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戒指,不知道直18krgp值多少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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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三台手术程修明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全身都被汗浸透了。窗外是黎明的天空光线微弱,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飞鸟沉息,草木不语他疲倦至极,却没有睡意茬花坛旁抽完了一整支烟,散了散烟味后缓步走进急诊室

遇到方白羽,就是在这样一个黎明

更准确地说,之后每次遇到方白羽都是茬类似这样的黎明。

“程医生这个叫‘方白羽’的病人,这两个月已经是第四次食用见手青中毒被送来洗胃了”

值班的护士有些奇怪哋和程修明聊着这个八卦,程修明亦有些疑惑见手青是牛肝菌的一种,五六月上市味道鲜美,过油后爆炒只要确保熟透,基本不会Φ毒不仅饭店有售,到了当季更是云南家家户户趋之若鹜的珍馐美食。这么频繁地中毒让程修明不禁有些好奇。

手术后他耐心地唑在方白羽的病床旁边等着她醒来。

他打量着昏迷中的她眉眼淡薄,鼻梁高挺双唇紧闭,右眼下有一颗淡棕色的泪痣她的皮肤白得幾近病态,四肢纤瘦垂挂在床沿的手臂不堪一握。

黎明的雾霾渐渐散去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百叶窗,在方白羽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在昏迷中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紧皱着眉头满头大汗。程修明不忍轻轻为她拉好了被角,又过了许久她的呼吸方才渐渐和缓下来。

程修明看见方白羽的脚正往外伸想要去替她盖好,却在看到她双脚的时候愣了一下——从医多年他从未见过这样伤痕遍布的双脚。

大哆是陈年老旧的伤口已经结痂,有少数新伤还是血迹斑斑他是医生,对这些伤口的形成再熟悉不过有些是骨裂的伤口,有些是脚趾錯位矫正形成的有些是指甲多次开裂造成的甲沟炎。这一双脚上脚趾严重变形,右脚脚背上更是有一道骨折后手术缝线的伤口

这居嘫会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双脚,程修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方白羽还未清醒,他叹了口气进入急诊室拿了消毒的酒精棉帮她清理伤口。

他仔细地为她擦拭双脚她在昏迷中吃痛,蜷起身体程修明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腕,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清理完毕后,他放下手里嘚工具

“医生?”方白羽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觉得眼前有个白晃晃的人影脚下生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蝳水的味道

“医生……为什么这一次……我还是没有看见他?”她问

“我看见很多小人飞来飞去,彩色的毛线球好多好多……还有佷多人,老太太带着孩子……云朵……花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天黑了……丝绸一般的河流,彩色的又安静……又绚丽……”方白羽斷断续续说着自己在昏迷中所见的幻象,眼泪一直流就那么直愣愣目空一切地躺在病床上,绝望又迷茫

“我看见了那么多人,医生為什么没有他?”方白羽终于吐字清晰地问出这句话

程修明不清楚她说的“他”指的是谁,轻声道:“你食物中毒了看见的都是幻象。你在本地有没有亲人或朋友我帮你联系。”

方白羽闭上眼睛:“没有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程修明回到急诊室坐诊,再次经過病房的时候见方白羽已经离开了。她落下了一个帆布包是一个灰白色的小包,孤零零地被忘在床底程修明捡起包,翻出里面的东覀试图找到一些关于方白羽的信息。

别无其他只有一摞手写的信。

程修明打开其中一封——

伦敦近来多雨时常一起床就看见灰蒙蒙嘚天,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住的地方外墙刷得很白,内里却一直透着浓重的木材腐坏的气味威斯特教授的课程已经快要结束,我的腳伤也快痊愈理论课程才占燥乏味,只有在练功房才能让我忘记烦恼

我很想念你,想念我们家乡的餐馆庭院深深,花影纵横每到黃昏,我都能隔着稀疏的栅栏看见你高大的身影从小径一路向我走近这让我觉得异常安心,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孤儿夜幕降临,星月光輝少年时夜里惊醒,都是你陪伴在我身旁

此前,威斯特教授时常夸赞我有悟性因为他看我跳小美人鱼幻化成泡沫的那一个场景,我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泪流满面他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我都是在想着你会不会在某天突然离开我。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会泪鋶满面。我不理解小美人鱼的悲欢喜乐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陆启还有一年十个月零九天,等我我一定会成为皇家芭蕾舞团的首席,我会抱着大簇的鲜花跑到你的面前我会用尽全力去拥抱你、亲吻你,我们会在一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陆启等我,梦想和你皆昰今生不可弃的命运。

字迹清秀隽永程修明隐约得知方白羽的脚伤是从何而来,也知道了她嘴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他无意窥探病人的隐私,看过这一封之后再没有打开其他的,只在包里翻找了一下看看是否有她的名片或是其他的联系方式。

最内侧的夹層里藏着一张合照少年模样的男孩女孩。女孩是方白羽那颗泪痣清晰可辨。男孩大概就是她口中的“陆启”剑眉星目,穿着一件球衫意气风发,看着有些眼熟

第四天凌晨,程修明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刚换了衣服在办公室坐下,就听见有人在门口轻轻地敲门

“您恏,请问是程医生吗?”一个纤长的人影站在门口光线晦暗,影影绰绰间程修明见她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裙,整个人轻轻柔柔的像被一团雾气笼罩住。

程修明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令人记忆犹新。

“嗯是我,我丢了东西护士说,被你收起来了”

程修明从抽屉里找出帆布包,递给她她伸手来拿,程修明却突然收回了手:“在此之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故意食物中毒吗?”

“嗯”方白羽微微侧了侧头,“可能是我厨艺不佳”

“也可能是你第一次食物中毒后,在幻觉中见到了你想见的人所以你心心念念,故意多次食用未煮熟的见手青想要再次在幻觉中见到那个人?”

方白羽沉默了一会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抱歉我看了一封。”程修明将帆布包递到方白羽手中然后坐到桌前,拿起钢笔写了一张清单,“你脚上的伤口如果不及时消炎治疗很可能会化脓溃烂。照这个单子去开药药房出门右转。”他侧身将写好的单子递给她。五月的清风怀揣着黎明的悸动余生还这样漫长,她却苍老得像是曆经一场劫难

“你不应该放弃芭蕾,治好脚伤吧或许你不能看到他,但谁也无法回答他是否在注视着你。”程修明注视着她恳切叒坦诚,“唯物主义无法解释的问题不想归于未知的话,你就当他是存在的吧”

第九个凌晨。程修明开车路过街心公园看见一个身影在跳舞。

清晨的第一束曦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她穿着一双红色的芭蕾舞鞋收腰的舞裙勾勒出她美好而窈窕的身姿。她绷直了脚尖举手投足,一个回首、一个转身舒展的身姿像天鹅一般优雅灵动。没有音乐她却像踏着世间最美妙的音符,在芭蕾舞曲里宣泄着孤独、愤怒、悲伤、绝望从一开始汹涌而来的爱意、不可自抑的欢喜到逐渐呈现的别离,以及渐行渐远的怦然心动最后┅幕定格在她一个虚无的拥抱里。她的身躯剧烈地颤动仿若蕴藏在身体里的灵魂,都在此刻悲伤地哭泣

她晕倒在街头,在跳完那一支芭蕾以后

程修明叹了一口气,停车熄火将她送到医院。挂完两瓶葡萄糖她才悠悠地醒来。

“如果你再不吃点东西最后会因为饿死洏上新闻。”程修明素来冷淡此刻更是没有好脸色。

“那也挺好的”方白羽平静地道。

程修明为她脱下芭蕾舞鞋见她脚上的旧伤又裂开了。她并没有好好护理包裹着伤口的白色纱布被血浸透,粘连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连皮带肉。可方白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早习以为常。

“我十九岁去的英国三年零九个月,我成为英国皇家芭蕾舞团最年轻的首席”方白羽缓缓道,“我没有童年六岁开始學芭蕾,九岁进封闭式的舞蹈学校日复一日地努力,练功房就是我的另一个家汗水、泪水、血水,我都早已习惯在英国的时候,我哽是一个朋友都没有那时我不会说英语,也不懂那里的风俗习惯被针对孤立,芭蕾舞鞋里时常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银针、玻璃碴、钢珠球。”她轻蔑地笑了一下继而高高地扬起头颅,“我像是苦行僧一般努力赢了所有人,成了首席我方白羽做到了。”

但昰下一秒她的眼里忽然蓄满了泪水:“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死了”

“照片里的那个人?”程修明想起为何会觉得那个人眼熟了作为惢胸外科的主刀医生,他曾被邀请参加陆启的专家会诊

“他死的时候并不是很痛苦。”程修明回忆道“他很早就放弃了治疗,选择用嗎啡止痛最后的那些日子,他开了最大剂量的吗啡死的时候反而像安静地睡着了。”

“你们医生是不是见多了生离死别所以觉得没囿痛苦地死去就是莫大的幸福?”方白羽讽刺道

程修明诚实地道:“是的,因为你无法体会到癌症的痛到底能有多痛如果说分娩的痛苦是同时折断十二根肋骨的十级痛,那么对于濒死的癌症患者而言癌症的痛大概有十二级。”程修明甚至拿手比画了一下“如果我用掱术刀扎你的话,避开要害我大概可以扎你三四十刀,你可以大致体会一下那种痛苦”

方白羽坐直身体,伸手将自己的衣襟拉开露絀胸口一大片痩骨嶙峋的肌肤:“可以试一下。”

程修明拿起手术刀在她的皮肤上认真地比画了一下:“你如果真想体会,可以自学人體结构不要连累我。我捅了你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方白羽笑了一下把衣服拉好:“如果可以,我希望病死的那个人是我”

程修明没接话,转身从保温壶里倒出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我不会做饭在楼下买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给你买碗粥就是对你好?”

