用一万是我的目标用菜作诗是哪首诗

《我和人群的暧昧关系》:诗六十首__新浪博客
《我和人群的暧昧关系》:诗六十首
还需要再说吗
我们争吵的声音
退一万步说
我们只能据守在城市的两端
隔着电话叫骂
如果退上一亿步再说
还需要再说吗
几十年我们都照不着面了
直到转到地球的那一边
背和背突然撞到一起
公元2050年
一个春风沉醉的早晨
《纽约时报》的头版上报道:
两个来自中国的老哑巴“阿甘”
倒退着走路
无端端地撞死了
我和人群的暧昧关系
在人群里陷落
再从人群里拔出来
这成了我每日的功课
每天去上班
我都插进了人群里
和同志们打成一片
诗歌再拽着我向外拔
带出了人类的血沫
我陷进人群时
他们都瞅着我喊舒服
叫我是好青年
我拔出来后
他们就讨厌我
说我是个二混子
整天不务正业
我只好一横心插进去
再一咬牙拔出来
插进去拔出来
插进去拔出来
人群已经被我用旧了
人类已经被我用旧了
松松垮垮的人间
仍松松垮垮的召唤着我
我一天不插他们
他们就难受死了
是离婚之前结婚之后的愁
是离别之后被别人娶走的愁
是离离原上草上马失前蹄的愁
是离骚酒楼遇到一个骚货向你招手的愁
是人民币和裤兜错过的愁
是崇拜者和自己失约的愁
是吃不到葡萄就啃眼珠泪珠的愁
是衣带渐宽一下子掉到脚踝的愁
是写完了诗找不到签字笔的愁
是解完了手找不到卫生纸的愁
是搞完了日本妞说完了沙扬那拉后掏不出日元的愁
是丁香姑娘在雨巷里被强暴油纸伞成了床单的愁
是回延安的路上被沙迷了双眼担心火车脱了轨的愁
是在大堰河里蝶泳仰泳蛙泳狗刨突然腿抽了筋的愁
是躺在山海关大半夜还没听到汽笛声的愁
是砍死了结发妻后找不到长筒袜上吊的愁
是老马发挥余热却被送进厨房的愁
是黑夜给了一顿黑揍却用它寻找绷带的愁
是知识分子想说句久违的人话却突然忘了口语的愁
是一边自慰一边想着丰乳肥臀的诺贝尔奖金突然走了神射不出来的愁
是在文学史上预定好了座位钻进去后忘了座号的愁
是在停尸间穿好了寿衣刚要闭眼又闹肚子的愁
是活得不耐烦了又死不了的愁
是死之前吃饱了撑的尽情表演出来的愁
在江南旅行
在留园被雨留住,可以买把伞
可以淋个落汤鸡,可以到处转转,有没有被旮旯挽留住的丫环
傍晚的中山陵适合凭吊,冬天的明孝陵却不适宜乘凉
可以裹上件风衣,准备好感冒冲剂,可以先热热身
没事找事,用山东的胸肌迎接一双沾满桂花鸭味道的粉拳
可以和风景合个影,和古迹合个影,和塑像合个影
和陌生人合个影,和自己合个影,和收费厕所合个影
可以以江南人的双眼皮为外景,和一个套上磁的杭城姑娘对台词
可以自编自导自演,可以来点床上戏,可以从岳王庙的后门走人
从西湖的水路出发,一路上虚怀若谷,一路上体恤民情
我不是在微服私访,受制于人民的亮眼
我只是与民同乐
我只是想告诉你,鄙人正在江南旅行
在雨花台慷慨就义,喊口号若干,眼喷怒火若干
痛斥叛徒敌人刽子手若干,胸中涌动豪情若干,胸内外中枪子若干
在夫子庙顺着秦淮河逛青楼若干,朝我佛叩首若干,捐第五套人民币若干
南京路上遇好八连老兵若干,九九式警服若干,购衣物若干,书籍若干,嚼绿箭若干
吃米饭若干,大小便若干,泡妞先诗后干,招妞先支后干,洗澡先湿后干
我不是在绕口令,受用于人民的掌声
我只是与民同乐
我只是想告诉你,鄙人正在江南旅行
遇西施于剑池,赠黄段子三个
逢秋香于虎丘,得秋波一串
自称伯虎正欲搭讪,她身后闪出一男士冲我瞪眼
断桥未见残雪,未见雨,未见白蛇,未见小青,未见雷峰塔
只有晚报,晚报,啤酒,啤酒,大闸蟹,西湖醋鱼,小湖涂仙
只有驿馆,驿馆,夜晚,夜晚,高潮迭起的电话铃声
有金陵一同行仗义疏玉体,横陈,竖陈,她不姓陈,还倒贴一顿晚饭
背对东方明珠,朝过路的外国美眉挤眉弄眼,只是语言不通
只是道路不通,尿路畅通,沪杭高速早已开通,手机没电了,没法叫通
我不是在录口供,受惊于人民的法网
我只是与民同乐
我只是想告诉你,鄙人正在江南旅行
在我就义之前
掌刑官假惺惺地对我说:
壮士 按照我们人道主义的规矩
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我横眉冷对
掌刑官刽子手台上的大小官员
和台下围观的看客
破口大骂:我操你们的妈!
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在嘹亮的器乐声中
他们搀着各自的妈款款走来了
松了绑的我
如饿虎扑食
在临时铺就的席梦思上
操了一个又一个
操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我都操不动了
他们还在搀着女人朝前挤:
壮士,请先操俺的
我他妈的不想操了
快杀了我吧
掌刑官走过来
用普通话告之:
只能满足你一个要求
然后他用手一指——
那么多那么多花朵一样的处女
蜂涌进春天般的刑场
我们的妈!
致天下小姐书
小姐,你能做一回我的初恋女友吗
先不要谈钱,谈钱就显得远了
让我们复习一下初恋
我还没长胡须,你羞红了小脸
连手都不敢拉一下
在校园后的河边上散步
净谈什么未来和理想
那时你长大了想当护士
就是那种白衣天使
我呢,想当一名工人
就是被称为社会的主人的
而现在你白色的羽翼已掉光
成了一只光溜溜的白条鸡
至于我,也下岗了
成为贫穷的主人,整天统治着它
我们又相见了,终于又相见了
我们同病相怜,不!此言差矣
我们是缘定三生,破镜重圆
小姐,你能做一回我的妈妈吗
先不要谈钱,谈钱就显得远了
你撩开黑皮裙,扯下粉红裤衩
让我钻进去
到久违了的子宫里酣眠
随便找一张床你把我生出来
自己咬断了脐带
你敞开怀,喂我奶
你雪白的乳房上只有我的小手印
哇哇哇——你要做一个称职的妈妈
给我换尿布,勤洗澡
吃最先进的饲料和化肥
让我迅速长大
趁着你的脸娇媚、体丰满
在道德沦丧的世界上
体会一下乱伦的快感
小姐,你能做一回我的奶奶吗
先不要谈钱,谈钱就显得远了
你生下我的爸爸,然后再替我找到妈妈
一辈子你操碎了心
经历了那么多坎坷,风波和运动
你不怕,你一点都不怕
你戴上了老花镜
坐在一张公费医疗卡上
把乱云飞渡的历史
给我讲成一篇篇安徒生童话
我托着腮帮,看着你慈祥的笑脸
看你蚯蚓般爬满的皱纹
一心憧憬着未来
呵,未来该多美呀,明天该多好呀
小姐,你还是做一次我的小姐吧
我已经坐在未来的臭屁股上了
我早就习惯赖上黑夜,不奢谈什么明天
你放心,我兜里还有点钱
虽不够让你从良,但足以对付一个晚上
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同船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想想这些古代的经典名句吧
我们就会更珍惜这云雨同床的时间
让我操死你,让我干死你
让我用稿费周济你未来失学的孩子
让你用肉体催生我写诗枯竭的灵感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互相扶贫的工程吗
在高潮迭起中死去
在高潮迭起中涅槃
在精液和爱液的河流里我们紧闭双眼
忘掉他妈的这个因闭经而越来越枯燥的人间
我冲出阴囊奔向子宫
卵子们围着我喊 向上
我爬出母胎滚上产床
护士们围着我说 向上
我背起书包走进教室
老师们围着我讲 向上
我晃着脑袋来到社会里
你们围着我大嚷:向上 你要向上
要向上 我举起双手触摸天空
要向上 我踮起脚丫眺望理想
要向上 我在脑壳上戴了一顶高帽
要向上 我将裤管干脆挽到了裤裆
向上 我命令自己向右看齐
向上 我夹紧双腿躲进禅房
向上 我娶一个女人生一个孩子
向上 我领一份工资归顺一种信仰
向上 我年年争做先进
向上 我天天效忠思想
向上 我一辈子从不开病假条
向上 我退休后仍发挥着余光
上 我递上生命任人摆布
上 我爬上金山只吃粗粮
上 我搭上耳朵听你们放屁
上 我赔上勇气看你们嚣张
上 我切碎心肝供你们下酒
上 我舀出脑汁让你们喝汤
我让你们放心
我让你们夸奖
我让你们放松了警惕
我让你们引我为同党
我让你们排着队来看我的尸体
看你们作品的清样
在出版之前
在弥留之际
我仍向上举起浑浊的目光
趁着最后一口气
我面向一面灵旗举起右拳
向上 向死亡的方向
一生下来我就寻找自己人
我知道这人间一定有我的自己人
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找到自己人
