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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蒙诺阿树下_遗产三部曲之长老_克里斯托弗?鲍里尼 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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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蒙诺阿树下
  伊拉龙和蓝儿道别后,向他们的树屋飞回去,蓝儿的新鞍在她的前爪间摇晃。他们并没有说起,但不约而同地打开意识,让彼此的联系越来越深,越来越广,尽管双方都不曾有意识地找寻对方。即便如此,伊拉龙混乱的情绪一定非常强烈,让蓝儿有所感觉,因为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向她解释了在垡藤杜尔犯下的罪过,一阵悸痛涌进眼眶。听说这件事,蓝儿和他一样大为惊恐。他说,你的馈赠也许能帮助那女孩,但我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只会伤害她。
  错不只在你一人。我和你共有那些古语的知识,对那个错误我和你一样懵懂无知。伊拉龙依然沉默,她接着说,至少你背上的伤痛今天没有带来什么麻烦,为这个也该高兴一点。
  他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勉强地在她的开导下摆脱阴郁的心情。今天你学到了什么?
  如何识别和避免危险的天气。她停下来,显然准备与他分享自己的记忆。但他还是沉陷在为扭曲的祝福而担忧的情绪中,顾不上进一步的了解,而且在这个时候,他也做不到完全袒露自己的心灵。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蓝儿也退了回去,沉默不语。
  回到他们的住处,纱窗处摆着一盘食物,和前一天一样。他拿起盘子来到床边――已经铺好了新的亚麻布床单――坐下来吃饭,很不满没有肉食。润迦让他浑身酸痛,他靠在枕头上,正想张嘴吃第一口,这时从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进来。”他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喝了一口水。
  当他看到是阿丽娅走进房间,伊拉龙差点被水呛着。她已经换下了惯常穿着的皮衣,代以一件轻柔的绿色束腰长衫,腰带上饰有月长石。她还解下了一向束着头发的发带,让如云秀发从脸上披散而下,散落在双肩上。然而,最大的变化,不在于她的装扮,而在于她的神情举止。自伊拉龙与她初次会面以来,散发在她举手投足间的冷冷的紧张,此刻已不见踪影。
  她好像终于轻松下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发现她赤着双足。“阿丽娅!你怎么会来这儿?”
  她伸出两只手指轻触双唇,说道:“你打算晚上继续闷在屋里度过吗?”
  “我……”
  “你来埃勒斯梅拉已经三天了,还没看过我们的城市呢。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看一看的。就这一回,且放下你的疲惫,随我走一趟。”她缓步向他走来,从他身边拿起萨若克,向他招了招手。
  他从床边站起,跟着她来到前厅,然后走出活门,走下围绕粗壮树干搭建而成的陡峭的阶梯。天空里云彩汇聚,夕阳即将沉落到天边之外,最后的光芒照得云朵熠熠闪亮。
  一块树皮从天而降,打在伊拉龙头上,他抬头看到蓝儿正从卧室里探出身子,木块还抓在爪子里。她并不张开翅膀,腾地弹进空中,从约莫一百尺的高处落到地面,带起滚滚乌云般的尘烟。我来啦!
  “好呀。”阿丽娅说道,像是衷心欢迎的样子。伊拉龙心中怏怏不乐。他本来想和她单独相处,但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抱怨的好。
  他们在树下漫步。从空心的树干里、大石头黑沉沉的罅隙里、粗朴多节的屋檐下的阴影里,暮色伸出它的卷须,向四面蜿蜒铺展。这儿那儿,宝石般的灯笼闪闪烁烁,挂在树干旁,高挑在枝头上,在小径两旁落下一圈圈温柔的光影。
  在那些灯笼的光圈里,或者围绕在它周围,精灵们为各种各样的事忙碌着,只有少数双双对对躲在一旁。几个精灵高坐在树的枝叶间,从芦管里流淌出甜美的曲调;另一些静静地看着天空――既没有睡着,也不是清醒。一个精灵盘着腿坐在制陶的轮盘前,轮盘转啊转啊,带着一种平稳从容的韵律,精致的陶壶在他手下渐渐成形。猫人茉德蜷伏在他旁边的阴影里,看到伊拉龙和蓝儿,她的眼里银光一闪。精灵顺着她的眼光看过来,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向他们颔首致意。
  透过树丛,伊拉龙无意中看到一个精灵――是男是女看不出来――蹲在小溪中间的一块石头上,对着手里的玻璃球念着咒语。他扭头过去想看清楚,但对方已经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精灵们,”伊拉龙问道,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想打扰任何人,“一般从事什么职业,以什么谋生?”
