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好多人都讨厌kenn王爷安王爷,其实安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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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难道只有我喜欢安王爷!收藏
唉!看了安王爷痴情为爱一夜白发,其实安王爷真的很可怜,要不是为了蝶舞,好好的安王爷也不会那么坏,其实他心里已经是伤痕累累,很多人都不了解也不懂安王爷的心!不会喜欢安王爷的就我一个吧!
我一直很喜欢比较变态的人物。正常人有啥可看的。
看这剧真希望安世耿手刃皇上 又不希望四大名捕受到伤害
✎﹏₯㎕﹏﹏﹏﹏﹏﹏﹏﹏﹏号 23:49:18
安王爷虽然是大坏蛋,但我一点也恨不起来,我也为他对蝶舞的痴情感动,安王爷每天孤独的拿着玉佩想蝶舞,他真当上了皇上也不会开心的,对他来说蝶舞比江山重要的多,唉
怎么没见他爹
说实话,我觉得安世耿很窝囊,虽然他很痴情,我承认,。但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一生都毁了,他这样每天折磨自己,人一生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该放下就放下。何必苦苦活在痛苦之中呢?
挺喜欢安王爷的。因为全剧就只有他爱得最深也爱得最真。纵使他是一个“恶人”也只是因为他被那所谓的“天理”所排斥罢了。从一开始,作为观众的我们就自动把他归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我们自以为自己能够掌控所有的剧情(安王爷的计划你敢说在他实施以前你不知道?)但其实这是被编剧耍的团团转,他让我们认为神侯府的人是英雄,而安王爷就只能成为他们功成名就的垫脚石。但如果我们·放下这些偏见,走出编剧为我们设定的情节,我们就会发现安王爷让人恨得心疼。作为一个恶人,他无疑是最失败的,但也是最成功的。因为这个恶人让我们恨不起来,一个无法引起观众恶感的坏人无疑是失败的,但安王爷却让很多人很心疼,因为他爱得太苦了,他是个庶出的皇子,纵使才华横溢,纵使满腹经纶,他也终究无法继承大统。而他也看得很开,也只想当个安逸的王爷罢了,但也真是这个安逸王爷,却连自己的爱人都无力保护,从蝶舞只留下一双舞鞋离开人世时,安世耿就已经随她一起死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安王爷的躯壳和那颗充满复仇怒焰的心!因为对蝶舞的追思和对自己懦弱的后悔,让这个闲散王爷彻底愤怒了,他为了自己的爱人,宁愿于天下人为敌,为了不愧对爱人对自己的一片痴心,他宁可在无尽的痛苦和悲伤中隐忍十六年。为了复仇,他宁愿夺取皇位,哪怕万劫不复。
试想一下,如果离陌被当朝皇帝逼死了,冷血可能还做个傻逼头吗?如果是冷血,我们就认为他爱的轰轰烈烈,而安王爷,我们给他的就只有白眼和讽刺!所以,别傻了,走出来吧,走出来,你就会发现王爷疯狂的内心背后那无尽的孤独与苦涩。。。。。。(以上评论仅个人观点,不喜勿喷,希望楼主喜欢。)
只怪那该死好色的皇帝
皇帝作死而已
去吧,卡比丘,把经验带回来! /\7    ∠_/  / │   / / │ Z _,< /   /`ヽ │     ヽ   /  〉  Y     `  /  / イ● 、 ●  ⊂⊃〈  / ()  へ    | \〈  &ー 、_  ィ  │ //  / へ   / ノ<| \\  ヽ_ノ  (_/  │//  7       |/  >―r ̄ ̄`ー―_金 三 胖你也去吧!!.........../ ̄ ̄ ̄Y ̄ ̄ \    l         l   ヽ,,,,,/  ̄ ̄ ̄ ̄ ヽノ   |:::::        l   |:::   __     |  (6   \●&  &●人   !      )・・(  l   ヽ       (三)  ノ    /\    二  ノ   /⌒ヽ. ‘ー — 一* \  l    |      ヽo ヽ有人说我是水经验 我转身就给他一嘴巴子 你丫不是废话吗?不水怎么升级。上帝的骑宠,上古时期世界的霸主。┏┛┻━━━┛┻┓┃|||||||┃┃   ━   ┃┃ ┳┛  ┗┳  ┃┃       ┃┃   ┻   ┃┃       ┃┗━┓   ┏━┛  ┃ 史 ┃    ┃ 诗 ┃    ┃ 之 ┃    ┃ 宠 ┃  ┃   ┗━━━┓  ┃经验与我同在 ┣┓  ┃攻楼专用宠物 ┃  ┗┓┓┏━┳┓┏┛   ┃┫┫ ┃┫┫   ┗┻┛ ┗┻┛要不是3倍经验,我也不会带着我宝贵的宠物来。汉语:我是来打酱油的。英语: I*m going to buy some soy sauce.  韩语: 나는 간장 소스.德语: ich gehe Sojasosse kaufen. 法语: je me suis prend que sauce de soja. 俄语: Я пришла за соевым соусом.荷兰语:kwam ik tot een sojasaus 西班牙语:me vino a un salsa de soja 意大利语:venuta solo a comprare la salsa di soia.你每到一个帖子就粘贴这句话,十五天就到了11级”......我彻底恍然大悟,吧主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经验了
有点可恨,又觉得他很痴情
寸寸相思皆成血,拱手河山报君恩
我怎么觉得蝶舞没有死..
某位傻逼吧务喜欢乱删帖子,我发的那个可以理解姬瑶花黑化,里面100多评论,都是理性讨论,并没有脏话,也是被吃屎的吧务乱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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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捕夫人》作者:清闲丫头(完结)
(晋江VIP完结/青梅竹马/1V1/双C/婚后/傻甜的真言情伪探案文)
总下载数:15 非V章节总点击数:341054   总书评数:1152 当前被收藏数:3704 文章积分:35,489,380&&
景四公子学问不济,出息浅薄,毕生的追求就是一个色香味俱全的媳妇。
谁知一朝媳妇到手,景四公子却无从下口。
为了把到手的媳妇吃进嘴里,景四公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查案?媳妇行,他就行,不行也得行!
剧透:这是一个非典型父母官历尽千难万险不惜坑蒙拐骗拿下御姐媳妇的HE故事~
双C(本文男主以人格保证……)
1V1(本文男主以人格保证……)
有案子有汉子,丫头出品,欢脱保证,坑品保证~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翊,冷月 ┃ 配角:查案子的,犯案子的 ┃ 其它:人在囧朝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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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传奇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人在囧朝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36338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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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名捕夫人》《御赐小仵作/仵作娘子》《毒舌王爷傲娇妃/日日思君君不见》《心临城下》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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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案·家常豆腐
第1章 家常豆腐(一)
& &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 & ——《新嫁娘词三首》唐·王建
& & 景翊是在梦见了一只油汪汪的烤鸭之后活活饿醒的,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的时候,狼藉一片的婚床上已经只剩下他光溜溜的一个人了。
& &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绑扎在窗框上的大红绸子洒进屋里来,映得满地都是暖融融的喜气。
& & 昨儿晚上他好像是成亲了……
& & 景翊还没来得及细想,床边已经有个老迈却响亮的声音嚎丧一样地喊了一声,“爷,您可算是醒了!”
& & 这是齐叔的动静,景家大宅里的第二号大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爷子说过,等他成亲之后,就让齐叔过来给他当管家。
& & 他是景家老四,齐叔以前都是喊他“四公子”的,这会儿都改口叫“爷”了,那他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就不是宿醉未醒的幻觉了。
& & 他还真成亲了……
& & 好在他知道新娘是谁。
& & 新娘是景府大宅对面冷大将军家的三闺女,安王府门下在刑部供职的女捕头,他从小到大的心头至宝,冷月。
& & 他也记得新娘昨晚的模样。
& & 叶眉,凤眼,雪肤,红唇,容妆浓艳,曲线玲珑,美得一塌糊涂,惨绝人寰,鬼哭狼嚎……
& & 不对不对……
& & 一塌糊涂,惨绝人寰,鬼哭狼嚎的那个好像是他来着……
& & 不行,喝太多了,头疼,想不起来了。
& & 反正就是他终于把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娶回家了,好事儿,值得好好大吃一顿的大好事儿。
& & 景翊重新闭起眼睛,在被窝里洋洋舒泰地滚了一下,把那床艳红的双人锦被全裹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松软地说了一声,“齐叔,我饿了……”
& & 齐叔哭丧着脸硬是把一套喜气洋洋的干净衣服塞进了景翊的被窝里,“爷,全家都饿了……夫人一大早就下了严令,等您醒来抄完一遍《列女传》,咱府上才能生火做饭,谁敢偷啃一口黄瓜都得卷铺盖卷滚蛋,您再不起床抄书就要出人命了啊!”
& & 《列女传》?
& & 他那个连《百家姓》《千字文》都没背全的宝贝媳妇当真知道《列女传》是什么东西吗……
& & 景翊揉着额头爬起身来,“有这种事儿……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 & 齐叔眼瞅着就快哭出来了,当了半辈子管家,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全家没饭吃的事儿,“夫人不让叫,说是得让您睡饱了,自然醒,抄书的时候您才没理由打瞌睡。”
& & 景翊半苦半甜地叹了一声。
& & “夫人现在在哪儿?”
& & “就在后院园子里舞剑呢,这都舞了一个早晨了……”齐叔抿了抿嘴,凑到景翊脸前小声地问了一句,“爷,您昨儿晚上是不是啥也没干就睡过去了啊……”
& & 他干了什么吗?
& & 他现在只能记起来,昨儿一大清早冷月从凉州办案回来,在大理寺门口一下马,二话不说就把他从里面揪出来,非要立马跟他拜堂成亲。
& & 反正这桩亲事都定下好多年了,他俩也都到了嫁娶的年纪,新房都是现成的,全京城里没几个人不知道,亲朋好友一招呼就全来了,她想拜,他也二话不说就跟她拜了。
& & 然后……
& & 客人来得不少,太子爷都亲自来了,他喝来喝去就喝多了,谁把他塞进洞房的他都想不起来了。
& & 不过,单从罚他抄《列女传》这件事上看,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 & 但是……发生了什么?
& & 景翊到底还是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 & “……”
& & 人娶回来就好了嘛。
& & 景翊深深吐纳,唔,好想吃烤羊肉啊……
& & 越想就越想吃,居然好像已经闻见一股似有若无的烤肉香了。
& & 不行,再饿下去真就要饿出毛病来了。
& & 景翊打着哈欠拍了拍齐叔的肩膀,“你先忙去吧,夫人一向温柔娴淑,通情达理,我去跟她说说……一个时辰内一定让你们有饭吃。”
& & “哎!”
& & 齐叔抹着激动的泪花奔出去之后,景翊半睡半醒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捧了一壶茶走去后院。
& & 八月仲秋,桂花开得正好,满园馥郁。花枝掩映中,一个身形高挑的红衣女子正旁若无人地舞着手里的长剑。
& & 近几年京里爱舞剑的女人蓦然多了不少,但极少有她这样一个人在花丛里舞着玩儿还舞得杀气腾腾的。
& & 她舞得再怎么杀气腾腾,他看着还是赏心悦目。
& & 她就是站在那儿不动,他还是觉得她赏心悦目。
& & 景翊慢悠悠地凑过去,规规矩矩地站定,两手端端正正地捧着茶壶,连说了三遍“夫人早”,舞剑的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 & 景翊又连说了三遍“我错了”,冷月还是没搭理他。
& & 景翊叹了一声。
& & “夫人,我刚才答应了齐叔,一个时辰内一定让他们有饭吃,食言是会有损威信的,你说对吗?”
