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隙越甲子,笑对人生一弹指。须有似丝微苍华,仍身游龙如雁姿。望修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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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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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gTitle:'刘克庄《后村长短句》',
blogAbstract:'  刘克庄(),初名灼,字潜夫,号后村,莆田(今属福建)人。嘉定二年(1209)以郊恩补将仕郎,次年调靖安主簿。先后为江淮制置使李珏、广西经略安抚使胡槻辟置幕府。宝庆元年(1225)知建阳县。以言官笺克庄《落梅诗》,激怒史弥远,卷入江湖诗案,经郑清之力辩得释。端平初,真德秀帅闽,辟为帅司参议官。次年,迁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嘉熙间,历知袁州、广东提举,升转运使兼提举市舶使。淳祐六年(1246),入对,首论右相史嵩之奸,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兼国史院编修官兼实录院检讨官。迁御史兼崇政殿说书,暂兼中书舍人。因拒为史嵩之除观文殿大学士致仕草制,被劾罢。十一年春,入朝为起居舍人兼侍讲,半年又被罢。景定元年(1260),再入朝,历除秘书监,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权工部尚书兼侍读,出知建宁府。五年,以焕章阁学士致仕。咸淳五年卒,年八十三,谥文定。为江湖诗派最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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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st wl as x}{/list}  本书已经完稿,60万字,先发下目录  第一回 邦危生乱世,提剑询天意  第二回 昔年明月夜,传道动寒川  第三回 藏艺人不知,浮萍一道开  第四回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第五回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第六回 明珠随前缘,春潮夜夜深  第七回 送狼还旧国,君子叹前川  第八回 愁魄上寒空,悟剑四海同  第九回 知无归期在,难分此画中  第十回 仗剑行千里,终晓天命言  第十一回 烟霞摘星处,把酒醉听月  第十二回 细雨悲忽滞,孤客念将归  第十三回 隗君亦何幸,共闻人间萧  第十四回 抱归水长处,不过离人殇  第十五回 求人不求备,暗谋他人家  第十六回 夜中何所有,宴上玉酒多  第十七回 幽人落拓郎,独践寒山雪  第十八回 忽述无常理,人间天上稀  第十九回 相望知不见,叙旧叹白头  第二十回 夜台醉青愁,沽酒与何人  第二十一回 不恨向来痴,近听舞天问  第二十二回 远看山无色,缘来在梦中  第二十三回 日暮秋风起,萧萧情骨林  第二十四回 伊人葬悬山,苍茫云海间  第二十五回 盈盈残谱间,脉脉不得语  第二十六回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第二十七回 诸侯漫关东,遂起会盟台  第二十八回 经霜不堕地,无双天下闻  第二十九回 常山同门意,长作经时别  第三十回 寄语天涯客,轻寒只无名  第三十一回 仰头识明兄,寄情千里光  第三十二回 秋深夜客到,一路落松花  第三十三回 自是今宵酒,难浇野望心  第三十四回 月黑见惊变,孤光一点萤  第三十五回 观见流水还,脱困心仍留  第三十六回 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  第三十七回 折身坠汜水,寄与知交人  第三十八回 汉廷荣巧宦,云阁赌边功  第三十九回 寒风不相待,先至虎牢城  第四十回 遥怜故园菊,应傍赴死开  第四十一回 群雄争日月,三英预期程  第四十二回 浮香绕曲岸,花影覆诸葛  第四十三回 常恐前尘早,飘零君不知  第四十四回 梦蝶生秋草,上林花满枝  第四十五回 心绪逢摇落,踏青不可闻  第四十六回 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  第四十七回 眼看春又去,翠辇不曾过  第四十八回 同是有情人,老来不相认  第四十九回 林表明霁色,魂断增暮寒  第五十回 荥阳兵败处,落日风紧时  第五十一回 刀剑自双舞,猛志今常在  第五十二回 隔窗知夜雨,秋水耀洛神  第五十三回 春草年年绿,离恨斯斯归  第五十四回 渭水空长啼,伤逝歌伊人  第五十五回 迟日江山丽,知己夜来香  第五十六回 天下钟灵处,尽在毓秀赋  第五十七回 人惊知遇落,夜静一刀空  第五十八回 生当作人杰,少年江湖老  第五十九回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第六十回 天机云梦泽,波撼长安城  第六十一回 心忧天下士,舍身为连环  第六十二回 君自渭水来,应知渭歌事  第六十三回 苍苍凤仪心,壮士发冲冠  第六十四回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第六十五回 燕赵悲歌士,难敌恶诛心  第六十六回 红豆生江东,春来发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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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楼待用
  正文  第一回 邦危生乱世,提剑询天意  烈日当空,南阳官道上,一老汉颤巍巍背着一粗布包裹小步前行,突然身后有人一把抓住老汉的包裹猛力向后曳去。老汉刚还显得弱不禁风,眼皮都抬不起,不知怎地突然生出一股大力死死抱住包裹不放。只见拽老汉包裹的是一黝黑的中年男子,干巴巴一副躯架,但掩不住眼中放出狼一般的凶光。  中年男子见老汉死死抓住包裹不放,腾出一只手朝着老汉面门打去,老汉躲闪不及仰面摔倒在地,但手指仍旧死死抓住包裹不放。中年男子低身去夺,怒骂道:“老家伙,你不要命了吗,包裹给我。”老汉颤抖的求道:“壮士,只有几块干粮,给老汉一条活路吧,我还得熬到京师洛阳去投靠亲戚。”  中年男子恶狠狠的说道:“哼!洛阳又怎的?还不是一样大旱蝗灾?你这老东西,离洛阳还远哩,与其浪费粮食,不如给大爷我救命,我两天没吃东西了,就要吃人了。” 两人僵持不下,中年男子拳打脚踢直到把老汉打的昏死过去,夺过包裹,打开拿出一块黑麦饼塞进嘴中,快步离去。不远处,一个老汉一手拿一木棍,一手牵引一小女孩,正低声安慰她:“莫要看,莫要怕”,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麻面团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接过麻团狼吞虎咽塞进口中。  不远处,一个老妇踩着青石,把腰带挂在了一棵枯死多时的槐树上……  丝管,箜篌,琵琶响,歌舞美姬不停觞。若为神仙客,必登洛水楼。洛水之旁酒楼林立,最出众莫过“百步仙”,楼高五层,最上层专门招待洛阳权贵,登此楼北望洛阳城鳞次栉比,南观洛水浩浩汤汤,更兼得洛水出得美酒“醉断肠”,此楼堪称东汉第一名楼。  名楼不缺贵客,“百步仙”酒楼上百灯绽放,歌姬浅笑轻唱不时被笑声打断。其中有一人嗓门奇高奇细,面上粉白无须,正大声说道:“多谢诸位赏脸,来给蹇某庆贺,它日发财之日定少不了诸位。”   其中有客道:“蹇将军太客气了,这洛水工事乃当前第一大事,以下官愚见,除了将军您无人能胜任此等大事。” 其他人亦是齐口同声附和称是,唯恐落了人后。此时正值后汉建宁二年,灵帝昏聩无能,重用宦官,这蹇硕乃是宦官“十常侍”之首,以太监之身居然能官封安国将军,掌管洛阳二十万禁军,此时听这众客吹嘘拍马,不由更是得意,嘿嘿的直发出细细的笑声。另有一人说道:“将军,工事甚大,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仅从司隶之地广征民夫恐引起事端。听闻南阳、汝南有大批灾民涌向洛阳城外,不如强征灾民修工事,既不耽误工期,又可节约开支,只需要给那些饿鬼日供一饭足矣。”  那蹇硕听到,拍手说道:“好计,好计,今日且饮酒,来日就按你说的办,来,美人填酒。”  灯影摇曳,美酒,玉盘连珠价往上填,丝竹声再起,酒不曾断肠,断肠人无酒。  此时寅时未到,夜色尚深,城南洛水之上,有四五只舫船泛舟于石桥之畔,洛河上春水溶溶,点点灯火倒映在水中,歌姬咿呀咿呀的唱腔如烟似絮。却听石桥南首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门前有人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人所处院落甚小,不过数间居室,朝北迎街的大门上朱漆因久旱而皲裂剥落,门顶正中悬着一块上等檀木匾额,上书“蔡府”两个金漆大字,右下角“王允题”三个隶书小字。叹气这人便是这蔡府主人、当朝侍郎蔡邕。又听“梆梆梆梆”四响,巡游经过的更夫有气无力的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更夫自昨夜二更起便见蔡邕身着黑色文官朝服立在府前,双手背在身后,忡忡忧心压得他腰背都似略显佝偻。不一时抬头仰月,口中喃喃自语,知他忧怀天下百姓却怎奈皇帝昏庸、阉党权重,清流蔡邕才刚过不惑之年,连更夫这种市井之徒都知他为国事民生将两缤头发愁白,心下难免不忍,遂走近蔡邕身前劝道:“蔡老爷,时辰不早了,您先休息会,待五更二点时刻,小人再来报时,不敢误了老爷的上朝时辰。”蔡邕又是一声重叹,更夫不免抬头往他面上瞧去,但见他浓眉紧锁、眼窝深陷,双目布满血丝,心中不忍之心更甚。蔡邕缓缓道:“不碍事,蔡某无能,劳得老哥牵心。”更夫听出他言语之中深切自责之意,方要开口劝慰,依稀听来院室内妇人呻吟之声,但见管家老仆一颠一跛的边走边呼:“老爷,老爷,夫人快生了!”蔡邕这才忧色稍转,说道:“老左,看看家里还剩多少米粮,取一些给这位老哥,”又吩咐那左姓老仆道,“你且在家照看夫人,再烧些热水,我去请那产婆。”  更夫心想:“蔡老爷为民谋福,清廉穷困,身居高官却只收留一个跛足老丐照管府院,加之平日里多有救济穷人,五年前他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蝉儿便是因母亲饥饿无奶而活活饿死,现在天下大饥蔡府哪里还有余粮?今日见我面有饥色,仍要将口粮赠我,我家中孩儿老母若知纵是绝食也不肯收受的。”想到此处,更夫忙拉住蔡邕,道:“老爷,您在家陪着夫人,小人空有些蛮力,产婆还是小人去请,少让夫人受些苦楚。”蔡邕还要推辞,但见他一腔赤忱,自己腹饥多日脚力虚浮确实不如这更夫脚力健快,便抱拳谢道:“那有劳老哥了。”此时蔡夫人呼声更急,实是疼得紧了,蔡邕急步进屋,但见居室内烛火摇曳,陈设简陋,进屋一面木简书墙,墙后只一木床一书桌一张坐席而已,木床上侧卧着一个妇人,因缺少食粮而显得身材瘦削,身上穿着普通的百姓桑衣,手肘处尚还打着补丁,虽是衣着简朴、不着修饰,但仍是难掩丽色。蔡邕半坐于床边,双手紧握蔡夫人左手,夫妻二人相视而笑,耳间只听厨房老仆烧火时扳柴的噼噼啪啪之声。  不多时,更夫已引了一名产婆赶到蔡府,老仆也将热水烧好,满满置于屋内澡盆之中。蔡邕、老仆、更夫三人退在屋外守候,蔡邕便让老仆分些米面与那更夫,老仆虽面有难色但也不好违背主令,待要去取,那更夫扑通一声跪下身子,泣道:“老爷您家中尚有待产夫人,现又将诞下嗷嗷待哺的婴儿,这口粮小人是决计不能要的。”蔡邕忙将他扶起,见他辞意不受也不好勉强加之自己心事重重便不再说话,老仆与更夫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此时天色已露微白,屋内蔡夫人呼疼声渐次密集,众人正着急间却听院外街上由远及近传来轰隆隆行军声,蔡邕出院一瞧,但见一队铁甲兵士手执长戟列队而过,似是要从南门出城,蔡邕认得领头将军姓曹名嵩,乃是大宦官曹腾的养子,官居司隶校尉,蔡邕心想此刻夜幕急行军定是事关重大。这曹嵩为人倒是豪爽敦厚,远不似其父曹腾,但蔡邕一向以清流自居,怎可与宦官子弟结交询问?那曹嵩见蔡邕立在院前,在马背上抱拳笑道:“蔡侍郎,曹某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下马行礼叙旧,还请多多包涵。待他日我那小子出世,曹某定会请蔡侍郎到府中以美酒赔罪!”
