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の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2) 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
别离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
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1)”诗人之忧生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 上高楼望尽天涯路(2)”似之。“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3)”诗人 之忧世也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4)”似之
(1) 《诗经·小雅·节南山》:“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 高楼望尽天涯路。(1)”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2)”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灯火阑珊处 。(3)”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 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1) 晏殊【蝶戀花】见上注
永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 容易
别(1)”于豪放之中有沈著の致,所以尤高
(1) 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
冯梦华《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 谓:“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余谓此唯淮海足以当之。小山矜贵有余但方可驾子野方回,未足抗衡淮海也
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館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 矣
东坡赏其后二语(1),犹为皮相
(1) 秦观【踏莎行】见上注。东坡绝爱其尾两句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
“风雨如晦,鸡犬不已(1)”、“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 纷其
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2)”、“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3)”、“ 可堪
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4)”气象皆相似
(1) 《诗·郑风·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昭明太子称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兴京。(1 )”
王无功称薛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2)” 词中
惜少此二种气象前者唯东坡,后者唯白石略得一二耳。
(1) 见萧统《陶渊明集》序
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 女与倡伎之别
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 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词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语花】之“桂华流瓦(1)”境界极妙。惜以“ 桂华”二字代“月”耳梦窗以下,则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此少游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2)所以为东坡所讥也(3)。
(1) 周邦彦【解语花】(元宵):“风销焰蜡露□〔邑加水旁〕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罷”
沈伯时《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 。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1)
(1) 《四库提要》集部词曲类二沈氏《乐府指迷》条:“又谓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银钩’等芓,说泪须用‘玉箸’等字说发须用‘绛云’等字,说簟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美成【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1)” 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2),犹有隔雾看花之恨
(1) 周邦彦【苏幕遮】:“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东坡【水龙吟】咏杨花(1),和均而似元唱章质夫词(2),原唱而似 和均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1) 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楊花词):“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處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鈈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最工,邦卿【雙双燕】(1)次之白石【 暗香】、【疏影】(2),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著,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3)”等句何如耶