& & 舞剑的人连挽几个剑花,步法快到整个人化成了一片红影,一声不吭。
& & “夫人,你可能有所不知,《列女传》这部书共有七卷……等我全抄完咱们府上就横尸遍野了,就先抄个两卷,好事成双,你看行吗?”
& & “要不……抄三卷?三阳开泰嘛……”
& & “四卷?四喜丸……四季平安,平安是福嘛……”
& & “五卷也行,五福临门呢……”
& & “六卷……六六大顺,逢案必破?”
& & “七卷……”
& & “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夫人,茶我放这儿了。”
& & “夫人,茶是南边进贡的普洱茶,醇香怡人,颇具美容养颜之效。”
& & “夫人,舞一会儿就歇歇吧,别累着,我看着都心疼呢。”
& & “夫人,我抄书去了……”
& & 那团红影中终于传出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气息丝毫不乱,稳得像是坐在椅子上说出来的,“回房换身衣服,晚会儿有客人来。”
& & 客人?
& & 照京里的习俗,成亲第二天新娘子是要回门的,但冷大将军长年驻守在北疆军营,冷夫人前段日子去凉州探亲还没回来,冷月的两个哥哥都在外面带兵打仗,两个姐姐一个跟了苗疆的什么头头,一个在太子府上当侍卫长,家里什么人都没有,索性就不用回了。
& & 至于什么客人要来,兴许是没赶上昨天喜宴的。
& & 昨儿有什么该来却没来的人?
& & 还重要到需要他再去换一身衣服。
& & 记不得,记不得了……
& & “这是刚才起床的时候刚换的……”景翊低头看了一眼紧绑在自己身上的这件无比鲜艳红袍,“不过这身衣服确实紧了点儿,也短了点儿,还花哨俗艳了点儿,是挺难看的……以前从来没穿过,不知道齐叔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 & “嗯……那是我的衣服,新买的。”
& & “……我就说嘛!人长得漂亮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人长得丑穿什么衣服都浪费,这么一件花色入时裁剪精良的好衣服,往我身上一招呼就白瞎了……夫人你舞着我这就回房抄书去!”
& & 景翊窝在书房里抄到第二卷开头的时候,齐叔带着一身浓郁的烤羊腿的香味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精神奕奕地道,“爷,安王爷来了,在前面客厅坐着呢,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 & 齐叔说的什么景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早在齐叔进门的一刻就被那股烤羊肉特有的浓香吸走了。
& & 这样的浓香绝不会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
& & “厨房里生火做饭了?”
& & 齐叔连连点头,“是呢,我们刚刚才吃过……夫人亲自下厨做的烤羊腿,说是昨儿大家伙儿辛苦了,爷既然答应抄七遍《列女传》,她就不难为大家伙儿了……”
& & “等会儿!”景翊一个激灵,手一抖,差点儿把笔扔出去,“七遍,还是七卷?”
& & “七遍啊,夫人在厨房里烤羊腿的时候还直跟大家伙儿夸爷有长进呢,说让你抄一遍,你非要抄七遍,还说七星高照啥啥啥的……剑风有点儿大,她也没咋听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 & 景翊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 & 七遍啊……
& & 景翊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 & 烤羊腿啊……
& & 他最爱吃的就是羊肉啊……
& & 冷月最会做肉,做得最好的就是烤羊腿啊……
& & 难怪刚才坐在这儿抄书的时候就总觉得哪里有股隐隐的烤肉香……
& &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 & 景翊哀叹了一声,“夫人是不是还说……我得把这七遍《列女传》全抄完了才能吃饭?”
& & “呦,这个还真没说,不过烤羊腿已经全吃干净了……您还是自己问问夫人吧,夫人就在前面跟安王爷说话呢。”
& & 景翊这才听出齐叔话里的重中之重,“安王爷来了?”
& & “是啊……夫人一大早下帖子请来的啊,爷不知道?”
& & 景翊发现,在他晕了一晚上之后,不知道的事儿实在有点儿太多了。
& & 安王爷萧瑾瑜是与当今圣上一母所生的七弟,跟景翊是同年生人,时年十八,在朝中掌管三法司,他俩虽然有些私交,但说到底他和冷月都是听这个人的吩咐干活儿的,眼下正值秋审,萧瑾瑜忙得焦头烂额,脾气一点就着,但凡是在三法司里供职的人全都躲他走,好不容易因为成亲向大理寺告了三天假,冷月怎么还把他往家里请?
& & 兴许她昨晚提过……
& & 也兴许与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关……
& & 景翊揉了揉还在涨着发疼的太阳穴。
& & “我知道的……吧。”
& & “……”
& & 景翊一路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冷月昨晚到底有没有跟他提过为什么要在新婚次日把安王爷请到家里来,一进客厅,看见茶案上那个堆得满满的果盘,空荡荡的肚子动情地咕噜了一声,更想不起来了。
& & 景翊客客气气地给座上的安王爷问了个安,一入座就迫不及待地从果盘里抓起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还没往嘴边送,冷月就凉飕飕地一眼看了过来。
& & 景翊立马两手捧着把苹果往安王爷手里一送,带着一脸家和万事兴的笑容热情洋溢地道,“王爷吃苹果,莱州产的,又脆又甜呢……别客气!”
& & 萧瑾瑜玩味地看着手里的苹果,“你怎么知道这是莱州产的?”
& & 景翊一愣,一笑,“王爷怎么知道这不是莱州产的呢?”
& & “因为这是我路过京郊果园的时候买的。”
& & “那什么……王爷就是王爷啊!随手一买就能把土生土长的京城果子买出莱州的风韵来……”
& & 景翊话没说完,萧瑾瑜就转手把那个带有莱州风韵的京城苹果不轻不重地搁到了桌上,云淡风轻地截断了他的话,“你婚床底下有具焦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第2章 家常豆腐(二)
& & 景翊一时没转过弯儿来,“我婚床底下……有什么?”
& & 冷月起身在客厅里绕了一圈,把门窗统统关了个严实,才压低着声音一字一句地替萧瑾瑜重复了一遍,“焦尸,就是用明火烧烤过,外焦里嫩的那种尸体。你的鼻子不是比狗的还好使吗,今早起床的时候就没闻见屋里有烤肉味?”
& & 他好像真的闻见了……
& & 不但闻见了,还深深地陶醉地使劲地闻了好一阵子……
& & 景翊的胃里泛起一种微妙的翻滚感,一股隔夜的酒气返上来,一时没压制得住,掩口转身趴在椅背上连连干呕,呕得两眼都泪光闪闪的了。
& & 昨晚果然是出事了……
& & 萧瑾瑜的额头也隐隐有点儿发黑。
& & 这叫什么形容……
& & 冷月倒是松了一口气, “王爷,你看他这德行,我就说这种事儿他下辈子都干不出来吧。”
& & 景翊抬起头来万般感激地看了冷月一眼,不是感激她对他德行的肯定,而是感激她从早晨到现在一口饭都没让他吃,否则……
& & 想到“吃”这个字,景翊又是一阵干呕。
& & 萧瑾瑜默默地点了点头。
& & “好……这案子可暂不报京兆府,但要在秋审结束之前把完整的卷宗呈送上来。”
& & 冷月一喜,屈膝向萧瑾瑜一拜,“谢王爷成全!”
& & 王爷成全她什么了?
& & 今天一天下来,景翊已经习惯于自己不知道很多事了。
& & 有些事还真的是不知道比较好……
& & 冷月喊来的家丁要搀他回房歇息,景翊死活不去,硬是回了书房,趴在书房的卧榻上慢慢熬过这段汹涌如怀胎三月一般的干呕之后就昏昏睡过去了,直到冷月进来把他推醒,塞给他一碗小米粥。
& & 天已经黑透了,书房里孤灯一盏,橙黄的光晕把冷月那张本来没带多少好气的脸也映得格外温柔。
& & “吃完了回房睡去,都二更天了。”
& & 景翊抱着粥碗靠在榻上,“你煮的吗?”
& & 冷月“嗯”了一声,景翊才动了勺子,一口粥送进嘴里,轻抿,景翊微微眯眼,缓缓吞了下去。
& & 唔……
& & 果然是她亲手煮的,还有没煮开的硬米粒子呢。
& & 冷月很会做肉,但只要是做除肉以外的东西,那就是一锅灾难。
& & 景翊一口不剩地把这碗灾难吃了个干净,吃完舔了舔嘴角,把碗一搁,朝着房梁立起了三根手指头,“我景翊对梁发誓,床下之人不是我带回来的,不是我奸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烤的,不是我藏的,有一个字违心之言,就让我上一根梁断一根梁。”
& & “我知道不是。”
& & 景翊端端正正地两手一拱,“谢夫人信任!”
& & “那是个男的。”
& & “男的……床底下是个男的为什么还要我抄《列女传》啊?”
& & 冷月挑了挑细长的眉梢,微眯凤眼看着眼前这个颇委屈的人,“为什么床底下是个女的你就该抄《列女传》呢?”
& & 景翊蓦地觉得脊梁骨上一阵发寒。
& & “嘿嘿,嘿嘿,嘿嘿……其实我觉得吧,抄书乃温故而知新之举,无论什么情况下多抄几遍都是极好的……”
& & 冷月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两把,“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回房睡觉去吧,什么时候我在你床底下发现个女的,我会让你抄《烈士传》的。”
& & “……”
& & 景翊往下一出溜,又在榻上窝了起来,“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在那七遍《列女传》抄完之前,我是无颜回房睡觉的……就让我睡在书房里好了。”
& & 冷月翻了个白眼,新婚第二晚睡书房,他是怎么想的?
& & “你是没脸回房,还是没胆回房?”
& & 景翊坦然摇头,“都没有。”
& & “不就是一个死人吗,昨儿晚上你还在外面灌酒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尸体挪走了,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啊?”
& & 她到现在都想不通,景翊这点儿兔子胆,连景家老爷子都说他不是干刑狱的材料,安王爷怎么就非得向皇上举荐他来当大理寺少卿?
& &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已经在大理寺干了大半年了,居然还没被吓出什么毛病来。
& & 景翊微微颔首,浅浅地叹了一声,深深地道,“人虽然已经走远了,可房里还残存着他不屈的冤魂散发出的袅袅余香,恐怕会绕梁三日而不绝的……”
& & “……”
& & 不可思议的事果然很难长久。
& & 冷月跟他大眼对小眼地对看了半天,到底看不过他那忧伤而执着的眼神,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行……你想睡在这儿就睡在这儿吧。”
& & “谢谢夫人成全。”
& & 景翊翻了个身,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睛。
& & 冷月拿着空碗朝门口走了几步,还没出门,犹豫了一下。
& & 唔……还是不想一个人睡。
& & 冷月调头走回榻边,在景翊后背上戳了戳,“我想起来……有件事要跟你说。”
& & “唔?”