  蔡邕自不是无礼之人,也抱拳回道:“曹将军太客气了。敢问将军这是去往何处啊?”曹嵩叹道:“方今旱灾、蝗灾扰民,圣上已令各处州司开仓放粮,却有不肖刁民不体皇恩抚恤,信了妖人蛊惑竟结成叛匪滋扰荥阳、中牟等郡县,曹某虽是不才,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该有的。”蔡邕心中一惊,皇上虽令各郡县开仓放粮,份额偏少便就罢了,但官宦世家却借此机会中饱私囊,灾民哪还能分到多少赈灾粮食,现终酿成民变。自己身居朝堂之上,却不能劝诫圣上政治结党营私腐败之祸,自责之心愈切,更是定下决心摸向怀中,那老仆眼尖,见蔡邕怀中似有凸出之物。光色朦胧,曹嵩见蔡邕不再答话,又看不清蔡邕面上表情,他既有军务在身不能久谈,手中长剑在马股上一拍,胯下骏马昂首长嘶,马蹄急响追向前军。  曹嵩尚未走远,那更夫陡然一声惊呼:“蔡老爷,已经五更了!”此时蔡夫人呼声更甚,显是临盆在即,蔡邕虽心中万般不舍但念及朝政,把心一横,躬身对更夫道:“蔡某不能误了时辰,家中之事还请老哥暂且照看。”那更夫忙道:“蔡老爷说的哪里话。老爷您快快去吧。”  蔡邕家中贫寒,不雇佣人不养杂役,既无官轿加之腹中饥饿,行走不速,待其赶到温德颠殿时,朝中要员俱已在此守候听宣多时,这要员之中大多数是十常侍的子弟友戚,与蔡邕等清流素来不和,连见面官场寒暄都免了,自顾自得闭幕养神,唯有文官后首的王允、杨彪等人对蔡邕点头示意,各个面带忧色。  但听后殿玉钟磬响,灵帝刘宏在蹇硕、张让二太监左拥右护之下缓缓走上殿来,满朝文武百官当即跪拜在地,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行过三叩九拜之礼,灵帝才懒洋洋道:“众爱卿平身。”蔡邕抬起头来,却见日光直射入殿,照在面南朝北的金銮龙椅之上,好生耀眼生辉,昔年高祖刘邦、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于这金光之中何等神威凛然,传至今日子孙,臃肿身材塌坐龙椅之上,哪里还有半点威严之仪?只听灵帝长长打了一个呵欠,道:“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文武百官之中多为不学无术之徒,每日上朝面圣不过走个过场,巴不得日日朝中无事,早些回府听歌押妓,王允蔡邕却是手执笏扳有事要奏,张让何等人也怎能容他二人奏事,忙道:“圣上连夜批阅奏折,一夜未眠,做臣子的应当体恤君身,不干要的琐屑之事就不必劳圣上清听了!”  王允为人隐忍深沉,遂拉住蔡邕腰间,原想暗示蔡邕今日不能逞强,但却摸到蔡邕怀中物事,大惊失色,一脸惶然的望向蔡邕,蔡邕摇头苦笑方要上前启奏,却见右首武官末位中走出一将,约莫二十多岁年纪,观他衣冠品色,应该是校尉、典军之类的小职,但此人姓谁名谁蔡邕却是一无所知。  那小将叩首拜倒:“臣有事请奏!”张让显然也是认不得此人,但见王允蔡邕等人一脸迷惑,猜测不过是哪个官宦世家的子弟,微微一笑道:“殿下何人,有何事要奏?”那小将答道:“臣孙坚,新领虎贲校尉一职,常思为国捐躯、忠君报恩,眼下暴民反乱,特来请命征讨!”在朝的清流党人不由心中暗赞,这孙坚年岁虽轻,但行走言语间凛凛有虎虎英气,当朝武将大多贪生怕死,他还能主动请缨要为君解忧,少年一辈中犹是难得。  灵帝只是“哦”的一声轻疑,转头向蹇硕、张让二人问道:“两位爱卿,朕自登基以来,天下万民安居长乐,何来暴民反乱?怎的却不曾知晓。”张让满脸堆笑,答道:“回圣上,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山贼愚民罢了,小人心想圣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有小人先行料理了,怎可引得圣上龙体挂牵?”他这一答将饥民暴乱之事只是浅浅带过,更是向灵帝大献忠心,显得自己体恤君心,忠贞不二。灵帝笑道:“多亏卿家如此劳心尽力了。”张让已知孙坚不是世家子弟,又引得灵帝责问自己,心中大为不快,又道:“圣上,大长秋曹腾之子曹嵩,勇猛果敢,今日四更已领兵出城,皇恩浩荡军威又盛,臣以为曹将军克日便将传来喜讯,至于这位孙将军嘛,于军中声名不胜,年轻人求功贪胜总是难免的。”他浸润官场多年,这段话前句将曹嵩好生吹捧一番,后句话却是嘲笑孙坚庶人出身,武勇不冠,只是贪功升迁得来的官位而已,倒将孙坚的一腔热诚贬得一无是处。孙坚心中气急,双目圆睁似要喷火,心想今日就算得罪小人血溅温德殿上,也不枉男儿本色,待要据理力争,武官之中站出二人,灵帝认得是皇甫嵩、朱儁,这二人任左右中郎将,皆是忠臣名将之后,便道:“两位将军又有何事要奏?”  皇甫嵩情知当下不能正面得罪张让,奏道:“圣上,孙将军一心为国且武勇过人,曹嵩将军领兵虽精,但贼兵势众,多一员虎将也是好的,”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天下太平,英烈之士在朝中缺用武之地,待孙将军功成之后不如回归原籍,辅佐县守,造福一方百姓。”灵帝见张让不做反对,便道:“准。”孙坚一听自己被贬回原籍,怒气更甚,正欲向皇甫嵩发作,但转念间便想到,这明明是皇甫嵩袒护之心,若不如此,张让等人定会秋后算账,自己报国不成却可惜了一身男儿热血,不如暂且回乡安身立命,待他日清流诛灭阉党,再复归朝堂为国捐躯也是不迟。想到此处,他向灵帝叩首拜道:“小将领命!”
  皇甫嵩与朱儁长松一口气,相视而笑,却不料蔡邕挣脱王允阻拦,急步奔向殿前,不住以额头重重磕地,灵帝此时觉得甚是尴尬,向蹇硕使了个眼神,蹇硕当即会意,道:“蔡侍郎何事需行此如此大礼?圣上英明,断不可造次,速速道来。”  蔡邕又磕了三记响头,只听得青石地板蓬蓬作响,方才抬起头来,王允与他有兄弟结义之情,此刻见他脸色苍白、额顶青肿,心中不忍,摇头暗叹:蔡邕啊蔡邕,枉你饱读诗书一代鸿儒,怎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方今阉贼势大我等只能智取不可力敌,你今日这般强谏遭祸身死,陡然无益。蔡邕怒目瞪向张让、蹇硕二宦,正气浩然道:“圣上今日亲阉人、信外戚,疏远贤臣流放勇将,朝中买官鬻爵、民间苦不堪言,若不诛却阉党,这大汉万世基业不保啊!”灵帝显然怒急,手拍龙椅,喝道:“放肆!”蔡邕早已豁出生死,又道:“圣上正受尔等小人蒙蔽,上月朔日黑气弥漫洛阳北城,月底又有异虹现于玉堂。五原山岸,尽皆崩裂。坊间民众谣言四起,种种不祥,非止一端……臣今日夜观星相,却见星图紊乱,值日功曹星君坠落纷飞,臣以文王八卦卜算,这是天降异端、妖星乱世之兆,若今日不能除贼,这天灾他日必罚我朝江山!”蔡邕越说越是激奋,却见灵帝仍是无动于衷,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疾步刺向张让。  王允方才劝阻蔡邕奏事时早已摸到蔡邕腰间利刃之物,猜测蔡邕一向心忧汉室定不是弑君而来,但难免蔡邕怒令智昏伤了灵帝,此时见蔡邕一意刺向张让二人,才教他安下心来,若能一举刺死张让、蹇硕这两个阉党祸首,汉室朝纲当是重振有望,不由心中巴不得蔡邕成功。殿中侍立禁军见蔡邕手执利刃大惊施救但怎奈离得太远,皇甫嵩朱儁却不愿施手救援阉党,张让、蹇硕只是太监,有勾心斗角之能却无缚鸡之力,眼见蔡邕便要得手。  忽听殿顶轰隆一声巨响,一股黑烟自天际中直冲而下,将大殿宇顶砸出一处方圆丈许的大洞,那黑烟似有灵性般将蔡邕卷住往殿中一扔,顷刻间大殿内狂风骤起,隐隐间更有腥臭之气,打在众人脸上生生作疼,逼得众人难以睁目视物,两耳间只闻呼呼风声。待得风声渐小,众人方能勉强睁开眼睛,却见天光已然漆黑一色,侍卫连忙掌灯照明,烛火在渐微的异风中跳跃撩动,煞是诡异。  却听灵帝一声惊呼,众人顺他手指所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那黑气已然聚拢,盘绕于大殿正中紫金龙柱上,黑烟之首已化为庞然一个蛟蛇头颅,听闻灵帝尖叫,昂头直视灵帝,一双巨目约有灯笼大小,猩红瞳孔如炉火旺烧。  灵帝被这妖物瞧得肝胆俱裂,起身欲逃却怎奈身疲脚软哪里还能挪开龙椅半步?倒是朱儁临危不乱指挥御前侍卫将妖蛇团团围住,但众侍卫胆怯无一人敢近前举枪挺刺,如此僵持之间黑气又化出半截身子来,众人这才看清这妖物身上遍布龙鳞,周身散发龙霸之气兼有蛇诡之概,却是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只听这妖蛇陡然吐信、长啸不绝,众人耳中剧痛不已,蔡邕区区文人加之受饥日久,方才又经黑气重重摔击,此时哪里受得住如此这般,鲜血登时从双耳间渗出。那妖蛇灵性栩栩,似是不忍蔡邕受苦,长啸骤停,但听它忽而说出人言,道:“蔡先生,你我二人他日将有不解之缘,日后老夫种种苦楚,皆是从你根生,嗯……此等天机不说也罢……老夫向来恩怨必报,方才那一摔当是报仇,但今日不与你为难,当是谢恩。你且记住了!”  妖蛇也不管众人如何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径自从紫金龙柱上盘下身来,巨尾一扫,皇甫嵩、朱儁、孙坚等护在灵帝身前的将校但觉一股巨力排山倒海逼将而来,登时虎口崩裂不省人事。妖蛇游至灵帝龙椅前却是不再往前,道:“刘宏小儿,今日老夫所来不为他求,只为向你借一桩物事。”灵帝此时吓得如筛糠之抖,勉力颤声问道:“借……借甚么?”  “传国玉玺。”妖蛇答语闲庭自若,殿中众人无不大骇,那传国玉玺四寸有余,镌刻五龙交纽,上刻篆文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物乃是秦始皇嬴政二十六年令良工将和氏璧琢造为玺,丞相李斯篆此八字于其上,后来秦朝覆亡,秦三世赢子婴将此玉玺献与汉高祖刘邦,其后经历王莽篡汉,孝元皇太后以此玉玺打奸臣王寻、苏献,崩坏玉玺基座一角,巧匠以黄金镶嵌补全。光武帝刘秀在位时于宜阳寻回,后世皇帝子孙登基时以此传位,至今已历百年数帝。传国玉玺是何等要物,怎容这妖蛇说借便借?  灵帝再是昏聩,也不能将祖传国器拱手相让,勉强克制惧意从腰间拔出一把七尺宝剑,护在身前。这把宝剑便是斩蛇剑,斩蛇剑与传国玉玺二者皆为镇国之物,历代皇帝佩在腰间以示九五尊位。但见此剑出鞘犹若秋水长虹,刃似霜华寒气凌冽,那妖蛇非但不曾有所畏惧,更道:“刘邦小儿当年以这把斩蛇剑斩得白帝子这种小脚色,老夫何等人也?黄帝老儿的轩辕剑尚且不惧,区区此剑安能斩我!”随即听它又道:“如此甚好,老夫恰是缺了一把应手的兵器,一并借来也是不错。”  汉室众臣正懊恼间,忽见殿中华光大盛,一干神威人等脚踩祥云坠在殿中,汉室群臣不由心中大喜:想我大汉气数峨然,冥冥中更有天仙加持救护。瞧这帮仙人中有道有佛、有将有儒,饶是朝中文臣中饱读诗书者众,也不能一一识得名号。此时众仙布好围攻之势,将妖蛇里里外外团团困住,凡间众人只觉这些天仙虽是英勃迸发,但仍远不及这妖蛇那吞天食地之势。那妖蛇嘿然一笑,道:“陆压道君,九司三省,北极四圣,二十诸天,三十六天将,还有这几个小朋友……老夫今日一不讲经二不宣佛,尔等自不必来捧场。”这妖蛇此话一出,汉室群臣皆是哗然,有人心想若是寻常妖物,一二名凡间得道高人便可了账,此刻却丝毫不以群仙为俱,十有八九是上古凶神,今日之事怕是难以收场。但多数人却想这妖蛇可算是大言不惭,当年刘邦所斩的白帝子是何等上仙尊位、轩辕剑又是何等克魔镇妖。眼前更敢在群仙之前胡吹法螺,不过是虚张声势陡增笑料罢了。