我认识的人我全不认为是自己人
我不认识的人我还不知道谁是自己人
我的父母为了生我不惜双双破了童贞
为了拉扯我二十多年来操碎了心
可我一点都不买帐从不说他们是自己人
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不是自己人
我那可爱的单位里也没有自己人
虽然每月他们给我一个工资袋年底给我一笔奖金
给我房改房肉蛋票卫生纸随便使用的抽水马桶和蹲坑
我也从来没有把领导呀同事呀什么呀当成自己人
他们说的话有时我觉得连屁都不如
还有我的那些同学们朋友们
多年来给我安排了不少酒场和情场
使我在使用酒精和女人上用不着赊帐和嫖娼
虽然他们恭维我是个天才是个人物是个要一飞冲天的鸟人
可以到瑞典撒尿可以死后盖七十二座新坟
可是我死之前就是不把他们引为自己人
我知道这人间一定有我的自己人
不然我根本没有勇气到现在还喘着粗气
我把两个眼珠挖出来镶嵌在中指上两臂前伸
在探照灯的指引下鸣起汽笛一路前进
我坚信下个站台就有我的自己人
我坚信下一辈子就有我的自己人
我向妈妈要奶喝
她摇了摇头
我向爸爸要零花钱
他摇了摇头
我向同学要块橡皮使
他们摇了摇头
我蹲在厕所里
向身边的人要张废纸
他小子也摇了摇头
我向姑娘要点爱情
她含情脉脉地摇了摇头
我向领导要点自尊心
他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头
我向世界要点幸福
它一直在摇头
像是在考验我 的耐性
活得不耐烦的我向医生索要
一瓶安定或一瓶敌敌畏
他递给我一本《保尔的故事》
然后摇了摇头
我站在风里向你们借火
我钻进水里向你们要救生衣
我脱光衣服向你们要个T型台
你们闭上了眼睛摇头
我索性爬上楼顶
向你们要块水泥地面
你们把视网膜睁成防护网
仰起头来摇头
你们还是摇头
我他妈的怎么了
竟能使整个人类
围着我摇头
一直点头哈腰的我
要以牙还牙了
我要,我要更疯狂地摇头
我摇头的时候
感到天空在摇头
大地在摇头
风景在摇头
城市乡村在摇头
整个地球整个宇宙
统统都在变本加厉地摇头
把衣裳甩掉
把皮肤甩掉
把肌肉和脂肪甩掉
把血液和内脏甩得到处都是
把自己甩成一副骨架
把骨头也甩掉
露出速溶的骨髓
像一杯终于摇匀了的咖啡
曾经像一粒摇头丸一样
令你们抽筋的我
终于使你们安静下来了
你们用欣慰的眼光
在人间这个大迪厅里
刚刚晃累的脑袋们
成群结队地回到
各自的脖颈上
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端起了还冒着热气的我
从嘴巴送给了胃
突然忘了自己是男的
我钻进一件玻璃丝睡衣里
朝另一些男的抛送媚眼
突然忘了自己是个公民
我躲进法网的空隙里
大大咧咧地批发枪支和毒品
突然忘了自己是儿子
我朝生身父母大发雷霆
惹得他们俩老泪纵横
突然忘了自己是丈夫是父亲
我把缠绵后的妻子当成妓女
执意要付给她小费
把推门而入的独生子当成谁家的野孩子
顺手一酒瓶差点把他砸死
突然忘了自己是下属
我朝领导发号施令
使一贯矜持的他突然愣住了
满脸困惑像一个傻逼
突然忘了自己是个小职员
一头闯进了总统套房
当身边的佳丽全都撩起了裙子后
我才想起已经没钱吃晚饭了
突然忘了自己是个瘦子
路见不平就跳将过去
浪费了别人不少拳脚
突然忘了自己是老百姓一介草民
喝多了猫尿就牛逼哄哄起来
像个明星一样逮谁给谁签名
像个大师一样奢谈生前身后名
最后上吐下泻成了一滩屎
我这人就这样
总是记不住自己的身份
脑子经常短路什么的
就算我走着走着突然疯了
活着活着突然死了
你也不要吃惊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忘了自己是个人
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那么你就把我当成一条狗吧
给根骨头也行给顿乱棍也中
此刻我在写诗
此刻我在写诗
此刻鼾声如雷的人在睡觉
此刻商人们正在数钱
此刻政客们正在磨刀
此刻乞丐们正在乞讨
此刻好食者在争抢面包
此刻醉鬼们早已经喝醉
在马路旁走不回家门
此刻清醒者停止了叹气
站起来将台灯灯光调小
此刻有一位少年居住在小屋里
正准备把世界改造成他的房屋
此刻有一个少女正面对镜子
不厌其烦地练习摄人心魄的微笑
此刻有一个公务员为晋升犯愁
和老婆在家里准备了一份厚礼
打听好了领导住哪个楼洞
业余有什么不良嗜好
此刻有一个杀人犯被押赴刑场
在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初恋情人
噙着泪花一头栽倒
此刻有一个人刚出生就死了
和世界没说上一句话
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此刻有一个人活得不耐烦了
用火机烧掉了全部手稿
然后自己把自己搞掉
此刻有一个儿童在嚼糖果
蹦跳在春天的草坪上
此刻有一个老人在晒太阳
佝偻在冬日的墙角
此刻有一个恋爱者在坐卧不宁
为一个不能如期的约会等得心焦
此刻有一个独身者安静地自慰
在脑子里轮流和不同国籍的影星性交
此刻有一道法令要颁发
很多人大赦后雀跃着跑出监狱
此刻有一场政变要爆发
有几个当权派恨恨地走进囚牢
此刻有一架飞机要失事
哪怕乘客们还在欣赏空姐的大腿
哪怕是飞越重洋去完婚
蓝眼珠的新娘已将婚纱披好
怎么还不到哇怎么还不到
此刻有一枚定时炸弹要爆炸
哪怕会议室里全是爆破专家
哪怕这枚炸弹就是他们研造的
但是一到点炸弹却不管那一套
此刻 有一个人在脑子里把仇人凌迟
一刀又一刀很有耐心
此刻有一个人在浴缸里洗澡
泡在温热的水里忍不住呻吟
此刻有一个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认为人间是他家开的客栈
他想怎样就怎样
此刻有一个人被失败压低了视线
认为自己和蚂蚁都掰不过腕子
再也看不清生命的通道
此刻有一片树叶正脱离了枝头
有些晕眩地朝树根降落
此刻有一滴雨珠在水面上击起水泡
旋即汇入了河水
此刻有一根草正承受鞋的重量
咬咬牙腰椎还没有折断
此刻有一缕曙光箭一般地射来
撩开了落地窗帘向我问好
此刻有一头熊猫被国家保护
此刻有一口猪被做成佳肴
此刻有一只袋鼠刚死了母亲
流着眼泪一跳一跳
此刻有一只骆驼数日水米不进
在沙漠里倍感疲劳
此刻有一本名著在床头柜上摊开
我的手指懒得翻看
此刻有一管墨水从笔尖上流出
变成惊世之作的草稿
实在是太精彩了
我坐在地球这个冷板凳上
看这场超宽银幕的世界
忍不住率先鼓起掌来
却没有人响应
整个宇宙间
也就只有我这两只巴掌
像上帝的眼皮
眨巴了几下
需要有一把斧头
并不是劈开我们
心头的冰山
而是劈开这个想劈开冰山
被这个念头
我们在严寒里自作自受
浪费掉了多少个春天
一小块肉塞住了我的牙缝
顿时让我对满桌菜没兴趣了
顿时让我对满屋人没兴趣了
顿时让我对生活没兴趣了
我需要一根牙签
满城的商店都跑遍了
就是没有牙签
我需要制造牙签的木头
满山的旮旯都跑遍了
就是不见树木
我需要成长成树木的种子
满世界的人都让我打开了
到处都流淌着精子卵子液态的孩子
就是不见种子
就是没有种子
就是找不到种子
几十年过去了
一个老护林员
拎着一把斧子
在满山遍野的荒芜中乱逛
种树的想法早在他脑子里心脏里
身体里生了根发了杈长了叶子
就这样晃荡着满身的森林
再把自己削减成一根牙签
但是我的牙早掉光了
那一小块统治我口腔多年的肉
"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成了肉的木乃伊
告诉他们不要来了
还没有来的
就不要来了
这里的苹果
已经分完了
苹果树的枝干和浓荫
树根也被挖掘出来
种树的土壤和水分
阳光和空气也分完了
栖息在枝头的鸟儿也分完了
这片天空分完以后
邀请你们前来的
也被拆得七零八散
统统分完了
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
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
就要先种植一株梨树
就要先找到适宜种梨的春天
就要在春天之前被生出来
生出来后茁壮成长 好好吃饭