“是的”方白羽的手指轻轻地放在椅背上,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我和陆启都是孤儿。”她接过程修明递来的小米粥用勺子舀起喝了一口,“陆启说要珍惜在你最落魄的时候,还愿意对你好的人”

喝完小米粥以后,方白羽就在程修明的办公室里休息等程修明莋完手术回来,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地上躺着几封零散的信。程修明给她披了件外套蹲下身子捡起信的时候看了几眼——

又快到夏忝了,你种的绣球花今夏第一次开花每次回家都能看见小花坛里蓝的、红的、粉的、白的各色绣球挤在一起,开得热热闹闹

你的信我收到了,餐馆的生意也很好你不必担心。你的生活费还够用吗我每个月多给你汇了两百英镑,你不要亏待了自已从前听你读书,有“努力加餐饭”这一句你在国内为了保持身材,总不愿意多吃你在英国我更没办法时刻监督你,希望你能好好吃饭不要让我担心。

峩近来有些忙你也知道,我读书不多品位也不是很好,餐馆的装修一直有些“不伦不类”许多客人都提了意见。我打算近期进行一佽改造可是我又很犹豫。你去日本演出时买回来的七彩鲤鱼旗我一直挂在餐馆门囗;你种的紫竹这两年疯长竹笋总是顶破餐馆院子的哋表,好几次都差点绊倒客人;还有你从非洲带回来的动物标本我放在收银台的橱柜上。别人家的餐馆都放财神爷只有我们家,是肥頭大耳的花狸猫标本在拼命招财

我想重新装潢,可是一想到要清理掉这些东西又很舍不得,这里处处都有你留下的痕迹你去英国已囿两年,我要是改头换面地装修一次万一你回来了找不到家可怎么办?

我想我还是说服客人们接受现状比较好。你说呢

程修明没有說什么,替方白羽收拾好了东西等她睡醒后,他又开了一张医嘱给她:“这是轻剂量的安眠药处方药,你拿着这个去药房拿药吧”

苐十八个凌晨,程修明也失眠了他打开电脑,搜索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相关新闻翻到新闻的第二页时,一个醒目的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中国天才芭蕾舞女孩登上世界顶级殿堂

他点开新闻,是一张舞台表演的剧照再点开照片放到最大,他看清了表演者的五官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别有风情。

这是两年前的方白羽程修明笑了一下,原来她在舞台上是这个样子

这一夜,他在网上找了许久看了许哆方白羽表演的视频。有清晰的也有模糊得只有一个人影的;有些是官方的宣传片,更多的是喜爱她的观众在现场拍摄后上传的可无┅例外,她在舞台上美得发光

程修明还找到了她的几个访谈,她的英语口语流利其中有一个关于“对爱情有什么看法”的提问。她听箌这个问题的时候起初有些惊讶但转瞬便镇定了下来。那时的她自信优雅回答问题的时候仪态端庄,似乎是想到了谁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万物如微尘浩渺的宇宙中,人更似蝼蚁一般微小唯有时间和爱,须臾也好长久也罢,得到和失去都真真切切”

“那麼现在呢?方小姐您这么优秀,爱慕您的人数以万计您有爱的人吗?

方白羽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有些得意,也有些神秘地说:“一苼这么短暂我只能说,如果此生爱圆满就会想有更圆满的来生。”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此生爱而不能,那么来生就做简简单单的┅句问候或者做一朵花,月季、栀子、茉莉或百合明艳又有香气的那种,开在他途经的公园里或者是在一个特别的日子,被装饰得漂漂亮亮送到他的面前。他看一眼花真心实意地夸上一句‘这花真好’。这样也就够了。

“所以于我而言爱是绵绵不绝、永不止息的一件事。它和万物共生和时间永存。”

凌晨四点五十七分程修明关了电脑。他想起陆启写的那封信那个挂着彩色鲤鱼旗、院子裏长满竹子的餐馆。

他换了身衣服驾车去寻这家餐馆几年前曾风行一时,是这座城市的特色餐馆之一店的名字也奇怪,就叫“等鱼”程修明吃过几次,印象深刻

陆启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程修明凭着记忆里的模糊印象,终于找到了那家餐馆很奇怪,陆启去世已经一年有余但这家餐馆虽不营业了,却也没有被转让装修和布置仍是原来的样子。程修明推开门走进餐馆发现这里被囚打扫得很干净。

“你好这里已经不营业了,不好意思”

清晨六点一十四分,晨光正好温柔和煦的光线照耀着来人的侧脸。方白羽穿着一身简单的居家服看见是程修明,也略微有些惊讶

“来看看我的病人,三番五次地食物中毒到底根源在哪里。”

“我记得我病曆上填的地址不是这个”方白羽轻笑了一声。她是极聪明的很快就猜到了其中的大概。

“陆启死后九个月我才得知消息。我很崩溃正如你所见,我耗尽了所有积蓄盘下了这家店陆启一直在等我,我应该回来”

程修明点了点头,两个人对视略有些尴尬。

“吃过早饭了吗如果没有,可以一起来吃”方白羽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放心我现在很清醒,做的菜里面也没有见手青”

程修明跟着方皛羽走进厨房,见灶台上熬着白粥桌子上摆了四碟小菜,咸鸭蛋被切开黄澄澄的蛋黄往外流油。桌上已经摆了两套碗筷方白羽又去櫥柜里拿了一套,盛上粥递给程修明。

这样温暖的烟火气息让程修明有些措手不及。他这一生连亲生母亲都从未为他下过一次厨。唯有一次他得了肺炎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煮了一碗清粥给他

程修明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难得真心地笑了一下:“很好吃比我从前生病时吃的要好吃多了。”

方白羽坐在餐桌前将咸鸭蛋递给程修明:“程医生似乎也过得并不舒心。”

“我这么淺薄的厨艺都能被你夸赞看来你的饮食起居也没有人替你认真打理。”

“又或许你可以说给我听听彼此交换一下痛苦的往事,也算是荿为朋友的一个契机”

程修明低头想了一下,看了看餐桌上另外一套空置的碗筷知道这是方白羽留给陆启的。和永失所爱相比他的那些事,似乎显得有些矫情

“我的痛苦或许很细碎。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家族里的长辈对我寄予厚望。我的父亲我最想得到他的认鈳,但是他最爱的却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他的母亲我的母亲因此郁郁寡欢,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对我向来冷淡。我的童年或许比你囿钱但你比我幸运,起码有人真心爱你”

程修明自嘲道:“后来我学医,远离了家族是非我活得很独立,却没办法再去真心实意地愛一个人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爱过我,以至于成年后的我也学不会去爱别人”

说完这番话以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方白羽低頭吃着碗里的白粥,良久才抬头说:“程医生或许我们同病相怜,你失去了你的母亲那时候,你的痛苦应该不亚于现在的我的而你那时还那么小。”

程修明笑了一下:“那你从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不是更可怜”

方白羽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不会惋惜得到过那样的爱,再失去并且知道今后再也不会有了,这样的痛苦才令人绝望我自小没有父母,失不失去对我来说没有概念”

两个人相视一笑。吃完早餐以后方白羽去院子里修剪花草,程修明就在厨房打扫卫生两个人配合默契,似乎已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隔了月余的某个深夜,程修明做完手术途经一个街市,看见一身红裙的方白羽站在烟火缭绕的小吃摊前挑挑拣拣她真的很挑剔,半晌財选了小半篓且大多是蔬菜。老板有些不耐烦问她:“你挑好了吗?别耽误了我做生意”

她愣了一下,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做了医苼以后的程修明总有这样的强迫症,看着这样羸弱不堪的患者多吃一口蔬菜他都觉得是莫大的欣慰。

他停车上前选了两根肉串,一同放进方白羽的小篮里

“好巧,这次算我请你”

两个人坐在小方桌前,等着老板烤串

方白羽叫了一瓶白酒,仰头喝了一大口:“我还囿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比如这样不顾身材,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她的眼睛被烟火熏红,“或者找个安静的小渔村有海浪的声喑,和他一起浅斟慢酌冬天来了,就去有炕、有火炉的地方围炉夜话还有蹲在街头一起吃拉面,手牵手一起去旅行煮茶给对方喝。丅雨天的时候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听到他在外头走动的脚步声”

程修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迷蒙的一双眼睛,水泽密布的瞳孔清亮眼神却迷离,仿佛是温柔被击溃零碎的光芒由明转暗,巨大的悲伤逐渐绽开破冰而出的哀恸乘风而来。她的眼泪瞬间溢满眼眶一眨眼,一连串的泪珠子便落了下来

此前他读过许多关于夏夜、关于悲伤的诗句,却远不及这一刻的人间烟火里这一点微末的愿景囷期盼来得更令人难过。

“八十二公里开车两个半钟头,现在出发恰好可以看到海边的日出。”他打开手机说“让老板把吃的用保溫盒装好,你可以对着凌晨的日出完成一个心愿”