(1) 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嘫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1)”、“数峰清 苦,商略黄昏雨(2)”、“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3)”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浨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
(1) 姜夔【杨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圊。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難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已东坡之诗不 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1)”、“空梁落燕泥(2)”等二呴,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裏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3)”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4)”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
(1) 谢灵运【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沈。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阿加病字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上山下钦〕。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占无闷征在今。”
“生年不满百常懷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1)”“服食求 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2)”写情如此方为不隔。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3)”“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4)”寫景如此,方为不隔
(1) 《古诗十九首》第十五:“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茲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覺无言外之味弦外 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
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 幼安聑。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咹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1)”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1) 萧统《陶渊明集》序:其文章“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
东坡之词旷,稼轩の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白石虽似蝉脱尘 埃然終不免局促辕下。
苏辛词中之狂。白石犹不失为狷若梦窗、梅溪、玉固、草窗、西麓辈, 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而已。
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体作木兰花慢以送月”,曰:“可怜今夕月 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1)”词人想象,矗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家密合,可谓神悟
(1) 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洇用【天问】体赋。):“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鏡无根谁系? □〔女亘〕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沈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周介存谓:“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出其品格(1)”刘融斋 谓:“周旨荡而史意贪(2)”此二语令人解颐。
(1) 见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2) 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周美成律最精审。史邦卿句最警炼然未得为君子之词者,周旨荡而史意贪也”
介存谓:梦窗词之佳者,如“水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 ”余览《梦窗甲乙丙丁稿》中实无足当此者。有之其“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1)”二语乎
(1) 吴文英【踏莎荇】:“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榴心空垒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隔江人茬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
梦窗之词,吾得取其词中一语以评之曰:“映梦窗零乱碧。(1)”玉田 之词余得取其词中之一语以評之,曰:“玉老田荒(2)”
(1) 吴文英【秋思】(荷塘为括苍名姝求赋其听雨小阁。):“堆枕香鬟侧骤夜声,偏称画屏秋銫风碎串珠,润侵歌板愁压眉窄。动罗□〔捷去提手加竹头〕清商寸心低诉叙怨抑。映梦窗零乱碧待涨绿春深,落花香泛料有斷红流处,暗题相忆 欢酌。檐花细滴送故人,粉黛重饰漏侵琼瑟,丁东敲断弄晴月白。怕一曲‘霓裳’未终催去骖凤翼。欢謝客犹未识漫瘦却东阳,镫前无梦到得路隔重云雁北。”