父母在 不远游 不经商
不做工 不务农 不做官
不出国 不进官 不进寺院
不进看守所 不近女色 不近人情
不和卖水果的小贩搭腔
不和搔首弄姿的世界搭腔
百无一用 坐怀不乱
怀抱一枚上帝发给的梨核
坐在春天里 坐进春天里
像陷进泥土里的根
哪怕它寸草不生
哪怕它果实累累
始终只想着梨子的滋味
让舌苔守身如玉
我假仁假义地
我身上披满了青草
头上佩戴着树冠
我手拎着白云的毛巾
嘴叼着花朵的香烟
我水壶里是刚解冻的河流
我背包里装着一摞
万紫千红的群山
我模仿着春天把自己装扮
企图在城门口
一群刚出洞的动物
担任守门员
对着悬赏的画像
把我看来看去
终于没有找到破绽
混进了春天后
我正暗自偷笑
不料不依不饶的春风
大踏步地从背后追赶过来
一把撕去了我的伪装
露出了那张
雪盖冰封的脸
人类让世界惯坏了
制造了数不清的垃圾
垃圾被天空惯坏了
散发出熏天的臭气
臭气被鼻孔惯坏了
以为是自己供养了人的呼吸
鼻子被脸惯坏了
与众不同地高高隆起
脸被脖子惯坏了
自以为是地摇来晃去
脖子被身体惯坏了
把昂贵的项链荣获的金牌
打了红X的木牌子通通挂在自己上
身体被四肢惯坏了
端坐在中间并统治着内脏
内脏被有浮力的血液惯坏了
一直懒得游泳
两手被摊开的动作惯坏了
一直不会把握
双脚和展开的路面互相撒娇
一路上彼此拍打着肩膀
像一对难兄难弟
我读完晚报
开始吃晚饭
在黄金时段
电视上正播出保镖
我一边吃饭
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把保镖吞进了肚里
大摇大摆的食物
身边是一伙保镖
全然不顾越来越胀的胃囊里
食物最终会被消化
但保镖无法消化
在卫生间里
我向保镖们声声告饶
在手术室里
外科医生替我营救出了
那一伙衣冠不整的家伙
大摇大摆的我
通过医院的走廊
所有东倒西歪的病号
都成了我的保镖
趁着还有一海水
让我们望洋兴叹
趁着还有一河水
让我们梳洗骏马
趁着还有一池水
让我们留下泳姿
趁着还有一桶水
让我们把扁担放下
趁着还有一汪水
让我们叠好纸船
趁着还有一盆水
让我们弄湿枯发
趁着还有一杯水
让我们递给嘴唇
趁着还有一滴水
让我们缩首抱膝
钻进这滴水里沉默
然后在地球的面颊上
内心的洪水
内心的洪水开始消退
退却时挟裹走了刚才的我
是被呛死的刚才的我的尸首
仍像一个人在激流里游泳
洪水退却一程
尸首就前进一程
一直到洪水在身体内一干二净
尸首就站立起来
重新回到干燥的心房
在血浆有节奏的鼓掌声中
成了抗洪英雄
世界把我捧起来了
昨天的我早已过时
今天的我正在降生
我赖在产床上
一直不肯滚进世界的怀里
我想让它捧起来我之前
先把血污给擦洗干净
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
几个小时前我还是婴儿
他们只是惊讶于
世界亲手捧起来了我
他们沦陷在人间里
用大兴土木的欢呼声
将我托上了云层
在天上我一阵阵虚弱
我已经找不到世界的手掌了
我已经找不到他们的手掌了
越找不到我就越虚弱
越虚弱我就越强大
越强大我就更虚弱
我回家对我的父母说
我要绝食了
他们叹口气说
其实我们家里还有点余粮
孩子你犯不上这样
我难过地对我的女友说
我要绝食了
她在一盘水果沙拉前笑了
告诉我要点到为止
我向单位领导请假
我要绝食了
他皱了皱眉头说
这个理由太勉强
然后他劝我工作绝食两不误
在八小时之外绝食
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向人们陈述我绝食的决心
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电话那头端来的同情或劝告
这回我真是上瘾了
多年来的无聊感一扫而光
每天我都吃饱喝足后
捏着一张机票船票车票
满世界乱跑
我想告诉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我要绝食了
我要写出一首最好的诗
正在写这首诗
几百年后的经典
孩子们朗诵完课文
开始了解我的生平
我生于什么样的家庭
我那个时代都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对政治感不感兴趣
对女人喜不喜欢
什么年龄一举成名
什么年龄遭到流放
死于哪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年轻的语文教师知道的更多
还可以告诉孩子们
二000年的儿童节
该诗人一夜失眠
天刚蒙蒙亮就打开了床头灯
空腹吸了一根香烟
然后用圆珠笔把这首诗
我是这样消失的
变成了青草
然后小腿下陷
大腿被电锯绊倒
散发出木材的气息
然后消失了身腰
露出了骨盆
端着坍塌的内脏
在血浆里浸泡
心还在轻轻地跳
在迅速地缩小
舌头顺着喉管滑落
再也不用言辞滔滔
剩下仰起的下巴
口鼻也撤离了地表
成为蚂蚁的巢
还剩下两只眼珠
散落在芦苇里
看或者不看
还有正在凋零的睫毛
额头是一片化石
印着三叶草或恐龙蛋
头发覆盖在地壳上
如陷阱上的伪装
等待一双失足的脚
跌倒的你不要因此惊叫
这是我正在消失
沾满你双手的
不是冬天的产物
是我残留的脑浆
正在将来生思考
我一直想穿过这条马路
我一直想穿过着条马路
走到对面的那个电话亭
然后给你们一一打个电话
告诉我已经成功
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
眼前的这条马路
是不是多年前我想穿过的那条马路
那个电话亭是不是还孤零零地呆在雨中
你们是不是还在远方握着听筒
这么多年来
一直为了等这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子弹还在路上呢
从前的我很是嚣张
手拎着一把玩具手枪
朝四下里开枪
两手空空后的我开始后怕了
我担心当年射出的那些子弹
会引起人员伤亡
于是我朝东西南北方向都转了转
还好 子弹都还在路上呢
呼啸着 在气流中做匀速运动
为了护送我射出的子弹们
安全地到达该去的地方
我不得不在路口四分五裂了
撕碎后的我每一个碎片尾随着一颗子弹
呼啸着 在血流中做匀速运动
如同刚被子弹击穿一样
我比羊更吸引人
我发现了一只
它的皮被剥光了
集市上有很多人
但没有一个
连卖肉的小伙子
也懒得搭理它
我骄傲起来了
我发现了我的优势
如果我被剥了皮
血淋淋地 倒挂起来
不仅集市上的人
就连外面的人
闻讯后也要
跑过来围观
很久很久以前
我们敬爱的班主任
给我们上了第一堂课
他说:是&& 总会XX的
说得多好啊
顺理成章 铿镪有力
这句话像是火苗
直窜进我们青春的血液里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是玟瑰总会开花的
是骏马总会奔驰的
是天才总会成才的
是龙种总会登基的
在熊熊的火焰中我们翻看典籍
对历史上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
好像在说着以后的自己
多少年过去了
时间久远得像隔了几个世纪
我们毕业后各奔东西
养家糊口 生儿育女
再也没有一个人对着我们喊:
这时我们常想起我们的班主任
和另一个付水东流的自己
二十年后的一天
我们终于又相会了
一起来参加班主任的葬礼
我们躬腰驼背 垂首肃立
互相不忍对视
金子已经变成了废铜
玫瑰已经变成了枯草
骏马已经变成了病驴
天才已经变成了蠢才
龙种险些沦为了乞丐
我们这些昔日的金子玫瑰骏马
天才龙种们环尸而行
目视着我们的班主任
他紧闭着眼睛和嘴唇
在火化前给我们上了最后一课
是活人 总会死掉的
转型期时代
就要写转型期的诗
这话是九八年的小宋说的
坐在一把向木柴转化的破椅子上
他正从知识分子转向口语
转型期时代
就要干转型期的事
辞职后的他
笔耕之余和人私贩香烟
每次脱险后
都邀上我们去给他压惊
转型期时代
就要搞转型期的女人
饱受恋爱之苦的诗人
用身体替代了心灵
从唯一的女友转向众多的流莺
转型期时代
就要留转型期的头型
三月份的他从局子里出来
已被锃亮的光头所代替
转型期时代
就要做转型期的男人
泛城诗人小宋
率领着自己还算白晰的屁股
和尚未宽松的屁眼
红掌拨青波地去了广东
把牢底坐穿
我决心把牢底坐穿