  岂知群仙之中走出一人上前,对这妖蛇抱拳行礼道:“待贫道替老先生引见,这三位是东岳天齐仁圣帝君、南岳司天昭圣帝君、中岳中天崇圣帝君……”妖蛇不待他说完,便道:“原来是旧人家亲,老夫倒有些失礼了。”五岳帝君中以东岳帝君为首,是为东华帝君胞弟,其它四岳帝君皆为东华帝君之子,但听东岳帝君嘿嘿一声冷笑道:“贫道比老先生少渡千年世劫,小朋友三字确实不失偏颇。我那两个小侄正因年幼无知,这才着了老先生的道儿。”他话中有话,众人皆听得出妖蛇与五岳帝君是结下极深梁子的。妖蛇哈哈一笑,道:“你这小道,好生小家子气,老夫指点他几人莫大福缘,到你口中却成了老夫的不是了。”东岳帝君正欲驳辩,却是被先前那道人拦住,那道人道:“老先生莫要说笑,我等今日前来不敢造次,只求您老重返上庭。这俗世间奸恶滔滔,老先生不问世事已久,何必趟那尘世浑水,扰了大道清修?”  凡间众人见他语意谦恭,这才确信妖蛇身份斐然,心中惧意更甚。但听那妖蛇轻声一叹,道:“陆压老弟,你我二人结交多年,亦师亦友,这三界之中数你最与老夫熟识,老夫心中苦衷你又何必装作不知?”凡间众人大惊,想不到这道人居然是陆压道君,传闻此君飞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此尊位却只被妖蛇称一句老弟,这妖蛇年岁之古、修行之深究竟是何方创始元灵?陆压却是答非所问,道:“得蒙老先生垂青与在下结成忘年之交,千余年来于我修道难处多有引导度化,益友二字陆压觍颜领受,良师二字陆压是如何也不敢当了。只是三界大难当前,容不得你我旧情徇私。老先生数年前诳语骗得西、北二位帝君以及贪狼、破军两位战神私自下凡,重入六道轮回之中,须知我辈修道不易,他四人与您无冤无仇,老先生害他做甚!”陆压越说越是激昂,显然对这妖蛇又是感激又是悲愤,“陆压不是负恩之人,于女娲娘娘面前已经一力承担,这桩往事就此揭过,但今时今日老先生断断不该下得凡界为祸人间。”妖蛇怫然道:“老弟大德,老夫自当铭记,只是此次事关天劫,天机不可泄露,老夫也是身不由己。”他这句话说得甚为诚恳,绝无诓骗之意,陆压面上阴晴不定。  但听有人怒骂道“好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群仙中站出三人,当先那人怒道:“老妖怪,修仙之人哪一个不会卜算卦未、趋利避凶?这漫天神佛、元老耆宿都算不到天劫,偏偏就你能算到?”妖蛇嘿嘿笑道:“老夫还当是谁在耳边聒噪,原来是西方勾陈上宫的五极战神,老大霸悍、老二刚胆老夫倒是见识过的,又听闻老三英烈、老四妙才、老五蛮勇,兄弟五人皆是使枪好手,倒没听说过有哪一位擅长卜卦,难道老大老二下凡之后,兄弟三人得悟返璞归真之道、弃丈二长枪不用改使三寸签卦?”被妖蛇嘲讽之人便是五极战神中老三、道号人中战神,此刻当着凡人与众仙之面被冷语相讥,他兄弟三人怎能不气?当下不容分说三枪齐朔,各取妖蛇首腹尾三处,三枪犹如一人同使,且不说在凡人眼中如电闪雷轰,就是在场仙人也是由衷暗赞,却听当的一声巨响,三枪虽如雷霆一击般同时击中妖蛇,却如金刃砍在岩铁之上,连半分鳞片都不曾剐得下来。那妖蛇也不动怒,笑道:“快是快了,可劲力不够,若是再修炼个千百年老夫尚可需与尔等小子把玩个一招二式。”三战神先前还自忖合兄弟三人之力一举将他擒拿,一来可报兄弟之仇、二来能天庭建功邀赏,怎奈妖蛇纵是不躲不挡也丝毫奈何它不得,心生懊恼之余对妖蛇惧意方甚,欲收枪罢战却怎奈长枪如深陷岩壁一般,无论如何加催内劲也似石沉大海般拔之不动,妖蛇道:“罢了,算来老夫与尔等兄长他日将有同门之情,今日也不与你们为难了。”言毕蛇身一抖,战神三人连人带枪被推了个好大一个踉跄。  “哼!”“哈!”群仙中又有自大之徒一迎一和发声出掌袭击妖蛇,妖蛇也是先回之以“哼!”的一声将二人金甲崩裂、紧接“哈!”的一声震断这二将肋骨,陆压道君眼疾手速,于电光火石间接住二人,陆压道君三千年修行也挡不住妖蛇巨力,只觉喉头一甜,身子直从殿首逼到殿尾。妖蛇唉声一叹,道:“老夫原以为是何方超圣,原来不过是哼哈二将这等粗俗凡品,老弟何必为他二人损耗金身?”陆压道人被这一击撞得聚顶三花紊乱,兀自凝气间哪里还能开口言声?那妖蛇又道:“哼哈二将,老夫不想多造杀孽,今日饶你二人性命。哼,就凭你二人这点道行,他日也是别人一刀斩却的孬货。”  群仙见妖蛇秒败三神二将、余力逼退陆压,形势已是说不得了,各人凝气聚神正待出手,却见殿尾陆压道君疾步上前,苦笑道:“老先生,得罪了。”那妖蛇摇头道:“老弟,你钉头七箭书钉死赵公明、斩仙飞刀可斩金乌圣灵,老夫也是佩服的,但凭你这两件宝物是斩不了老夫的,何必伤了一场故人交情。”陆压正色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天道苍生谋福,乃我辈修道中人分内之事。老先生若不念旧情,今日就请将在下格毙殉道,也不枉我一场修行。”陆压此话说得浩气凛然,殿中人神佛道皆被他气节由衷折服。  “好!”妖蛇赞道,“欲证混元大道先斩三尸顺逆,小辈之中有老弟这般英杰的屈指可数,不枉老夫与你一场结交之情。来,来,来,老夫今日不躲不避,一来助你了悟大道,二来领教老弟的斩仙飞刀!”须知陆压昔年初下凡间参与封神之战时自信满满,以为能大显身手扬名立万,却堪堪只与孔宣斗个平手,后被三霄混元金斗所擒更是封了泥丸宫,方才知悉自己妄自骄狂,与混元圣人之道差的甚远,万念俱灰时却机缘巧合受了这妖蛇颇多点化,于大道论证、修真仙术上多有裨益,加之他天分本高、修习精勤,当今之世能说必定胜他的不过火云洞三圣皇、炎黄二帝、三清圣人等寥寥数辈而已,故而这次擒拿妖蛇群仙尊他为首。此时妖蛇有恃无恐,群仙虽见它方才大显神威但仍是觉它未免有些托大,当下凝神屏息,只待陆压出手。
  但见陆压既不捏诀亦不念咒,众人正纳闷间,但觉毫光一闪即纵,陆压已立在妖蛇身后。只听妖蛇颅骨格格作响,眉心一条金线越扯越大,不一会工夫便裂成两半,众人正欲上前恭喜陆压,却见那妖蛇两半头颅各自补完,形成双首一身之势。那妖蛇赞道:“你那斩仙飞刀虽是西昆仑擎天葫芦所化,终奈何老夫不得,怎生老弟已然将飞刀炼化与元神融为一体,你本体是火内之精、三昧之灵,辅之以离地之珍斩仙飞刀,老夫万年修行加持不坏金身也全然承受不住,老弟这般以身作刃的神通好生了得!”陆压不由心头苦笑,自己穷毕生之力发出一记绝杀,只换来妖蛇一句称赞,已是身无半分后力,今日群仙人数虽众怕也是奈何不得妖蛇分毫。  此时斩蛇剑与传国玉玺双双飞起,玉玺衔于右处蛇头口中,斩蛇剑卷在蛇尾,妖蛇道:“诸位小友,老夫今日尚有要事在身,那就不便久陪了。”群仙哪能容他走脱,当即布下天罗、架起地网,正欲与它拼个鱼死网破,忽见蛇尾卷住的传国玉玺大放五色光彩更从蛇尾挣脱,悬于妖蛇头顶,妖蛇亦是大惊,只见传国玉玺上所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渐渐浮出朱红血色,且光芒益盛,玺身也随之膨胀,约至九丈长宽,妖蛇情知不妙,窜身欲逃,怎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分化出八道光墙,以道家阴阳八卦、释家万字真印交相布阵,将妖蛇围在垓心,光墙骤然急转、愈转愈小。妖蛇知悉斩蛇剑与传国玉玺只是凡间宝物,本身并无圣灵之能,眼前这般定是有佛道两家圣人同时到场,心知久待不妙,这光墙观之也是丝毫碰不得,遂昂头起身,想从光阵上处逃遁,可那玉玺挡在光阵正上方,铺天盖地砸将下来。当是时妖蛇口中所衔的斩蛇剑也是白光大盛,幻为一道龙形白光刺入妖蛇黑身,一时间温德大殿内龙吟蛇啸震耳欲聋。  妖蛇忽然大笑呼道:“如此甚好,老夫一人转世未免寂寞孤单,各位且随老夫于冥河九渊、六道轮回走上一遭。”只听轰隆隆八声巨响,妖蛇蛇尾生生攻破光墙直扫群仙,群仙方才大喜时均上前围在光墙之外,此时妖蛇突然发难,一个也逃脱不得,俱被蛇尾卷住,一股脑拖入光墙之中。光墙被蛇尾击破洞口不过瞬时间便要收缩复完,陆压却被妖蛇于最后一刻掷出洞外,但听妖蛇道:“陆压老弟,方才你斩我头颅正是顺应天劫,这双首之身便有双世之命,老夫很承你的情,他日有缘,自当与你一叙旧情。”他话声甫完,玉玺光芒骤缩为点,连同妖蛇众仙一并消失不见。  灵帝见妖蛇既诛、大难已除,方才缓过神来,对陆压恭敬一拜,道:“有劳上仙卫道除魔,佑我大汉万世基业了。”陆压却不答话,沉吟良久若有所悟,乃道:“万事因缘,皆有天命……尔等好自为之。”言毕,化作一道长虹遁天而去。