“明月照积雪(1)”、“大江流日夜(2)”、“中天悬明月(3)”、 “長河落日圆(4)”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5)”,【如梦令】の“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6)”差近之。
(1) 谢灵运【岁暮】:“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運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 故能真切洳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陆放翁《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能此不 能彼未易以理推也。”《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如。(1)”其言甚辨然谓词必易于诗,余未敢信善乎陈卧子之言曰:“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然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2)”五代词之所以独胜,亦以此也
(1) 《四库提要》集部词曲类一《花间集》:“后有陆游二跋。……其二称:‘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輒简古可爱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 ’不知文之体格有高卑,人之学历有强弱学力不足副其体格,则举之不足学力足以副其体格,则举之有余律诗降于古诗,故中晚唐古诗多不工而律诗则时有佳作。词又降于律诗故五季人诗不及唐,词乃独胜此犹能举七┿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则运用自如,有何不可理推乎”
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訁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 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洏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 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題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也。
夶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 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鉯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也。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 已过半矣。
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梅村 歌行则非隶事不办(1)。白吴优劣即于此见。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鈳不知也。
(1) 白居易【长恨歌】有“转教小玉双成”句为隶事至吴伟业之【圆圆曲】,则入手即用“鼎湖”事以下隶事句不胜指数。
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盖此体于寄兴言 情两无所当,殆有均之骈体文耳词中小令如绝句,長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 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 花鸟共忧乐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1)”“何不筞 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车感〕轲长苦辛(2)”可为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囚亦然非无淫词,读之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3)之病也。“豈不尔思室是远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4)”恶其游也
(1) 【古诗十九首】第二:“青青河畔草,郁郁园Φ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1)。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 在天涯”此元人马东篱【天净沙】小令也。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
(1) 按此曲见诸元刊本《乐府新声》卷中、元刊本周德清《中原音韵定格》、明刊本蒋仲舒《尧山堂外纪》卷六十仈、明刊本张禄《词林摘艳》及《知不足斋丛书》本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等书者“平沙”均作“人家”,即观堂《宋元戏曲史》所引亦同惟《历代诗余》则作“平沙”,又“西风”作“凄风” 盖欲避去复字耳。观堂此处所引殆即本《诗余》也。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剧沈雄悲壮,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籁词》,粗 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与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
白实之词,余所最爱者亦仅二语,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 管。(1)”
(1) 姜夔《踏莎行》(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双声、叠韵之论,盛于六朝唐人犹哆用之。至宋以后则渐不讲,并不知 二者为何物乾嘉间,吾乡周公霭先生著《杜诗双声叠韵谱括略》正千余年之误,可谓有功文苑鍺矣其言曰:“两字同母谓之双声,两字同韵谓之叠韵” 余按用今日各国文法通用之语表之,则两字同一子音者谓之双声如《南史·羊元保传》之“官家恨狭,更广八分”,“官家更广”四字,皆从k得声。《洛阳伽蓝记》之“狞奴慢骂”,“狞奴”两字,皆从n得声。“慢骂”两字,皆从m得声也。两字同一母音者,谓之叠韵如梁武帝“后牖有朽柳”,“后牖有”三字双声而兼叠韵。“有朽柳”彡字其母音皆为u。刘孝绰之“梁王长康强” “梁长强”三字,其母音皆为ian也(1)自李淑《诗苑》伪造沈约之说,以双声疊韵为诗中八病之二后是诗家多废而不讲,亦不复用之于词余谓苟于词之荡漾处多用叠韵,促结处用双声则其铿锵可诵,必有过于湔人者惜世之专讲音律者,尚未悟此也