我正在把牢底坐穿
我已经把牢底坐穿
在暗无天日的地壳里
我兀自下陷
三千八百年后
我已经把地球坐穿
最先露出的是屁股
然后是翘着的两腿
挺直的躯干
合十的双手
最后是圆溜溜的脑袋
像一个别致的底座
在地壳上拧紧
把这座来自古老东方的雕塑
安放在二十五世纪
纽约公园的春天
游人们就此驻足
以为这件作品出自
哪位另类艺术家之手
有的摸摸我平伸的脚丫
有的踢踢我倒置的脸
在蔚蓝色的秋波里
我僵直的腿开始放松
一个叼着香烟的小伙子
促狭地碰我两腿间的玩艺
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撒出
重见天日后的第一泡尿
趵突泉一样
浇灭了他那张美国的脸
经商的哥们请我吃饭
饭后又请我洗澡
老板娘击掌为号
鱼贯而出一群佳丽
他先挑了一个
又问我的爱好
我说还是胖的好
胖一点的比较好
一个胖胖的姑娘
在泛城的唐朝洗浴中心
这让我想起了隆基哥哥
她问我在哪里发财
我实话实说
靠写作挣稿酬发财
还说自己高中时读文科
背过望舒 背过志摩
我龙心大悦
将她揽在怀里
教她背《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
我们把爱水淋淋地
拎到榻榻米上去做
御宇多年求不得
她趴在我身上
用普通话诉说
杨家有女初长成
在我的手掌里日渐丰硕
一朝选在君王侧
换了一种体位
我只能看到她
扭动的脊背
回头一笑百媚生
我们同时到了高潮
侍儿扶起娇无力
我穿裤衩 她戴胸罩
哥们已点完了钞票
把头型梳好
老板娘说下次请再来
有一批新货
马上从米脂运到
我说这个姑娘
玉环弯着腰笑
送我们到门口
我嘱咐她要背熟了
等下次来时
我又冲了一个澡
才安心睡觉
明天是双休日
我与李白分道扬镳
他取道唐朝
我回到二十一世纪
皇上让他进京做官
他仰天大笑出门去
局长让我竞争上岗
我闭门苦读复习资料
在金銮殿上李白倒写番书
着实令满朝文武一惊
在省报上我发了几篇宏文
实在令考核者称赞
于是李白进了翰林院
于是我成了局长的秘书
配备了一辆昌河
和一个听话的驾驶员
李白就有些飘飘然了
对时政乱挑些毛病
还调戏皇帝的小老婆
说她:可怜飞燕脱新装
于是我就有些架不住了
对上级指示乱提些意见
还勾引局长的小姨子
给她送丰乳霜
劝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有些生气了
他发现李白除了喝酒作诗
其他的狗屁不通
有一次连打八遍传呼还不上船
局长有些恼火了
他发现我除了写些屁文章
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
好几次重要会议都不见人影
这样李白的大学士就泡汤了
这样我的副科级就泡汤了
扛着一箱御酒
李白被赐金还山
我到偏远的乡镇
去挂职锻炼
在路口我们又相见了
他躺在一张担架上
我陪着小孙子玩
俄罗斯方块
二零零一年的春节
你怎么能让我相信这就是春节呢
对联 彩旗 气球和焰火
真是没有用的
你怎么能让我承认这就是春节呢
汤圆 水饺 压岁钱和联欢会
真是没有用的
满大街上的脸都盛满了笑
泼水节一样四处乱溅
你们以为我在口渴着吗
满世界的人都在互相致意
手和手频繁地摩擦
你们以为我就是老茧吗
真是没有用的
就算你们用鞭炮把我炸开了花
我也只在自己的眼里凋谢 以无视
你说的他说的你们说的他们说的
福莱轩咖啡馆的聚会
巫昂和崔恕先到了
浩波领着盛兴和我
瞻仰某所名校
途经研究生大楼
他用手一指:看
这里就是傻逼生产线
途经女生公寓
他用手一指:看
这些被人办过
和即将被人办的
阿坚是第六个来的
骑着一辆破自行车
他自称这是一辆
北京城最破的自行车
他要骑着它进西藏
进比西藏更远的文学史
第七个是南人
诗越加清秀的他
人愈加丰硕
笑哈哈的南人
像个伙食科长
第八个不是铜像
是还没来得及塑成铜像的师江
他是李师师的乡邻
已打谱告老不还乡
第九位是中岛
带来了一个叫瓦兰的伙计
他一进门就嚷着要睡觉
把两把椅子并起来
众人皆醒他独困
然后珠帘一响
一阵异香与莺声飘进
尹氏丽川闪亮登场
她瘦得只剩下了好身材
没有了重量
也不知道那些好诗文
藏在身体的哪个地方
朱剑背着架照相机
活象质量万里行的记者
串行来采访东方之子们
他来自秦始皇住过的地方
来自伊沙正在住的地方
写得正像羊肉泡馍一样
阿斐是本地特产
唯一的一个80后
临行喝了妈一碗酒
北京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时红旗终于飘扬过来了
他总是姗姗来迟
是因为他总住的最远
是因为他总不开辆大奔
是因为他总不装部电话
是因为他总想给吾国读者
一个等烦了后的惊喜
吹够了牛逼之后
移师到街对面喝酒
席中来了南京的楚尘
来了侯处长马做了重要指示
是巫昂吧 说了一句话
要是现在我们是在大使馆里
头上扔来几颗炸弹怎么办
她的话让吾等一阵唏嘘
说要那样不就完了
要那样不就炸掉了
诗坛的大半壁江山
要那样知识分子不就高兴了
没准把今天定为他们的国庆节
然后大家忙着写留言
忙着拍岁月的遗照
然后大家忙着喝燕京
欢度这个啤酒主义时代
最后都站起来哈哈大笑
因为我们在京城的大街上
撒完了尿以后
炸弹还没有落下来
他妈的永远也不会落下来
我放羊的时侯 你正在洗马
我把鬼子们哄进了包围圈 从奴隶
混到了将军 你却趟过一条河流
在马背上和一个骑手亡命天涯
我凋零的时侯 你正在开花
我在山崖旁挨了一记闷棍 从高处
坠入了深谷 你却推开一扇寒门
在客厅里与一只景德镇瓷器整装待发
我赶考的时候 你正在下楼
我在小校场挑死了小梁王 从京都
杀到了野外 你却到后花园拜月
和一只虎皮鹦鹉鸟儿问答
我登基的时侯 你正在讨饭
我在金銮殿尿湿了裤子 从龙床
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你却走进城门
把断镜从怀里掏出来算了一卦
我彷徨的时候 你正在呐喊
我把自己关在小阁楼里 两耳不再
倾听窗外之事 你却坐在太阳底下绝食
从坟地上找回一副纸扎的铠甲
我缩小的时侯 你正在放大
我变成了一粒石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纵身一跃钻进湖心 你却摇曳着贴近了云层
在初霁的街道上热气腾腾地蒸发
我厌倦的时侯 你正在好奇
我杯酒释兵权后解甲归田 闻鸡不再起舞
向老农讨教种瓜之术 你却毛遂自荐
弹着一柄短剑埋怨福利待遇越来越差
我奔跑的时侯 你正在弹蹄
我载着唐三藏去西天取经 过火焰山时被
烧得半熟 成为一道名菜 你却被好事者船载入黔
拴在歪脖子树旁和一只老虎各怀鬼胎地对话
我偷情的时候 你正在酣眠
我跳进粉墙 靠几首打油诗投石问路
轻松地剥掉崔莺莺的罗衫 你正梦见柳下惠
将你抱在怀里 然后自行了断结扎
我隐退的时侯 你正在出山
我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兄弟不陪你们玩了
端起了一只酒杯乐不思蜀 你却点头抱拳
煞有介事地拉开架式 和李寻欢结下了冤家
我上班的时侯 你正在辞职
我为了两室一厅的房子为了退休后不流落街头
每天被傻逼们呼来唤去 你却抬手一个巴掌
在领导红肿的眼眶里滚回了老家
我回家的时候 你正在出门
你正在准备好干粮和车票去寻找一个浪子
想和他去笑傲江湖 我却四大皆空近乡情怯
束发后跳下一叶扁舟 把行囊轻轻放下
鱼与熊掌同时摆到我的餐桌上
我知道这不是最后的晚餐
席中没有犹大 门口没有行刑队
因此并不急着将它们放进胃囊
鱼是完整的 一片鱼鳞都没少
从洞庭湖一路游进景德镇的瓷盆里
停泊进了水波不兴的醋汤
身上撒满了姜末 蒜泥和味精
或许还需要盖上一面蔚蓝的小旗
玻璃柜里的鱼们开始朝这边回望
熊掌被褪光了毛 拔掉了指甲
圆乎乎地趴在平盘里 一点也不像熊掌
我想象那头残废了的公熊(或者母熊)
心里一定非常懊丧
又不能安假肢 坐轮椅 领取保险金
善于奔跑捕猎的健将
退役后戴上了墨镜坐到看台上
大雪封山时栖身的树洞里空空荡荡
要是它知道我此刻在啃它的前掌(或者后掌)
一定会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劫法场
黑旋风一样冲过血淋淋的菜市口