& & 冷月红唇轻抿,“我告诉你,你不能张扬出去。”
& & 景翊本来已经有了点儿朦朦胧胧的睡意,一听这话,顿时不困了,端端正正地坐起身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冷月,“好。”
& & 她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 & 冷月又抿了一下嘴唇,“你听完之后要保持安静,不许哭,不许笑,不许出动静。”
& & 景翊一声不出地用力点了点头。
& & 冷月把声音放低了些,“你知道我把那具焦尸挪到哪儿去了吗?”
& & “……?”
& & 冷月把声音又放低了些,“就在你书案旁边那个放字画的大箱子里。”
& & “……!”
& & 冷月慢了半拍,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捂上景翊的嘴,景翊已经一嗓子嚎出来了。
& & 嚎了一嗓子还不算,又“噌”地从榻上窜了起来,猴子上树一样地扑到她身上,冷月一时不备,重心不稳,两人抱成团状“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 & 护院循着景翊这声鬼哭狼嚎赶过来的时候,俩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
& & 打头的护院杵着一根棍子,呆呆地看着滚在地上的两个人,“爷,夫人……出什么事儿了?”
& & “夫人她把……”冷月一把狠掐在景翊的大腿上,景翊的舌头飞快地转了个弯儿,“把我弄疼了!”
& & “……”
& & “那……”打头的护院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才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夫,夫人慢用,小的告退了。”
& & “……”
& & 护院们一走,景翊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拉起印堂发黑的冷月,一溜烟奔回卧房,把房门从里面一栓,倚在门闩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 & 这日子没法过了……
& & “夫人……咱们把他送到衙门去不行吗?”
& & 冷月坐在梳妆台前气定神闲地拆着首饰,也气定神闲地回了他一句,“不行。”
& & “夫人,你看啊……你不是老说死者为大吗,他现在是咱们府上最大的,让他委屈在一口箱子里,不合适的,对吧……”
& & 冷月在镜子里看了景翊一眼,“你是说把他放出来溜溜?”
& &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在咱们家里,就他一个不会喘气的,如此特别,还独守在一口冰冷的箱子里,他得多孤单寂寞啊,各衙门停尸房里有铺位有铺盖有熏香有灯火,还有很多他的同道中人……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他吧,行吗”
& & “不行。”
& & “那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
& & “等你不会喘气了,我会可怜你的。”
& & 要是哭对她有用,景翊一定会哭给她看,可惜他小时候就试过很多回了,没用。
& & “真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 & 冷月拆下头上最后一根银簪,散下满头青丝,转头斜了他一眼,“这案子王爷交给我了,我爱放哪儿就放哪儿,你要是这么不愿意让我放在你书房里,我明儿把他挪回来就是了。”
& & “……我愿意!”
& & 冷月满意地转回头去,声音也软了几分,“那你明天继续在书房里抄《列女传》吧,这事儿查清楚之前府上的人我一个也不信,你在那儿待着我还放心点儿。”
& & 景翊愣愣地看着拆完首饰开始梳头的冷月。
& & 她这话的意思是……
& & “你让我抄《列女传》……是为了让我在那儿看守尸体?”
& & “也不全是……还为了找个理由不让你吃东西,不然你今天肯定吐得还要惨,伤了胃怎么办?”
& & 奶奶个熊……
& & 他媳妇到底是跟谁学坏的!
& & 冷月一缕一缕地梳着如瀑的长发,淡淡然地接着道,“也顺便饿饿府上其他的人,把他们饿到差不多的时候,我把他们全都叫到了厨房里,让他们看着我把一只羊腿从生烤到熟,还让他们每个人都吃了一碟,有几个人反应不大自然,我今天下午查了一下他们的底细,准备明天探探他们,你要是有兴趣,我明天可以把他们带到书房给你瞧瞧。”
& & 直到冷月梳好头发,换好衣服,躺进被窝里了,景翊还杵在原地犹豫不决。
& & 那床……毕竟是被当成棺材盖儿用过的……
& & 冷月在松软柔滑的被子里翻了个身,转面朝里,露给景翊半片香肩,“你要是不想睡在这张床上,还可以睡在这张床下。”
& & “……”
& & 比起睡在棺材里面,他倒是宁愿睡在棺材盖上。
& & 何况棺材盖上还躺着他昨儿刚娶回来的媳妇。
& & 那可是他惦记了十几年都没能碰过一下手,昨儿个清早却突然吵着闹着非要立马跟他拜堂的宝贝媳妇啊。
& & 幸福来得确实有点儿突然,但景翊向来不是个好事的人,只要现状是安乐美好的,他才懒得去追究前因是什么。
& & 现状……
& & 除去那个不会喘气的不算,一切都很美好。
& & 景翊更衣,上床,熄灯,落帐,在黑暗中循着一股暖香搂了过去,自语般地轻道,“能叫你一声夫人真好……”
& & 话音未落,手下丝缎般的触感一空,脑门儿上硬硬地挨了一巴掌。
& & “唔……”
& & 景翊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黑暗中传过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你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没觉得身上疼吗?”
& & 景翊愣了愣,揉着一跳一跳发疼的脑门儿老老实实地答道,“嗯……疼。”
& & “哪儿疼?”
& & “哪儿都疼……”
& & “是不是觉得全身的骨头架子像是被拆散了又装上了再拆散了?”
& & “唔……是……”
& & “是不是还觉得腰酸背疼得像是骨头被人掰折了一样?”
& & “嗯……”
& & “知道为什么会疼吗?”
& & “唔?”
& & “我暴揍了你一顿。”
& & “……”
& & “记得我为什么揍你吗?”
& & “不记得……”
& & 黑暗里冷月半晌没出声,突然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 & “你娘说得对,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 & “……”
第3章 家常豆腐(三)
& & 第二天一大清早,冷月披衣起床的时候景翊也醒了,景翊打着哈欠软糯糯地对冷月道了声早,冷月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下床,径自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收拾起头发来。
& & 景翊被瞪得一愣,浓重的睡意散了一半。
& & 他怎么觉得……
& & 昨晚好像又发生了什么。
& & 景翊从床上坐起来,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冷月那张阴惨惨的脸,发现铜镜里的人不光脸色很沉,连眼底的颜色也有点发沉。
& & 冷月从小就是这样,一夜睡不好,第二天起来眼底一准儿是发青的。
& & 昨晚一定又发生了什么。
& & 发生了什么?
& & 还是想不起来……
& & 但总不能天天有人往他床底下塞尸体吧?
& & 景翊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屋里没有任何不美好的气味。
& & 景翊坐在床边弯腰穿鞋的时候还特地壮着胆子往床底下巴望了一眼,除了他前两天顺手塞到下面的一口箱子之外,床底下连层薄尘都没有。
& & 这口箱子……
& & 景翊隐约记得,昨晚就快睡过去的时候冷月好像对他说了一句关于床底下有个箱子的话,他虽然没睁眼,但也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 & 景翊觉得,以这个箱子为引,应该可以比较和气地聊出些昨晚发生的事情来。
& & “小月……”景翊用成亲前对她的称呼漫不经心又自然亲切地唤了她一声,空手拢了拢散在肩上的发丝,带着晨起的慵懒徐徐地道,“我记得……你昨晚好像问过我床下那口箱子的事?”
& & 冷月正在束发的手果真停了下来,在镜子前转了个头,冷森森地看向景翊,“你记得?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答的吗?”
& & 景翊使劲儿想了一会儿,坦然摇头。
& & 那口箱子里也没装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他实在犯不着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还费着脑子对枕边人编瞎话。
& & 对,冷月昨晚也是这么想的,人在将睡未睡的时候和醉酒差不多,不知不觉之中就会把大实话都说出来,所以她才特意等到他呼吸渐缓的时候,轻轻地问了一句,床底下的那个箱子是哪儿来的。
& & 但算了半天也没算到……
& & “你跟我说那是齐天大圣从蟠桃大会上带下来的。”
& & “……”
& & 景翊突然觉得,这个引子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和气,还是尽快跳过为好,“之后……我记得好像还有什么事呢……”
& & “嗯,还有,还有就是你在我耳朵边儿上数桃数了整整一宿。”
& & “……”
& & 冷月咬着牙在景翊那张表情复杂的脸上狠剜了一眼,就转面看回了镜子,再多看他一眼,难保她不会一时冲动一口咬死他。
& & 景翊揉了揉有点儿发麻的头皮,轻轻一叹,息事宁人地道,“其实那口箱子里面也没装什么……”
& & “嗯……你昨儿晚上说过了,那里面装的是千年蟠桃,谁敢偷吃齐天大圣就一棍子抡死谁。”
& & “……”
& & 景翊觉得,关于齐天大圣和千年蟠桃的这个误会,只有把箱子打开让她看看,才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 & 景翊走回床边,蹲身挪开脚踏,掀起低垂的床单,把那口用红纸条仔细封着口的大木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一直拖到冷月脚边。
& & 景翊在木质精良的箱子盖上轻轻地拍了拍,浅浅笑着道,“以后你要是想知道家里什么地方放的是什么东西,不用问我,尽管打开看就是了,反正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你的东西……”
& & 景翊顿了顿,笑意愈浓,“还是你的。”
& & 冷月透过镜子看着景翊嘴角眉间宠溺的微笑,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这箱子里装的什么,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 & “知道啊,这箱子还是我前天亲手塞到床底下的……就是亲戚家送的一箱瓷器。”
& & 现在想想,如果用箱子把床底填满,以后床底下就不会被塞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
& & 嗯,待会儿就去跟齐叔说。
& & 景翊还在心里默默估量着大概要用多少个箱子,冷月又皱着眉头问了一句,“箱子上的封条都没揭,他给你送来以后,你也没打开看看?”
& & 景翊摇头,“他就是开瓷窑的,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让人送来一箱,都连着送了大半年了,全是差不多的东西……那天送来的时候大理寺正好有点儿急事,我搁到床底下就出门了,来没来得及看呢。”
& & 冷月又拧了拧眉头,束好最后一缕头发,转过身来。
& & 景家世居京城,一门几乎全是京官,景翊的生母还是当今圣上的堂妹康宁郡主,景家的亲戚冷月多半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成亲那天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 & 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开瓷窑的亲戚?
& & “这是你的什么亲戚?”
& & “你没见过……”景翊见她不再抓着齐天大圣和千年蟠桃的事儿了,心里松了松,缓缓地叹了口气,“我大舅豫郡王家的老三,萧允德。”
& & 冷月愣了一下,这个还真没见过,不但没见过,连名字听着都耳生得很,“他开瓷窑以前是干什么的?”
& & “他……”景翊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缓步走到衣橱前,一边慢条斯理地翻着衣服,一边用一种闲话家常的调调回道,“开过一家酒楼,好像是叫鸳鸯楼吧……开了俩月就关门了。”
& & “然后呢?”
& & “然后……听说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厌弃红尘,去蓬莱仙山修道去了。”
& & “然后他在仙山上烧炼丹炉没烧痛快,就回京城来开瓷窑烧窑炉了?”