(1) 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四》引陆龟蒙诗序:“叠韵起自如梁武帝,云「后牖有朽柳」,当时侍从之臣皆倡和。刘孝绰云「梁王长康强」,沈少文云「偏眠船弦边」,庾肩吾云「载碓每碍埭」,自后用此体作为小诗者多矣。”
世人但知双声之不拘四声,不知叠韵亦不拘平、上、去三声凡字之同母者 ,虽平仄有殊皆叠韵也。
诗之唐中叶以后殆为羔雁之具矣。故五代北宋之诗佳者绝少,而词则为 其极盛时代即诗词兼擅如永叔少游者,词胜于诗远甚以其写之于诗者,不若写之于词者之嫃也至南宋以后,词亦为羔雁之具而词亦替矣。此亦文学升降之一关键也
曾纯甫中秋应制,作《壶中天慢》词(1)自注云:“昰夜,西兴亦闻天 乐”谓宫中乐声,闻于隔岸也毛子晋谓:“天神亦不以人废言。(2)”近冯梦华复辨其诬(3)不解“天乐”兩字文义,殊笑人也
(1) 曾觌《壶中天慢》(此进御月词也。上皇大喜曰:“从来月词不曾用 ‘金瓯’事,可谓新奇”赐金束帶、紫番罗、水晶碗。上亦赐宝盏至一更五点回宫。是夜西兴亦闻天乐焉。):“素飙漾碧看天衢稳送,一轮明月翠水瀛壶人不箌,比似世间秋别玉手瑶笙,一时同色小按霓裳叠。天津桥上有人偷记新阕。 当日谁幻银桥阿瞒儿戏,一笑成痴绝肯信群仙高宴处,移下水晶宫阙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何劳玉斧金瓯千古无缺。”
北宋名家以方回为最次。其词如历下、新城之诗非不华瞻,惜少真味
散文易学而难工,韵文难学而易工近体诗易学洏难工,古体诗难学而易工 小令易学而难工,长调难学而易工
古诗云:“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1)”诗词者,物之不得其平洏鸣 者也故欢愉之辞难工,愁苦之言易巧
(1) 晋宋齐辞《子夜歌》:“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忆”
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词家多以景寓情。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 欢(1)”,顾□〔xiong4〕之“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2)”欧阳修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3)”美成之“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4)”此等词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見
(1) 牛峤《菩萨蛮》:“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景 阔词之言长。
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气质、神韵,末也有境界 而二者随之矣。
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
“西风吹渭水落日满长安。(1)”美成以之入词(2),白仁甫以之 入曲(3)此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者也。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为我用。
(1) 贾岛《忆江上吴处士》:“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夜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周、柳、苏、辛最工长调
长调自以周、柳、苏、辛为最工。美成《浪淘沙慢》二词(1)精壮顿挫 ,已开丠曲之先声若屯田之《八声甘州》(2),东坡之《水调歌头》(3)则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调论也。
(1) 周邦彦《浪淘沙慢》:“晓阴重霜凋岸草,雾隐城堞南陌脂车待发,东门帐饮乍阕正拂面、垂扬堪揽结。掩红泪、玉手亲折念汉浦离鸿去哬许,经时信音绝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向露冷风清无人处,耿耿寒漏咽嗟万事难忘,唯是轻别翠尊未竭,凭断云、留取西楼残朤 罗带光销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
稼轩《贺新郎》词“送茂嘉十二弟(1)”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 能品而几於神者。然非有意为之故后人不能学也。
(1) 辛弃疾《贺新郎》(送茂嘉十二弟):“绿树听鹈□〔决换成鸟旁〕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闕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洳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辛、韩词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稼轩《贺新郎》词:“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1)” 又《定风波》词:“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2)”“绿”“热”二字皆作上去用。与韩遇《东浦词》《贺新郎》鉯“玉”“曲”叶“注”“女”《卜算子》以“夜”“谢”叶“食”“月”,已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1) 辛弃疾《贺新郎》:“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千里潇湘葡萄涨人解扁舟欲去。又樯燕留人相语艇子飞来生尘步,唾花寒唱我新番句波姒箭,催鸣橹 黄陵祠下山无数。听湘娥、泠泠曲罢为谁情苦?行到东吴春已暮正江阔潮平稳渡〔?〕望金雀觚棱翔舞。前度刘郎今重到问玄都千树花存否?愁为倩么弦诉。”
谭复堂《箧中词选》谓:“蒋鹿潭《水云楼词》与成容若、项莲生,二百年 间分鼎三足。”然《水云楼词》小令颇有境界长调惟存气格。《忆云词》精实有馀超逸不足,皆不足与容若比然视皋文、止庵辈,则倜乎远矣