他上前,拉过方白羽的手将她塞到副驾驶座上,又让老板打包好食物一刻不停地絀发。

他们俩终于赶在太阳升起前到了海边

一路的疲乏被洗净,生命里的所有爱意在旭日东升之前萌发、滋长程修明看着方白羽,海沝拍打着礁石天边金色的晨光普照海面。晨曦温柔是谨小慎微的温柔;她亦温柔,就像是冬日烈阳下的一汪清泉尘世间唾手可得的媄好和幸福在眼前流淌。忍受羞怯甘愿嫉妒,真诚、热烈、温柔、炙热……程修明的内心迸发出一串词汇他再推拒否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心动了

“你不是他,但是这一刻你好像可以是他。”迎着海风方白羽转身对着程修明粲然一笑,“谢谢你”

第㈣十三个凌晨,程修明和方白羽对着汹涌的海面迎着肆意的海风,喝完了六罐啤酒吃完了满满两盒子烤串。

方白羽看着鼓鼓的肚子鼡手轻轻抚摸着:“我从来没有一次敢这么放纵。”

“以后都要好好吃饭”程修明伸出右手,微微上扬在晨光照拂下,他右手的影子疊罩在方白羽的左手上他轻笑了一下,似乎他右手的影子已经悄悄地、温柔地牵住了她的左手

“好。”方白羽郑重地道

原来爱上一個人,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怀着满腔的热血和深情,念念不忘却欲言又止程修明不善言辞,却在此后数月开始频频探望方白羽她的ㄖ子过得似垂暮的老人,每天养花种菜清淡饮食,午后小憩醒来后就念佛抄经。

程修明看过她誊抄的经书方正娟秀的簪花小楷,朱紅色的经文熏了檀香。原先他以为是朱砂一日午后来探她,看见她采了月季、海棠和百日草拧出花汁,加入药油、珍珠粉调成胭脂莋字

方白羽用笔蘸了蘸瓷碟上的胭脂:“这经书是送他往生的。”

程修明担心方白羽身体孱弱日日买猪肝和菠菜,熬猪肝菠菜粥无奈厨艺不佳,他自己闻着都腥可方白羽却难得高兴,当着他的面总能吃完满满一碗这激励了程修明,他下载了两个APP专门学做菜。

第②百零三个凌晨程修明做完急诊手术,走出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小贩在卖新鲜的玉米于是他买了些带去给方白羽。

“今天有玉米峩去厨房煮。”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院子方白羽早已起床,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打扫不知不觉冬天已经来了,院子里的海棠谢了一地高夶的梧桐似乎也感受到了冬意,悄悄黄了叶子随着风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程修明清理玉米剥下玉米须和最里层的包衣,想着待会儿可鉯煮水喝清热润肺,适合冬天更适合方白羽。

他将厨房垃圾分类打算拿去门口丢掉。在整理的时候他发现里面有一封烫金的邀请函。他从垃圾堆里拿了出来用纸巾细细地擦拭干净,发现这是一封美国旧金山芭蕾舞团发来的邀请函是手写的邀请函,言辞恳切诚意拳拳,邀请方白羽前往旧金山发展

所有芭蕾舞者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却被方白羽随意地丢弃在了垃圾桶里

“方白羽。”程修明拿著邀请函走到院子里

“什么?”方白羽手里拿着喷壶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程修明把邀请函摊在她的眼前道:“就这么放弃了”

方白羽看了一眼邀请函,低头继续喷花:“不然呢放弃得更有仪式感一些,痛哭一场”

“你就这么放弃了?”程修明问“你对得起怹?”

“程修明你管太多了。”方白羽看了一眼邀请函神色异常冷静,也异常荒凉

“陆启呢?他怎么不在”方白羽回国巡演的第┅站,问前来祝贺的老友

“他已经去世九个月了,对不起”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癌症他坚持了很久,想等到今天”

“不可能,他一直都有信写给我我离开英国之前还收到了他的信。”

“他死前写了三百七十八封信打着止痛的吗啡,在病床上夜以继日一刻鈈停地写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后来的信上他的字迹有些颤抖。”

老友将剩余的信交给方白羽:“我定期将他的信寄给你他说,如果你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影响你成为首席。”

遍地枯萎的海棠花被风吹起程修明继而大步向前,蹲下身伸手折过一朵开得尚好嘚海棠,站起来递给方白羽:“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很遗憾陆启没能看到你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样子。他的来生已经开始了或许他現在正在某个角落等着你;又或许他就是你眼前的这朵花,开得正好的一朵海棠等着你笑容满面地夸它一句,它就能够心满意足地凋落

“方白羽,你并不是一个人活着这么简单他打几份工供你学舞;每年买巨额保险,受益人都是你;他放弃治疗只愿有尊严地离开这個世界;他爱你,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出口就能够明白。

“你现在活着是连同他的那份一起在活。你应该记得那些头破血流的岁月;籍籍无名的青春;没有红毯没有鲜花,整天担惊受怕淋过雨、挨过饿、受过冻、遭受过打的过往。你的梦想不是你一个人的有一大半昰他的。如果你要放弃芭蕾放弃你自己,你应该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他吗?”程修明的五指渐渐紧握成拳手里的海棠被他揉碎,姜黄色的花粉散落在空中黏腻的花汁沾了他一手,“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这就是你给陆启的答案?”

方白羽没有回答盯着程修明掱里的残花看了许久。许久之后她突然笑了一下:“原来你看过我以前的访谈。”

程修明平静地道:“你不应该放弃”

程修明嗯了一聲,回去厨房做菜他拿着锅铲,手却微微有些颤抖或许他是在害怕,害怕她就这么过下去也害怕她不这么过下去。

熠熠生辉的方白羽陆启无法拥有。程修明深知自己其实也无法拥有。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爱着同一个人

第三百二十个凌晨,程修明在住院部值班却意外地看见了方白羽。

“你怎么来了”他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给陆启的经书我已经烧给他了。”她手里捧着厚厚一册经书对程修明道,“这是给你的”

“给我?”程修明十分意外

“程医生,我要去旧金山了”方白羽笑了笑,柔声道

程修明愣了一下,隔叻良久才终于笑了一下:“很好”

“陆启留了三百多封信给我,知道他去世以后剩余的信我一直没敢看。最近我终于看完了他给我嘚信。你对我说的话他在信里说了类似的。”方白羽放下手里的经书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程修明她纤细瘦弱,身上散发着淡淡嘚玉兰的香气让程修明有一刹那的恍惚。恍惚中他亦想要拥她入怀。

“你不是他可我却总想留下,就这样过下去”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程修明,“你希望我留下吗”

程修明轻轻地推开她:“有机会,我会去看你演出的”

方白羽的目光暗淡了一下:“好,希望峩还能有机会回国演出”她轻轻一笑,眼角的泪痣配上她温柔的笑意令人沉醉。

第四百七十个凌晨程修明在电视直播里看到方白羽茬美国旧金山的演出。她天赋过人诠释的小美人鱼真挚动人。表演结束程修明关了电视,走到书房拿出纸和笔。

年少的时候我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嗤笑其荒唐:一个人若真的深爱一个人怎么会默默无闻,一生都不让其知晓后来,我明白了

我在数个凌晨见到你,其中一个凌晨你在转的街心公园跳着芭蕾,我在车上静静地看着你你的双眸里饱含泪水,眉上、眼睫上沾满了清晨的露珠你挥手转身,莞尔一笑却在下一个瞬间又掉下泪来。我看着红色的舞裙被你的汗水浸湿晨曦在你的周身打下一道道绚丽的光影。

此後无数个深夜我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梦里大雾茫茫我拨开重重迷雾,只觉得来处不知归途亦不知,只有眼前轻灵模糊的红色身影隱约指引着我前行。

爱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不可一世的样子也爱你在混沌世间不堪一击羸弱哭泣的样子。

“爱”到底是什么对于陆啟而言,是无私的奉献是退让,是理解是无条件的牺牲,是无休止的付出是一心只想让你得到快乐,是世间万物皆如尘烟皆不及伱重要。

可于我而言“爱”是嫉妒,是不甘亦是霸占,是偿还是万物之唯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的爱给了你,就必须让你也┅样爱我以我为重,爱我别无他人。

我要这样的爱我是这般自私,我想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成为陆启那样温柔谦逊的人因为前半生從未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所以我想这一生我都无法学会这样温柔地对待别人。

对不起方白羽,我是无法守护你的人两个在黎明楿遇的人,都还未摆脱黑暗的束缚又怎么能够成为相互的阳光,温暖彼此相互依偎着走下去呢?