& & “他应该没烧过炼丹炉……”景翊成功地把一橱子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翻了个乱七八糟,心满意足地拿出最开始被他扔到一边的那件象牙白的长衫,关上橱门,回过身来道,“我只听说大半年前豫郡王是从扬州花船上把他揪回来的,一回来就成了亲,成完亲就烧瓷窑去了。”
& & 冷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一个出身贵重的京城公子哥儿来说,这倒是比迷上烧炉子更讲得通。
& & “他成天给你送瓷器,你跟他很熟吗?”
& & 景翊摇摇头,一边换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不熟……送瓷器这事儿是豫郡王的意思,沾亲带故的全都这么送,讨点儿好名声嘛,其实里面那些瓷器合一块儿还不如外面这个红木箱子的一个盖儿值钱……不过我三哥好像跟他关系不错……”
& & 景翊在景家排老四,景家老大景竍经史子集最好,在翰林院供职,景家老二景竡医学药理最好,少年即入太医院,景家老三景竏几国外文最好,任礼部郎中。
& & 景翊……
& & 景翊卖相最好。
& & 冷月轻轻拧着眉头看着景翊卖相极佳的身板,要是说景翊跟这个萧允德关系不错她还觉得正常,可景翊的三哥景竏常年跟各国来使打交道,是景家哥儿四个里城府最深的一个,平时见面打个招呼都是滴水不漏的,怎么会跟这么一个亲戚关系不错?
& & “你说好像跟他关系不错,”冷月把“好像”二字说得更外重了几分,“好像是什么意思?”
& & “好像,就是……好似,仿佛,感觉是,但又不太确定的意思。”
& & “……”
& & “比如说……夫人你美得像朵花一样。”
& & “……好在哪儿呢?”
& & “好在……好在花朵色泽艳丽,气味芬芳,触感柔滑,用来形容夫人的美再恰当不过了。”
& & “……”
& & 景翊穿完衣服,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从冷月青黑如铁的脸色上可以断定,这个错误已经错得无法挽回了,只能一句话硬生生地岔出去,“你问这些……干什么?”
& & 这也不能算是景翊随口抓的词,一大清早的,冷月突然就对他家这个最不着调的亲戚生出这么大的兴趣来,确实让人有点儿费解。
& & 冷月扬了扬眉梢,垂目扫了一眼脚边这口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成亲那天晚上我坐在屋子等你等烦了,就在屋里四处晃悠着看看……这口箱子我那天晚上已经看过了,看完之后把封条照原样贴好的。你这亲戚给你装箱的时候好像走了点儿神,装错了东西,装的不是瓷器。”
& & “不是瓷器?”景翊愣愣地看着箱子,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也不是千年蟠桃?”
& & “……”
& & 冷月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景翊走过去自己动手揭了封口的红纸,掀开箱子盖往里面看了一眼。
& & 里面放的确实不是瓷器。
& & 但也不是千年蟠桃,而是他收藏多年的那堆书画卷轴。
& & 这堆卷轴原本是收在他书房中书案旁边的那口箱子里的,怎么会在这儿呢?
& & 既然这些卷轴在这儿了,那现在书案旁的那口箱子里装的是……
& & 焦尸。
& & 把这个圈儿绕过来的同时,景翊也闻见了从箱子深处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烧肉味,手一抖,“咚”一声把箱子盖扣了下来。
& & 没有了昨天那样浓重的酒气催着顶着,他现在只能感觉到胃的最深处在起起伏伏,荡荡漾漾。
& & 这种感觉还不如干干脆脆地吐一场来得痛快,哪怕像昨天那样干呕不止也是幸福的……
& & 景翊欲哭无泪地看着那口本应装满瓷器的箱子。
& & 昨儿也没人跟他说焦尸是在床底下的这口箱子里发现的啊……
& & 这种模样的箱子都不知道送来多少回了,之前每回他都是当面打开使劲儿夸上几句才找个地方扔了的,就这回没打开,就这回没扔,还就这回给他送来个不一样的……
& & 萧允德也真是的,烧瓷器就正儿八经地烧嘛,这得把瓷器烧成什么鬼样,才能让装箱的人连哪个是瓷器哪个是焦尸都分不清……
& & 也怪这箱子做得太精,封得太好,他成亲那晚要是回来的早一点儿,冷月没来得及把它打开,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溢出点儿味儿来,那会儿恐怕就不是烤肉香了……
& & 这么想想,书房里那具带着烤肉香的焦尸居然都有点儿可爱了。
& & 冷月等他看着箱子发呆发够了,带着一脸“如何是好”看向她的时候,才道,“箱子是萧允德亲自送来的?”
& & 景翊摇摇头,答话的声音有点儿虚飘,“瓷窑的伙计送来的……”
& & “每次来给你送瓷器的都是这一个伙计吗?”
& & 景翊摇头。
& & “那这个伙计你以前见没见过?”
& & 景翊还是摇头。
& & 冷月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把那口从床底下拖出来的箱子又塞回到床底下去,唤了两个丫鬟来伺候洗漱,全都收拾好之后,才当着两个丫鬟的面对景翊淡淡地说了一句。
& & “走,去书房,给我看看你昨天抄的《列女传》。”
第4章 家常豆腐(四)
& & 书房离他俩住的卧房不远,出门左转,穿过一个月亮门,绕过一株大槐树,没几步就到。
& & 离书房门口还有三五步远的时候,冷月倏地脚步一滞,紧跟在后面的景翊差点儿撞到她后背上。
& & “怎么了?”
& & 冷月皱眉沉声,“书房里有人。”
& & 书房里确实传出来一种人被死死捂住嘴想喊却喊不出声时的低呜,男人,声音很低,被庭院里晨风拂叶的声音盖住,几不可察。
& & 景翊刚听出隐约的一点儿,门里就传来“咚”“咣当”“稀里哗啦”一连串清晰可闻的大响。
& & 这听起来像是……
& & 冷月还没起脚,身边一阵风起,离门不远的一扇窗子“吱呀”一声向里打开了。
& & 冷月微微一怔,余光扫到身边,这才发现景翊已经不见了。
& & 刚才那是……
& & 景翊?
& & 她倒是早就知道景翊有一身堪称出神入化的轻功,出神入化到连大内侍卫都头疼得很,但是……
& & 景翊从没当着她的面施展过,一次也没有。
& & 冷月一怔之间,书房里传来齐叔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
& & “我的爷啊!”
& & 这种哭号声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冷月心里一紧,不及多想,也从那扇大开的窗子里跃了进去,两脚还没落稳,就见景翊僵着身子杵在屋中,脚边地上倒着一个花架,三个花盆全摔成了碎片,泥土撒了一地,齐叔正挂着一身的土扑在景翊胸前,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两手攥拳可劲儿地捶打着景翊的肩膀。
& & “你真是我的亲爷啊!”
& & 冷月腿弯一颤,差点儿趴到地上。
& & 景翊也是一头雾水,他一跃进屋里就见齐叔自己紧捂着自己的嘴跟花架子一块儿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弯下腰搀他,他就一咕噜爬起来哭着喊着扑过来了……
& & “齐叔……这是,怎么了?”
& & 被景翊这么愣愣的一问,齐叔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失仪得很,忙收住了擂打景翊肩膀的手,但显然一下子还收不住哭劲儿,一时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来。
& & 冷月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口装着焦尸的箱子,目光还没落在箱子上,就看见箱子前面躺了一个穿着府上家丁衣服的人。
& & 冷月紧走了几步,上前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在那人的腕上摸了一把,才微微松了口气,“没事儿,只是昏过去了……”
& & 话音未落,齐叔就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接了一句,“是我拿砚台把他砸昏的……”
& & 冷月一愣,抬头与景翊默默地对望了一眼。
& & 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比他们想象的复杂一点……
& & 没等两个人琢磨明白,齐叔已对着景翊扬起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痛心疾首地道,“我的爷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可满大街都是啊,您说您喜欢个什么样的不好,怎么……怎么就……”齐叔咬了咬牙,抬起一只手颤抖着往冷月的方向一指,“怎么就偏偏把这种人弄回家里来啊!”
& & 景翊狠狠一愣。
& & 什么叫喜欢什么样的不好,偏把这种人弄回家里来?
& & 他喜欢的一直就是这么一个,齐叔是知道的,虽然自从前两年冷月以女子之身进刑部当差起,京里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但齐叔一向是愤愤地说这些嚼闲话的人是要烂舌头的,昨天也还没见齐叔说什么,这会儿怎么突然……
& & 不过,官宦人家里变脸如变天从来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 & 景翊一愣之间,齐叔又添了一句。
& & “爷啊,您就没听人说过吗,这种人在家里搁久了那是要折福折寿的啊……”
& & “齐叔,”景翊脸色一沉,不轻不重地把齐叔指出去的手按了下来,缓缓而淡淡地道,“这两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歇吧。”
& & 齐叔在景家当了半辈子的管家,看着景翊长大,景翊顶着这样的脸色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意思,齐叔一听就明白。
& & 景翊在发火,在很客气地请他滚出去。
& & 但是……
& & 齐叔愣了愣,顺着自己刚刚指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见冷月半跪在家丁身边,红唇轻抿,面容微微发僵地望着他,蓦地反应过来,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夫人……我说夫人后面那个,那个箱子,那个箱子里面,里面的那个!”
& & 箱子……里面的那个?!
& & 冷月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倒吸了回去。
& & 这口箱子上装的是暗锁,这样关着盖子,单看是看不出来是开还是锁的,但既然齐叔这么说了,那这口箱子就肯定是被打开了。
& & 她昨天刚拐弯抹角地问过齐叔,因为原来装在这口箱子里的书画都是景翊的心爱之物,所以箱子的钥匙就只有景翊手里拿着一把,还有搁在齐叔那里备用的一把,要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除了景翊谁也不会擅动这口箱子。
& & 那这一大清早的是出了什么特殊情况?
& & 一见冷月和景翊齐刷刷地皱起了眉头,齐叔忙指着倒在箱子前的家丁,磕磕巴巴地道,“这,这熊孩子一早打扫书房的时候手,手滑,把水泼到箱子上了,擦干了外面的又怕有水渗到箱子里面,毁了爷的爱物,就,就来找我讨钥匙开箱子……结果箱子一开……他就跟活活吓傻了似的,俩眼瞪得直愣愣的,一声也不吭,还慢慢儿地把箱子盖给盖好了,然后撒腿就要往外跑,我怕出啥事儿,就顺手抄砚台给了他一下……我没使多大劲儿他就栽到地上了,我也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来……刚捂上嘴往后退了几步就撞到花架子上了……”
& & 冷月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家丁,她记得这个人,他叫腊八,十四岁,她昨天在厨房里烤羊腿的时候,他一直躲在最后面,把头埋得低低的,两手不停地在身前揉搓,脑门儿上汗珠子不断,问他怎么了,他吭唧了半天才顶着一张大红脸说尿急,惹得一屋子人一阵哄笑。
& & 冷月准他出去方便之后,他就没再回厨房来。
& & 她还没来得及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 & 齐叔把话说完,又抽搭了几声,听起来很有点儿委屈的意思,景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伸手扶上齐叔还在发抖的肩膀,扶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 说这东西是他表哥在他成亲那天一大清早派人送来的?
& & 还是说这东西是成亲那天晚上他媳妇悄没声地从婚床底下搬到这儿来的?