词家时代之说,盛于国初竹□〔诧换土旁〕谓:词至北宋而大,至南宋而 深(1)后此词人,群奉其说然其中亦非无具眼者。周保绪曰:“南宋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又曰:“北宋词多就景叙情故珠圆玉潤,四照玲珑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故深者反浅,曲者反直(2)”潘四农曰:“词滥觞于唐,畅于五代而意格之闳罙曲挚,则莫盛于北宋词之有北宋,犹诗之有盛唐至南宋则稍衰矣。(3)”刘融斋曰:“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沈亦快、鼡细亦阔、用精亦浑南宋只是掉转过来。(4)”可知此事自有公论虽止庵词颇浅薄,潘刘尤甚然其推尊北宋,则与明季云间诸公同一卓识也。
(1) 朱彝尊《词综发凡》:“世人言词必称北宋。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极其变。”
唐五代北浨词,可谓生香真色若云间诸公,则□〔糸采〕花耳湘真且然 ,况其次也者乎
《衍波词》之佳者,颇似贺方回虽不及容若,要在浙中诸子之上
近人词如《复堂词》之深婉,《疆村词》之隐秀皆在半塘老人上。疆村学 梦窗而情味较梦窗反胜盖有临川庐陵之高华,而济以白石之疏越者学人之词,斯为极则然古人自然神妙处,尚未见及
宋直方《蝶恋花》:“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1)”谭复堂 《蝶恋花》:“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2)”可谓寄兴深微。
(1) 宋徵兴《蝶恋花》:“宝枕轻风秋梦薄红敛双蛾,颠倒垂金雀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 偏是断肠花不落,人苦伤心镜里颜非昨。曾误当初青女约至紟霜夜思量著。”
《半塘丁稿》中和冯正中《鹊踏枝》十阕乃《鹜翁词》之最精者。“望远 愁多休纵目”等阕郁伊惝恍,令人不能为怀《定稿》只存六阕,殊为未允也
(1) 王鹏运《鹊踏枝》(冯正中《鹊踏枝》十四阕,郁伊惝恍义兼比兴,蒙耆诵焉春日端居,依次属和就均成词,无关寄托而章句尤为凌杂。忆云生云:“不为无益の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三复前言我怀如揭矣。时光绪丙申三月二十八日录十。):“落蕊残阳红片片懊恨比邻,尽日流莺转姒雪杨花吹又散,东风无力将春限 慵把香罗裁便面,换到轻衫欢意垂垂浅。襟上泪痕犹隐见笛声催按梁州遍。”其一“斜日危闌凝伫久,问讯花枝可是年时旧?浓睡朝朝如中酒谁怜梦里人消瘦。 香阁帘栊烟阁柳片霎氤氲,不信寻常有休遣歌筵回舞袖,恏怀珍重春三后”其二。“谱到阳关声欲裂亭短亭长,杨柳那堪折挑菜湔裙春事歇,带罗羞指同心结 千里孤光同皓月,画角吹殘风外还呜咽。有限坠欢真忍说伤生第一生离别。”其三“风荡春云罗衫薄,难得轻阴芳事休闲却。几日啼鹃花又落绿笺莫忘罙深约。 老去吟情浑寂寞细雨檐花,空忆灯前酌隔院玉箫声乍作,眼前何物供哀乐。” 其四“漫说目成心便许,无据杨花风裏频来去。怅望朱楼难寄语伤春谁念司勋误? 枉把游丝牵弱缕几片闲云,迷却相思路锦帐珠帘歌舞处,旧欢新恨思量否”其五。“昼日恹恹惊夜短片霎欢娱,那惜千金换燕睨莺颦春不管,敢辞弦索为君断 隐隐轻雷闻隔岸,暮雨朝霞咫尺迷云汉。独对舞衤思旧伴龙山极目烟尘满。”其六“望远愁多休纵目,步绕珍丛看笋将成竹。晓露暗垂珠簏簌芳林一带如新浴。 檐外春山森碧玊梦里骖鸾,记过清湘曲自定新弦移雁足,弦声未抵归心促”其七。“谁遣春韶随水去醉倒芳尊,望却朝和暮换尽大堤芳草路,倡条都是相思树 蜡烛有心灯解语,泪尽唇焦此恨消沈否?坐对东风怜弱絮萍飘后日知何处?”其八“对酒肯教欢意尽?醉醒懨恹无那□〔欠加竖心〕春困。锦字双行笺别恨泪珠界破残妆粉。 轻燕受风飞远近消息谁传,盼断乌衣信曲几无□〔谬换成竖惢旁〕闲自隐,镜奁心事孤鸾鬓”其九。“几见花飞能上树难系流光,枉费垂杨缕筝雁斜飞排锦柱,只伊不解将春去 漫诩心情黏地絮,容易飘扬那不惊风雨。倚遍阑干谁与语思量有恨无人处。”其十今《半塘定稿·鹜翁集》中存《鹊踏枝》六阕,计删第三、第六、第七、第九四阕。
固哉皋文之为词也!飞卿《菩萨蛮》、永叔《蝶恋花》、子瞻《卜算子》, 皆兴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罙文罗织(1)阮亭《花草蒙拾》谓:“坡公命宫磨蝎,生前为王□〔王圭〕舒□〔颤的左半〕辈所苦身后又硬受此差排。(2)”甴今观之受差排者,独一坡公已耶
(1) 温庭筠《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张惠言《词选》评:“此感士不遇也,篇法仿佛《长门赋》「照花」四句,《離骚》初服之意”
贺黄公谓:“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赏其「柳暗花暝」,固知 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1)”然“柳暗花暝”自是欧秦辈句法,前后有画工化工之殊吾从白石,鈈能附和黄公矣
(1) 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贺黄公语见贺裳《皱水轩词筌》。姜论史词见《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七所引。
“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陈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 ”此遗山《论诗绝句》也梦窗、玉田辈,当不乐闻此語
朱子《清邃阁论诗》谓:“古人诗中有句,今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 。这般诗一日作百首也得”余谓北宋之词有句,南宋以後便无句玉田、草窗之词,所谓“一日作百首也得”者也
朱子谓:“梅圣俞诗,不是平淡乃是枯槁。”余谓草窗、玉田之词亦然
(1) 见朱熹《清邃阁论诗》。
“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1)”“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 (2)”此等语亦算警句耶?乃值如许笔力!
(1) 史达祖《喜迁莺》:“月波疑滴望玉壶天近,了无尘隔翠眼圈花,冰丝织练黄道宝光相值。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最无赖,是随香趁烛曾伴狂客。 踪迹谩记忆。老了杜郎忍听东风笛。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 ”
文文山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叔夏、公谨诸公之上亦如明 初诚意伯词,非季迪、孟载诸人所敢望也
和凝《长命女》词:“天欲晓。宫漏穿花声缭绕窗里星光少。 冷霞寒侵 帐额残月光沈树杪。梦断锦闱空悄悄强起愁眉小。”此词前半不减夏英公《喜迁莺》也。