我感到眼前有两把板斧乱晃
我看到另三只熊掌一跃窜上了圆桌
吓得筷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这时做东的朋友推门进来了
手里是一张熊皮 笑着说
没想到这家伙真撑折腾 一共挨了五枪
他见我还没动筷 就拍拍我的肩膀
吃吧 吃吧 过会我给你盛碗熊脑
然后他打开了一瓶五粮液
这下我才放心了 现在 是先吃鱼还是先吃熊掌
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没有举著踌躇 厚此薄彼
而是把这两道菜通通吃光
婚床与空房
你要我尽快打造一张婚床
可我又不是称职的木匠
你和我铺着毯子在地板上做爱
你说贞操硌痛了你的脊梁
你说想躺在宽大舒适的婚床上
手里攥着红皮本 眼里望着一个相框
你想把你的亲人朋友都叫来
在洞房门口听你千娇百媚地叫床
我说我已准备好了斧子 锤子和电锯
我说等木价下调后就去林场
你像主妇一样地微笑着 从客厅撤退到厨房
你给孩子起好了乳名和学名 给我买了退休后的花镜
订了家庭 知音 幸福指南 道德与法制
把书架上所有的独身者离异者自慰者自杀者同性恋者
通通五花大绑地关进贮藏室 你拧拧我的耳朵
说咱不能学他们 要活得像个人样
我一拖再托 再也不提婚床这件事
你一忍再忍 单方面撕碎了合约
闪电战 数百辆坦克隆隆驶向斯大林格勒
我做抱头鼠窜状 痛不欲生状 难舍难分状
一个耳光响过之后 开始打扫硝烟散尽的空房
我见了人不打招呼 竖起了风衣领子
我扛来台486开始码字 祭起了卡夫卡的画像
躺在一个窄窄的行军床上 我想象你一袭婚纱
深情款款地挽着一位绅士走向教堂
从此我套上迷彩服满世界乱逛
碰到一个就俘虏一个 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
既不呐什么喊 更不彷啥子徨
你能杀了我吗
一整天我无事可干
一整天我无事生非
在大街上见到的每一个人
你能杀了我吗
起先是小声问
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我站在路沿石上
对着满街漠无表情的脸
你能杀了我吗
我不刨你的祖坟搞你的老婆
你能杀了我吗
我不贩毒不炸铁路不抢劫银行
你们他妈的敢杀了我吗
整整一个冬天
满城的正人君子们都看到了
一个赤身裸体的疯子
在街头追得他们乱跑
年轻的时侯
我吞食理想过多
以至于消化不良
至今还腹疼不已
情急之下去找上帝
恳请他给我开
他摸摸我肿胀的小腹
狡黠地一笑
说不给我泻药
但是可以满足我
所有的理想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我从草民一蹴而就
成为了另一个上帝
和上帝并肩而坐
戴着听诊器
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个
年轻时暴食理想的病号
每天发一个老婆
每天发一个老婆
这一生我要浪费多少个女人
我从她们的心上路过
穿越一片又一片红色的山坡
腾出的抽屉又装满东西
空掉的房子又搬进人家
我白发苍苍地穿过楼群
知道阳台上的她们仍一个个怒放着
在丈夫的饲弄下歪着头
每天生一个孩子
这一生我要撒下多少粒种子
它们落地生根
在我身后冒出一片又一片森林
把我从城市逼进乡村
逼进沙漠逼进海洋
所有的水藻都挺出海面
结满了水果
没有立锥之地的我只好
被挤出地球
在宇宙遮天蔽日的浓荫里
每天一次死
一直到真死
这一生我要装多少次死
活人都不认识的死神
我却成了它的熟客
无师自通 抬腿就到
摁响门铃 一闭眼就死掉
一片又一片死去的昨天
铺成了我的进身之阶
他们一辈子只剩下几钱骨灰
哪如我留下整整一个死的王国
我率领着成万上亿个死去的我
把死当成了谋生的手段
如果你理解了我的想法
我就会说你这个你这个死家伙真的
不就是肉和肉碰了一下吗
不就是肉和肉碰了一下吗
当我和你握手时
你别以为我是亲热
当我用巴掌扇你脸时
你别以为我在发火
同样,当我用赤脚猛踢你的光屁股
你别以为我真想置你于死地,犯不上的
当我帮你宽衣解带,下半身紧贴着你磨擦时
你别一边数着数,一边盘算翌晨我会喊你一声贤妻
伙计们,姑娘们
这只是个部位、角度和轻重的问题
是生物学、数学和物理范畴的问题
不是哲学、化学或精神、情感之类的问题
因为我们的身体只是一件形状不规则的工具
和锄头、铁锨、枪管、匕首、菜刀一样
想让它好使就需要经常上油、拭擦、磨砺
至于用它收割什么,结果什么,创造什么与工具无关
那是上帝的事情,但是你只要想保持光洁
就应该经常肉和肉去碰撞一下
一旦生了锈,那个挑剔的家伙就会把你随手丢弃
全人类的屁股
父母打我的屁股
我咬紧牙关
后来上学了
老师打我的屁股
我打学前班小朋友的屁股
漫不经心地翻弄课本
打课本的屁股
直到把它读成一本烂书
我跑进树林
打树的屁股
树摇摇晃晃
树叶在上面击打天空的屁股
我站在路上
打马的屁股
马不耐烦了
用马蹄子击打地球的屁股
后来我失恋了
面对我热切的脸
姑娘留给我越来越远的屁股
我一屁股坐在悲伤里
叼起了香烟的屁股
自觉地向领导翘起了屁股
他宽容地拍拍我的肩膀
让我振作起来
说算了算了
扭捏地背对护士露出了屁股
她用指尖飞快地触了一下
示意我提上裤子
说好了好了
对每一个路过我的人都一视同仁
请他们打我的屁股
他们对着我弯身的形象指指点点
轮流在我红肿的屁股前留影
把我当成了街心公园
一座造型奇特的雕塑
我的手心发痒
从裤兜里不自觉地抽出
我想扯下他们自矜的笑容
打一打全人类的屁股
是哭泣的时候
也是收获泪水的时候
是放弃的时候
也是两手空空的时候
是离开的时候
也是送上背影的时候
是止步的时候
也是放下行囊的时候
是沉默的时候
也是无言以对的时候
是降临的时候
也是堕入尘埃的时候
是回忆的时候
也是重返内心的时候
是退却的时候
也是紧咬双唇的时候
是失去的时候
也是袖手旁观的时候
是裸露的时候
也是一丝不挂的时候
是无援的时候
也是破釜沉舟的时候
是沉醉的时候
也是蓦然惊醒的时候
是盛开的时候
也是花枝凋敝的时候
是靠岸的时候
也是随波逐流的时候
是厌倦的时候
也是臭气相投的时候
是苍白的时候
也是切开血管的时候
是出生的时候
也是静候死亡的时候
是死亡的时候
也是万劫不复的时候
是出发的时候
也是无发可出的时候
是生活的时候
也是只生不活的时候
是我们的时候了
更是我们什么都不是的时候
我把我的敌人得罪光了
其实这句话纯属废话
因为他们是我的敌人
即使我不得罪他们
他们也是我的天敌
就如猫对老鼠一样
每天都想干掉我
我把陌生人得罪光了
其实这句话也是废话
如果他是陌生人
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得罪他
在我得罪他的过程中
他对我已经不再陌生了
他只是一个记恨我的熟人
我把我的熟人得罪光了
这句话不幸言中
我的熟人们
熟人们中的亲人们
全都被我得罪光了
我不是有意的
但他们却被我得罪了
他们中间有生过我的人
养过我的人
疼爱过我的人
他们和其他人不同的是
并不恨我 而是惋惜我
把世界上的人
都得罪光了我也不怕
令我难受的是
有一些人是哭着离开我的
我接到了一个通知
告诉我可以重回产房了
大家都去回回炉吧
大家都去回回炉吧
在强忍绝望的人间里
这是一件多大的希望工程呵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一把掀开了白被单
好日子终于来了
我给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
大家都去回回炉吧
大家都去回回炉吧
在半死不活的生命里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呵
我那沦为妓女的前女友
我那被下岗折腾的老同学
我那让债务压迫的姑表弟
我那整天不得势的同事
还有那些到处流窜的朋友们
全都睁开了望穿的双眼
怒放了喜悦的泪花
我甚至还给上帝打了电话
但他那儿老占线
估计哪个小子抢在我前头了
我匆匆把这三十年打了包扔掉
只带了自备的奶瓶和襁褓
还有一打尿不湿
正巧电话上一群人物
正在文雅地用它擦着嘴呢
我对着他们不完整的身体嘿嘿笑了
喂 哥们 装够了没有