& & 到底还是冷月静静定定地说了一句,“齐叔放心,这事儿我来收拾,以后家里不会再出现这种东西了。”
& & “其实……”齐叔抹了把泪,咽了咽唾沫,有点儿忐忑地看向脸色颇为复杂的景翊,“爷要是真心喜欢摆弄这种玩意儿,也没啥……我多去庙里烧烧香就是了……我保证一个字儿都不会往外说,夫人您可别难为他……”
& & 景翊黑着脸抽了抽嘴角。
& & 他是该谢谢齐叔呢,还是该谢谢齐叔呢……
& & “齐叔放心,我知道。”
& & 冷月目送齐叔把不省人事的腊八搀走之后,回来关好门窗,走到脸色还在隐隐发黑的景翊跟前,抿了抿嘴,面无表情地道,“我想知道,哪天我和齐叔一块儿掉进水里,你会怎么办。”
& & 景翊听得一愣。
& & 这个问题从他刚记事起就听过,他奶奶问过他爷爷,他娘问过他爹,他大嫂问过他大哥,他自己还半真半假地问过冷月。
& & 只是……
& & 他奶奶问他爷爷的时候,一块儿掉进水里的是他奶奶和他爷爷养的一只猫,因为那会儿他爷爷问那只猫叫小宝贝儿,问他奶奶叫老婆子。
& & 他娘问他爹的时候,一块儿掉进水里的是他娘和当今圣上,因为那会儿皇上正对下棋着迷,整天不分时辰地把他家棋艺精湛的老爷子往宫里召。
& & 他大嫂问他大哥的时候,一块儿掉进水里的是他大嫂和一个已经作古几百年的文人,因为那会儿翰林院正在修书,他大哥一连几晚说梦话都在念叨这个文人的名字。
& & 他问冷月的时候,一块儿掉进水里的是他和安王爷,因为那会儿冷月还是安王府的侍卫,安王爷一句话,她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 & 冷月给他的回答是一个饱满的白眼,外加一句不带热乎气儿的话。
& & 以后你给我离带水的地方远远的。
& & 他想过有朝一日也许冷月也会这样问他,只是没想过会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更没想过跟她一块儿掉进水里的会是齐叔……
& & 她怎么会和齐叔一块儿掉进水里?
& & 和齐叔……
& & 齐叔……
& & 景翊还满脑子都是齐叔的时候,冷月已伸手把他往墙上一按,另一只手捏紧了他的鼻子,微微踮起脚尖,二话不说就吻了上来。
& & 景翊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挣了一挣,冷月立时把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生生用身子把他压在墙上,压得他一动也不能动。
& & 冷月吻得既深且急,丝毫不给景翊喘息的余地,一直吻到景翊满脸涨红,几乎要窒息昏厥了,才松开了口,也放开了捏在他鼻子上的手,气定神闲地看着倚在墙上喘得像是刚蹦到岸上的鱼一样的景翊,轻轻一叹。
& & “算了,憋气就能憋这么一会儿,水性肯定好不哪去,你还是站在岸边等着我把齐叔救上来吧。”
& & “……”
& & 冷月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那口箱子,听着背后景翊还很急促的喘息声,轻轻地抿了抿嘴。
& & 奇怪了,带着茶香和带着酒香的感觉居然是不一样的。
& & 以后记得再换个其他香味的试一试。
& & 还要记得换一个借口。
& & 冷月围着箱子前后左右仔细查看了一番,待景翊的喘息声缓和下来,伸手在箱子盖上轻轻地叩了两下,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过来。”
& & 她就是不让他过去,他也得过去。
& & 他得跟她好好谈谈,就算她这回真要用一个吻活活把他憋死,他也得先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
& & 这具焦尸真的不能再在家里放着了……
& & 景翊刚走到冷月面前,嘴还没张开,冷月已淡淡然地道,“你再好好喘几口气,准备一下。”
& & 景翊一愣,到嘴边的话往后撤了澈,先问了一句,“准备什么?”
& & 冷月一句话答出来,景翊顿时后悔把话撤回来了。
& & “准备帮我验尸。”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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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家常豆腐(五)
& & 景翊怔了片刻,听天由命地一叹。
& & 她说哪个字不好,偏偏说那个“帮”字。
& & 他好奇了十几年,时至今日,终于知道冷月此生开口请他帮忙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
& & 验尸。
& & 景翊缓缓吐纳了几个回合,无奈地看着那口盖子紧闭的箱子,认真问了冷月一个问题,“这具焦尸烤透了吗?”
& & 冷月狠狠一愣,“什么叫……烤透了?”
& & “就是从里到外全都熟了,不管怎么翻腾都没有血流出来了。”
& & 冷月愣得更狠了。
& & 不是她听不懂景翊说的什么,而是这话实在不像是从景翊嘴里说出来的,尤其……他还说得这么认真,这么淡定。
& & 冷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什么血?”
& & “就是……”景翊仔细想了一下,“红的,黏黏糊糊的,就像印泥和在蜂蜜水里的那种。”
& & “……没有。”
& & 景翊像是舒了口气,神色轻松了几分,“没血就好。”
& & 冷月这才反应过来,他问这么个让人头皮发麻的问题,是因为他怕血?
& & 她知道景翊怕很多东西,怕血,以前还真没听他提过。
& & 冷月一时想不通,红艳艳的血和黑漆漆的焦尸,打眼看过去看分明是焦尸更不可观一些,景翊怎么会更怕血?
& & 冷月还没想通,景翊已泰然自若地道,“怎么准备,夫人尽管吩咐。”
& & 罢了,他不怕才好。
& & “我需要茶壶,茶碗,纸,笔,还有你的衣服……停!外面那件就够了。”
& & 冷月黑着脸接过景翊递来的外衣,展开铺在地上,景翊在屋里转了一圈,左手茶壶右手茶碗嘴里叼着纸笔走了回来。
& & 那件铺展在地上的外衣是要用来做什么,景翊大概猜得到,所以在脱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从此跟这件衣服江湖不见的准备了。
& & 纸笔应该是用来做验尸记录的吧,那茶壶茶碗能派上什么用场?
& & 只见冷月一手拎起茶壶,一手端起茶碗,壶嘴对着碗口,壶身倾斜,再倾斜,再倾斜……斜到几乎把茶壶倒过个儿来了,停住手抬眼看向蹲在她身边看得一脸专注的景翊,“水呢?”
& & “倒掉了啊,你没说要水……水是吧,马上来!”
& & 景翊拿过冷月手里的茶碗,一溜烟窜到鱼缸边上,利落地舀了大半碗水,眨眼的工夫就飘了回来,两手捧给冷月之前,还不忘把水里细碎的浮萍挨个捡了个干净,看得冷月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 & 末了,景翊还认真地问了一句,“这水行吗?”
& & “行……”冷月把碗搁到地上,伸手准备开箱子,手刚挨到箱子盖上,忽然想起些什么,转头看向脸色已经复杂起来的景翊,“你老实说,在大理寺这半年你见过尸体吗?”
& & 景翊很老实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是大理寺少卿,见不着,也不用见。”
& & 景翊话里的意思冷月明白。
& & 见不着,是因为朝中归大理寺管的人命案子确实不少,刑部审完送来复核的,京兆府直接交送的,还有皇上或安王爷指派的,但一直以来大理寺里最要紧的活儿就是审判朝中文武百官犯事儿的案子,景翊在大理寺里坐的是第二把交椅,过手的案子自然全是最要紧的。
& & 当官儿的犯案,百例里也不一定能遇上一例人命案子。
& & 不用见,是因为即便是要他接手人命案子,验尸的有仵作,还有负责监管的小吏,以他的官位,根本用不着亲自去见尸体。
& & 冷月暗叹,差点儿就把这茬给忘了……
& & 这也怨不得她,实在是景翊自己长得不像个当大官儿的,何况眼下他还只穿着轻软的中衣,曲着一双长腿乖乖地蹲在她身边。
& & 冷月看着一脸纯良无害的景翊,“那你以前见过死人吗?病死之类的都算。”
& & 验尸这件事,冷月自己也是半路出家的,所以她清楚得很,对一具尸体,从敢看,到什么样的都敢看,从敢摸,到什么地方都敢摸,是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的,冒进的话,后果比练武走火入魔还要严重百倍。
& & 景翊还是摇头。
& & “那……”
& & 冷月想问他有没有见过别的什么死物,话到嘴边,蓦地想起来景翊是见过的。
& & 景翊最宠爱的那只猫在半年前莫名地惨死,毛皮被剥尽之后血肉模糊地丢在他的房门口,景翊没掉眼泪,也没发脾气,只是当天就带着死去的猫搬出了景家大宅,一个人住进了这套与景家大宅相距颇远的宅院里,理由是这套宅子离大理寺更近,每天早晨能多睡一会儿。
& & 住过来之后景翊就没再提过那只猫,日子照过,与景家所有的人也都照常往来,她差点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 & 他怕见血,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 & 冷月心里一揪,及时收住了口,再开口时,声音明显软了几分,“那你还是出去吧,别跟这儿添乱了。”
& & 景翊怔了一下。
& & 他不知道冷月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倒是知道,冷月平日里办事极少要人帮忙,她提出来让他帮,那就一定是有她自己一个人办不了,非要他搭把手不可的事儿。
& & 这种事儿是不大可能说没就没的。
& & 他既然知道有这样的事,就不能把她一个人撂在这儿。
& & “我出去,你怎么办?”
& &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 & 景翊耸耸肩,盘腿往地上一坐,“那我在这儿,你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 & 冷月跟他对视了半晌,她觉得这个兔子胆儿的人一定是忘了点儿什么,于是曲起手指在箱子盖上叩了两下,“这里面装的是焦,尸。”
& & 景翊有点儿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我闻得出来。”
& & “焦尸跟烤肉是有区别的。”
& & “我知道。”
& & 冷月仁至义尽地叹了一声,翻手捏住盖子边,轻巧地往上一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里面散了出来,冷月浅浅地皱了下眉头。
& & 八月的天,暑气到底还未褪尽,尸体捂在箱子里还真不是长久之计。
& & 冷月向安静得出奇的景翊看了一眼,景翊纹丝不动地盘腿坐在原地,下颌微扬,嘴唇轻抿,两眼默默地盯着房梁上的一处,好像在等待行刑一样。
& & 冷月抽了抽嘴角,“你要是真受不了就趁早出去,一会儿要是吐在尸体上,罚你抄什么传那就是安王爷说了算了。”
& &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赌坊里味道比这个复杂多了……”
& & 想起他昨天当着安王爷的面呕得要死要活的模样,冷月挑了挑眉梢,“你昨儿怎么没想起赌坊里的味儿来?”
& & “我昨天那是酒没醒透……”
& & 景翊目视房梁,缓缓吐纳,一语截断冷月对昨天惨烈画面的回想,“我觉得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 & 冷月一愣,她都还没把尸体弄出来呢,他哪儿来的这么一个可能,“为什么?”
& & “我之前没留意,刚刚才闻出来……箱子里散出来的味儿里有股很淡的脂粉香。”景翊又缓缓地吸了口气,笃定地补了一句,“千色坊的乱红。”
& & “……那是我身上的味。”
& & “你今早不是没用香粉吗?”