  第二回 昔年明月夜,传道动寒川  洛阳城郊,林荫古道。此时日当正午,烈日高悬,乌鸦在密林大叶中偶尔振翅哇哇苦叫,凭添一份萧瑟。  林荫上落叶堆积没脚,显是此路长无人烟,绝迹已久,此时迎面跛脚走来一名老者,头戴白藤冠,身穿青懒衣,踩得枯叶沙沙作响,细看去,老者眇了左目,正是蔡邕府中老仆。五年前蔡邕丧女时,这老仆见夫妻二人伤心凄苦,又言感恩蔡邕为官清廉、体恤爱民,甘愿去蔡府做那仆役佣厮,他立意甚坚蔡邕推辞不过,故而应了他求。五年来蔡邕一直以礼相待,名为主仆实为友朋,只知老仆姓左,至于是何方人士、亲戚家小却是一无所知。  三日前温德殿上蔡邕带匕首上朝行凶,原本是死罪,奈何皇甫嵩、朱儁、王允、杨彪等一干清流义士苦苦劝谏,灵帝又念及陆压道君所言的那句“好自为之”,方才没应了蹇硕张让的性子处斩蔡邕,只是罢免其官、令他闭门思过。蔡邕眼见天降大祸于汉室九鼎,灵帝仍是不思剪除阉党重振朝纲,亦是万念俱灰,索性在家著书立说,欲将一生学识授予方诞之女。  此女单名一个琰字,却非是蔡邕所取。那日蔡邕回到家中,更夫、产婆走了便罢了,连老仆也是寻不着,后经蔡夫人口中得知其告辞回乡去了,留下半截玉佩,上书一个“琰”字,更言道:“炙火炎王、是而为琰,他日凭此玉佩故人相见。”蔡邕本不愿取这样恶意之名,但蔡夫人却劝道:“琰,美玉也,才郎琰琬、淑女娉婷;琰,上德也,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毛墨之端。老爷您腹有诗书才气,女儿自当温婉如玉,再者老仆一番拳拳盛意,便叫蔡琰罢。”蔡邕向来敬重夫人,加之甚觉夫人言之有理,便依了她意,并未深究老仆言语涵义。  那老仆找了处阴凉处,背倚树干坐下身子,长叹了口气,打起盹来。待得落日西斜,残阳如血,忽听群鸦乱飞惊鸣四散,一阵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奔驰而来,马上那人衣着华贵,该是世族大家的家臣管家一类的人物,他见这老仆坐在林荫树下,从怀间解下一桩物事,却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随手一扔便掷到到老仆怀里,又撒下一把碎银,没等老仆发问,便调转马头人绝尘而去。老仆竟丝毫不讶,只是一阵苦笑,似是早就知晓此人此事一般。老仆解开婴孩襁褓,露出婴孩身子,心中不由暗惊,但见此婴皮肤白皙细腻、骨骼饱满惊奇,双脚均踩北斗七星之痣,周身遍布道家阴阳八卦图与释家万字真印。摸至后背,但觉彻骨冰凉,老仆将那婴孩翻转,只见他背后自脊柱到肩胛骨上斜生出似剑般玄黑骨刺,冰凉寒气正是从那四尺骨刺上喷薄而出,但那婴孩却似身负异禀丝毫不受寒气所扰。老仆又将骨刺细细察看,这才看清上面隐隐有八个篆文小字,乃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八字之间更数条细微裂缝,裂缝之中隐隐有火色红光奔腾流转。  老仆沉思默然良久,默然道:“好小子,无怪师尊特命我来此处候你,枉我修道多年,仍算不到你前尘旧事又料不得你未来命数,想来远非池中之物。嘿嘿,若传我衣钵,他日行走天下,当是个通天彻地的盖世英雄。”老仆将婴孩襁褓重新裹好,系在腰间起身动步,他虽是跛了一足但见一呼吸间已纵出百丈之远,越行越快,待得后来,便似这老仆纵起金光般往东北方向掠去。  不过半日光景,老仆已行至冀州境内,约在晋阳郡东南、蓟县西北,入眼处一座嵯峨大山,耸干入云,从山脚下村庄上望,林木郁郁葱葱,山顶处云烟浩淼,天空时有白鹤飞过。山间更有一条瀑布高悬,于山脚积成一处清澈小溪,直如仙境。  此山先平后陡,越往上越是陡峭笔直,纵是山村居民、砍柴樵夫也只能登至半腰,不能再逾上半尺,此处横有巨石,每逢清明七夕,巨石上便现出“情深不寿,常极必绝”八字,此山便因此得名为常山。世间更是传言,常山上接九天仙境,凡间修道之人便于此处了道飞升。  “小子,咱们到家啦。”老仆口中说话,脚下却是不曾停歇,攀悬崖峭壁如履平地,不多时已登至山顶。山顶平阔,足有百亩方圆,一处农家小院悠然现于云烟缭绕之中,院前有一汪清潭,乃唤名为忘忧潭,潭上有亭,亭后有枣树良田,灰衣、白衣两名少年正在田间耕作除草,一红衣女童坐在果树树荫之下与他二人聊天说笑。此时见了老仆归来,二少年躬身行礼,倒是那女童活泼雀跃迎上前来,撅着嘟嘟小嘴,气鼓鼓道:“师父,你可回来啦!”老仆哈哈一笑,作出道歉之姿,伸手抚摸女童额头,道:“蝉儿莫怪,师父这不是回来了嘛。”女童约有六岁,此时年岁尚幼,但丽容秀色却是难掩绝代风华之姿。老仆刮了下女童小嘴,道:“大不了以后为师多带你去逛那乡集年会?”女童方才破涕为笑,伸出圆润润的右手手指,嘟囔囔道:“师父拉钩,说过的话可要算数哦。”  灰衣少年笑道:“貂蝉妹妹莫要胡闹,你看师父腰间鼓鼓,肯定是买了你最爱吃的冰糖葫芦。”老仆笑道:“好你个吕布小子,这般鬼灵精怪。”那唤作吕布的少年吐出舌头,做个鬼脸,老仆指着白衣少年又道,“平日为师怎么教导你们的,成大事者须当少言多行,你呀,多学学你赵云师弟。”少年赵云脸蛋白皙此时恁的臊红,呐呐答道:“师父!干嘛老是取笑云儿……”  “咦?”貂蝉女童颇有些讶异,她原以为老仆怀间正如吕布所说是些吃玩的物事,伸手却摸到了婴孩的鼻孔,引得婴孩哇哇大哭。老仆道:“这个便是你们小师弟啦。”小貂蝉当即拍掌笑道:“好啊,好啊,也让我做做师姐,不然平日里总是没来由的被大师哥欺负。”小吕布抢道:“师父师父,你莫要听蝉儿胡说,她一向刁蛮任性,不来欺负我和师弟就是好事,我哪敢招惹于她……”他欲要说将下去,却被小赵云拉住衣角,向他摇头示意不可,才见小貂蝉娇目圆睁、作势欲打,哪敢再数落貂蝉的不是?直引得老仆哈哈大笑,老少几人名为师徒,但远甚常人爷孙亲情,仿佛寻常农家,其乐融融。
  便在此时,悬崖上跃上一名老僧,佛袖飘飘,行走如风,那僧叫道:“师弟,杀棋,杀棋!”老仆微微一笑,道:“师兄来的正巧,师弟给你出一个难题。”他二人分属佛道,却以师兄弟相称,自有原由。这老仆修的是老庄之道,故而不改俗家姓名,姓左名慈;老僧法号普净,二人百余年前均拜于南华老仙门下寻仙问道,至于后来普净为何转道礼佛,更是一番旧事了。普净老僧道:‘甚么难题,也待厮杀一把棋局再说。”左慈只得主随客便,令赵云回屋中取出棋子器具,又令吕布于潭心小亭焚香熏烟,小貂蝉照看婴孩在旁煮茶。  普净老僧性子急躁,棋如其人,推子若风,棋势强盛刚悍;普净却是缓思缓布,棋势圆润无棱。二人棋场厮杀,各出妙招,侍立在旁的吕布、赵云、貂蝉先前还能猜得一两步,待得后来斗到酣处,已全然不解其中精妙。此时棋至残局,普净凝神沉思,白眉都拧成一线,面有难色。  左慈长泯一口青茶,淡淡道:“师兄棋艺日精,师弟无论如何也是比你不过了。”再看那棋盘之上,黑方九宫之中独留一将,但有双卒压过楚河汉界,反观红方只剩双士双象,全无反攻之子,只要黑方肯舍去一卒,破其连环之势,红方只有输多输少之分。红方败势乃是左慈所执,却听普净发声长叹,道:“师弟,我输了。”左慈亦是叹道:“八十年前,我二人堪不破紫烟棋局;八十年来我二人棋力虽涨,但仍是难有完胜之策。如今百年之约将近,若在这二十年中,我二人仍堪生死胜负,陡增百年伤心、白首情劫罢了。”他二人愁容满面,走出凉亭,怅然仰天。  天际忽生华光,华光中遥遥传来清心笛声,笛声空灵,于山谷中轻婉悠扬,娓娓如诉。左慈普净二人回过神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潭面躬身拜道:“弟子恭迎师尊。”潭面水纹轻颤、圈圈扩散,潭面倒影亦随波荡开,蓝天白云忽散忽聚间隐出一个人形,笛声渐停,那人形清晰凝成一名老者,玉笛迎风即长幻成玉黎杖,老者遂将黎杖拄在水面缓步走进小亭。细观那老者,鹤发童颜,与世间垂髫长寿老人相比,少了人间戾气,多了世外安慈,唯一与常人不同之处便是他双目碧色流离,自是另一番仙风逸骨、令人仰止,这老者便是普净、左慈二人之师南华老仙是也。  “世事如枷,天命难违。”南华老仙缓缓道,“普净,为师当年在常山所刻的八字你可否记得?”普净上前揖道:“弟子不敢相忘,乃是‘情深不寿,常极必绝’八字。”南华老仙问道:“你弃道转佛已逾八十载,当另有一番天地,这八字此时再解是为何意?”普净答道:“禀师尊,昔年太上老君化胡为佛,故而释家素以佛义解老、援老入佛,情爱二字,一如道家,必先斩却。弟子偏执,奈何情深缘浅,是谓常而无常。弟子一生之忿,至今思之,犹有隐痛。”南华老仙又问左慈,左慈答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谦谦君子,无极无常,我辈中人更当因势导利,无为无不为。只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弟子愚讷,悉不得其中奥理。”南华老仙摇头叹息,道:“你二人皆是天资卓绝,怎生如此深陷情关不能自拔?百年之约将近,你二人若再不勘破情劫他日必受天谴,适时身死坏灭,为师数百年苦心教诲、衣钵传承,便是付诸流水了。”  普净、左慈二人相视苦笑,齐道:“弟子不肖。”其意却是甚坚,终身不悔。南华老仙复又叹道:“也罢,缘起缘灭万般因由皆有定命,我辈中人不过刍狗,安能奈何天数使然?便是此子,前世庄严法相更有通天彻地之能,尚需转世下界历受天劫,悟得无爱无憎四字高义方能脱身,为师又何必强求你二人……”  左慈惊道:“难怪师尊急命弟子于洛阳城郊守候,弟子观他身怀异禀,猜测是星君下凡,以此子身份之尊,不知哪位上仙转世才可应得师尊所言庄严法相?”南华老仙也不答话,向普净问道:”普净,你且掐算此子是何方神圣。”普净喏声领旨,自小貂蝉手中接过婴孩,思忖许久,悻悻道:“以周易卜卦之道,闲者能算凡人生死、达者能算国势气运,唯有圣人能算天星大衍。弟子法浅,算不出此子前生后世。但前日夜观天象,见群星坠落,洛阳一地有数星降世,其中更有帝星在列,此子脚踏七星、眼藏山河舆图,难道是五岳帝君之一?”南华老仙道:“非也,五岳帝君身份虽贵,但‘通天彻地’四字尚是当受不得。此子悟道之早、了道之深,远甚为师。”普净、左慈俱是大惊,心中思索:“家师法名南华老仙,昔年尘世俗名为庄周,于战国年间著书立说,得证东皇太一之道,延老子之说、创逍遥之意,世人尊称为庄子,这等神通尚且自认不如此子前世,此子难道是神农、祝融、共工、五帝这等上古大贤?”  南华老仙手指吕布、赵云二少年道:“此圣雄才霸乾坤,于玄功、道法、佛禅、命理样样皆通,这二名少年昔年便是听信他言,下界投胎转世。”吕布闻言心中不由大喜,道:“太师父,太师父,我和师弟是那处神仙转世?”南华老仙见他少年心性其意甚切,遂道:“小童当年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左慈与普净相对而视,这十几年来他二人只猜得吕布、赵云二人当是天罡将星之类,一直不知否实,只待南华老仙答疑解惑,南华老仙道:“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座下有五员大将,依名号排曰贪狼、破军、人中、天空、大地五极战神,你二人便是贪狼、破军。”他见吕布赵云二人高兴之色更甚,手抱婴孩笑道:“小小童子莫要得意,战神二字对他而言才是实至名归。”