快点下来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天亮就出发……”
抗美援朝纪念日
雄纠纠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在枪炮声中我突然惊醒
发现正躺在满目疮痍的床上
卫生纸的磨菇云在身边怒放
五小时前的婊子离我而去
因为我掏不出美元
五年前的女友离我而去
因为我办不了绿卡
在星级宾馆和大洋彼岸
她们正陪着美国佬彻夜狂欢
倍受伤害的我
只好自个儿擦亮了手中枪
正步走出卫生间后
套上国产的大头皮鞋
翻出了爷爷佩戴过的勋章
在镜子前走了几步
然后把一双耐克鞋从窗口扔出去
雄纠纠 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我跑到结了薄冰的河边守候
看看有没有落水的儿童
我托着自制的雷管来到桥底下
准备寻找一个爆破的支点
被戴红箍的护桥员一顿臭骂
我钻进枯草里屏住呼吸
等待燃烧弹从天而降
等待那皮肉烧焦的一刻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只好站起来
对准树林里一个水泥洞口猛扑过去
假想的火舌燃红了我的前胸
现实中一对男女落荒而逃
空手而归的我回到城里
没有发现夹道欢迎热泪盈眶的群众
到处都在谈莱温斯基的裙子
克林顿那不老实的鸡巴
张口就是美元的兑换价和签证的手续
满街都是乔丹、比尔盖茨牛逼哄哄的老乡
《泰坦尼克号》的片尾曲差点盖过了主旋律
雄纠纠 气昂昂
他们去拯救大兵瑞恩
我却揣着一把毛票
去拯救一个唇亡齿寒的“卖花姑娘”
我将她带回家里
给她放怀旧歌曲 谈儿时的理想
给她泡压缩饼干 吃大白兔奶糖
领她参观我一贫如洗的家当
鼓励她要进行国际主义援助
使她勇敢地冲破三八线
和我并肩躺上了上甘岭一样的木床
呵 她的眼中有金达莱在闪烁
我的下半身有马蹄莲在开放
我解开黄皮肤的胸膛
覆盖了她瑟瑟发抖的乳房
雄纠纠 气昂昂
朝她那饱受蹂躏的体内
注入了一股强有力的中国力量
一条素食主义的狗
我吃过猪肉
吃过牛羊肉
王八肉驴肉兔子肉
甚至还吃过老鼠肉
可以说除了一些珍稀动物
基本上都吃遍了
它们从祖国的大江南北
从各种碗碟器皿中
走进我的体内
吃它们的时候
它们大都不那么完整了
有的被切成丝
有的被剁成块
有的被煮烂成了黏糊状
而且我经常根据自己的口味
品尝它们不同的器官
心肝肺脑不一而足
尾巴蹄子板筋也经常啃
有阵子还特爱吃鞭花
三十年下来一看
这回出乱子了
它们竟然化零为整地
重新组合起来了
在我原本就很拥挤的体内
狗咬驴叫猪刨羊蹦
几只老鼠在五脏里钻出钻进
害得我一会儿心绞痛
一会儿胃穿孔
我这才佩服起那些和尚和准和尚
他们从不饕餮生灵
不会得到类似报应
吐也吐不出来
动手术也不灵
医生们摘下了蓝口罩
打开了手术室的门
有礼貌地来了句:请
这回我只好认命了
每天携带着一群我亲口吞下的动物
在人群里晃来晃去
直到把身边每一个人
都看成了我体内的一个动物
从此我成了一个光荣的素食主义者
用每日的稀粥和青菜
和体内的动物们对峙
我捻着一串念珠念念有辞
冷笑着看着它们
一个个地老死饿死累死气死
自相残杀而死
我乐观的认为
不用等到老年
动物们就会全都死光
从此我体内一片宁静
可是最后一只动物是条狼狗
(我真后悔吃过狗肉呀)
它将我的整个身体都占据了
而且这家伙力气很大
它撒欢的时候
我不得不随着它奔跑
它低头的时候
我不得不随着它弯腰
它一头睡倒了
我也只好瘫坐在一堆垃圾上
有时它在我的喉管里乱叫
我发出的汪汪声会吓人一跳
它不再是我以前的食物了
我反倒成了它现在的外套
和普通的狗唯一不同的是
这是一条素食主义的狗
它不热爱骨头和肉包子
它只寻觅路边的野花
和女人身上的青草
我推开坟墓
替刚报到的新鬼收拾床铺
拭掉他的最后一颗泪珠
和熟识的老鬼们打招呼
在《安魂曲》的旋律中翩翩起舞
慢三步 快四步
我推开皇宫
装模做样地陪太子读书
和白发宫女说说玄宗
和黑发宫女调调情
玄武门事变时跟着瞎吆喝
高一声 低一声
我推开江湖
到华山论剑到紫禁之巅决战
为了替父替兄报仇
我甩掉一个又一个驿馆
甩掉一个又一个暗探
盘算着将仇人射杀在马陵道
左一箭 右一箭
我推开牢狱
采访即将被处决的囚犯
请阿Q谈谈画蛋有感
我推开龙宫
替小龙女传一封家书
参加敖广摆下的盛宴
喝一杯 又一杯
摇晃着推开一家青楼
将秽物吐在杜薇的石榴裙上
她挑亮灯光看我的醉态
她抱出百宝箱要让我观赏
她想在瓜州渡口被我卖掉
好骂完人就投江
但现在只能替我脱靴子擦脸
敲敲背 捶捶肩
我推开寺院
冷落了在门口发呆的贾岛
和薛怀义袒腹畅谈
商量着怎么搞掂那个女皇上
我推开后花园
用临沂方言调戏拜月的貂婵
拉着她到凤仪亭上亲嘴
不去管那个董胖子在哪
深一下 浅一下
我推开寒舍
发现广厦何止千万间
我打开奔驰车的车门
随便和哪个影星去兜风
我摁开核按钮
随便向哪个不服的国家宣战
谈笑间城乡灰飞烟灭
你随便 你随便
我推开人间
设想自己是只动物
不会直立行走 茹毛饮血
只能在枝杈上攀援
或者是株植物
泥土锁住了双脚
到死也不挪动半步
最后被伐木者砍掉了
做桌椅 做甲板
现在我就占用着一副桌椅
占用着一个小公务员的头衔
每天一个例会两三个黄段子
四五张晚报六七根递来的香烟
到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只有在脑子里我才能串串门子
在自己幻想的领土上
走一走 看一看
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不要一脸无辜地
站在世界面前
给世界壮胆
让它自我感觉良好
有资格存在几千几万年
把一群和你同样表情的
子民们剥光了衣裳
充满怜惜地放在两腿中间
你不要一脸无辜地
站在他们面前
好像受了谁的骗
让他们终于找到活着的理由
西装骤然笔挺
笑容骤然灿烂
到超市批发回来一大堆手绢
一滴眼泪弄湿一条
然后晃着象征正义的拳头
向你要那个小子的通联地址
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不要一脸无辜地
站在我面前
一言不发地捂着双眼
或者眼珠不转地
让我浑身发毛
让我心惊胆战
突然觉得我娘不该在
一九七一年生下我
然后撒腿朝产房方向跑
一路上扔掉了双手
和拎好的礼品
再也不用和联手生下你的那两个人
在洞房前见面
我盯着一个人
一会儿他就架不住了
他瞪了我两眼
匆匆溜走了
我盯着一只猫
一会儿它也不耐烦了
他"喵喵"叫了两声
一纵身窜上了树干
我盯着一辆车
几个小时它就被开走了
开走的那个小子
摇开车玻璃"啐"了我一口
我盯着一朵花
几个月它就招架不住了
在我的冷笑声中
它不得不凋谢了
我盯着一面墙
它是一面白墙
它就是不倒
它为什么不倒呢
整整三年了
我盯着一面墙
它已经在我心里
倒塌了无数次了
我的亲人们好心地
拿来了铁锹
被我拒绝了
我只允许他们
轮流来给我送饭
我就是要盯住这面墙
盯倒这面墙
这墙不倒掉
我这辈子就算他妈的失败了
挖个坑把他埋了
挖个坑把他埋了
他快要不行了
除了替他挖个坑
我们帮不了他
这个坑不能挖得太大
否则这个城市就要迁走
成为耗资巨大的工程
这个坑也不能挖得太小
否则连一只刚出生的蚂蚁
也容纳不下
你一直手持铁锨
在那里犹豫不决
眼巴巴地瞅着我
不知道该怎么挖
我先躺在地上
给你比量一下面积
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挖完这个坑后
请你再挖一个
顺便把我也埋了
还有一点用处
还有一点用处
我的任务是
让它变得更加无用
也许在世界眼里
它早就没有用处了
为了确定它是无用的
每天不厌其烦地
我俩互为旁证
自己的队伍来到眼前
一个人离开了
一些人离开了
很多的人离开了
我最担心倒数第二个人
也要执意与我分开
他和我推推搡搡
好像在互赠礼品
我随他跑出老远
好像还心存留恋
我不作声地回到原地
闭上了双眼
好像他还没走远
好像刚才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很快就会有人跑回来
更多的人都会跑回来
你也跑回来了
拉拉我的手
要我快睁眼看看
说这是我们自己的队伍