& & 冷月轻描淡写道,“成亲那天不是用了不少吗,应该是把他弄过来的时候沾在他身上了吧。”
& & 景翊的目光倏地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 & 他一直觉得冷月在发现床下那口箱子里的尸体之后,是先去书房把他装画的那口箱子搬到卧房里,之后把两口箱子里的东西交换,然后再用这口箱子把尸体运来书房的。
& & 但要是这样,尸体上是不会沾到多少冷月身上的脂粉味的。
& & 除非……
& & 景翊喉结轻颤了一下,“你是……怎么把他弄到这儿来的?”
& & 冷月利落地卷起袖子,俯身探下两手,小心地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箱子里稳稳地抱了起来,又缓缓跪下身子,把这具焦黑中泛着恶臭的尸体百般温柔地放在了景翊面前铺好的衣服上,才道,“就是这样抱过来的。”
& & 景翊脊背僵直地坐着,脸色复杂得和弥漫在房中的气味一样难以言喻。
& & 然而下一刻冷月所做的事又让景翊蓦然觉得,她把这具焦尸从卧房一路抱来书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 & 冷月撩起衣摆别在束得紧紧的腰间,分开修长的两腿跨跪在这具身形颇小的焦尸的正上方,缓缓沉下腰背,调整到一个刚好谁也碰不到谁的位置,之后一手捏住焦尸两腮,一手拿着从腰间拔出的匕首,一点点割开尸体被烧得模糊一片的嘴唇,把匕首慢慢探进去,小心地撬开牙关。
& & 冷月保持着这个瘆人中又带着诱人的姿势,转头看向像是看傻了眼的景翊,“纸,笔。”
& & 冷月连说了两遍景翊才回过神来,抓起搁在身旁地上的纸笔刚想递上去,突然想起刚才冷月拎着空茶壶问他水在哪里的一幕,忙站起身来飞快地把笔锋往桌上的墨砚里浸了浸,才连纸一起递了过去。
& & 一具面部全非的焦尸当前,景翊没嚎出声来,冷月已经很意外了,看到他递来的这支笔,冷月更意外了。
& & “谁让你蘸墨了……换一支,蘸清水。”
& & “……”
& & 景翊顶着隐隐发黑的额头换了一支干净的笔来,在茶碗里蘸了水,递给冷月,冷月却没伸手去接。
& & 准确地说,她是腾不出手来接。
& & 她一开始想要把景翊留下来,为的就是要他在这个时候给她搭把手。
& & 冷月犹豫了一下,“你真没事儿?”
& & 景翊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虽然笑得很难看,但足以让冷月认出那是一个表示一切安好的笑容。
& & “你要是真没事儿就给我帮把手。”
& & 景翊点头,他在这儿坚持到这会儿,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 & “拿匕首,或者拿笔,你挑一个吧。”
& & 景翊本就是个文官,选拿笔干活儿几乎是本能的事,何况,他也本能地不想跨跪在一具焦尸上面……
& & 景翊选定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从根源上就想错了。
& & 对于他这个从小就跟念书有仇的宝贝媳妇来说,笔这种东西怎么会是用来写字的呢?
& & 一语落定,冷月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 & “你把笔头伸到他嘴里,尽量往喉咙深处伸,沿着壁转转笔头,然后拿出来浸到茶碗里涮干净,来个五六回就行了……把纸铺在尸体胸口上,别把水滴在尸体上了。”
& & 果然……
& & 景翊不禁想,他刚才要是真就那么走了,她这会儿兴许会用身体的其他部分来做点儿什么,具体用哪一部分来做什么,景翊觉得除非亲眼目睹,否则他这辈子都猜不出来。
& & 景翊不禁又想,记忆里那个膝盖磕破点儿皮都会哭得整条街都能听见的小丫头,难不成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 & 景翊想这些的工夫,冷月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 & 冷月俯身下去用嘴咬住匕首,腾出一只手来,一把夺过景翊手里的笔,干脆利索地送进了尸体的嘴里,看得景翊脖子一僵。
& & 果然……只有亲眼见了才能知道。
& & 冷月捏着笔杆迅速地搅了几下,又利落地抽了出来,斜眼看向景翊,含混地说了个了“水”字。
& & 景翊赶忙接过那支注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被他用来写字的笔,照冷月说的在茶碗里涮了几下,笔锋上粘附的秽物化在水里,一碗清水顿时丰富了许多。
& & 景翊的胃里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下。
& & 回头得跟安王爷说说,要给仵作们涨点工钱才好……
& & 眼瞅着冷月又要低头去咬匕首,景翊忙伸手拦了一下,“你拿好匕首,我来。”
& & “好。”
& & 景翊硬着头皮重复了几遍冷月刚才的动作,冷月喊停的时候,景翊坚信自己短期之内是不会再有提笔的心情了。
& & 冷月浅浅地舒了口气,跪直了身子,从焦尸嘴中抽出匕首,在铺在焦尸身下的那件衣服上擦抹了几下,收回腰间,端过景翊捧在手里的茶碗看了一眼,突然心情大好地明媚一笑,探过头去在景翊细汗涔涔的脑门儿上轻快地赏了个吻。
& & “干得好!”
& & 景翊有点儿想哭。
& & 倒不是因为冷月夸了他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被夸,而是因为冷月的吻。
& & 这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吻他。
& & 第一次,她差点儿用一个吻把他活活憋死。
& & 这一次,她两腿之间躺着一具熟透了的尸体。
& & 一天才刚过了一个早晨,今天还会有第三次吗?
第6章 家常豆腐(六)
& & 冷月就保持着这个惊心动魄的姿势,扬着手里的茶碗对欲哭无泪的景翊道,“死者嘴唇紧闭,嘴里没有烟灰,应该是死后焚尸,好事儿。”
& & 冷月明显很愉快,但景翊想不通她愉快的什么。
& & 这种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她愉快的内容还跟一具烧得乌漆墨黑的尸体有关,就更不好了。
& & 景翊默默地扫了一眼那具还窝在冷月胯下的尸体。
& & 在这具焦尸被冷月拿匕首硬生生撬开了嘴,又被他拿着一支笔在嘴里胡乱搅合过几个回合之后,他对这具尸体境遇的同情已经足以覆盖他对这具尸体形貌的恐惧了。
& & 景翊微微摇头,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死后烧和死前烧,结果不都是死了,而且被烧了吗,有什么好的?”
& & 冷月把碗塞回景翊手里,站起身来,移步到尸体一侧,顺便翻了个白眼,“我一刀捅死你然后把你扔到火堆里,和直接放把火慢慢烧死你,你选哪个?”
& & 景翊扁了下嘴,“烧死。”
& & “……为什么?”
& & 景翊无辜地眨了眨眼,“被火活活烧死虽然比较惨,但死的过程比较慢,没准儿你看到一半看不下去就救我出来了,我就不用死了。”
& &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看不下去的时候会一刀捅死你的。”
& & “……”
& & 冷月没去管景翊那张瞬间黑得足以和焦尸媲美的脸,屈膝半跪在尸体旁边,从头到脚细细地查了一遍尸体的正面,查完正面刚把尸体翻过个儿来,就听景翊倒吸了一口气。
& & 尸体平放着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这么一翻过来,景翊才留意到尸体的后脑勺上居然有个巴掌大的窟窿。
& & 景翊愕然地盯着那个同样被烧成黢黑一团的窟窿,半晌才呓语般地低声道,“他是……后脑勺被砸了个坑而亡的?”
& & 冷月摸在窟窿边上的手一抖,差点儿戳进窟窿里去。
& & 从他描述死因的句法上看,他还真不像是办过人命案子的……
& & 她第一回见这种尸体的时候是怎么向安王爷形容死状的来着?
& & 死者掉了半个脑袋?
& & 好像是。
& & 安王爷当时的看她的眼神她到现在还能想起来,一想起来就脊梁骨直发凉……
& & “你记着……这不叫后脑勺被砸了个坑,这叫大片枕骨碎裂脱落。”
& & 冷月说着,伸手绕着那个黑窟窿的边缘比划了一圈,“尸体头骨上生前受过重击的地方被火烤久了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这个死者在被焚尸之前后脑勺的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受过重击。”
& & 景翊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静了半晌。
& & 景翊有一张很温文白净的书生脸,这张脸在他皱着眉头专注地想些什么的时候尤其好看,好看到一向耐心不足的冷月也情愿静静地等他想完。
& & 景翊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势静静地想完,薄唇轻抿,缓缓开口,“依你这样说……他的死因不就是脑袋被砸了个坑吗?”
& & “……”
& & 算了,有坑就有坑吧……
& & 反正这案子的卷宗不归他管,他这样的说辞也不会被摆到安王爷的桌案上就是了。
& & “对,就是这个意思。”
& & 得到冷月的肯定,景翊殷勤地提出了包括西瓜在内的好几种可能把人脑袋砸出坑来的凶器,冷月一边听着,一边闷头把焦尸的背面查完,怎么把焦尸抱出来的,又怎么把焦尸抱回了箱子里去,关上箱子盖,没向景翊要箱子的钥匙,只是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根细银簪,伸进锁眼里轻巧地戳弄了两下就把箱子锁了起来。
& & 箱子锁好的一瞬,景翊对凶器的猜测戛然而止,只怔怔地看着她刚刚插回头上的簪子。
& & 他原本以为成亲那晚她是对齐叔编了什么话,哄得齐叔把这箱子的钥匙拿给她用了,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开的锁。
& & 她若是什么样的锁都能这样打开……
& & 景翊眼底刚划过一丝隐忧,就听冷月扶着箱子盖叹了一声,“不能再把他放在府上了……我把他送出去,你再帮我个忙。”
& & 验尸都帮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帮的?
& & “听凭夫人差遣。”
& & “你去盯着刚才被齐叔拍晕的那个家丁。”
& & 景翊愣了愣,“你怀疑人是腊八杀的?”
& & “他没杀人,至少这个人不是他杀的,我只是觉得他要干点儿比杀人还蠢的事儿,你盯紧他就是了。”
& & “好。”
& & 景翊出去之后,冷月把书房里的一地狼藉收拾妥当,顺手从房门上揭下来一个成亲那天贴上去的大红喜字糊到装焦尸的箱子上,才唤来两个家丁,用马车一路把箱子拉到了安王府,对王府门房交代了一句是给安王爷回的礼,就若无其事地调转马车打道回府了。
& & 来回不到一个时辰,走的时候府上还一片风平浪静,回来的时候齐叔已经火急火燎地在府门口的影壁前面打转儿了。
& & “夫人,您可回来了呦!您赶紧着,快去看看吧,爷他……哎呦,我也不知道爷是怎么了,您赶紧看看去吧!”
& & 这是冷月一天之内第二回看到齐叔这副眼泪汪汪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模样,不禁暗暗叹了一声。
& & 其实这个宅子里齐叔和她的遭遇是最像的,他俩都是认识了景翊很多年,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人的一切了如指掌了,结果真跟他在一个屋檐底下面对面过起日子来,才发现有些事儿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 & 冷月像鼓励并肩作战的同袍一般在齐叔的胳膊上拍了拍,温声道,“齐叔,你别急……他人在哪儿呢?”