  普净左慈二人这才从南华老仙言语中听出此子身份,道:“难道是……”南华老仙道:“不错,正是华夏战神、万妖之祖,蚩尤大帝。”普净道:“听闻蚩尤被三圣皇锁在火云洞中,女娲娘娘更令元始天尊、燃灯古佛二位圣人讲道宣佛度化于他,怎的今日重入凡间,要知下界转世更是舍毁毕生修行?”南华老仙手指苍天,悠悠道:“天劫。”普净左慈二人甚为不解,问道:“他与炎黄二帝俱为天子之祖,早已证得混元正果,了天地无极、超三界六道,何来渡劫之说。”南华老仙道:“自然不是修真渡劫,天劫二字乃是天命定数,下到畜生蝼蚁上至金仙圣人,皆在这天命定数之中。天劫非兵解、非雷轰、非灭丹、非削花,只是一个情字。”又道:“世人常言‘古来青丝发如雪,英雄未已、美人迟暮',端端是情关难破。”  南华老仙见普净左慈沉吟不语,也不深究,自怀中掏出一方丝质卷轴裹在婴孩额顶,普净认得此轴乃山河社稷图,为黄帝所有,但见婴孩额顶灿然生辉,不一时山河社稷图已被婴孩额顶所吸,于眉心处留下微小竖形疤痕,南华老仙道:“炎黄二帝念及故人旧情,使我转赠这件宝物,更曰:‘乱世起于星火尘沫,燎原也好、灭世也罢,不过一场幻梦,克日四极九州废裂,天地兼覆周载,均系此子善恶一念’,此子名为乱尘便是炎黄二帝所取。”南华老仙将婴孩交给左慈,道:“天数使然,你若授他玄功武艺,当是害他更甚;如若不教,怕又多生事端……”普净却道:“师尊,既知此子欲为祸人间,不如现今……”南华老仙责道:“修道之人,怎可杀心如此之重?你若将他杀了,逼得他魔性大发,九渊地府、十八重天定要被他毁个一干二净。再者,转世重生又是一番因缘历练,若他向善,更可免去此次天、神、人之劫。”“师尊……”普净还要再问,南华老仙已纵起祥光远及天际,但听他余音袅袅,乃是道:“但有言说,都无实义,譬如幻翳,妄见空华。”  时光悠转,冬夏交替,转眼已是十载春秋。此时正是人间芳菲四月天,恰逢春雨,常山顶峰清潭水面自有一少年青箬笠、绿蓑衣,于斜风细雨中自顾捧卷读书。亭外缓缓走来一名执伞少女,正值二八芳华亭亭玉立,软语细声道:“小师弟,该回啦。已过了造饭时辰,不然师父腹中饥饿,又要责怪。”少女语音脆如黄莺,细声袅袅煞是好听,细观那少女身材窈窕,皮肤光滑细腻如脂,鹅蛋儿脸、月牙柳眉,双目明眸如琉璃婉转,端的是人间绝色。少女见亭中少年无动于衷,葱葱纤手从少年手中夺过竹简,轻轻敲他额头,嗔道:“小书虫!臭书虫!”那少年约莫十岁左右,摇头晃脑道:“师姐此言差矣,师父常言,书中自有黄金筑屋、美颜如玉,何来书虫之说?你听这一句‘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似不似你?”  这少男少女便是左慈弟子乱尘、貂蝉。眼下乱尘所念诗句出自《诗经·国风·邶风》,原是写少男少女幽期密约、情爱无间,上句说的是少男少女在城角相约,少男早早赶到,急不可耐四处张望,却久候不至,只能抓耳挠腮一筹莫展,徘徊不休。此时乱尘引申诗意取笑貂蝉,貂蝉通晓诗经怎会不知,便佯装嗔怒作势欲打,又听乱尘吟道:“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言下之意是便是师姐你动手打我,我也会坦然受之,甜若甘怡。貂蝉知他平日里油嘴滑舌,也不见怪,只是轻刮乱尘鼻尖,嫣然一笑道:“小小童子,学人谈情。羞不羞,羞不羞?”  乱尘这才起身,忽见潭面摇晃荡漾,一个灰衣人影从水中跃出,直冲上天,空中一个急转,悬倒于水面以掌气击潭水,书将起来:“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灰衣人影边书边吟,水字涟漪泛散:“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此诗以前汉昭阳宫赵飞燕比拟貂蝉,辞意虽美,倒不及方才乱尘所念诗经意境幽深了。貂蝉面含娇羞,道:“大师哥,连你也取笑蝉儿!”吕布哈哈大笑,飘然而至,伸手轻绾貂蝉俏面青丝,道:“大师哥可不是诗意盎然,原本是在潭底修练闭气凝息之法,听得师弟雅兴,这才吟诗相陪,方不失了大师哥同门之谊。”  吕布貂蝉二人合撑一把油纸绿伞,乱尘手捧书卷在后,三人于水光潋艳中缓步而回。甫推院门,便见左慈仍在檐下打坐入定,赵云于院中兀自习武用功。但见赵云手腕连震,手中木枪化出点点枪花,于院中忽而跃起、忽而伏身,木枪虽轻,在他手中挥舞却如镔铁重物,隐隐更有猎猎风声,赵云身法越使越快,先前还能见招式开阖,使到后来就只见白影在院中纵横点颤。  “师弟小心了!”吕布见赵云枪法精妙,不免技痒,蹂身而上,左掌右拳攻出一招。赵云数十年来日日与吕布喂招较武,始终不敌。此时吕布赤手空拳,他仍是不敢怠慢,木枪严密连舞结阵于前,十招中九成守势,偶尔点出一两处枪花,攻其要穴。但见吕布忽而左手虎爪、右手龙拳,忽而右手罡掌、左手指戳,数十招中变换了十六套招数,端端是霸气悍然;反观赵云,从头至尾皆是一路灵动枪法,吕布拳掌也好、指爪也罢,皆是不与硬击,吕布但有出招间隙便是挺枪直刺、直捣中宫,另有一番刚强之势。他二人一师所授,但武功套路却是完全不同,其中虽有左慈因材施教的缘故,更是他二人品性所定。  二人又斗了百余招,赵云渐渐落了颓势,吕布忽然一声清啸,双臂大张门户洞开,赵云虽知是计但料想此机若失再无胜算,将木枪前执、气贯枪身舞得如暴风梨雨,直搠吕布胸口膻中穴。吕布求的便是赵云这一点之攻,当下双手合并、以指化刃,抵住枪尖,吕布神力贯处,纵是精钢镔铁也若手戳豆腐,区区木枪如何耐受得住,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木枪寸寸碎裂、赵云仰倒在地,已然是输了。乱尘忙上前搀起赵云,目露关切之色,道:“二师哥,你没事吧。”赵云咳出胸间散乱之气,笑道:“大师哥武艺精强,师弟自叹不如。”吕布谦道:“师哥不过仗着入门早些,师弟武艺日精月进,再过几年,师哥自然胜你不过。”
  左慈悠悠醒转,目中含笑,道:“徒儿,武学只是强身健体所用,沉迷武学却耽于悟道,岂不是舍本逐末?再者,武学一如心境,欲速则不达,万不可深陷其中。”吕布、赵云二人正色拜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乱尘却道:“师父好生偏心,只教两位师兄武功,却不教我与师姐。”左慈道:“为师不教貂蝉,是因她不宜学武,加之她本就意不在此;不教你,却是传你经、史、子、集。你且说说,为师是如何教导于你?”  乱尘答道:“师父常言,读经识字,入静做人,知谦谦君子当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读史可明得失兴衰,以史为鉴,知天下兴替,立宏图之志;读子则通晓百家,学贯西中,齐家、治国、平天下;读集能修身养性,悟天下大同,悉人情世故。”左慈点头道:“读经使人慧悟,读史使人明智,读子使人才聪,读集使人灵秀。故而为师让你冬读经献,其神专也;夏读旧史,其时久也;秋读百子,其致别也;春读诸集,其机畅也。为师一番苦心,只为你成圣人大道,你却不知轻重本末,迷恋武学末支。”  乱尘嘻嘻笑道:“徒儿自三岁读书已历七载,《周易》、《诗经》、《尚书》、《仪礼》、《春秋》五经皆已读过,《战国策》、《史记》、《汉书》三史俱已通达;《太公》、《谋》、《言》、《兵》、《力牧》等诸子著说亦能背诵;至于百家言集,浩若烟海,徒儿只读了《楚辞》、《乐府》、《七略》、《汉书·艺文志》等书。左慈道:“黄口小儿,胡吹牛气。为师来考校于你,便将《周易》背来听听,若错一字,罚你抄写一遍。”乱尘闭目诵道:“第一卦乾乾为天乾上乾下。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因时而惕,不失其几。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阳极阴来,吉去凶生。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周易》洋洋洒洒两万四千余字,其中多有古僻生字、相似类比长句,纵使持书念读,也是颇多难处,此时乱尘于一个时辰内尽皆背出,吐字清楚、断章明晰,仍是气定神闲。左慈目露赞许之色,道:“若只知死记硬背,纵能背诵又有何意义?”哪听乱尘答道:“周乃周普之说,即无所不备、周而复始。日月为易,象征阴阳,揭示阴阳循环交替之理。《系辞传》又云:‘生生之谓易’。生生不息,义似“生命之义在于创寰宇继起之生命”。天下万物常变常易,故此《周易》以大衍之数推算占卜,教人识别变易,了悟恒常至理,体会生命之美、日新又新。即使万物随时而迁、随景而变,而恒常之道不改分毫。”  乱尘年虽尚幼,于周易之道理解之深,更甚常人数十年寒窗苦读,他自己也是面带得意之色欲听左慈嘉许,哪听左慈幽幽叹道:“无物能留,有何可得……难道这便是天意使然?”乱尘未曾读过佛经,不知其中奥义,左慈也不加以解释,只是道:“也罢。徒儿,自今日起,为师便只教你道家典籍言说。咱们道家以道、无、自然、天性为核,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正所谓天道无为无不为、万法皆空而不空。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乱尘似懂非懂,道:“弟子亦曾涉猎列子书籍,其中《天瑞》、《仲尼》、《汤问》、《杨朱》、《说符》、《黄帝》、《周穆王》、《力命》八篇更是篇篇珠玉、隽永味长,讲得是上古传说、民间寓言。弟子乃悟动合无形、无为而治、以雌守雄、以柔克刚。”左慈道:“不错。列子正是我教大圣,我道家以老君为祖、庄周为宗、列子为师,各自著有《道德经》、《庄子》、《冲虚真经》名言传诸于世。你太师父法号南华真仙,又号太乙救苦天尊,便是世人所称庄子。我派以《逍遥游》为纲、《齐物论》为本,主张天人合一、清静无为、至人无己,为黄老道教隐宗、修的是妙真道,你且铭记在心。更当日夜通读我派典籍、辅之以博览诸子百家言说,他日方可成圣人成就。”乱尘叩首拜道:“弟子谨遵师命。”左慈将他扶起,道:“你我二人聊了许久,想必蝉儿做的美食佳肴早已凉了。”