  阿丽娅也轻声答道:“魔法的力量让我们过着完全悠闲自在的生活。我们无需狩猎耕种,因此,我们把时间全部用来钻研自己的兴趣,无论兴趣何在。我们谋生的需要微乎其微。”
  穿过一条覆满藤蔓的椋木通道,他们走进一个封闭的庭院,一座房子在树木环抱中露出屋顶。庭院中间有一个没有墙壁的棚子,里面有一座铸铁炉,还有琳琅满目的各式工具。伊拉龙知道,就连霍司特看了都会艳羡不已。
  一个女精灵握着一把插在通红的火炭堆中的钳子,右手不停地拉着风箱。她奋力从火堆里拔出铁钳,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钳尖上夹着一个白热的钢环――铁砧上挂着一件没打完的胸铠,她将钢环穿过铠甲边,抓起锤子用力捶打,焊紧钢环的接合处,锤得火花四溅。
  阿丽娅这时才走上前去。“Atraesterníonothelduin(原注:愿您吉祥如意)。”
  精灵转过脸来对着他们,红艳艳的炭火从下往上照亮她的脖子和脸孔。她的皮肤里好像深埋着绷紧的金属丝,脸上纹路纵横,细密如画――伊拉龙从没见过哪个精灵有这样苍老的面貌。她没有回答阿丽娅的问候,伊拉龙知道此举堪称失礼冒犯,尤其女王的女儿还是纾尊降贵,先和她说话。
  “胡娜前辈,我带来了最新的一位龙骑士,鬼魂杀手伊拉龙。”
  “我听说你已经死了。”胡娜对阿丽娅说。胡娜的声音粗鲁沙哑,和别的精灵大不相同,让伊拉龙想起卡沃荷那些坐在屋外的门廊下,吸着烟斗吹牛聊天的老男人。
  阿丽娅微微一笑:“你最近一次走出家门是在什么时候?”
  “你知道的,就是你硬拉我庆祝仲夏节的那一次。”
  “那还是三年以前。”
  “是吗?”胡娜皱皱眉,封好炉火,盖上大铁盖,“嗯,那又怎样?我讨厌和别人待在一起。一群人毫无意义地叽叽呱呱……”她瞪着阿丽娅。“为什么跟我说这种粗俗的语言?我猜你是想求我给他造一把剑吧?你明知道我发誓再也不造杀人武器了,在龙骑士出现那个叛徒,并且用我的剑造了那些孽之后。”
  “伊拉龙已经有剑了。”阿丽娅说着,抬起胳膊将萨若克递给铸剑师。
  胡娜惊讶地看着萨若克。她爱惜地抚摸它酒红色的剑鞘,轻轻摩挲那上面蚀刻着的黑色标记,擦去剑柄上的一点灰尘,然后屈起手指,握住剑柄,以一个武士所具有的威严气度拔剑出鞘。她的目光缓缓移动,逐寸掠过萨若克的双侧剑锋,然后双手用力拗下剑身,让伊拉龙唯恐它会被折断。然后,只见她身形微微一动,萨若克便已被她举过头顶,斩向铁砧上的几把铁钳,随着一声劈金断玉的轻响,将它们一分为二,余音尤自袅袅不散。
  “萨若克,”胡娜说道,“我记得你,”她将武器抱在怀里,犹如一位母亲抱紧她的第一个孩子。“完美一如新造之日。”她转过身去,抬头仰望棚顶满是节瘤的原木,手指摸索着剑柄圆头的轮廓,“我穷一生之力从矿石中铸造出这些剑。然后他出现了,毁灭了它们。数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据我所知,我的技艺如今只留下四个例证。他的剑,俄拉米斯的,和另外两把,由从沃德费厄手中拯救它们的家族守护着。”
  沃德费厄?伊拉龙大胆在心里问了阿丽娅一句。
  变节者的另一个称呼。
  胡娜转向伊拉龙。“现在萨若克又回到我的手里。在我所有的作品中,除了他的那一把,它是我最不抱希望能重新见到的。你怎么会拥有莫赞的佩剑?”