& & “后面……后面鱼池里。”
& & 冷月一愣,这个回答已经在她的想象之外了,“他在鱼池里干嘛?”
& & “聊天……”
& & 冷月消化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景翊,在鱼池里,聊天?”
& & 齐叔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 & 这一句话把冷月一辈子的想象力都用尽了,所以在她亲眼见到浸在鱼池中的景翊时,就只有发愣的份儿了。
& & 景翊喜欢锦鲤,这方池塘就是专门挖来养锦鲤的,中间深,周围渐浅,景翊就坐在池边水深约半人高的地方,水面刚没过他的胸口,也刚没过那个紧贴在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肩头的人的颈子。
& & 池水很清,清到不用走到池边就能看到景翊沉在水下的手正轻轻拍抚着怀中人的脊背,而被他拍抚着的人就像搂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抱着他的腰,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
& & 也不知道他俩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在这儿窝了多久了,池中大部分锦鲤已经视这两只异类如无物了,只有的少数几只还在好奇地围着他们打转儿。
& & 虽然看不见脸,但看发髻,看头骨轮廓,看脖颈线条就能知道,埋在景翊怀中的是个男人,一个年少到称男人还略显勉强的男人。
& & 她要是记得不错,这个后脑勺的主人应该就是被齐叔用砚台拍晕在书房里的腊八。
& & 她让他盯着腊八,他是如何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把自己和腊八一块儿盯进鱼池里的?
& & 见冷月走近来,景翊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却接二连三地使出一大堆眼色,把冷月拦在距池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低下头去对怀中的人轻柔如水波一般地道,“好了……没事了,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 & 景翊的声音很好听,温声细语的时候尤其好听,像徐徐秋风,清爽其外,浓郁其中。景翊说这些话的时候池边的金丝垂柳又刚好飘下几片落叶,与景翊的声音一起落在水面上,一片温柔。
& & 冷月挑了挑眉梢,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回避一会儿,就见景翊怀中之人抬起了头来,扬着一张不见血色的脸目光涣散地望向景翊,“救救她……”
& & “一定。”
& & 腊八把这句请求重复了足有十几遍,景翊就一丝不苟地答应了他十几遍,冷月也就站在池边听了十几遍。
& & 救她?
& & 她是谁?
& & 说到后来,腊八的声音越来越弱,景翊一直等到他不再出声了,才搀着他站了起来,送他回到岸上。
& & 两人一上岸,就有照齐叔吩咐在不远处候着的家丁把干衣服送了上来,景翊把家丁递来的两件衣服全裹在了瑟瑟发抖的腊八身上,看着腊八被家丁搀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远,苦笑了一下,接着打了个饱满的喷嚏。
& & 八月的天,地面上才是夏末,水里已经是深秋了。
& & 冷月心里不落忍,正要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给他,不经意地往景翊身上一扫,才留意到景翊穿的是一身白衣。
& & 很白,又很薄的一身白衣,被水浸透之后……
& & 冷月宽解衣带的手滞了一滞。
& & 一个丫鬟刚好端着茶盘走过来,还没走近,茶盘上的东西就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 & 由他这样一路走回卧房的话,府上一定会出大事。
& & 冷月果断拉起景翊,纵身跃上屋顶,轻巧地点了几下就落进了卧房所在的院子里。
& & 两脚刚落稳,景翊又打了个一个喷嚏。
& & 以前还真不知道八月的风吹到身上也能凉得刺骨……
& & 冷月把景翊塞进屋里,转身吩咐丫鬟准备洗澡水,回到屋里的时候景翊已经把湿衣服脱了一地,盘膝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润的三角形,只留了一颗脑袋在外面,虽然带着一脸莫名的笑容,但脸色发白,嘴唇青紫,一看就是冻得够呛。
& & 冷月倒来一杯热水,景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接过杯子,慢慢地喝了两口,才道,“你说得对……他还真干了件蠢事。”
第7章 家常豆腐(七)
& & 冷月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象,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他俩还干出了什么比两个男人抱成团蹲在鱼池里更蠢的事儿。
& & 景翊又浅呷了一口热水,抽了抽鼻子,带着轻微的鼻音徐徐开口,“事情要从七年前说起……”
& & 除了伺候锦鲤,景翊还有一个嗜好,听书。
& & 他不但爱听,还爱编话本,如今京里几大茶楼中讲得最火热的话本都是他进大理寺当官之前编的。
& &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逮着什么他都能扯出一大篇来。
& & 一听他要从七年前说起,冷月脑仁儿就疼,“等会儿……你先从我出门以后说起。”
& & “你出门以后……”理好的思绪乍一下被打断,景翊想了想,才道,“我坐在他床边等他醒,他一睁眼就喊水,我给他一杯茶,他接到手里立马泼了我一脸,然后又跳下床去端起脸盆浇了我一身,我看他还想去拿坐在炉子上的开水壶,就跟他说外面有水,然后他拉起我就往外跑,再然后……然后……”
& & 景翊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冷月及时把他手里的杯子夺了下来,轻巧收势,滴水不洒。
& & 微烫的瓷杯稳稳地攥在手里,冷月心里还是有点儿扑腾。
& & 这杯水泼在身上倒是没什么要紧的,腊八房中那壶坐在炉子上的开水要是浇在景翊细嫩得像鲜豆腐一样的皮肉上……
& & 估计撒点油盐就能动筷子了吧。
& & 这么想想,冷月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肉都在发紧。
& & 景翊用空出来的手揉了揉微微泛酸的鼻子,怏怏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再然后……路过鱼池的时候,他就抱着我跳下去了。”
& & “他泼你你就站在那儿挨泼,他拉你你就跟着他跑,他抱你……”冷月咬了咬牙,白他一眼,“你攒着轻功不用是想等它给你生出一窝小的来是不是?”
& & 景翊满脸无辜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新婚燕尔,他却要抱着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和一**傻胖傻胖的鱼一块儿泡在凉飕飕的池水里,他也不想的,“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泼我。”
& & “那他告诉你了吗?”
& & 景翊点点头,抖下了碎发上的几点水星。
& & 冷月留意到腊八,是因为他在厨房里的反应不正常,还不是紧张害怕的那种不正常,而是强忍痛苦的那种不正常。
& & 冷月觉得腊八醒来之后会做蠢事,是因为依照齐叔的描述,腊八当时的反应有点儿古怪,他那样的反应不像是受惊,倒更像是受了什么提点,继而想起了什么事情。
& & 一个寡言少语年方十四的孤儿蓦地被唤起一段与焦尸有关的痛苦记忆,在这样的刺激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法不让人担心,但冷月现在更想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凭什么就泼她相公一身水,凭什么就拉着她相公满院子跑,又凭什么就抱着她相公往鱼池里跳。
& & “为什么?”
& & 景翊轻轻舐了下微凉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为难地望着冷月,“这个事情还是要从七年前说起。”
& & “……你说。”
& & “事情是这样的,”景翊清了清嗓,沉了沉声,“七年前的一个秋天,也是桂花开得正好的时候……”
& & 冷月把手里的杯子顿到了桌上,“三句话说完。”
& & “七年前他娶了个媳妇,后来他媳妇死掉了,再后来他全家都死掉了。”
& & “……”
& & 冷月脸色不太好,于是景翊自知自觉地换了三句。
& & “七年前他家里给他娶了房童养媳,后来他媳妇受辱失节被村里人烧死了,再后来村里遭灾他全家就他活下来了。”
& & 冷月脸色不但没转好,反而更难看了几分,“他往你身上泼水,抱着你往鱼池里跳,是拿你当他媳妇了?”
& & “本来是……后来我跟他说清楚了,他也对我说清楚了,你也听到了,他还要我救他媳妇呢,是不是?”
& & 冷月挑起眉梢,求救的话她确实听到了,但她听到的不只是求救的话,“我听着他像是神志不清了,你俩是怎么说清楚的?”
& & 据安王爷说,景翊在问供这件事上很有点儿法子,别的官员用几遍大刑都伺候不出来的口供,景翊和和气气的就能让犯人招得一清二楚。
& & 职责有别,冷月从没亲眼见过他问供,不过安王爷既然这样说了,应该就不会有假。
& & 但冷月仍有怀疑,对寻常犯人也就罢了,对一个连男女都分不清的人,他还能怎么个清楚法?
& & 景翊抽了抽鼻子,带着微浓的鼻音道,“他拿水浇我我不躲,他拉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抱着我跳鱼池我就陪着他往下跳,他就算是没有神志了也该知道我不会害他……何况他相信我是千年狐仙了。”
& & “……你是什么?”
& & “千年狐仙。”景翊把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左半边上身,和心口上的一点深红,“他听过我编的《九仙小传》。”
& & 这点深红是景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在编话本的时候让话本里的一个千年狐仙也在同样的位置长了同样的一点。
& & 这书是近半年茶楼里说得最热的,冷月听过几段,书里这个心口上长了红点儿的狐仙有起死回生之能,也难怪腊八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看到景翊心口上的这一点……
& & 等等。
& & “他还看了你的胸口?”
& & 冷月的眼神有点冷,景翊重新把被子裹了起来。
& & 他知道她天生就跟天底下所有往他身上看的女人有仇,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连男人也算进去了?
& & 景翊无辜中带着无奈地眨了眨眼,“我不给他看,他就不相信我不是他媳妇,就要发誓一辈子照顾我保护我,要亲我,还要跟我生一大堆孩子……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的。”
& & 冷月的脸阴沉得像眼睁睁看着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 & 几个家丁正好撞在这个时候进来送洗澡水,收拾好之后规规矩矩地问了景翊一句是否需要伺候。
& & 景翊是土生土长的少爷身子,在鱼池里这么一泡,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这会儿不但想要人从旁伺候,还想要那两个手艺上佳的家丁给他捏捏肩揉揉腿,最好再热一壶桂花酒。
& & 景翊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没开口,冷月就把家丁全轰出去了。
& & 景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裹着被子下床,赤脚走到热气蒸腾的浴桶边,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丝毫没有回避意思的冷月,“能不能帮我把屏风拉起来?”
& & “拉什么屏风,”冷月取了纸笔,选了个茶案边正对着浴桶的位子往下一坐,“你这么洗就行了,我在这儿写验尸单,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地方会让你站起来给我瞧瞧。”
& & 给她瞧瞧……
& & 景翊倒是不介意给她瞧,只是……
& & 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冷月前前后后拢共把他从浴桶里喊起来十八回,看八回,摸十回,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不该摸的也都摸了,冷月心满意足地把写完的东西折起来收好的时候,景翊的身子已经比洗澡水还热了。
& & “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烧起来了?”冷月摸着景翊的额头,微微眯着一双凤眼扫过他泛红的脸颊,耳廓,脖颈,胸口,以及胸口以下浸在水中同样泛红的一切,“难受吗?”
& & 她就俯着身子凑在他脸前说话,肤如凝脂,气若呵兰,他哪能好受得了?