  第三回 藏艺人不知,浮萍一道开  此时雨势渐大、天色已晚,貂蝉掌起油灯,取了针线纳桑缝衣,吕布与赵云在旁轻声交谈、相互印证武技,见左慈乱尘二人进屋,吕布赵云二人起身取碗盛饭、貂蝉回锅热菜。不多时三菜一汤便摆上桌来,这山野之中并无甚么珍贵食材,只是些自家院中所种青菜、山中采的菌菇、手磨嫩豆腐、老母鸡生的鸡蛋而已,但貂蝉于厨艺上颇有天分,将爆炒青菜、水煮菌菇、红烧豆腐、葱香蛋汤做的精致靓丽,满屋中芳香四溢。师徒五人虽然平日里说笑玩乐,但并不废长幼规矩,等左慈动筷夹菜,吕布四人才依入门次序同吃。饭间乱尘不时插科打诨,引得貂蝉格格发笑、左慈佯怒,另有一番溶溶温情。只听吕布道:“恭喜小师弟,师父可传了康庄大道,做大师哥的好生羡慕。”乱尘作个鬼脸,道:“大师兄若要不耻下问,小弟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那拜师之礼却要免了,小弟年少德薄、万万承受不起。”又是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左慈见四人各有所长:吕布二十有五,霸悍气盛,武艺最强,颇得自己真传;赵云才逾二十,外柔内刚,刚胆少言,于武技上亦有独特造诣,犹胜当年自己;貂蝉虽不习武功,但擅于女工、厨艺、诗词、歌赋、舞蹈,容貌卓绝,德才兼备;乱尘最为年幼,却是天资最高,任何典学书籍阅一遍能记、阅两遍能诵、阅三遍能精,更能触类旁通、自有见解。不由心中甚为快慰。  饭毕,吕布四人争相收拾碗筷、擦拭桌椅,却听屋门吱呀一声推开,是那普净老僧快步而来,满面春风喜意,普净道:“师兄冒雨踏夜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吕布四人也是行了弟子之礼,普净为人随性,挥手笑道:“四位师侄不必多礼。师伯可寻了两桩好物事。”众人这才注意他身后用粗布裹了一个长物,普净将之解下,细细摊开包裹的粗布,但见光彩异然,众人定睛细看,乃是两件长兵器。一件朱红画杆,尖头月牙单刃,金光盛盛;另一件通体银白,杆头亮银尖枪,寒气逼人。这一戟一枪所发金白光色交相辉映,众人皆知当是至宝。  普净面带得色,有意要考左慈,问道:“师弟,你广游天下颇多交友,可认得这两桩宝物?”左慈微微一笑,道:“当是贪狼战神所持神鬼方天戟与破军战神所使银龙逆鳞枪。”普净道:“师弟果然见多识广,你且猜猜我如何得来?”左慈道:“师兄谬赞了,我见师兄始终眼观吕布、赵云二子,这才猜测是否是他二人前世所物,现在要我道出来龙去脉,我又何来此能?”  普净笑道:“师兄在玉泉山参禅修佛已逾八十年,久无访客,前日青城山张道陵张天师忽来拜访,煞是惊讶。一来我与他并无交集,他是上界天仙我乃人间散仙,只是于数十年前师尊开坛讲道时有过一面之缘;二来我已改道侍佛,他是道家、我乃释门,那便没有参研道法之意。张天师开门见山,将这两件神兵相赠于我,更言:‘小道与五极战神原乃故交,方今他等下界转世,听闻拜在佛友师弟门下,左慈真人道行高深、小弟钦敬已久,贪狼、破军二位是得了莫大福缘,只是小道身为故交总要做些事来以叙当年故人之情,这才打扰大师清修,还请大师念及佛道一家,替小道转赠神兵与他二人。’张天师说的如此客气,我自是一口答应,他又道:‘小道更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师应允。’我原想纵是天大难事也当尽力而为,只哪想他只求我收吕布为徒,自己不好找师弟开口,便叫我来。”  左慈沉吟良久不语,吕布是他一手养大,亦师亦父、似徒若子,普净虽是自己同门师兄,此时要他割爱,也是不舍,但又不方便开口拒绝,只好道:“我这劣徒承蒙张天师与师兄厚爱,只是他已长大成人,改投名师一事尚需自己做主。”普净瞧下吕布,颇有期许之色,但见吕布与貂蝉深情对望哪有半分改投之意,遂道:“吕布师侄,你师父武艺精深、道法自然远胜于我,但师伯自有得意之处,古语曾云:君子多而博识,你可将两家武学相辅相成,乃是莫大机缘。况且你师父门下四徒、你当念他授艺辛苦;师伯门下尚无传人、百年之后岂不灭迹?再者你师父只有《遁甲天书》天、地二卷,我却另有人卷,此书乃昔年娲皇所著天书,是三界六道中至高之宝,若你身投我门,七卷你可得其三。”  吕布幼年时就已听过左慈讲述七卷天书来历,心中不由旌旗荡漾:这七卷天书乃是远古时女娲补天所剩七色神石炼化,后人间几经辗转,待到黄帝入主江山,此时战乱刚平、民心思定,女娲遂传前三卷于黄帝,这前三卷唤作风卷、雨卷、清卷,多述讲风雨调和、清玄阴阳,黄帝得此三卷,于其所载道学之中更是参悟天命因果,遂天悯人怀、以德治世,人间得以清明,故名《太平要术》;后三卷所讲武衍遁术,分天、地、人三遁,述讲武学奥义,飞剑藏形,传于炎帝,炎帝自炎黄大战惨败,便就淡泊孑然,习此三卷所载神通,通晓万物滋生至理,逍遥游遍山川河原,故乃唤这三卷名为《遁甲天书》;而那最后一卷乃是无字秘卷,女娲传于蚩尤,蚩尤被擒押在火云洞后,又辗转流入其部曲刑天之手。刑天死后,再也不知所踪。世人皆传七卷天书只要任得其一,必可独步天下。若是集其这七卷天书,假以时日修炼而成,威则可毁天灭地,仁则可匡世救民。
  左慈与吕布相处日久,知他甚是沉迷武道,此时普净又动之以情、诱之以宝,若不是他舍不得貂蝉伤心,十有八九便要答应,加之普净毕竟是同门师兄,向来不曾求过自己何事,若是一口回绝倒显得自己小气,便道:“奉先,你且跪下向师伯行过拜师之礼,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叔,日后去玉泉山好生修习,将来人间疾苦,多仰赖于你。”  貂蝉原以为左慈难舍师徒情分会出言婉拒,心中气苦,泪水盈眶,低声哭泣。吕布原想一如平日那般替她揩去眼角泪水,但转念一想,若是此时心软,这至高武学便是无缘窥识,况且男子汉大丈夫当以成名立业为重,怎可儿女小性?正要跪身行礼,却被赵云抢先,赵云咚咚咚磕头道:“我与师哥俱为战神转世,虽是天资不如大师哥,但世俗好胜之心甚多更是适合习练高深武学,还请师伯收回成命,转收弟子。”吕布笑道:“云师弟这是何意?师哥与你共学便是了。”赵云不答,只顾叩首。乱尘何等聪慧,赵云性子柔和,向来谦让,怎会为贪图那武功绝学而使兄弟反目阋墙,必是舍不得貂蝉伤心才出此下策,想到此处,他也伏身拜道:“弟子尚未习武,更是空如白纸,若师伯以所学相传,比之两位师兄更省力一些,还请师伯收留。”  普净怎会不知他二人心中小小算盘,左右双袖施力欲将二人扶起,赵云性子坚强当下运力相抗,但只觉普净内力悍猛,异于师父左慈阴阳柔和,师父曾言柔能克刚,赵云全身内力柔劲安可耐得普净分毫?这便是刚到极处柔便奈何不了的道理了。倒是乱尘轻轻松松的被他扶起,但却让普净心里嘀咕:师弟怎么教了一个黄口小儿,没来由的欺我,这小子奇经八脉之中俱是内息,虽是不强,但也有数年之力,可是为何散乱于诸脉不得凝成一气,要说师弟授徒不行,但吕布、赵云皆是人中之龙,到了乱尘却又怎将一块玉璞教得如此差劲,师弟这是在搞甚么鬼?但他人授徒自有他人管教,他虽是师兄也不好多言,遂道:“师弟,这是何解?”  左慈轻叹一声,道:“徒儿莫要顽劣,为师心意已决。”貂蝉泣不成声,樱桃柳目已哭得微肿,吕布心中大是不忍,道:“师妹,圣人云:君子三十而立,师兄今年二十有五,且与你订下五年之约,这五年之中师兄自会加倍刻苦修习,早日于尘世间扬名立万,到那时身披银甲、脚踩金靴再来见你。”貂蝉素知吕布心性,知是留他不住,心中更是悲伤,扭头躲入闺房,于房内嘤嘤低泣,任乱尘等人怎是敲门也不开。  普净颇是尴尬,心思多留无益,领了吕布向左慈告辞,左慈心中虽不舍吕布但不好拂了师兄拳拳盛意,便只寒暄交代几句送他二人出门。下崖之时,普净有意考校吕布,于悬崖之上行得甚速,怎料吕布胆大,竟是纵身下跃,以下跌之势与普净步法较量,丝毫不以摔落悬崖为忧,普净笑骂道:“好你个小子,胜心如此之切,竟和为师耍这般心眼,这般好胜心倒颇似老衲当年,也罢,也罢,让你胜了便是。”当即右手一抄揽住吕布,怎料激起一股反震之力,于方才赵云绵绵然、泊泊然的内劲截然相反,似惊涛拍岸、怒江奔腾一般,普净心想:好小子,为师不与你计较,你倒试探起为师的深浅来了。他力随心动,当即便将吕布向上荡开丈远,但见吕布在悬崖粼石上双脚急点稳住身势,双手疾攻又是扑身而下,普净终究担心吕布安危不愿与他再作纠缠,吕布只觉他右手一推便将自己万般招式变化皆已封死、左手一抓又是如封似闭、包揽世间攻招绝学,自己攻无所攻、避无所避,堪堪一招便被他如小鸡一般缚在手中,虽有些懊丧,但更又加觉普净犹胜左慈,他日自己必能于武学更上一层楼,倒是转喜为忧。  师徒二人下山之后又行了百里,普净虽见吕布内息如常、心不急跳、气不急喘,应是犹有余力,但不免爱惜于他,便放慢脚步,道:“徒儿莫急,我二人缓步而行,为师顺便问你一事。”吕布答道:“但凭师父问询。”普净道:“你那师弟身世来历你俱是知晓,他既天资聪慧,是否于武学一道也有非凡造诣?”吕布疑道:“师父何出此言,小师弟天资聪慧不假,但左慈师父这些年来只教他读经史子集,便是今日也传的也只是大道学说,又怎会半点武功?”  普净若有所思,道:“那就奇了,为师方才在常山上扶他起身,却被他生出一股内力暗自相抗,还道这小童撒谎于我。”吕布笑道:“师弟平日里虽是顽皮,但本性天真纯良,断断不会说谎欺骗,况且左慈师父为人品性师父您是知道的,他说不曾教过武功那便是肯定不曾……是否师父您一时失察,误将赵云师弟与乱尘师弟混淆。”普净摇头道:“绝无可能。当时赵云在左、乱尘在右,两股内力分别激荡相抗,以赵云为势刚、乱尘为多杂,为师怎会分辨不出。”吕布道:“那便奇了……难道是小师弟所怀异禀之能,天生自得内力?”普净笑道:“须知转世之后便是重新为人,纵你大罗金仙、菩萨天尊,前世功力也是熔于九渊冥河,半分也带不到来世。你与赵云师弟皆是战神转世,未曾修习武学之时可有半点内力?这一点你自是知晓。且算如你说言,他是出生自带内力,怎会当年婴孩之时我等尽皆查探不出?”  普净如此发问,引得吕布也是疑惑连连,不知如何回答。二人沉默一会,又听吕布开口问道:“师父,徒儿有一事缠绕心中多年,至今仍是思之不透,今日还请师父解惑。”普净笑道:“徒儿不必多礼,但有师父所知能言,定会告知,你且问吧。”吕布正色道:“当年太师父说弟子和赵云师弟皆是战神转世,师父又说我二人同时下界投胎,按理说该是同时转世、同时出生,怎的我比他还要大了五岁?”普净答道:“徒儿有所不知,仙人转世投胎与凡人颇有不同之处。凡人只是于地府中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就直投人世,走的是凡间道;仙人却要应劫,须得滞留冥河九渊,投胎之时也讲时辰机缘,便似汤锅中勺取小丸一般,随机而定、随缘而走,这才能进六道轮回,行得是天人道。故而转世出生有众有寡、有早有晚、有先有后。”吕布又问:“如此说来,当年师弟前世轮回之前掳了九司三省、北极四圣、二十诸天、三十六天将一干人等,岂不是还有人尚未降生出世。”普净道:“这个为师确实不知,可能早已随乱尘一齐降世,亦可能尚溺在冥河之中,要知仙人之命自非我等能妄自卦算的。”