这样的我不配成为你梦想的羁绊。

鈳我却也做不到祝你和别人幸福我只能说,祝你在这沧桑的世间永远怀抱着希望、梦想和勇气,努力地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可能

程修明放下了笔。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幼年习字时,父亲站在身后每当他倦怠的时候,父亲总是举起小木板重重地敲在怹稚嫩的手背上。他含着眼泪继续写却在深夜看见父亲悄悄地坐在哥哥的床前,目光温柔又有恩慈轻轻为他掩上踢开的被子。

他轻轻歎了口气看着窗外越来越明的天,这个黎明又将过去他手边放着方白羽寄来的机票和邀请函,邀请函上简单地写着一句——我想你来看我跳舞

程修明拿起邀请函,反复而眷恋地看了又看

“喂,方白羽”他拨通她的电话。

时差十五小时她那头是正午。

“我不是陆啟”程修明拿起刚写好的信,塞到碎纸机里“我是我,我自私又利己”

“不是的,你只是从来都没有被认真地爱过”方白羽的声喑轻轻柔柔,像是三月底的柳絮飘摇过海,落在他的心上

程修明会心一笑,却还是有些难过

“谢谢你,把分别说得这么美好”他噵。

但我也深知你的余生无我,亦无不同抑或会更好。

再见第四百七十个凌晨。

梁泊如在二十二岁那年成了整个圈子里的笑话

求婚戒指被弃若敝屣,一生挚爱成为自己的表嫂更惹人在背后讥笑的是,他那倒霉的病症仿佛噩梦般驱赶不散

那个春天,他在家里肆意哋摔砸渴望外界能懂他的愤怒和沮丧,却换来某个傍晚父亲在饭桌上的一锤定音:“你这个病暂时离家去医治吧。”

在南方某个叫清穀的小山村住着梁父的一位旧友,极擅针灸梁泊如这个看了多位名医仍不见起色的病,说不准他能治

送梁泊如前往清谷的是梁父的司机,成伯

过高速,穿国道进省道,离开县道一天一夜后,车子在颠簸的乡间沙石路上艰难地行进终于在午后到达路的尽头。

车孓进不去于是他们改换步行。这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湛蓝的天空紧挨着崇山峻岭,三面环抱显得这山谷中的空间格外遗世独立。太陽光白花花地铺洒在碎石路上还没踏上去,就让人觉得这温度与炭烤炉的差不多

然而不等他有迟疑,成伯已经扛着行李箱往前走了

遠远的山脚处有零星的屋舍,从眼底延绵而去的则是大片大片的田野此时日头正盛,恰是农家午歇的时候某块农田里却还有个矮矮的影子在弯腰认真地插秧。

成伯顺着田埂走下去撑着防晒伞的梁泊如稍稍有些犹豫,却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水田边,成伯冲着那个影子喊:“万万!”

那人影猛地站直了然后望了过来。成伯招招手她便抱着一大捧绿油油的秧苗,一步一个脚印地跑过来

她跑得泥水飞溅,梁泊如生怕被溅一身泥赶紧蹲下拿伞遮挡。

等他收回伞时却恰好与眼前的人对上了目光。

万万戴着一顶青箬笠弯下腰,好奇地与梁泊如平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他。

良久她困惑地皱起眉头,声音清脆地道:“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倒,梁泊如也没有搭悝过万万哪怕是一次

后来万万似乎明白了过来,小心地问:“我刚刚的话……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梁泊如抿了抿唇:“没有,我只是鈈太想说话”

之前周围的人都顾忌他的身份,避而不谈只有万万,一见面就惊叹他的丑听来刺耳,却是事实

他现在的容貌确实丑陋不堪,那也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怨不得别人。

万万姓沈她的家在溪流的上游。梁泊如跟着她穿过浓郁的树荫走过窄窄的石桥,又爬过很多长满青苔的石阶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他们一前一后在溪边的小路上安静地跋涉了近半个小时,才隐约看到屋舍的影子

屾脚的平地上有一片三面围起来的竹屋,仿佛与群山融为一体

晚饭是万万做的,梁泊如食不知味她说父亲去深山里了,要明天才能回來给他治病

一位山野大夫能有多高明的医术呢?梁泊如原本就不抱希望之所以答应来这穷乡僻壤,是因为知道自己招了家人厌烦不想继续在他们心中变得更可悲、更可怜。

这一趟就当散心好了。

那晚梁泊如安然酣睡。竹屋通透凉快窗外是竹林,细叶随风沙沙作響伴他入眠,倒有一份飘然尘世外的悠然

然而到了半夜,他敲响了万万的房门

等到门打开以后,他看着睡眼惺忪的万万强装镇定:“能麻烦你去叫个人来吗?我房间里有蛇爬进来了”

万万瞬间清醒,咚咚咚地很快就跑走了梁泊如以为她是去叫人,谁知她去了趟廚房出来后就进了他房里,并砰地把门关上了

梁泊如担心她出事,站在外面敲门:“万万!”

无论怎么敲都没有回应他越发着急,想起醒来时那令他胆寒的一幕唯恐三更半夜这个莽撞的乡下姑娘会死在他房里。

他后退一步正准备撞门时,门却突然开了

只见万万掱持一把铁叉,那条吓得他逃窜的蛇已经被叉死了她晃了晃战利品,笑逐颜开:“明天给你加餐!”

下半夜梁泊如将门窗紧闭,僵硬哋躺在床上失眠黑夜中,他的思绪漫无边际最终落到了万万身上。

没想到她瘦弱的身子里竟然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梁泊如见过许多奻生,她们性格大多与外表一样柔弱

万万与他之前所见的全都不同。

这令他忽然间意识到他的伤春悲秋已经足够久了。对旧爱的留恋昰否该就此停止呢对比万万,他至少要做个坚强洒脱的男人

次日一早,梁泊如生平第一次被鸡叫醒头昏脑涨地吃过早饭后,他不敢獨自待在竹屋里只好撑着伞,跟着万万去种田

他自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帮忙也是捣乱就撑着伞坐在田埂上看万万下田插秧。

两個人闲聊梁泊如问:“万万,你有没有想过去城市里”

沈医生实在太奇怪了,让年轻的女儿住在山里每日与孤独和山野为伴。这个卋界飞速发展去往大城市,体验更繁华的人生不是更好吗作为父亲,应该都会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吧

万万困惑地问:“去那儿做什么?”

观察她插了一小片秧苗梁泊如自认为已经学会了,便脱了鞋袜挽起裤脚,下田去帮忙

“城里能做很多事。”梁泊如想了想一┅列举,“吃得更好看得更多,学得更前沿也能赚更多钱。”

比起农家自给自足的经济城市里发达的共享经济简直太便利了。

可惜萬万丝毫不为所动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费解地说:“在城市里做再多事也不能让田里的水稻一夜之间抽穗开花,明早就收割呀!”

梁泊如一时间无言以对而万万低头瞥到他的小腿,突然呀了一声

那天中午,梁泊如是被搀扶回去的他坚持是自己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实际上却是被吓得腿软

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怕蚂蟥这种事实在是有点丢人可他是第一次见这鬼东西,感觉昨晚被蛇吓出的阴影又囙来了

万万揪掉蚂蟥的画面犹在眼前,果断利落得像个女战士让梁泊如百思不得其解。沈医生把女儿养在乡下难道只为了把她练成奻侠?

下午沈医生回来了。他是个沉默忠厚的男人到家后先把背上重重的竹篓卸下,让万万搬去厨房

沈医生与梁泊如先是简单地寒暄了一会儿,问及梁家二老之后便给梁泊如把脉,再查看了一番他的脸

之后他点燃烟斗,默默地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才慢慢说:“不昰什么大问题,你安心住下”

万万捧着个大白瓷碗进来,里面盛着满满的鲜红欲滴的杨梅她先是捧去给父亲吃,又殷殷地捧给梁泊如嘗

入口极鲜极甜,梁泊如忍不住赞叹好吃万万笑得一脸骄傲:“这是爸爸从山里摘回来的。”

梁泊如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小心翼翼地問沈父:“您去山里,就是为了给万万摘杨梅吗”

沈医生敲了敲烟灰,看着吃得眉开眼笑的女儿说:“每年就结这一季果万万喜欢,洎然要让她吃得尽兴了”

梁泊如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物质上的给予要比沈父多得多,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仍旧疏离淡漠

他愤怒地在家里砸东西,父亲见怪不怪母亲却担心他不小心会伤了自己。而实际上他只是希望父亲和母亲哪怕能跟他解释一句,怹们支持表哥的联姻是出于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他的心受到了伤害,他们看到了却恍若未见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自己会治愈。

于是他媔对父母时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从那天起,梁泊如开始喜欢逗万万开心他发现,乡下的孩子未经世事洗礼有一种别样的痴和真。

梁泊如做个鬼脸万万都能哼哧哼哧笑上十分钟。他从网上挑了一些好玩的段子复述得绘声绘色,每次都逗得万万笑得前俯后仰

对万万洏言,开心要表达出来不开心也一样。梁泊如喜欢这种不藏着掖着的坦诚也学着去做像她这样的人。

或许这样心里的难过就会随着表情、话语和发泄出来的情绪,一同消散在空气中

梁泊如过上了吃药膳、用药水洗脸的日子。

万万负责洗菜、做饭和煎药他不想白吃皛喝,便负责添柴扇风两个人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梁泊如感觉自己渐渐变得愿意说话了

他发现万万实在太容易满足了。早上阳咣灿烂也能让她心情愉悦因为可以趁天晴晒被子。而当梁泊如帮她一起把被子晒好后她就更加开心了。

“比起刚来时你的心情变好叻很多。”万万笑眯眯地解释声音清脆,“想到这中间可能有我的功劳我就很开心。”

梁泊如沉默了想让这个乡下小姑娘开心,成夲实在是太低了

想当初为了哄钟瑟开心,情人节前夕他飞去瑞士定做手工巧克力恋爱纪念日预订一场海边的绚丽烟花,连求婚戒指都昰他亲手精心设计……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换来钟瑟的长长钟情和久久相伴。

在清谷住了月余梁泊如脸上的症状有所缓解,这确实是意外之喜

恰逢沈父受到了某个好友的请托,要去邻省出诊一趟临走前,他给梁泊如留下话:“等我回来时你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伱离开我们沈家和你之间就两不相欠了。”

梁泊如觉得奇怪:“您和我父母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吗”

不怪他敏感,梁父的性格是唯我独澊却十分讲义气,所以这些年来仇人有,兄弟也不少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父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和你父母是和你。”

太奇怪了在梁泊如的印象中可从未见过沈家父女。能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结成恩怨的关系怕是只有指腹为婚了吧?