又回到身边
谁家的孩子
谁家的孩子跑进我的庭院
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
问他的名字他不说话
问他住在哪儿他不说话
问他吃饭了吗他不说话
他握紧了一对小拳头
眼珠不转地瞅着我
好像我是他的仇家
我打开所有的门窗
让他随便看看
没有定时炸弹没有刀伏手
没有小姐和丫环
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
也没有凋谢的鲜花
我清扫了院里的落叶
让他随便转转
可以摘几串葡萄
可以打几下秋千
可以砸水缸救一个儿童
可以凿开墙壁偷点烛光
可以从东边跑到西边
把新植的草皮践踏
可这孩子一声不吭
可这孩子一动不动
直勾勾地盯着我
让我突然头皮发麻
这是谁家的孩子
为什么会闯进我家
也不敲门环
也不打一声招呼
几步就窜到院中间
然后握紧了小拳头
对我的问话从不回答
以前我心安理得
想在这个庭院里养老
以前我恬然自适
每天在这里散步饮茶
打几套太极拳
喂养几只百灵
教它们用汉语说话
晴天的时候我收起雨伞
把被褥抱出卧室
阴天的时候我在书房听雨
将线装书取下书架
我没有研墨的书僮
也没有添香的红袖
我不想挥金如土
也不想去治理国家
我坐在井里看天
以为院墙之外
就是遥不可及的天涯
但是今天早晨
我打着哈欠来到室外
却发现大门开了
一个孩子腾地窜了进来
这让我吓了一跳
他在我的面前停住
握紧了一对小拳头
我说了很多好话
用了好多办法
也没弄清楚这是
谁家的孩子
我远远地看着这个孩子
我默默地经过这个孩子
第一次想走出家门
再也不愿养鸟务花
最后一杯水
这是最后一杯水
从现在开始
就不要喝了
一整天没出家门
这杯放在桌子上的水
是不是这个城市的
最后一杯水
是不是这个人间的
最后一杯水
我今天的最后一杯
是我今生的最后一杯
我不能把它喝掉
和那些了出土的金缕玉衣一样
在几千年的一天
有人掘开了我的坟墓
会发现这一杯
你拿起笔来
想写上几个字
如果写上一张欠条
很快就有讨债的登门
如果写上一句誓言
有一个女人就会来和你纠缠
如果写上些攻击什么的话
说不定让人告了密
从此被关进监牢
会死得很惨
如果胡乱写上几句
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还不如不写
让你手中的笔
我先走进你的眼睛
又走进你的心灵
我先走进你的日记
又走进你的信中
我先走进你的体香
又走进你的衣裳
我先走进你的颤栗
又走进你的滚烫
十八岁的那个晚上
我突然走不动了
把我挡在了外头
有逼的盼着挨日
没逼的排队瞻仰妓院
出名的拎着自制的藤椅
钻进历史里准备避暑
无名的扛着梯子
想爬到杂志的破砖墙上露脸
没饭吃的等着政府救济
打着饱嗝的却到广场上绝食
和日理万机的政府为难
公仆们正深入着群众
使群众们高潮迭起
民间的正等待招安
翘起洗净的肛门请圣上御览
愤怒的正坚持着愤怒
把腋窝脚心用卫生巾包好
生怕一不留神笑出声来
悲悯者坚持周末到农村一游
摇开小车玻璃凝视着农民的背影
来上那么一两组温泪盈眶的诗篇
耍把戏的关上门自娱自乐
走烦穴的在风雨中为人民义演
有病的渴望隔离
灾区的请求增援
发展中的与时俱进
超级大国却退到别人的后花园里
培植吐蕊怒放的炸弹
我穿着中山装理着小平头
在自己的地球上走了走 看了看
一切都那么符合硬道理
所有的人都在矢志不移地
在自己的缸套里做活塞式运转
无事可干的我有些口干舌燥
口干舌燥却让我有了事干
我张开嘴巴去喝矿泉水纯净水
喝阴沟里的水喝阴道里的水
喝光了子母河里的浑水大堰河里的奶水
大堰河我的保姆呵我正是您那
终于找到人生目标的少东家
我抱着膨胀如天池的小腹
爬上国贸大厦爬上青藏高原
爬上象征着纯洁与友谊的云端
我掏出家伙朝时代的河床上猛扫
顿时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黄雪
朋友们 你们又在万众一心的抗洪吗
我要把你们这些端坐在风口尿尖上的弄潮儿弄潮侄弄潮孙子们
尿成珊瑚堆下罗盘生锈的破船
十万个为什么
一个人要偷多少次情
才能被称为流氓
才能有资格提着裤子逃进小巷
躲在电线杆后面左顾右盼
绿帽子的士兵满世界找他
举起菜刀端着猎枪
直到有一天被堵在了床上
皮开肉绽地跑出楼道口
在明晃晃的街上紧捂着裤裆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赚回来多少银两
才能被称为大款
才能很有风度地在人间买单
跳下牙床后打着响指出入厅堂
才能有本事将自己的妻小送给绑匪
又眼皮不眨地交上了赎金
在草坪上召开记者招待会
根本不用去劳驾警方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灭掉多少对手
才能被称为好汉
才能落草后啸聚在市井
胳膊上刺上龙刺上凤刺上骷髅头
夜过坟堆也理直气壮
才能坐在头把交椅上打家劫舍
从解放路打到八一路
从兰山区打到罗庄区
最后惹出了人命官司
双腿筛糠地被押赴刑场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挥霍掉多少公款
才能被称为贪官
才能被群众举报被检察部门立案
才能被后台们下定决心丢卒保车
将一切罪名交给他担当
像伍子胥那样一夜白了头
再也不用畅谈目标蓝图规划梦想
昔日的办公室变成囚室
昔日的威风变成了羊角风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搞上多少东西
才能被称上大腕
才能被编辑们约稿被少男少女们崇拜
才能很深沉地抚摸姑娘的乳房
追忆自己某道伤疤的来历
留上一部大胡子或剃光了脑袋
一不小心搞出一部轰动一时的电视剧
坐在家里没事点钱玩
再也不用把方便面朝楼上扛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适应多少单位
才能被称为同事
才能被上级提拔被别人放心
才能走过楼道时被拍拍肩膀
有前途好好干好好干
埋头写申请书决心书悔过书自白书白皮书
穿笔挺的制服吃分到的肉蛋住房改房
搂着一个天花脸的姑娘合影
把顶头上司的老婆叫成丈母娘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做上多少傻事
才能被称为傻逼
才能被人群忽视被世界遗忘
才能放下筷子离开了人间的筵席
一边意淫一边独守空房
一边憧憬一边万分绝望
坚守住内心防线
用塑料水枪对准了脑袋
想着那些黑白片上硝烟弥漫的镜头
誓与阵地共存亡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哄骗多少个生灵
才能被称为哲人
才能被塑成铜像安置到广场
才能放出的屁都带麝香味
所有的人都吸溜着鼻子
跟在他后面摇头晃脑
忘记了他小时候偷过邻居的斧子
三十岁左右长过痔疮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操纵多少次历史
才能被称为伟人
才能死了被盖上一面旗子
活着时对着世界的麦克风演讲
五湖四海都飘荡着他的声音
走到哪里都有保镖守候在车门口
如临大敌地把刺客提防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患上多少种病
才能被称为病人
才能被一副担架抬进医院的走廊
才能有资格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在无影灯下被切割开肌肤
让被细菌割据的内脏晒晒太阳
才能躺在等死的房间里
等待人来送饭人来探视
等待有人眼泪汪汪有人暗喜若狂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涂上多少种脂粉
才能被称为美人
才能被当官的垂涎被有款的包养
才能中指上套上一串奔驰的钥匙
花园别墅的钥匙
启开男人心房的钥匙
拍电影拍广告拍三级片
从此不用披散着秀发沦为暗娼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走上多少路
才能被称为行人
才能到沙漠瞧瞧到西藏望望