  “布鲁姆将它给了我。”
  “布鲁姆?”她举起萨若克,“布鲁姆……我记得布鲁姆。他求我重铸他失去的剑。真的,我确实想帮助他,但我已经发了誓。我的拒绝让他愤怒得不可理喻。俄拉米斯不得不将他打晕,然后才能把他弄走。”
  伊拉龙对这话大感兴趣。“你的杰作给我帮助很大,胡娜前辈。如果用的不是萨若克,我早就没命了。我用它杀了杜尔查。”
  “是吗?那它还是做了些好事。”胡娜将萨若克归鞘,还给他,虽然有一点不情愿。她看向他身后的蓝儿。“呀,幸会,斯库拉卡。”
  幸会,胡娜前辈。
  问都不问一声,胡娜径直走到蓝儿面前,用她的秃指甲敲打蓝儿的鳞片,晃着头左看右看,想看进那半透明中去。“好颜色。不像那些棕色的龙,浑身灰蒙蒙的。通常来讲,骑士的佩剑应当配合他的龙的色彩,这种蓝色能造出一把华美灿烂的宝剑……”这个想法似乎耗尽了她的能量。她回到铁砧边,愣愣地看着劈开的铁钳,好像根本无心将它们收拾好。
  伊拉龙觉得在这样低落的气氛里结束对话是不对的,但他想不出一个得体的办法来改变话题。发亮的胸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仔细端详它,吃惊地发现每一个环都是严丝合缝的。那些细小的圆环冷却得非常迅速,一般要在装上铠甲前便将它接合好,这意味着即使在手艺最精良的铠甲上面――比如伊拉龙穿的锁子甲――完整无缝的圆环之间也必须间以用铆钉闭合的环相串联。但现在看来,如果那铁匠具有精灵的速度和精密,则又另当别论。
  伊拉龙说:“我从没见过能与你的铠甲相媲美的作品,就算在矮人族里也没有。你怎么会有这份耐心,将每一个环都敲打得天衣无缝?为什么不用魔法省点力气?”
  他没想到胡娜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她一甩剃得很短的头发,说:“以此来剥夺我自己在这项工作里的所有乐趣吗?没错,我和每一个精灵都能用魔法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些精灵确实这样做――然而这样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你怎么打发你的时间?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承认道。
  “通过追求心中的挚爱。当只要念几个词,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目的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有过程。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总有一天你会面临同样的两难选择,如果你活得够久的话……现在快走吧!我已经厌烦了这种谈话。”随着话音结束,胡娜一把从铸铁炉上拉开炉盖,又另行拿出一副铁钳,将一个圆环埋进炭火中,一心一意埋头拉起风箱来。
  “胡娜前辈,”阿丽娅说,“记住,在AgaetíBldhren前夜,我会来找你的。”回答只是一声含糊的哼哼。
  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风箱声,宛如夜晚死亡之鸟孤独的绝唱,伴随他们沿椋木通道走回去,一直来到小径上。在他们身后,胡娜俯身在透着阴沉暗光的铸铁炉上,只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所有龙骑士的佩剑都是她造的?”伊拉龙问道,“每一把?”