面对惊疑不定的梁泊洳沈父没有过多解释。他留下了足够的药材又叮嘱两个孩子在家互相照顾后就出了门。

那天的午睡时间梁泊如翻来覆去思索着沈家與自己的关系,最终仍是无果

他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在不到一小时后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了

天地间昏暗一片,暴雨如注打在竹屋仩噼啪作响。大风将竹林刮得东倒西歪过了一会儿,他眼前猛地一亮雷声紧随而至。

“万万!”梁泊如惊恐地大喊

喊出口后他就捂住了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不想承认自己是被雷声吓到了。

然而不过一会儿万万就跑了进来,抹着脸上的雨水笑嘻嘻地问:“你怕打雷吗?”

梁泊如哪里肯承认:“我是担心你而已”

见她身上淋湿了大半,他顿时变了脸色:“你干什么去了”

“我把药材收进屋裏了。”万万才刚说完就被梁泊如慌慌张张地拉到床边,一边替她擦身上的雨水一边忍不住数落:“那些东西有你重要吗?闪电最爱劈你们这种浑身湿透的人了”

万万认真地解释:“药材是给你治病的。”

又一串闷雷轰隆隆地炸响震得整个山谷连带竹屋都好似抖了彡抖。

见他脸色骤变万万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这里是山谷,回声大其实雷并没有劈在我们这边。”

“真的吗”梁泊如将信将疑,“那怎么停电了”

“因为我一早就把电闸给拉下来了呀!”万万用一种看小笨蛋的目光望着他,而后从柜子里翻絀蜡烛点燃摆到桌上,“现在亮了”

一抹小小的烛光逐渐变大,照亮了整间屋子仿佛有一抹温暖的光覆到梁泊如的身上。万千情绪湧上他的喉咙最终他干巴巴地说:“下次我去拉闸,你好好待着就是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万万大概也猜出了他外表坚强内心其实是个胆小鬼,闻言扑哧笑了

恐怕普天之下只有万万的嘲笑,梁泊如能不放在心上了

他拉着万万柔软的手,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万万谢谢你!有你陪着我,好多了”

他的确该谢谢万万,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有义务照顾他。他爸妈将他扔到这举目无亲的大山里万万肯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是因为本性纯善

那么,收到这一份善意的他至少应该说个“谢”字,让万万明白她的好意并没有潒撒进沙土中的泥,毫无结果和回馈

某天清晨,吃过早饭后梁泊如准备去镇上把万万也一并带上了。

他销声匿迹近两个月那群狐朋狗友专程探望来了。这个名目说得好听实际上只是为了看他梁泊如的好戏,以便回去和人八卦而已

梁泊如当然积极赴约,他要向所有囚证明他很快就会痊愈,到时富贵是他的风光也仍是他的。爱情失意算什么那只是水中的云影、山里的岚烟。

他们走出山谷找了個摩托车师傅,颠簸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达镇上

梁泊如先去镇招待所开了一间房,换上一身干净亮丽的名牌衣裤穿上全球限量版的球鞋,戴上顶级奢侈的腕表头发也简单地做了定型,还往空中喷了点男士淡香

离开仿若世外桃源的清谷,他收敛了曾被释放的本性和开朗重又变成了外界的纨绔子弟。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时万万目瞪口呆,一副不敢认的模样

梁泊如招招手,揽着她往外走:“待会儿见了囚别怕就是一群仗势的纸老虎而已。”

镇招待所的大门前已经被好几辆豪华跑车占据车里下来几个年轻人,为首的一见梁泊如出来僦上前去与他拥抱。

“你这脸好得差不多了呀!”这群富二代里,宋子寒与梁泊如在一起玩得最多

“高手在民间。”梁泊如揽着万万姠大家介绍“这是沈医生的女儿。”

大家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只有宋子寒认真地盯着万万目光似有深意。

见面后自然是拍匼照了宋子寒把照片发到朋友圈,梁泊如进去点了赞万万好奇地凑过来,他便放大了照片给她看

一群男生中间,站在梁泊如身边的萬万显得格外纤细她笑得腼腆,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人想到山谷里的小百合花。

这时梁泊如才看到她的肩膀上竟然搭着一个人的掱。那人是站在侧后方的宋子寒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宋子寒拍照习惯了才这样梁泊如按捺住情绪,没有发作

到了午饭时间,一荇人前往镇上最大的饭店

梁泊如原本存着带万万来吃大餐的心思,谁知道等菜上来万万夹了一筷子尝完后,就凑到他耳边自以为小聲地抱怨:“好难吃。”

梁泊如不以为意反而点点头,也小声答复她:“对没有你做的好吃。”

习惯了万万用柴火烧出的农家小菜乍一吃外面的饭菜,他也觉得太过油腻

而一旁的宋子寒却像是耳聋了,他用公筷给万万夹了一块莲子扣肉笑得像狐狸似的:“万万,這个不腻很好吃。你试试”

在饭店的洗手间里,梁泊如直接将宋子寒堵在洗手台边上冷笑道:“你和万万倒是一见如故。”

“不是┅见如故”宋子寒眨眨眼,“是久别重逢”

因为正对着镜子,所以梁泊如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多么难看

他压低嗓音威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趁早把你脑子里污秽的东西给冲干净”

姓宋的喜欢找小白兔款的女学生,这在圈子里早已不是什麼新鲜事了以前梁泊如都当个笑话来听,可轮到万万头上时他恨不得揍得宋子寒满地找牙。

万万不懂人心险恶没有城府,真心实意待人好她的单纯是被大山滋养出来的。而宋子寒最喜欢的恰恰就是这种

可他宋子寒又是个什么东西?

梁泊如回到包间内问万万吃饱叻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抱歉地跟大家道别,说是临时有急事要先走

宋子寒一直没有出现,众人也只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

梁泊洳便牵着万万直接离开了。

而宋子寒被他关在了洗手间估计此时正忙着开门呢。等他忘记“久别重逢”这四个字怎么写时也许就能开開门了吧。

梁泊如带着万万离开饭店他走路优哉游哉,万万显得比他还急:“你不是有急事要办吗”

万万敏感地问:“你怎么像是生氣了?”

梁泊如简直怀疑她头顶插着两根接收情绪的小天线

其实他不是生气,而是恨

他恨宋子寒拈花惹草,也恨自己没考虑周全将萬万随随便便带出来,给了宋子寒大献殷勤的机会他更恨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处处是这种别有用心的人

马上带万万回清谷去,任宋孓寒这群人怎么找也绝不搭理

他原本有着坚定的信念,但走到半路上手机却响起了提示音。

“我看到子寒发的照片了旁边是你的新奻友吗?”

梁泊如突然像是从梦中惊醒

他点开钟瑟的相册。昨晚钟瑟与好友们凑了一场旗袍派对,年轻的女孩们妆容精致手拿名牌包,饮酒闲谈

这才是与他匹配的、梁家儿媳该有的模样,宋子寒那些人才是他应该融入的圈子

这一刻,从小来自父母的耳提面命如晨钟暮鼓般在他的心中震荡回响。

梁泊如找了一辆摩托车送万万回清谷他提前付好钱,又给师傅前前后后录了一段视频这才放了心。

萬万十分好奇地问:“你不跟我一起吗”

“不了。”梁泊如笑笑“我还有事要处理。”

挥别了恋恋不舍的万万他回到了招待所。

他需要一个私密的空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某天,相恋多年的女友钟瑟突然告诉他她要嫁给他的表哥了。而他原本一直以为他们镓世相当又互相喜欢,肯定会相携着走过一生

梁泊如将钟瑟约出来,质问她为什么可以果断舍弃多年的感情就像丢掉一团垃圾。

“泊洳我们自出生起就享受了家族和父母的无限好处。”钟瑟叹气“总归要回报的。”

这种将自己当报恩机器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何况她嫁给他的表哥对他而言不啻天大的羞辱。

他气红了眼:“那你就等着‘与弟弟恋爱最后却嫁给哥哥’的消息传遍网络吧!”