  吕布便不再询问,与普净问起天下间逸闻趣事,普净也是娓娓道来。吕布与普净性格本就相仿,更是话语投机,二人风餐夜宿,倒也不觉辛苦,不多时便到了荆州当阳县内玉泉山,此后普净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吕布更是日夜勤修苦练,武技、内功俱是更至臻境,不堕当年贪狼战神之名,终成天下无双之士。  自从吕布走后,貂蝉任是左慈如何苦心劝导、乱尘如何玩闹说笑,也是整日里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身子日益清瘦,乱尘等人只能瞧在眼里急在心中。  这一日清晨,左慈唤醒乱尘,低声道:“小徒儿,今日为师带你下山走一遭,快快洗漱,莫要声张。”二人出门却见貂蝉坐在崖边,痴痴出神,想来又是一宿未睡,坐于崖边遥望吕布所在荆州方向。乱尘自幼是貂蝉带大,平日里嬉笑玩乐、相携读书识字,便连身上春秋寒衣俱是貂蝉于油灯下一针一线所纳,貂蝉于他心中,既是师姐又似慈母,此时貂蝉如此作践自己他心中如刀割生疼,忽想起一句话来:“凤凰双双对,飞去飞来烟雨秋。而如今,凤去了,凰空留。”在他眼中,大师哥神威凛凛、师姐美似天仙,端的是一对珠玉璧人,可于他心底,却有一处深深念想,但教醉眼看他二人成双作对,自己也要终生守候于伴。  貂蝉见左慈领乱尘下山,心中不甚放心,道:“师父,乱尘十年来从未下山去过,怎得今日忽然……”乱尘心头一热:师姐怅然之际,还能牵挂于我,乱尘啊乱尘,你是几世修来的天大福分。只听左慈答道:“前几日细雨连绵,今日虽是放晴,但估摸明日又有阴雨,为师见家中柴草不多,且带他山中砍些枯枝柴火,并非下山。”貂蝉道:“小师弟他年岁尚幼,又不曾习得武功,怕是没甚么力气,还是请二师哥陪师傅去吧。”乱尘虽想这是貂蝉体贴自己,但他少年心性好强,不肯在貂蝉面前失了面子,逞强道:“二师哥是男子汉,我就不是了?再者,二师哥平日里又要习武、又要耕田劈柴,好生辛苦,师姐,你就让我陪师傅去吧。”貂蝉便叮嘱道:“那你多加小心,林中蛇虫众多,你可不许贪玩调皮,离了师父。”  乱尘点头答允,伏在左慈背上,下山去了。左慈身法甚快,如猿猴一般在悬崖峭壁之上腾挪纵跃,乱尘只见粼石飞退、双耳风声呼呼,不免心生胆怯、闭眼不语。左慈哂然一笑放慢了落势,乱尘这才敢开口言声道:“师父,这等攀登跳跃的神功,便传了徒儿吧,待徒儿学会了,再要下山砍柴便可和二师哥一样,不劳师父相陪了。”左慈笑道:“小小童子,却恁的贪心,须知贪多不胜,你且将为师传的五千文道德经研悟再说。再者,砍柴之说不过是为师诓你师姐,不然她怎舍放你下山?”乱尘拍手笑道:“师父不害臊,大白胡子诓骗小姑娘,羞,羞,羞。”左慈自不会生气,道:“若不是你与蝉儿最为熟识,为师才不会带你下山。”乱尘奇道:“师父这是何意。”左慈道:“此次下山,砍柴是假、赶集是真,小童子可要眼招子放亮些,多寻些好玩好吃的物事,方能逗你师姐开心。”乱尘心中一甜,左慈外宽内仁,只是不擅感情表达,今日为讨貂蝉欢心,竟肯破戒撒谎。  不多时二人已来到山下,适逢今日乡村集会,但见人山人海,吆喝此起彼伏,左慈师徒二人一老一少,粗布简服,于旁人眼中只道是爷孙逛集并无惹眼特别之处。乱尘自小在山中长大,未曾见过这等世面,瞧哪处都是稀奇、望哪出都是好玩,但一念貂蝉,便收起顽童之心,于乡集上精挑细选了几只泥人、一件蚕丝红裙、还有貂蝉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也不做多留,师徒二人便离了乡集往山上赶去。  行至半山腰,左慈忽然拍了一脑袋,笑道:“我二人就此上山,可就要穿帮了。”乱尘也道:“哈哈,师姐若要问起柴火,我们确实无法交差。”左慈遂找了一处林地,轻轻放下乱尘,也不见如何凝气发力,只是双臂轻拂,更无破空之声,掌缘便似利刃,所到之处,一颗枯死多时的老树便齐腰而断。左慈道:“待为师且细细劈了,放于此处,今日带回一些,下次再来寻取。”乱尘道:“这等粗活徒儿来做便是,师父你且休息。”  左慈见乱尘一片孝心,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从腰间取过柴刀,交与乱尘,叮嘱道:“时辰尚早,你缓力缓砍,莫要逞强。”乱尘笑道:“弟子理会得,万事万物都应留有余地,正所谓‘盈而不冲,满而不溢’若贪图一时之盛,当是后继无力,失了法缘。”左慈暗赞,此子果然聪慧,才读了道德经数日,便明了其中至理,心中不由快慰。  但见乱尘奋力劈柴,刀锋所至枝桠即断,不多时柴枝已堆积数尺。左慈却是心忧忡忡,须知前几日阴雨连绵多时,树枝潮湿比干燥时更为难砍,纵是经验老到的樵夫砍柴,也要连砍几刀方能将筋丝斩裂,此时乱尘不过十岁,怎得如此大力、一刀一个如切秸秆,更似有深厚内力灌注刀刃一般?他怎知乱尘通读道家典籍,他天资卓绝、竟然无师自通,从道经中居然无意间练出隐隐内力,只是此时读经时日尚浅,且又不得正道导气归虚之法,故而皆散诸于周身经脉之中。左慈赵云等人念他年幼,平日里只教他读书念经,并不叫他出力下田,故而他本人也是不甚知晓身怀内力,此时手臂驱力劈柴,双手诸脉内力便被激发,乱尘只觉柴刀渐轻、浑身如使不完的劲力一般。
  左慈观他劈柴许久,仍是颇有余力,显是内力浩瀚,仅以量论怕是不输赵云,只是不得其法,忧心更重,心想:“难怪那日师兄眼神讶异,原来他也察觉到此子已练武学、身俱内力?十年来,我一番苦心不肯教他武功,并非自己藏私,而是希望他多读圣贤书、多悟人间沧桑正道,不去学那武技伤人之术……难道是吕布、赵云二徒私相授受?也是不然,乱尘内力之深,并不输于他二人,量来他二人也无此授艺本事。可是这内力究竟是从何而来?”他担心乱尘起疑,便道:“想不到徒儿天生神力,有这等力道,倒让为师之前小觑了。”  哪听乱尘答道:“徒儿也不知何故,只觉周身暖洋洋的,甚是舒坦,手臂里似有小鱼游来游去,这小鱼游到掌中,我便举刀;小鱼游到肩膀,我便回力,甚是好玩。”左慈更加确定乱尘体内确是内力无疑。遂让乱尘暂且休息,佯装拂他额头汗水,实是试探乱尘内力,他怕伤了乱尘,只出了一成功力不到、更是留有余地、一旦乱尘经受不住便可瞬间收掌撤力。但觉手掌按处当即激起乱尘体内反震之力,一波强甚一波,绵绵密密、潮来潮涌,似永无枯竭。左慈收掌叹道:“心诣风骨,孤水成碧,天教心愿与身违。天意!天意!”  乱尘不明所以,待要发问,却听左慈道:“你既然有如此臂力,为师便授你刀法精要。”乱尘大喜,叩首拜道:“徒儿多谢师父。”左慈道:“你且听着,为师所传刀法一无心法口诀、二无招式技巧,你只需一刀砍去,横也好,竖也罢,一刀一刀劈砍便是了。”乱尘挠头道:“这和泼皮无赖打架斗殴有什么分别,原来师父是与徒儿说笑,徒惹徒儿欢心。”左慈道:“枉你自诩聪明,圣贤云无招胜有招、无常胜有常,你一刀砍去,劲力又大,敌人避无所避、定要硬拼,力大者胜。”这显然是左慈欺他年幼无知。须知“无招胜有招”,无招本来就是招,最后败敌之无招便是招数。须知为何武学之道讲究招数心法,当是前人吸取经验教训,经千锤百炼、成各家流派,总结出何法用力、何时出招,如何出招迅捷、如何事半功倍,心法、招数之说便是取便捷之法、行破敌之路,或师脉传承、或家族世袭经历数十代人方得成系成统,其间凝聚了多少前人心血精力。倘若各个皆是无招乱打一气,早被对方瞧了无数破绽,于所学精妙招式之中择出一招便可制敌,又怎会轻易与敌人见面便硬拼内力?左慈此番胡诌也是情非得已,出此下策就是招要引乱尘上得歪路,累得个筋疲力尽,方才觉学武累人,要他自己断了学武之心。  乱尘素来乖顺,便听信左慈之说,每一刀都是大力挥砍,他内力虽浩瀚广深但却纷杂无比、又不会归气吐纳,只过了半个时辰便已腰酸手软,但他生性好强,又思学武本来就是艰苦,仍是咬牙坚捱。左慈虽是心中千般不忍但终不肯他走上武学弯路,便不令乱尘中途休息、非要他吃尽苦头、打起退堂鼓,自此以后安心读书向道。乱尘直砍到日头西斜,周身筋疲力尽,才将柴枝劈完,左慈方领了他上山回院。  次日清晨,又下起绵绵细雨,天尚未亮的分明,赵云已起身洗漱,取了普净所赠的银龙逆鳞枪到院中晨练枪法,却见乱尘早已起身,立在如丝细雨中,手舞柴刀,横劈竖砍,毫无章法,口中更是嗬嗬有声,显是灌注全力。赵云原以为这是左慈所传神功,料想简朴刀法之中必有破敌之道,可观之良久,既无一招重复、又无一式对穴,全然牛头不对马嘴,更似醉酒莽汉,哪里是甚么精妙刀法?赵云遂道:“师弟,刀法讲究扫、劈、拨、削、掠、捺、斩、突八要,你这般挥舞,全不循八法迹象,是何神功?”赵云于天书中受益颇多,武艺既精,虽于刀法之上并无过多修习,但浸润武道多年,万法自然一通万通,当即点出了世间刀法精要所在:刀法讲究刀沉势猛、不动如山,与剑法相比虽变化较少但威力更甚,乃谓剑巧刀拙,便是各擅大巧大拙之道。所谓刀行身动,横行疾斗,飘忽徐林,更是要习刀之人苦练轻功步法,方能克敌制胜。  赵云正要将其中利害关系与乱尘详细解说,却听左慈轻咳一声,道:“旁观莫语,各自修习。各人因缘,勿施外力。”赵云心想师父道心金口,此话必有奥义,自己若是班门弄斧,岂不坏了师弟一场修行?哪知乱尘天资甚卓,居然从方才赵云短短一句中悟得刀法精要,结合以多年所读道经中悟得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之理,辅之以左慈昨日所言的大拙胜巧之道,竟自创出一门独特刀法来。但碍于他年岁所限,又无实战经验,故而虽言刀法、却无招式,但其中所蕴含的刀意更胜却人间无数之讲究行迹高招的成名刀法。