& & 他有一把把她拉进浴桶里的想法,想是这么想的,但末了就只是诚恳地点了点头。
& & 景翊出息不大,但大小还是个君子,即便是自家明媒正娶来的夫人,这种事儿也得两厢情愿才做得出来。
& & 何况,从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条来讲,他家夫人从小就不是什么君子。
& & 冷月像抚猫一样顺了顺景翊的头顶,温软如梦地道,“那还在水里窝着干嘛,出来去床上躺着吧……”
& & 她到底是他亲媳妇。
& & 景翊松了口气,刚把定力一类的东西扔干净,就听冷月体贴入微地补了一句。
& & “我去给你煎服退烧祛热的药,趁热喝了捂捂汗就没事儿了。”
& & “……”
& & 冷月说走就走,还轻哼着小调,走得步履轻盈。
& & 景翊欲哭无泪地把自己从浴桶里弄出来,马马虎虎蹭干身子,裹着被子蜷在床上挠床单的时候顺便对墙发了个誓,这辈子绝不再让冷月以外的人碰他一个指头了。
& & 冷月还真给他煎来一碗药,药端来的时候景翊那张如刻如画的俊脸还是红扑扑的。
& & “趁热喝了,喝完就歇着吧,我去你表哥家串个门儿。”
& & 景翊手一抖,差点儿把刚送到嘴边的药碗扔出去。
& & 她不是君子,他那个表哥更不是。
& & 她只是对他不太君子,他那个修道修到花船里的表哥就没准儿了。
& & “你……你一个人去?”
& & 冷月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上扫了一眼,眉梢微扬,嘴角轻勾,“你想跟我一块儿去吗?”
& & 景翊别无选择地摇头,他也不知道冷月怎么会对他的身子如此了解,反正她刚才在他身上所有不禁碰的地方挨个下了狠手,照眼下这个势头,小半个时辰内他还是没法出去见人的。
& & “那你在家歇着吧,歇够了把《列女传》抄完,七遍还剩六遍多没抄呢。”
& & “……”
& & 萧允德开的那家玲珑瓷窑在京郊的一处幽僻之所,知道玲珑瓷窑的人不少,知道窑址的人不多,冷月打听着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日近晌午了。
& & 萧允德就负手站在瓷窑大院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冷月把马勒在他面前,一张眉眼间与景翊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笑容浓得几乎要滴出汁了
& & 冷月以前没见过萧允德,但她认得那个站在萧允德身边,话说到一半就被她的马蹄声打断的人。
& & 景翊的三哥,礼部郎中景竏。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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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家常豆腐(八)
& & 景竏的脸色不大好,白里透黑,一眼看见她的时候,白的地方更白,黑的地方更黑了,这着实有违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作风。
& & 冷月向站在景竏身边的人看了一眼,但凡能把景竏惹成这样的,一定是一号不简单的人物。
& & 见景竏整整齐齐地穿着官服,冷月翻身下马之后就原地站定拱手一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官礼,沉声道了句“景大人早”。
& & 景竏深深地看了冷月一眼,轻轻点了下头,既客气又疏离地回了一句“冷捕头早”,回完转头匆匆对萧允德道了声“改日再叙”,说罢就兀自走远了。
& & 冷月把目光从景竏的背影上收回来的时候,萧允德已展开了攥在手里的折扇,露出一幅花鸟扇面,一边以一种几乎扇不出风的力道在胸前缓缓摇着,一边用一种玩赏瓷器般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冷月,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 & “我怎么不知道京城里有女人在衙门里当差?”
& & 冷月也在看着他,用一种检验尸体般的眼神看着他,一边看,一边云淡风轻地回道,“没关系,京城这么大,没见过世面不丢人。”
& & 萧允德噎得脸色一黑,手上扇子也不摇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 & “你连自己是谁都要问别人的话那就很丢人了。”
& & 冷月隐约听见萧允德把牙咬出了咯吱一声。
& & 萧允德“啪”地收拢扇子,重新打量眼前这个顶多十七八岁的红衣女子,叶眉,凤眼,雪肤,红唇,该玲珑的地方玲珑,该饱满的地方饱满,具足了美人的形貌,却通身铁汉的气魄。
& & 萧允德像是想起来了点儿什么,扇骨在手心上轻击了两下,狭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缝。
& & “你是景翊刚过门儿的夫人吧?”
& & 萧允德的眼睛和景翊的眼睛有几分相像,这么眯起来反而不像了,冷月很确定,景翊眯起眼睛的时候眼角绝对没有这么多小笼汤包一样的褶子。
& & 冷月笃定地应了一句“不是”,萧允德一怔,“你不是他夫人?”
& & 冷月又笃定地道了一句,“我是。”
& & 萧允德觉得今儿中午大太阳格外毒辣,才在外面站这么一会儿就烤得他脑子发晕,晕到连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的话都听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还是不是?”
& & “是,也不是。”冷月扬了扬微尖的下巴,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了几分,好像在说一件无比骄傲的事情,“我是他夫人,但我不是刚过门儿的,我跟他已经成亲两天了。”
& & 萧允德愣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
& & 冷月一向觉得长得再丑的人只要笑起来就总会比不笑的时候好看,但萧允德实在是个例外,他不笑还好,这么一笑就没法看了。
& & 脸还是那张脸,但看着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舒坦,让人恨不得拿块热毛巾把他脸上的笑容一口气熨平。
& & 萧允德笑够之后移步侧身,在院门口摆出了一个迎客的姿势,“冷捕头里面请吧。”
& & 冷月站在原地没动,“我来是想和萧老板谈笔生意。”
& & 她有上百条线索可以指出眼前这人就是萧允德,但萧允德没有自报家门,她就权当是不知道的。
& & “我知道,”萧允德带着那个看起来很不舒坦的笑容,扬起扇子指了指景竏离开的方向,“景翊为了这笔生意把他三哥都轰走了,却非要等你来了才肯谈,我还真想知道你们到底想谈什么生意。”
& & 景翊?
& & 景翊来了!
& & 显然,景翊不但来了,还早她一步,不但早了她一步,还连她查看瓷窑的借口都猜到了。
& & 她就说嘛,除了景翊,还有什么人能把景竏惹成那副样子……
& & 景翊的出现是她预料以外的事儿,冷月有点儿抓狂,但不能抓给萧允德看,于是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那就有劳引路了。”
& & “请。”
& & 萧允德把冷月带进偏厅的时候,景翊正坐在正位上抱着盘子嘁哩喀喳地嗑瓜子,嗑得像闹耗子一样,打眼看过去跟穿在他身上的那套庄重的深红色官服实在有点儿不配。
& & 冷月有点儿蒙,景竏穿着官服来,他怎么也穿着官服来了?
& & 见两人一起走进来,景翊也愣了一下,愣过之后就把手里的瓜子盘放回了桌上,拂掉一身碎渣渣,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凑到了冷月身边,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冷月和眼神始终在冷月身上打转的萧允德,微微颔首看着冷月,温然含笑,“你们已经见过了?”
& & 不被萧允德盯一会儿,都不知道被景翊看着是多舒服的一件事。
& & 冷月也往景翊身边挨了半步。
& & 景翊穿成这样往她身边一杵,莫名的就有些静气安神的功效。
& & 冷月看向笑容与刚才略有不同的萧允德,客客气气地道,“我要是猜得不错,这位就是萧允德萧老板吧。”
& & 萧允德含笑点头,“正是。”
& & “你是景翊的……”冷月顿了顿,看了一眼萧允德一笑起来层次愈发分明的眼角,“表叔?”
& & 萧允德笑容一僵,景翊眼睛里笑意乍浓,嘴上却忙纠正道,“表哥,是我表哥……萧老板只是长得显辈分大一些。”
& & 冷月勾起嘴角应和了一句,“难怪听人说萧老板面相好呢。”
& & 萧允德憋着一口气,差点儿把手里的扇子捏断了。
& & “你俩,到底想跟我谈什么生意?”
& & 冷月挨在景翊身边,浓艳如火地笑了一下。
& & 萧允德一时没法断定是不是晒晕了生出的错觉,反正他就是觉得这个满脸冰霜的美人胚子从站到景翊身边那一刻起就莫名地带上了热乎气儿,还是那种从里往外冒的热乎气儿,看得让人心里直发痒。
& & 他家那个女人要是有这一半的滋味……
& & 萧允德喉结动了一下,吞了口唾沫。
& & 景翊怎么就淡然得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 & 冷月边笑,边道,“表叔……哥,你除了瓷器,还做别的什么生意吗?”
& & 萧允德怔了怔,才回道,“没,没别的生意了啊。”
& & “那你还问我们谈什么生意?”
& & “……”
& & 萧允德顺了顺那口险些把他噎背过去的气,看着笑得很有点儿夫妻相的两个人,抽了抽僵硬的嘴角,才道,“你们想买瓷器?”
& & 萧允德不会告诉他们,但有个事实他还是知道的,他这瓷窑里的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货色,以至于他爹安排装箱送礼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要用最好的红木箱子装。
& & 据说,大部分收到他送的瓷器的人家都是把瓷器扔了,把箱子留下了。
& & 他跟景翊不熟,但从市井间听说过,景家四个兄弟在吃穿用度上最讲究的就是景翊,江南名窑进贡进宫的瓷器都能被他挑出刺来,他会来这儿买瓷器?
& & 景翊笑得很客气,穿着一袭官服,却颇有儒雅商客的味道,“除了瓷器,表哥这窑里还产什么物件?”
& & 萧允德皱了下眉头,“没什么了,只有瓷器。”
& & “那我们不买瓷器还能买什么呢?”
& & “……”
& & 萧允德觉得京城第一烟花馆“雀巢”的画眉姑娘说得对,甭管信不信,每天早晨起来还是应该看看黄历的。
& & 万一就准了呢?
& & “那你们……”萧允德用尽半生的智慧斟酌了一下,才道,“自己到库房挑去吧。”
& & 冷月轻蹙眉头,“我们不要旧货。”
& & “我这里从来就没有旧货这一说,全都是这两天新出窑的。”
& & 萧允德这话不是胡扯,他这窑里产的东西虽然一般,但隔不住他爹豫郡王的亲戚朋友同僚多,窑里每日烧出来的东西,送还是能送完的。
& & 冷月一脸清楚明了的不乐意,“我们就是想要新鲜的,刚从炉子里面拿出来,还咕噜咕噜冒热气的那种,不然何必大老远儿的特意跑来瓷窑一趟?”
& & 萧允德的脸色都有点复杂,因为冷月这话让他隐约觉得自己是个打芝麻火烧的,他已经不太想跟这俩人谈任何有关生意的事了。
& & 萧允德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扇子,“炉……瓷窑就在后面,要多少拿多少,算我送给冷捕头的见面礼了。”
& & 冷月两颊微红,不看她别在腰间的那把虎纹佩剑的话,她笑得还很像个当媳妇的人,“那就多谢表哥了!”
& & 萧允德复杂的脸色被这声爽快的“表哥”抚得顺顺的,再度眯起眼睛,嘴角微扬,“一家人,就不必客气了,冷捕头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来拿。”
& & 冷月睫毛对剪,“装瓷器的箱子也能拿吗?”
& & “……”
& & 萧允德僵着脖子点完头之后,就一言不发地把两人往后面瓷窑带去。
& & 景翊有意慢走了几步,和萧允德拉开一小段距离,压低声音问向冷月,“他这里还有……有人的箱子?”
& & “不知道。”
& & “那你问他要箱子干什么?”
& &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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