才能让生活在别处宣称自己在路上
才能义无返顾地把驿站甩在后头
把女人甩在后头把世俗甩在后头
把目的地甩在后头
只剩下一张影子在地平线上闲逛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作废多少次
才能被称为废人
才能如过期的食品在贮藏室里腐烂
再也不适合世界的口味
才能在社会上作废在家庭里作废
在生活里作废在爱情里作废
在地球上作废
像一张影票被看门的狠狠撕碎
然后随手扔进垃圾箱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缩小多少倍
才能被称为小人
才能比小草还小比沙粒还小比细菌还小
再也无法在视网膜上成像
他大声嚎叫时细若蚊蝇
他左踢右击时如同挠痒
人类看着这个小家伙从指尖跳到掌心
根本不好意思摁死他
任凭他夜郎自大地独自疯狂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长上多少根羽毛
才能被称为鸟人
才能飞上屋檐飞上楼顶飞上云端
从此用俯瞰代替了仰望
从人潮人海里振翅而出
再也不用坐出租车骑自行车蹬三轮车
再也不用散步跑步邯郸学步
把羊皮鞋牛皮鞋驴皮鞋打包后邮回牧场
缩起枯萎的双腿后翘起了屁股
在人间一路飙升
把粪便点点滴滴地拉到了天堂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红上多少次脸
才能被称为红人
才能越来越紫越来越心宽体胖
才能从江湖大摇大摆地步入庙堂
忘记了青少年时和小寡妇偷情
穿上了一条皮尔卡丹的内裤
在镁光灯里把牛皮吹得山响
大谈如何加强青少年修养
再也不会红一次脸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叹上多少口气
才能被称为常人
才能心甘情愿地在人间平平常常
再也不想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过平常的日子想平常的事情
天天油盐酱醋五谷杂粮
一天就是一生的翻版
一生只进出一个胡同
有时候嘻皮笑脸地扯淡
有时候对着镜子骂娘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饿上多少顿
才能被称上穷人
才能有资格排着队领救济粮
才能有资格抽劣质烟喝劣质酒
发通牢骚后再把老婆打一顿
跺碎了楼板让儿子凿壁偷光
告诉儿子要有出息
要找有钱人的女儿当官的女儿
朝他书包里塞上一个验钞机
塞上一张世界地图
让他明白美元出炉的方向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写上多少首诗
才能被称为诗人
才能在当今风光不再在古时候无限风光
才能有资格用斧头劈死老婆
有资格将躯壳交给铁轨或池塘
有资格讨论用口语还是用书面语
到底你是知识分子还是民间立场
谈论得挥斥方遒剑拔弩张
如同联合国众元首欧盟国众巨头会晤
出门后才发现没有轿车没有警卫没有行注目礼的群众
只好摁摁干瘪的肚皮狠狠心掏出张毛票
凑起份子到路边来碗羊杂汤
那答案飘在风里
一个人要活上多少天
才能被称为死人
才能有资格穿上寿衣光临火葬场
才能被亲人趴在冰凉的身上嚎啕大哭
被浇上70号的汽油烧得精光
烧没了躯壳烧没了灵魂
烧没了活着时这样那样的想法和念头
缩在一个小匣子里不声不响
被后人假惺惺地撒到大海里撒到高山上撒到战斗过的地方
撒到初恋过的地方撒到拉过屎尿过尿的地方
撒到不是地方的地方
他妈的撒到哪里还不都是一个样
那答案纯属狗屁
世界这么大我去寻找立场
我把奶瓶骨灰盒塞进了行囊
遇到的每个人我都脱帽致敬
请他们给我指明方向
告诉我应该把双脚坚定不移地
种植在地球的哪个地方
他们全都乐乐哈哈
充满善意地拍打我的肩膀
好像我是他娘新生的婴儿
浑身血污地躺在产床上
他们轮流地来看我
给我一个礼物
给我一个宽厚的笑容
给我一段深入浅出的思想
第一个进来的是诗人
他皱着眉头一声不响
捉襟见肘地掏出一打诗稿后
又掏出一把斧头
说我们已没有立足之地了
兄弟你来得比我们更晚
我真为你心伤
连你嫂子都要舍我而去
我正忙着去激流岛把她砍死
改日再教你写些文章
第二个人进来的是商人
他拎着手机得意洋洋
临进门时踢了诗人一脚
骂了一声傻逼
打了一个响指
捎来了一块金表给我做见面礼
说兄弟兄弟快快长大
这个时代正是我们的天下
我有汽车我有洋房
你只要长到十八岁
我就发给你个性感的姑娘
第三个进来的是官员
他礼节性地和商人握手寒暄
仔细地察看了我栖身的小床
发现没有爆炸物窃听器核武器后
颇有风度地解开了腹前的西装
他赠给我一本伟人的语录
嘱咐护士把我的舌头割掉
对着一口血沫的我语重心长
兄弟我这是为你好
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千万要摒弃掉自己的想法
想说话就用别人的舌头去讲
第四个进来的是演员
她嗲声嗲气地朝官员撒娇
举手投足都非常夸张
她说她刚从夏威夷回来
一皮箱行头和钞票
她递给我一个面具
说最亲爱的兄弟
我真想给你做个变性手术
你不知道现在姐姐多么风光
人生就是一场假面舞会
只要你和导演睡上觉
就能粉墨登场
第五个进来的是个痞子
他叼着烟卷把妖艳的演员打量
他一脚踢飞床前的痰盂
他一把扯下护士的衣裳
他扔给我一截断指
说是今天早晨的斩获
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说咱们痞子有力量
兄弟你以后就跟着哥哥混吧
我有肉吃就不让你喝汤
第六个进来的是工人
他战兢兢地溜过了痞子的身旁
提着一个空网兜
抱歉地说兄弟不是我不疼你
实在是这几年穷得够呛
我和你嫂子都下了岗你大侄子也失了学
我们全家开了个会议集了点资
给你买了一个物美价廉的小铃铛
第七个进来的是农民
他向工人伸过来粗大的手掌
说实在不行就回家来种地吧
反正城里人瞧不起我们了
然后掏出一个白薯放在我的枕边
说兄弟别嫌这礼物难看
它皮薄汁甜能顶饭吃
长大了你会像它一样又傻又壮
第八个进来的是妓女
她朝那两个佝偻的背影啐了一口
然后用纤指抚摸着我的脸蛋说
兄弟呀他妈的我早就看透这个世界了
它从来都是笑贫不笑娼
有多少人排着队向我交械交枪交人民币
渴望掀起我的裙子
姐姐我给你一包进口的春药
保证能欲仙欲死
等考上中学后好和女同学上床
第九个进来的是酒鬼
他进来就给了妓女两个巴掌
他说你这个骚货快点滚出去
别把我兄弟教坏了
然后他晃着一瓶白酒
打着饱嗝说这世界上到处都在开仗
地球马上要爆炸人类马上要死光
趁着还活着让我们尽情狂欢吧
喝吧喝吧滴酒不沾的兄弟
也许你酒量没练出来就已夭亡
第十个进来的是一个仇人
他用刀砍得酒鬼遍体鳞伤
他冷笑着说小兄弟莫怪我不讲情面
你刚出生就置你于死地
只因八百年前你祖宗灭了我的九族
剩下我这根独苗好不凄凉
二十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了
我送给你一串纸钱
也算是黄泉路上的盘缠
这时冲进来一群残疾人
联手把这个家伙赶走
他们气喘吁吁地簇拥在我的身边
分别占据了东西南北的方向
他们砍断了我的脚
刺瞎了我的眼
封住了我的嘴巴
戳穿了我的耳鼓
同声说这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你是我们最关心的兄弟
这世界本身就是个残疾
你要和它溶成一体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儿童
他头发卷曲还长着一对翅膀
他说他从很远的地方来
带着我要到世界上飞翔
他拉着我脚不连地地跑到室外
在阳光充沛的气流中来回飘荡
我孤伶伶地悬浮在半空里
在这么大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立场
地球上从此没有了我的落点
我像一个空心的靶子
像一只系在皮绳上的彩色气球
等待着那最后的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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