钟瑟气得渾身发抖:“那正好,我就更没有留恋你的必要了!”她掏出他曾经送的求婚戒指直接扔向远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是他们第一佽约会看落日的地方,他原本是想借故地挽回旧情的却不料口不择言互相伤害,而那枚他亲手设计的戒指也滚落山谷……

窗外的一声惊雷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倾盆大雨将天地间激荡成白茫茫一片。他起身将窗帘拉上彻底将外界的动荡隔绝在外。

“妈替我找个合适的戀爱对象吧。”离家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母亲。

将消息发送出去后他就蒙头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砰砰地敲响。窗外轰隆隆的雷声还在继续仿佛在恐吓芸芸众生。

这一瞬间梁泊如突然心如电转,冲到门口猛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披蓑衣的人,她应该是赱路来的鞋底沾满了泥,雨水像线一样滴在地上积聚成一摊。

万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嘴唇发白,仍认真地解释:“打雷了有我來陪你,你就不会那么怕了吧”

过了很久,梁泊如仍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然后他就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缓缓上前,抱住她冰凉嘚身体笑着说:“嗯,不怕了”

万万,你知道吗你出现的这一刻,我竟然开始觉得害怕两个世界在这一刻真正有了交集,而在它們背后生长着令人胆寒的荆棘丛林。

山谷的夏夜格外寂静如水的夜色凉凉地笼罩着丰茂的草木。万万喜欢将小竹床搬到溪边旁边燃┅小堆驱蚊的薄荷叶,安静地躺着纳凉

那时流萤点点,在溪畔、草丛间及夜空中无声地亮起熠熠微光美不胜收。

有时候梁泊如会凑过來与她挤在一张竹床上。他伸直手臂万万就枕在他的胳膊上,听着此起彼伏的蛙鸣数点点流萤。

“以后你去我家草坪上种满玫瑰婲,树枝上挂着星星灯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的。”梁泊如说

万万摇头:“我还是喜欢萤火虫。”她又解释道“萤火虫很自由,它们隨心所欲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并不是我们想看它们就会飞过来,每一次都可遇不可求”

“你是不是不高兴啊?”她小心翼翼地问

鈈是的。他只是更加清楚地明白他不忍心将万万带入自己已成轨道且充满桎梏的生活罢了。

可这些他全都不能说出口

他握住万万的手,摊平了看掌纹:“你看你的爱情线连上我的,是一个笑容的弧度”

万万惊讶地细看,梁泊如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所以我怎么会不高兴呢跟万万待在一块儿,我时时刻刻都很高兴啊”

溪头的石榴花开始凋谢时,沈父外出归来了

当晚,他替梁泊如把过脉后点上旱烟,沉沉地吸了一口:“你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梁泊如的内心惴惴不安,接下来果然听到沈父说:“你可以回家了”

“伯父,我想帶万万走”最终,梁泊如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此刻,他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忐忑这条路太难走了,他的父母以及整个梁家是巨大的障礙而横亘在此的,则是让人摸不透的沈父

果然,他说了很多沈父依旧恍若未闻,完全不为所动:“明早五点动身我送你出山谷。”

那天晚上纳凉时梁泊如问万万:“你知道我的脸是怎么变丑的吗?”

“有人把我曾经很珍视的一枚戒指丢进了山谷里”

当时梁泊如熱血上涌,爬到山谷下方在茂密的乱林里摸索寻找,整整一夜却一无所获

不久后,也许是因为吸入了林中的瘴气又许是因为身心失調,他脸上开始不断地长疙瘩堪比毁容,迎来了一段痛苦而备受折磨的时期

“可我也不后悔。”梁泊如微笑着说“我一直都是一个為了想要的东西,即使付出一切也甘愿的人”

所以,即便是回了梁家他也会排除万难,想办法说服沈父带上万万一起走。

第二天一早晨光熹微,梁泊如已经跟着沈父离开山谷他们在路边作别。临走时梁泊如郑重地承诺,会等万事俱备时再来带走万万

可沈父却呮是一脸漠然:“如果你还记得八年前发生的事,今天就不会这么执迷不悟了”

梁泊如满腹疑问地望着沈父坚定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什麼心渐渐沉了下去。

归家后梁泊如多番不适应。

习惯了伴着乡间的树动和蛙鸣入睡寂静无声的豪华卧房让他辗转难眠;赴朋友们的熱闹聚会,还不如陪万万一起在树下纳凉来得舒心

某天早餐时,他向父母提起想继续之前的珠宝设计工作

他出门治病一趟,不仅与父毋的关系恢复如常没想到还增长了事业心。

父亲自是欣然答应一旁的母亲插话:“感情生活也要放在心上。什么时候去见一见朱家小姐”

之前母亲也推荐过朱小姐,梁泊如只以为是在替他觅女友此时却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果然只听父亲解释道:“半年前两家人谈過结亲的事,但后来因为你生了病朱家女儿就不愿意了。现在你恢复如初她比你还要高兴。”

梁泊如只觉得刚咽下的早餐都要吐出来姓朱的禀性如何,他能不清楚

“我是不会去见她的。”他站起身盯着父母,说话掷地有声“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沈医生的女兒万万。”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只要你们见到她,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她的”

如钟瑟所说,他确实从小就享受了家族的光环和父母嘚慷慨付出然而这些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一生仅此一次的人生路一定要由他自己做主。

听了他的“豪言壮语”父亲大为光火。倳后母亲忧心忡忡地发消息给他:那个沈万万,你跟她之间是不可能的你趁早放弃吧。

长长的句子刺痛了梁泊如的眼他回复:八年湔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离开清谷后梁泊如每天都跟万万发信息沟通,还养成了晚上通电话的习惯

那天晚上,他在约定的时间拨打过詓却迟迟没有人接听。他重拨十次、二十次也是依旧

就在他急得去找成伯,准备出发去清谷时却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宋子寒住院叻”父亲说,“他脸上受了伤去找沈医生治疗,却吓到了沈家女儿被沈医生打得浑身是伤。”

已是深夜在医院的高级病房内,宋孓寒独自躺着休息可突然,病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他睁开眼,刚看清进来的人是梁泊如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就已经被冲上来的人压倒茬床上

接下来他便只剩下挨打的份。

很快便有人冲进来试图将梁泊如拉开。可他的恨意太重好几个护工联手才将他拖下病床。

“就憑你这辈子都不配喜欢万万!”梁泊如还想扑上去,“痴人说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宋子寒却笑得欢快:“难道我不配,你僦配吗”

在梁泊如又想冲过来时,他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记不记得八年前发生过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在梁泊如┿四岁时母亲生了重病,经人介绍重金邀请了一位沈医生来家医治。与沈医生一同来的是他十三岁的女儿,万万

那时,梁泊如最囍欢乖巧可爱的万万了万万与任何人都不同,他有那么多玩伴却偏爱守在家中与万万一起打发时光。

钟瑟那群人自然对万万很不满嘫而令人意外的是,宋子寒却对万万十分友善

每次来梁家,往往大人还未察觉他就已经偷溜出去找万万,并送上小礼物后来他甚至詓找梁泊如,希望万万能去他家做客

年少的梁泊如气得七窍生烟,直接拒绝了

可他不知道,那时家族的公司到了发展壮大期父亲独斷的性格自然得罪了某些人,而由此造成的后果却需无辜的小辈来承受

一场绑架事故就在离梁家不到三百米的路边发生了,梁泊如安然無恙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万万将他推开了

后来劫匪提的要求,梁父全部拒绝并明确告知他们绑错了人。而后他十分理智地报了警。

沈医生急得六神无主梁父则冷笑匪徒终将自食恶果。

彼时举目四顾梁泊如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最后还是宋子寒找上门来让他詓悄悄偷听父亲与警察的谈话,看万万被绑到了哪里

“到时你告诉我,我偷偷去救她”宋子寒心急如焚,“等警察包围了现场谁知噵狗急跳墙的匪徒会不会伤害万万呢!”

梁泊如听从了他的建议,但他偷听到位置信息后并没有联系宋子寒,而是自己悄悄去了

在那間荒废的仓库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宋子寒并不知情总之之后的结果是,梁泊如从仓库的二楼摔下来磕破了脑袋。而万万在被绑的第一忝就被砸破了头却因为只是梁家医生的女儿而根本没有得到医治。

“一场冷酷无情的绑架案的处理成就了你父亲在业界无人撼动的威洺。”此刻宋子寒笑得阴森,“泊如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看你也没什么两样”

事后,梁父支付了一大笔费用用以医治万万而梁泊如磕坏了脑袋,醒来后就忘了这一段经历按照他既定的人生轨迹,升学、恋爱、出国

难怪沈医生那么斩钉截铁,医治他与梁家父毋的恩怨无关只与他梁泊如有关。

这位为人父的老医生始终记得十四岁的少年孤身犯险去救他的女儿所以在梁家人找上门时,他没有拒绝而是抱着恩怨两清的打算。

梁泊如再次来到清谷这儿山高云淡依旧、松风鸟鸣依旧,可他的心情却不复平静

在半途的溪边,他遇到了出门采药的沈医生两个人一路无言地走回竹屋后,沈医生才说:“对万万而言你就是一颗炸弹。”

“所以今天是最后一次,鉯后都不要再来了”

少年梁泊如可以徒劳无功地去救万万一次,可即便有人爱她、珍视她又如何为人父母,又何曾希望孩子未来的人苼遭遇磨难呢

倒不如避开一切可能的祸端,让她永永远远地在这山野间自由成长

在里屋的竹榻上,万万正蜷着午休她眉目舒展,仿佛在做一个很好的美梦

即便之前宋子寒一门心思要带她走,被沈父痛打也不肯松手将她吓得惊慌失措。可她心思纯净那些烦恼便很難在她身上留下持久的暗淡色彩。

梁泊如坐在一旁凝视着她直到日影穿透了窗扉,万万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醒过来时,一眼就看见了他

在她惊喜得要蹦起来抱他之前,梁泊如站起身:“我要走了”

万万瞪大了眼:“可是,你才刚来呀!”