  “还不仅如此。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冶炼师。我觉得她值得你一见,为了她也为了你。”
  “谢谢。”
  她的脾气总是这么火暴吗?蓝儿问道。
  阿丽娅笑了。“总是这样。对她来说,除了她的手艺,什么都不重要,她对妨碍它的任何事物――或任何人――都没有耐心是着名的。但是,大家都非常宽容地对待她的怪脾气,因为她的鬼斧神工。”
  她说话的时候,伊拉龙试着弄明白AgaetíBldhren一词的意思。他确信Bld代表“血”,那么,Bldhren指的就是“血盟”,但他从没听过agaetí这个词。
  “庆典,”阿丽娅对他的问题解释道,“我们每隔一百年都要举行‘血盟庆典’,以纪念与龙族的结盟。你们俩运气不错,正好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因为庆典就在眼前。”她紧蹙斜挑上飞的秀眉,“命运确实安排了许多幸运的巧合。”
  她带着他们向杜维敦森林深处走去,让伊拉龙甚为不解。他们沿着荨麻和醋栗纠缠不清的小道一直前行,周围的灯火渐渐消失,只余一片莽莽丛林。黑暗中,伊拉龙必须靠着蓝儿敏锐的夜视能力才不致迷失方向。高耸的树木越来越粗,越来越密,几乎挡得人寸步难行。直到眼前似乎再无去路,已经来到森林的尽头,他们走进一片空地,月光如洗,清亮的弯钩低挂在东边天空。
  一棵孤零零的松树独踞空地的中心。它不比别的松树高,然而却比一百棵寻常松树加起来还粗。相比之下,那些松树成了微不足道的小苗。从这棵树魁梧的树干向四周发散出数不清的根,覆盖土地,为它铺满树皮包裹的血脉,使得整座森林仿佛都是从这棵树流淌而出,就像它是杜维敦森林的心脏。这棵树主宰着这片森林,仿佛一位慈祥的老祖母,用枝干荫庇着她的儿孙后辈。
  “看看这棵蒙诺阿树,”阿丽娅低语,“我们在她的树冠下举行血盟庆典。”
  一阵带着冷气的刺痛爬上伊拉龙的身体,他想起了这个名字。安吉拉在台姆城为他算命之后,索伦明来找他,对他说,当那一刻来到,你需要武器的时候,看看蒙诺阿树的根下;当一切似乎山穷水尽,而你的力量亦告不足时,到库西恩面前说出你的名字,开启灵魂之窖。伊拉龙想不出这棵树下会埋着什么武器,也不知道怎么去找它。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问蓝儿。
  没有,但我想等到我们确实需要时,才会明白索伦明话中的道理。
  伊拉龙将猫人的两条忠告说给阿丽娅听,不过――就像对阿吉哈和伊丝兰查蒂一样――他对安吉拉的预言隐瞒不说,因为它是私事,还因为他害怕会让阿丽娅猜到他对她的倾心。
  他说完后,阿丽娅说:“猫人极少提供帮助,而一旦有帮助,便不容忽视。据我所知,这儿没藏着什么武器,歌谣或传说中也没有提及。至于库西恩……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就像残梦里的声音,既熟悉而又陌生。我以前听到过,但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的。”
  他们向蒙诺阿树走去,这时,伊拉龙注意到树根处聚集了大群的蚂蚁。他能看到的只是模糊的黑影,但俄拉米斯的要求让他对身边一切生物的动静变得敏感,能感觉到蚂蚁原始的意识。他放低防线,让感觉延伸,与蓝儿和阿丽娅轻微接触,并越过她们去了解空地上还有什么生物。
  猝不及防地,他遭遇了一个巨大的存在,一个广袤无边的意识世界,他探不到这个灵魂的边际。他在垡藤杜尔与俄拉米斯的意识有过接触,但就连他那深厚的智慧,相对于这个存在也成了侏儒。这个存在似乎与某种活力和能量形成混响,那活力和能量源自于……那棵树?