  第四回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光阴如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如唆,乱尘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昼练刀功、夜读道藏,但觉春秋交替,不知不觉间已转瞬过了五个年头,昔日那个顽皮少年亦出落成一个翩翩佳公子。  此时乃是灵帝中平元年,人间又逢大旱,瘟疫横行。从雍州长安开始,自西往东,疫气肆掠中州大地。天灾之时,更起人祸。冀州巨鹿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见朝廷昏庸,百姓困苦,召集徒众以黄巾抹额,举兵结党、率众起义,号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今汉运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百姓久受苛政之苦,又逢旱灾瘟疫,难以度日,今日张角振臂一呼,从者如云,张角乃将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信众分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以渠帅管辖,浩浩荡荡计有五十万众。汉室九鼎崩塌、天下大乱之势自此拉开序幕。  这日晨后,乱尘在院中兀自练刀,他五年来勤习苦练,又善于思考明理,已将这自创刀法耍得气势骇然,使出来如山崩、似巨涛,刀刃每劈一式便有风雷破空之声,但见院中落叶满地、尘土飞扬,显是刀气所激。貂蝉自屋中走出,但见尘土四漫,微蹙柳眉、捂住口鼻,轻声道:“师弟,你且进屋来,师姐有话要说。”  乱尘收刀立势,直如行云流水、水落石出,俨然名家气象。乱尘进得屋内,貂蝉脸容清丽消瘦,但仍丝毫不减眉色妩媚,眸子亮丽如冬水,更兼肤色白皙,长发漆一般黑,自颈后飞瀑般坠下,此时细细摩挲昔年吕布所穿的旧衣怔怔出神。乱尘心中怜兮伤兮,却是无可奈何。吕布当年走时曾立下五年之约,此时五年已过,貂蝉日日苦等,柴米少进,身子更是消瘦,若吕布再是不来,怕是相思成灾、愁出病来。五年来乱尘悲苦不堪,只恨自己不是大师哥,纵是江山拱手、山河在握,也不及换貂蝉一笑。  貂蝉轻声叹道:“师弟,师姐向来不曾求过你甚么事,今日还请师弟成全。”乱尘道:“师姐但有所言,乱尘怎会不听?”貂蝉吟道:“‘凤凰台上凤凰游,负约而去,从此天南海北,万里隔阂。’你既是不来,我去寻你便是。”乱尘惊道:“师姐你要下山?”“正是!”貂蝉虽是弱小女子,此二字却是斩钉截铁,意志坚决。  乱尘心中思绪如麻,师父左慈数月前领了赵云下山云游交友,至今未归,此时山上就他和貂蝉二人相依为命,他一向敬重师父如三尺神灵,貂蝉此时要他不得左慈授意许可私自下山,于他心中是千难万难,更何况他心底苦恋貂蝉已久,此次貂蝉下山是去寻情郎吕布,他又怎的能忍痛割爱、千里迢迢的将挚爱护送至他人之手?他正欲拒绝,但见貂蝉神色戚然、目中期许,他又怎可如此狠心婉拒?况且常山距玉泉山路途遥远、相隔千山万水,貂蝉盈盈女子孤身一人风餐露宿,非但是诸多不便,若有山贼强人拦路,岂不是自己要责憾终身?乱尘将心一横,道:“我这就去收拾衣物。”貂蝉喜不自胜,方露出欢颜,道:“师姐可真没白疼你。”于貂蝉眼中,乱尘一直是当年那个顽皮少年,只有姐弟之情、毫无情爱之意,她怎知此话一出更伤了乱尘寸寸愁思?  乱尘默而不语,去房中只取了数件寒暑衣物,为免多生事端又将背上骨刺以粗布厚厚裹了,将柴刀缚在腰间,四顾屋内,心想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会重返常山。于他心中,世间熙攘繁华,远不如常山隔世幽静,若不是貂蝉执意相求,他这一生一世也不会下山入世,他更愿在常山之上陪伴师父、貂蝉左右,日耕夜歌,白头终老。  行至崖边,貂蝉取出以衣物床被捆绑而成的长绳,由乱尘抱住腰间,二人缓缓槌下山去。其间清风拂面,貂蝉发丝轻舞,乱尘只觉她体香悠悠、吐气若兰,自己连心都要醉倒其间,只愿常山甚高、高至远无落地之时,若能怀拥红尘初妆,怎管他山河谁主万寿无疆?  二人下山后,日间赶路、夜间投宿,倒也相安无事。这一日已到了幽州涿县地界。入得涿县县城,但见主干道贯穿全城,街上人烟稀少,一派肃杀萧条。乱尘貂蝉二人一路南下,见多了饥民离乡背井,初时还心忧感慨,但后所见越多,不免麻木。  烈日当空,已是午时,乱尘指了街角一家客店,道:“师姐,我们就在此处歇脚用饭?”貂蝉心中挂念吕布,只恨不得身上长翅去与他相会,但抬头见到乱尘满头大汗、尘烟仆仆,这些日来不停赶路,自己晚间倒可休息,乱尘却要值夜守候在旁,比初下山时清瘦不少,心中不忍,道:“依小弟便是。”二人刚进店门,店小二便殷勤迎了上来,道:“两位客官里面请,本店可是百年老字号,我们的手艺,嘿,在这一带可不是吹的,请问两位客官要点甚么?”  貂禅道:“随意来些白菜豆腐便是了。”她话声虽轻,但语声糯软清甜,引得店中喝酒的客人们听着这如烟般的莺莺软语纷纷转身而动,欲瞧这软语主人。但见貂蝉红裟绛裙,朱唇微启,似是赶路甚急而引得微微娇喘,更增柔弱之色,明眸灵动,众人皆是看得痴了,只道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貂禅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难免有些难为情,一抹绯红更是爬上脸颊,埋下娥首牵着乱尘在店中一角坐了下来。
  店中一名纨绔弟子高声呼道:“小二,这位姑娘的饭钱且记在公子帐上!”更是摇摇晃晃举着两个酒杯朝貂禅这边走来。这纨绔公子乃是幽州太守刘焉独子,名唤刘璋,平日里欺男占女、横行霸道,可谓是将坏事做尽,但人人顾忌他老子刘焉是皇亲国威,敢怒不敢言。店小二也是摇头叹气,心道:“这么一个仙女般的姑娘,又要被这畜生糟蹋了。”但口中仍道:“好咧,刘少爷。”唯恐惹了刘璋生气。  刘璋将杯中斟满了酒,端至貂禅面前,色眯眯的盯着貂禅,故作风雅般半弯着腰行着揖,道:“这位小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且敬你一杯。”貂禅少女不通人情世故,虽觉此人龌龊,但人家好意总不能臭脸相迎,便道:“谢过公子美意,只是小妹并不会饮酒。”刘璋谄笑道:“那有甚么要紧,不会可以学嘛,少爷喂你便是。”更是神手欲捏貂禅下巴,乱尘原是不愿生惹是非,见貂禅被当众如此调戏,怒火早已满腔,此时哪里还坐得住,他正要出手,却听一声刘璋惨呼。  邻桌伸来一只筷子横夹着刘璋手腕,慢慢扭将起来,刘璋疼得龇牙咧嘴,不一会儿整个人已经痛跪在地,右手已然被筷子扭的脱臼,邻桌那汉子鼻正口直,面如冠玉,额头宽阔,大耳垂肩,生得自是气度不凡,更难得给人一种甚是忠厚安心之感。此刻端起酒来,朝乱尘点头而笑,一仰头将杯中酒灌入腹中。当即有几个刘璋家仆掀翻桌子,冲上前来,叫嚷着:“大胆刁民,快放了我家公子。”拳打脚踢朝那汉子招呼了过去。  乱尘对那人抱拳回礼一笑,身影忽动,酒店内众人还未看清他身法,却听砰砰几声重响,那些家仆不过是肉体凡胎,怎奈得住乱尘日修夜习积蓄已久的道家内力,但觉罡风贯胸,被乱尘一拳一个,四仰八摔击倒在地,若不是乱尘手下留情,怕是肋骨都要打穿。那汉子见乱尘显此神技,心中大奇,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小兄弟好生了得的武艺!来,刘备再敬壮士一杯!”乱尘初涉世事,见这汉子并无恶意,当下也是举杯还礼,却听店口一声惊雷大喝:“店小二,给俺老张十斤老酒!”一个黑脸莽汉大咧咧走进店来,兀自将手中提着的猪头肉甩给小二,嚷嚷:“这猪头肉新鲜,煮了给俺下酒吃。”  众人抬头瞧去,只见这大汉身长八尺有余,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奔雷,势如奔马,店家心中只道又是一难惹的主,旋即陪着笑脸道:“客官,您看,我们这儿……”,店主指着一片狼籍的地面,顿了顿,面露为难之色,“您今日还是……”心中更是巴不得此人快走。“他奶奶的,俺是来喝酒的,你这儿甚么破事关俺老张如何?”黑脸大汉重重拍击酒店柜台,那香木质地的柜台当下多了个粗大掌印。“壮士您先别生气,只是您看看,小店里确实不方便。”酒店老板甚是无奈道。“没事,不就几个泼皮无赖么,且看你飞爷爷的。”那黑脸莽汉似是拎小鸡般,将刘璋诸人一手一个扔到街上。刘璋先见乱尘神技,此时又见这黑脸大汉莽撞,哪有平日作威作福的气势,领了众家仆便逃。  刘备见这黑脸大汉天生神力,心中暗喜,今日能在这小酒馆中遇到高人,若加拉拢自己大业有望,当即对那莽汉笑脸道,“小二,这位壮士的酒钱且算在在下账上。”黑脸莽汉也不客气,揖拳笑道:“张飞谢过。”待店小二将酒菜上桌,张飞几斤老酒下肚,话是自然多了起来,手拍桌子嚷道:“敢问兄弟在何处高就啊?”刘备看他一眼,故作叹气。张飞见刘备似有心事,挠了挠头,转过身来,对一旁低头自用饭菜的乱尘二人又打起诨来:“这位小哥儿,你背上负着的可是宝剑名器,敢情也是个练家子,不知师从哪位明师啊?”  乱尘见那黑脸莽汉打量着自己,似是闺中大姑娘般涨红了脸,口中喃喃却是说不出话来,这也不怪他,乱尘性子本是内向,常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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