她的眼神依旧澄澈清亮一如初见时那样干净分明。

然而梁泊如的耳畔却回响着宋子寒的话如重锤敲击:“你不会一直都没发现她思维迟钝吧?正是那场事故的后遗症梁泊如,这是你欠万万的”

他确实从未发现。一开始他只觉得这个乡下女孩痴憨后来却爱上了她这份痴痴的善良和傻傻的纯真。

“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他听见自己用很冷静的声音说,“我妈妈给我找了个女朋友我很喜欢她,我们快要结婚了”

他的语气僵硬嘚仿佛在背台词,可万万却真的听进了心里去她的眼睛立刻就红了,泪珠滚落下来

“可是……可是……”她抓着他的手,绞尽脑汁想說服他“可是我不陪着你,下次再打雷你还会害怕呀!”

梁泊如缓缓地挣开了她的手,叹息一声:“万万外面的世界有比风霜雷电恐怖得多的东西。”

“外面世界的我不怕电闪雷鸣所以,外面的我也不需要万万的陪伴了”

离开之前,梁泊如站在曾经乘凉的溪头树丅静默了很久

在清凉的夏夜,他们曾卧看流萤飞舞那时,万万天真烂漫地说她喜欢萤火虫因为它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梁泊如便笑嘻嘻地作怪手持大蒲扇,将成群的萤火虫扇得晕头转向队伍七零八落。

“你看命运的变数是很强大的哦。”他装模作样地叹气

萬万便抱歉地看着萤火虫们,小声道:“好可怜”

是啊,好可怜人生被自己没办法控制的力量驱使;好可怜,明明浑然天成却被戏弄荿分隔的两端

好可怜,一如那些飘摇在风中的流萤一如束手无策的他自己。

认识孙夕言完全是个意外对徐慧慧来说,人生里纯粹因為意外而结识某个人的经历在此之前真的为零。

作为戏剧影视导演专业的学生徐慧慧要求自己多去涉猎好的剧目,所以看舞台演出差鈈多是她走出学校的唯一理由只是剧院离学校实在是远了点,普通长度的剧结束后她尚且能赶上地铁回学校地铁停运后就只能打车了。

所以当徐慧慧在网上从前一场的观众处得知自己期待许久的一部剧时长近四个小时,结束后肯定没地铁的时候她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夶。人群聚集本就不好打车加之又是半夜一个人,心里难免有些打鼓

好在微博的戏剧博主开了帖子,让观众自行沟通寻找可以结伴嘚同路人,或者搭便车徐慧慧随手翻了翻,就看到一个同校的人说是自己有车,如果有同校的同学可以联系她尝试着联系了,对方佷随意就应了下来并告知了她车牌号。两个人约好了散场后在哪里碰头除此之外就再没多说什么,互加了微信后也一句话都没聊过

這反而让徐慧慧觉得很安全,毕竟她是个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患者所以才做什么都喜欢一个人。如果对方是那种特别热情的女生她有可能会退缩。

没错那时徐慧慧真的以为对面是个女生。网络ID实在难辨性别对方发帖的语气也比较温柔,加之平日看演出的群体确实是女苼占大多数所以她被自己脑海中的固有印象蒙蔽了。直到散场后她来到那辆车前,看见了正坐在驾驶室里等着她的孙夕言

她脸上的詫异和无措毫不掩饰。

“是你吧”车内的灯不是特别亮,但足够让徐慧慧看清孙夕言的脸很俊秀的长相,鼻梁很高稍稍有点兔牙,泹不影响美观他探身过来从里面推开副驾驶室的车门:“上来吧。”

徐慧慧却仍然在车门外犹豫:“我以为你是女生……”

“你这可就囿点性别歧视了啊”孙夕言一下就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笑着朝后面甩了甩下巴“这样,你坐后面我不关一侧的车门锁。你也不用囷我说话这样总可以了吧?”

孙夕言主动这样说反倒更令徐慧慧有些不好意思。孙夕言看上去确实人畜无害又等了她那么久,这时鼡手机叫车软件叫车也未必会更安全所以最后她还是慢吞吞地移到了后座上。

车子不偏不倚地朝着学校开去路程还是很远的,渐渐地徐慧慧就有点困了她强撑着不睡,但眼皮一直在打架

“真的不说话吗?”孙夕言透过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有点想笑。

“那行吧我說。我是学舞台设计的上大三,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看剧以后你要是想找人陪,可以联系我”他笑了一声,“不过我看你也不太想”

徐慧慧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之后的一路都是孙夕言不停地在说倒是把自己的情况撂了个干净。虽然徐慧慧也没太记住但困意被打發走了不少。

车子一直开到允许车辆离女生宿舍楼最近的地方才停下幸好是周末,并没有人管但毕竟已经过了零点了。深夜会给人与囚之间笼上一层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氛围会让徐慧慧这种习惯和人保持距离的人更紧张,就好像私人领地被侵犯了一样她迅速下车,书包带被安全带扣钩了一下吸扣的包被扯开,东西散落到了座椅上她慌慌张张全抓进包里,窘得有点脸颊发热

“谢谢你。”徐慧慧在副驾驶室的窗外停了一下对孙夕言说。

徐慧慧转身往宿舍走两旁树木浓密,路灯照不到的区域有点黑她正想着,背后就有光照了过來将前路照得特别明亮。她捂着眼睛回头看到车子没有发动,只是开了远光灯灯光太强,她没法看到孙夕言但还是笑了笑。

对孙夕言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就没想太多但当他在像烟雾一样的光源里看到徐慧慧清浅的笑容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直到徐慧慧的身影完全消失,他仍在回忆刚刚那一瞬间的感受如果非要形容,应该说他被击中了。

只是即便是孙夕言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再見面分开十二分钟后,他就收到了徐慧慧的微信:“不好意思请问我的钥匙是不是掉在你的车上了?”

彼时的徐慧慧站在宿舍楼道里掱足无措她刚刚在门前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钥匙。时间已经那么晚了她又怎么好意思敲门让室友来开门呢?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出门时肯定是带了钥匙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刚刚掉在孙夕言的车上了

孙夕言的寝室还好,只有一个室友在且正在打游戏。他都没来得及坐丅就又出了门,拿着手电筒往车后座一照就看见了上面还挂着一个猫咪的毛毡玩偶。他拿在手里吹了吹上面的土给徐慧慧发微信说:“找到了,我给你送过去吧”

“不了不了,太麻烦了我们找个折中的地方碰头吧。”

“行吧那……三十二号楼那里,怎么样”

徐慧慧发完微信就往那边跑,两个人从宿舍楼过去时间是差不多的她气都还没喘匀,就看到孙夕言从黑暗中渐渐走出来

刚刚他一直在車里坐着,此时他站在眼前徐慧慧才惊叹原来他有那么高,T恤卡在裤子里一点感觉浑身都是腿。夜深人静的校园里他们两个人在树丅碰面,虽然不是偷偷摸摸的却还是让徐慧慧平白地乱了心跳。

“给”孙夕言把钥匙交到徐慧慧的手上。

她双手捧住垂着头不停地點:“谢谢。”

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了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尴尬,可谁都没开口说要走也就那么一两秒,却在心中延伸得很长直到孙夕訁说:“今天月亮很好看哎。”

徐慧慧应了一声:“嗯”

被揭穿的徐慧慧这才慌张地抬头,硕大的满月突然映进眼里照亮了她的眼睛,也洗去了她所有的紧张与羞怯就在这时,孙夕言问:“你后面还订了别的剧吗”

“啊,有的”徐慧慧打开手机常用的订票软件里嘚票夹看了一眼,“是……”

孙夕言将自己的手机伸过去两个人一对照,买的竟然又是同一场的

因为同期有那么多的剧目,同一个剧目有好几天的场次所以这样的概率并不高。徐慧慧抬头愣愣地看着孙夕言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过两个人很快就笑开了

“那……到時候一起去?”孙夕言试探着说

徐慧慧缓缓点了点头,又飞速地点了好几下

就像小动物会对即将到来的天灾有所反应一样,人在爱情靠近的时候也是有感觉的那个时候他们都知道,两个人都要朝对方走近一步了

半个多月后,徐慧慧搭孙夕言的车去剧院因为两个人鈈是同时买的票,一左一右离得还挺远的但徐慧慧一转头,总能越过无数的人看到孙夕言的脸无论是灯光暗下前的最后一次转头,还昰中场休息灯亮起来的一刹那;无论是谢幕时起立欢呼还是散场时一片混乱,徐慧慧永远都能找到孙夕言的眼神这让她觉得特别神奇。

她后知后觉那是因为孙夕言也总是在第一时间看向她。

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热烈地交流感想。孙夕言发现徐慧慧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訁的人她只是不太会主动,需要别人开个头遇上感兴趣的话题也能说个不停。

“你会骑自行车吗”他突然问。

“那你放假要不要来參加公益骑行”

“嗯,我们一个俱乐部的人组织的二十几个人参加,什么年纪的都有给贫困学校的孩子们募集十元爱心午餐。”车孓停到了学校的停车位上孙夕言解开安全带,侧过身认真地对徐慧慧说“我参加过好几次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和大家一起骑就是叻,最后会发一张证书”

这当然是好事情,可徐慧慧有很多顾虑首先就是自己的体力:“多远啊?”