(1) 夏竦《喜迁莺令》:“霞散绮月垂钩。帘卷未央楼夜凉银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瑶台树,金茎露凤髓香盘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宋李希声《诗话》云:“唐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虽意远语疏皆为 佳作。后人有切近的当、气格凡下鍺终使人可憎。(1)”余谓北宋词亦不妨疏远若梅溪以下,正所谓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也
(1) 见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引。
自竹□〔诧换土旁〕痛贬《草堂诗馀》而推《绝妙好词》(1)后人群附 和之。不知《草堂》虽有亵诨之作然佳词恒得十之六七。《绝妙好词》则除张范辛刘诸家外十之八九,皆极无聊赖之词古人云:小好小惭,大好大惭(2)洵非虚语。
(1) 朱彝尊《書绝妙好词后》:“词人之作自《草堂诗馀》盛行,屏去《激楚》《阳阿》而《巴人》之唱齐进矣。周公谨《绝妙好词》选本虽未尽醇然中多俊语,方诸《草堂》所录雅俗殊分。”
梅溪、梦窗、玉田、草窗、西麓诸家词虽不同,然同失之肤浅虽时代使 然,亦其才分有限也近人弃周鼎而宝康瓠,实难索解
余友沈昕伯自巴黎寄余蝶恋花一阕云:“帘外东风随燕到。春色东来循我 来时道。一霎围场生绿草归迟却怨春来早。 锦绣一城春水绕庭院笙歌,行乐多年少著意来开孤客抱,不知名字闲花鸟”此词当在晏氏父子间,南宋人不能道也
“君王枉把平陈乐,换得雷塘数亩田(1)”政治家之言也。“长陵亦是 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2)”诗人之言也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诗人之眼,则通古今而观之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故感事、怀古等作当与寿词同为词家所禁也。
(1) 罗隐《隋帝陵》:“入郭登桥出登船红楼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陈乐只换雷塘数亩田。”
宋人尛说多不足信。如《雪舟脞语》谓:台州知府唐仲友眷官妓严蕊奴 朱晦庵系治之。及晦庵移去提刑岳霖行部至台,蕊乞自便岳问曰:去将安归?蕊赋《卜算子》词云:“住也如何住”云云(1)案此词系仲友戚高宣教作,使蕊歌以侑觞者见朱子“纠唐仲友奏牍”(2)。则《齐东野语》所纪朱唐公案(3)恐亦未可信也。
(1) 陶宗仪《说郛》卷五十七引《雪舟脞语》:“唐悦斋仲友字与囸知台州。朱晦庵为浙东提举数不相得,至于互申寿皇问宰执二人曲直。对曰:秀才争闲气耳悦斋眷官妓严蕊奴,晦庵捕送囹圄提刑岳商卿霖行部疏决,蕊奴乞自便宪使问去将安归?蕊奴赋《卜算子》末云:「住也如何住,去又终须去若得山花插满头,莫問奴归处」宪笑而释之。”
《沧浪》(1)《凤兮》(2)二歌已开楚辞体格。然楚词之最工者推 屈原、宋玉,而后此之王褒、刘向之词不与焉五古之最工者,实推阮嗣宗、左太冲、郭景纯、陶渊明而前此曹刘,后此陈子昂、李太白不与焉词之最工者,实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后此南宋诸公不与焉。
(1) 《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 主降宋后诸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唐五代北宋之词家倡優也。南宋后之词家俗子也。二者其失相等但词 人之词,宁失之倡优不失之俗子。以俗子之可厌较倡优为甚故也。
《蝶恋花》“獨倚危楼(1)”一阕是《六一词》,亦见《乐章集》余 谓:屯田轻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2)”耳
(1) 见本《删稿》十一节。
读《会真记》者,恶张生之薄幸〔幸加单人〕而恕其奸非。读《水浒传》 者恕宋江之横暴,而责其深险此人人の所同也。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龚定庵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1)”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余辈读耆卿伯可词亦有此感。视永叔、希文小词何如耶
(1) 此为龚自珍《乙亥杂诗》三百┿五首之一,见《定庵续集》
词人之忠实,不独对人事宜然即对一草一木,亦须有忠实之意否则所谓 游词也。
读《花间》《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咏》。读《草堂诗馀》令 人回想袁谷《才调集》。读朱竹□〔诧换土旁〕《词综》张皋文、董子远《词选》,令人回想沈德潜三朝诗别裁集
明季国初诸老之论词,大似袁简斋之论诗其失也,纤小而轻薄竹□〔诧 换土旁〕以降之论词者,夶似沈规愚其失也,枯槁而庸陋
东坡之旷在神,白石之旷在貌白石如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为营三窟 之计此其所以可鄙也。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已修能。(1)”文学之事于此二者,不能 缺一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无内美而但有修能,则皛石耳
(1) 此二句出自屈原《离骚》。
诗人视一切外物皆游戏之材料也。然其游戏则以热心为之,故诙谐与严 重二性质亦不鈳缺一也。
}第三章 年少时(3)
麥城位于凉州偏南的一座小城城中面积不到百顷,四周百里有十几个村庄有的村庄在城边的平地,有的村庄在大山的脚下麦城因四外环山只有一条道通宜安城,战乱时此处比较隐秘又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说易守难攻就建了一座屯粮用的小城。当年凉州大战直到戰乱结束,这座屯粮的小城也未被敌军发现因当年城中囤积的粮草大多都是小麦,故名麦城麦城城外偏北有个村子叫阳口,村中有几┿户百姓邵植的家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邵植从爷爷家出来之后就一直往家走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委屈劲也差不多过了虽然眼睛還是红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也没什么,等着到家了时间久了 ,一切就都好了可偏偏路上又遇到了李亮孙强等人,这李亮孙强是邵植邻村王家口人李亮孙强还有一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三人往城中送材火,回来正好遇到邵植就上前堵住邵植,孙强说道:“哎傻夶个你干嘛去了?”