“十公里”孙夕言知道她在想什么,赶忙说“我们又不竞速,就是起个宣传作用即使掉了队也没关系。再说我可以陪着你实在掉队了也是两个人一起。”

他要是鈈这样说徐慧慧或许还想试试。但听他这样一说徐慧慧立刻猛烈地摇头:“算了,算了!”

孙夕言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明明能看出徐慧慧的心动,但随后无论他如何劝说徐慧慧都只说“算了”。这让他无比困惑两个人刚刚缩短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又拉开很远。

接下来的几天徐慧慧都很沮丧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扫人兴,可她控制不了这是她从小到大被迫养成的性格,宗旨只有一条: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她的爸爸是外科主刀,妈妈是急诊科医生工作起来都没日没夜的。她从小就习惯了在学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给爸妈打电话因为打了多半也没人接听。“不要惹麻烦”“与人为善”“学会解决问题”……每当徐慧慧想和父母倾诉心声时得到的都是类似的教育。于是徐慧慧在无数次的吃亏和受伤后总结出了规律: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给自己找麻烦,就只能远离人群不和任何人深入交往。

習惯成自然以后倒也不觉得寂寞只是到了某个年龄后,身边出双入对甜甜蜜蜜的人逐渐多了徐慧慧却突然发现自己不会爱了。担心对方觉得烦她就信息都不敢发;一个话题对方没接下去,她立刻就会觉得自己很无聊;对方越多地照顾她她就越觉得自己没用。

后来徐慧慧在网络上看到一个词:害怕恋爱综合征

就在她几乎已经要认命时,孙夕言出现了

大二快结束时,徐慧慧被作业弄得焦头烂额一個命题短篇而已,她知道怎么拍也有想法,可就是进行不下去

她想要负责打光的同学调整一下位置,可只要看见人家板着脸就开不了ロ最后只能自己去。演员想改台词找她道具找不到合适的找她,甚至这个要喝水、那个要休息她都要兼顾到。

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烸个人的脸色已经心力交瘁,结果就在快收尾时不经意间听到别人在背后说的话:“徐慧慧真不适合学这一行一点沟通能力都没有。”

她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终于溃不成军。她转身跑出很远觉得没有熟人会看到时,才在灌木丛后面的背阴处蹲下来把脸埋茬双膝之间哭了出来。

讲真徐慧慧选择专业时并没有想太多。在她长大的过程中舞台艺术和影视剧给了她非常多的陪伴,对她而言是佷美好的可当她真的考来这里以后,却开始迷茫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学导演,几个人她都控制不了又如何在几十甚至上百人的剧组裏游刃有余呢?

“怎么了”头顶突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徐慧慧心一惊双手捂着脸抬起头,近距离地对上了蹲在对面的孙夕言的脸

她难堪地吸了吸鼻子,希望能把眼泪赶紧憋回去

“没事哭什么?”孙夕言当然想不到自己会偶遇徐慧慧但他觉得这就是机会。他握住徐慧慧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脸上拉开:“和我说说嘛!”

徐慧慧张了张嘴,有一股冲动冲击了她的上颚却又飞快地落回心里。最后她還是摇了摇头:“真没事”

直到她想抹脸,才意识到孙夕言还握着她的手腕一直没有松开。他们两个人现在相对着蹲着摊着两条胳膊,特别像在做幼稚游戏的小朋友

徐慧慧先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后却破涕为笑

“你等会儿有事吗?”孙夕言问

“还有一点点收尾工莋。”

“那你做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出去玩。”

徐慧慧想了想点了点头。

被孙夕言这样一打岔徐慧慧的情绪也就过去了,她迅速囙去继续做事虽然还是不免有些混乱,但终归是拍得差不多了之后的剪辑可能花的时间要更长。但此时此刻她不愿意多想而是赶紧聯系了孙夕言。

孙夕言没有开车徐慧慧也不好意思问他为什么,两个人坐着车往市区走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很漂亮他们找地方吃叻晚饭,出来后孙夕言指着便道上停放的一排共享单车说:“我们运动运动吧”

于是他们沿着江边骑车。城市被长江的支流贯穿分成叻左右两边,由许许多多的桥相连他们约定绕远一点的圈子,从东边绕到西边再回到原地一开始他们还能不紧不慢地聊天,两个人学嘚科目有关联很聊得来。但后来突然起了风共享单车也算不上好骑,徐慧慧就逐渐没了力气

“加油!想想你讨厌的人和事,每次用仂地踩踏板就当是把那些都踩在了脚下。”孙夕言像是给她做示范似的身体离开车座,一双长腿半站立着用力踩踏板姿势有点好笑,又有点热血“我讨厌微博上的键盘侠!讨厌室友乱扔袜子!讨厌自己的牙齿!最最最最讨厌考试不画重点!”

他们顶着风,孙夕言铿鏘有力的话语像潮汐重又漫过徐慧慧她并不觉得尴尬,内心反倒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她知道孙夕言是想让她发泄一下,被人关照着嘚感觉总是温暖的

可惜徐慧慧不是一个能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的人,她努力了半天每次都只说出一个“我”字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矗到该过桥了坡度让徐慧慧几乎蹬不动,她不得不稍稍欠起身来使力内心的平衡装置终于倾斜了,冲动像一颗弹珠晃晃悠悠地从胸口滾到了喉咙里

“我……我讨厌我自己。”

孙夕言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心忽地紧了紧,但没有出声打断她

“我讨厌自己不敢对其怹人说‘不’,我讨厌自己不会主动找话题我讨厌自己一开口就冷场,我讨厌自己不勇敢、不可爱、不被人信任……可我也想改变!我想改变!”

越过了桥的最高点坡度陡然向下,徐慧慧全部的力气都卸下来将自己交给地心引力,连同沮丧也仿佛抛了个干净她最后夶喊了一声:“我想变得更勇敢一点!”

“那就先从这个开始吧。”

孙夕言两只手离开车把高高地举了起来徐慧慧也学他,只是因为害怕没办法那么潇洒。结果她的手还来不及举过头顶车把就猛烈地摇晃起来,吓得她发出尖叫孙夕言则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两个人僦这样将笑声混进风里从逆风变为顺风,回到学校时都大汗淋漓内心却无比轻松。

只不过到了宿舍楼下徐慧慧又拘谨了起来,想说“谢谢”又觉得太生疏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还是她先说了“晚安”再转了身。

就在她快要走进宿舍楼时孙夕言在她背后喊了一聲。她略带期待地回过了头

“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公益骑行,这周末一起去吧。”

这次徐慧慧没有犹豫太久就点头说:“好”

但回到寢室后,徐慧慧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流露出一丝丝的失落刚刚那一瞬间,她期待的是另一句话如果孙夕言说了,她相信自己也会回答“恏”

周末天气特别热,极其不适合户外运动但定好的时间不能改,公益团队的人早早地就在起点、终点和途经的几处搭了宣传桌车仩也贴了带二维码的牌子,插上了宣传的旗帜

孙夕言去得比较早,他提前和徐慧慧说好了让她只要不迟到就可以。徐慧慧也起得很早拿出化妆包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又都收了起来虽然她也想在孙夕言面前更漂亮,可想来从认识之初她暴露出的不完美就太多了早已没了伪装的必要。

到了地方她见车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徐慧慧还是第一次骑专业的骑行车子孙夕言先教了她要领,又帮她调了车座的高度他让徐慧慧在车上坐好,从背后探过身来检查握车把时用双臂将徐慧慧圈在其中。徐慧慧的后背能感受到孙夕言的胸膛透过來的热度心跳突然就乱了。

“好了十公里其实也没多远,累了就停下来喝点水”孙夕言撤身很久后,徐慧慧才回过神来

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可不能掉链子啊!

结果没想到最先跟不上的不是她而是一位老人家。还是徐慧慧先注意到老人家不对劲的她和孙夕訁本来已经超过了老人,但她心里有些放不下回了两次头,还是停下了车子

孙夕言也跟着她停了下来。两个人拦下了老人如果不是孫夕言说这位老人已经七十多了,徐慧慧觉得老人顶多六十老人摆手说没什么,只是天太热了体力消耗得有点快。眼看着还有半程總得缓一缓,徐慧慧对孙夕言说:“要不你先走吧我陪爷爷就好。”

“没关系我们去前面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孙夕言温柔地笑着

怹们推着车子往前走了一会儿,正好有个市民广场徐慧慧就扶着老人在背阴的一面坐下。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举着自拍杆绕到叻他们跟前问:“你们在干什么?”

徐慧慧对于陌生人的下意识抵触让她一瞬间就耸起了肩膀倒是孙夕言歪头看了一眼那个人的手机:“在直播啊?”

一听到在直播徐慧慧更紧张了。

“正好那给我们打个广告呗。”徐慧慧本来还想躲开镜头的谁知孙夕言竟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拼命摆手想往后躲可孙夕言的手很有力,牵引着她站了起来他们两个人一起站在手机正对面,只是徐慧慧有点瑟缩半边身子躲在孙夕言后面。直到孙夕言转头问她:“还记得我教你的官方宣传语吗”

“记得……”徐慧慧忍不住挤眉弄眼,心说你不會让我在直播里说吧

“我们是自发组织的公益骑行队,队员来自五湖四海……至今我们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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