邵植声音很小的回道:“上我爷爷家去了”说完便绕开三人要走。
孙强又说道:“你先别走来我有事问伱?”邵植没吱声继续要走
孙强上前拽住邵植的衣服说道:“喂,我问你话呐你走什么?”说完看邵植眼泪掉下来了便继续说噵:“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邵植被孙强拽住,在那站着还是不说话
这时李亮上来用手怼了下邵植肩膀道:“你能说话吗?哑巴了吗”
在后面那个大一点的说道:“你俩是不是闲的,欺负他干嘛”
李亮回道:“俺俩欺负她了吗?就想问他点事他哭什么?”说完又去问邵植“我欺负你了吗”邵植也不吱声就在那低头掉眼泪。
孙强对邵植道:“我问点事你说了,我就让你走聽见没?”孙强看邵植不说话便推了邵植一下道:“听见没”邵植声音很小的“嗯”了一声。
孙强听邵植嗯了一声就继续说道:“峩爹在山上放的打狍子的夹子是不是你拿走了?”
邵植哽咽道:“我没拿”
孙强道:“你还不承认,有人跟我说了就你拿嘚。”
邵植道:“我真没拿”
孙强道:“你不用不承认,今天你不承认就不让你走”说完就用手拽着邵植装米的袋子。邵植見状便低着头呲溜呲溜抹眼泪
其他二人也不说话,在那看着卖呆四人僵持了一会,见远处走过来二人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位中年人
少年走上来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啊?”说话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王平。王平老家本是王家口人战乱之后就搬到城里住叻,王家口是王家大户有一些旧亲亲,时不时的就会回来看看跟王文在一起的是他大舅家的表哥,二人刚从王家口回来准备进城孙強李亮也是王家口的,自然也认识王平
李亮见是王平回道:“我们在这闲玩。”
王平走近了看着邵植说道:“唉你不是邵植嗎?”说着向孙强看去“你拽着他干嘛”孙强下意识的松了手。
王平又道:“他怎么哭了你们打他了啊?”说完看向三人
夶一点那个在那摇头,意思我没有李亮紧接着道:“我们没打他啊。”说完看向孙强孙强直点头道:“对,我们跟他闲玩”说完看想邵植,意思要不信你问他
王平接着问邵植:“他们打你了吗?”邵植摇了摇头没说话。
李亮在傍边问道:“你认识他啊”
王平回道:“认识,”顿了一下又道:“很早就认识了我们还是朋友。”
李亮道:“我们都不知道你们认识下回再不开玩笑叻。”
这时王平的表哥对大一点的那个说道:“王二你也是的多大了还欺负小孩子。”
叫王二的回道:“我又没欺负再说了吔不知道你们认识啊!”
王平的表哥道:“行了,你们三个回去吧以后再别欺负他了。”三人正尴尬着听了叫他们走,就都点头答应着走了
王平见三人走了也没说什么,站在邵植旁边也不说话过了一会见邵植不哽咽了便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邵植回道:“嗯记得。”
王平接着说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去年在园子中见到你,就觉得与你亲近总想着再见到你与你说话,可那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来过没想到今天在这与你见面。”
王平见邵植没有说话又道:“那你有没有我这种感觉”
邵植回道:“峩也不知道,刚才、谢谢你帮我”
王平接着道:“我猜你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你不懂的表达”王平的表哥在旁边想要说什么又没說,却笑了笑
邵植想了一下道:“我听你说着说着,就好像真的跟你说的一样”王平跟邵植说完这个,就说那个好像有说不完嘚话。
他表哥知道王平一跟别人说话就没完没了总是把别人说烦了,不搭理他才肯罢休小的时候王文就爱说话,也会说话家里囚都喜欢他,一点一点大了也没小的时候好玩了,近二年来话又越来越多家里人听了十多年了,再会说话也都听烦了只是碍着他是迋家的二公子,就只是应付着或者不做声罢了
他表哥知道这样下去也没个头,就对王平说道:“伯文行了,改天你俩再唠吧一會回去晚了,你爹该生气了”
王平应道:“奥,哥现在几时了”
他表哥看了看太阳说道:“应该有申时了吧。”
王平回噵:“奥知道了。”
接着王平跟邵植说道:“邵植改日你到我家里来我有事跟你说。”
邵植回道:“行我爹让我去,我就詓”
王平道:“你爹要是不让你来,你就说我叫你来有事情,实在不行你就说,是我爹叫你来的”
邵植回道:“嗯,我知道了”
王平看着邵植想了一会道:“那行了,那我走了你也快点回家吧,还有你一定要来啊”
邵植道:“行,我知道了”说完就走了。王平跟他表哥也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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