  源头是不容置疑的。
  缓慢而谨慎,不带任何情感,树的意识以一种平缓的步履在移动,慢得就像寒冰悄悄爬上花岗岩的表面。它根本不曾留意伊拉龙,也不管任何单独的个体,这个他很肯定。它关心的只有那些在灿烂阳光下蓬勃生长的事物,是夹竹桃和百合花,是月见草,是毛地黄,还有高高的黄色芥茉,以及它旁边开着紫花的海棠。
  “它是醒着的!”伊拉龙一惊之下,失声叫起来,“我是说……它是有智慧的。”他知道蓝儿也感觉到了。她朝蒙诺阿树昂起首来,好像在认真倾听,然后朝一根树枝飞去。它粗得有从卡沃荷到特林斯福德村的路那么宽。她落在枝上,尾巴完全悬空,尾巴尖儿轻轻来回摆动,优雅非常。树上停着一条龙,这个情形是那么古怪,伊拉龙差点儿笑出声来。
  “她当然是醒着的,”阿丽娅说,夜色里她的声音低沉柔美,“跟你讲讲蒙诺阿树的故事,好吗?”
  “我想听。”
  一道白光掠过天空,像被驱逐的幽灵,化身为勃列登落在蓝儿身边。这只乌鸦收肩缩颈,模样活像个在一堆发光的金子面前心满意足的守财奴。他昂起苍白的头颅,发出一声不祥的号叫:“wyrda(原注:命运)!”
  “故事是这样的。从前,在与龙族的战争以前那香料和美酒的年代,在我们获得脆弱的血肉之躯尽可能多的寿命以前,有一个女人,名叫琳妮娅。她在没有爱人和孩子相慰藉的日子里年华逐渐老去,却并不觉得需要他们,而是更愿意在对植物歌唱的技艺中消磨一生,她是这方面的大师。更确切地说,在一个小伙子来到她的门口以前,她是这样想的。这个年轻人用甜言蜜语打动了她,他的爱情唤醒了琳妮娅从不自觉存在的那一部分自己,以前被她在不知不觉间放弃的东西,现在她渴望去体验。眼前这个弥补的机会,好得不容易错过,她丢下自己的事情,将自己全部奉献给这个年轻人。有这么一段时间,他们过得幸福快乐。
  “但这个年轻人太年轻了,他开始想要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伴侣。他的眼睛落在一位年轻姑娘身上,向她展开追求并赢得了她的爱情。有这么一段时间,他们也过得幸福快乐。
  “当琳妮娅发现自己受到冷遇、嘲笑和遗弃的时候,她悲伤得失去理智。年轻人做了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他让她尝到圆满人生的滋味,而后却将之撕得粉碎,决绝犹如更换母鸡的公鸡。她找到他们俩,在狂怒中将他刺死。
  “琳妮娅知道自已的行为是罪恶的。她还知道就算杀了人能不被追究,她也不复是当初的自己。生活对她再无快乐可言。于是她来到杜维敦森林最古老的树面前,紧紧抱着树干,让自己沉进树身,抛下了对族人的所有义务。她唱了三天三夜,等歌声停歇,她已经和她热爱的植物合为一体。在之后的几千年里,她一直守护着这片森林……这就是蒙诺阿树的来历。”
  故事结束了,阿丽娅和伊拉龙并肩坐在一条巨大的树根顶上,离地有十二尺。伊拉龙的脚跟在树上一下一下地磕着,心里在想,阿丽娅讲这个故事,是想警告他,还是仅仅在说一段单纯的历史。
  他的怀疑进而变成确定,当她问道:“你觉不觉得造成这场悲剧应该怪那年轻人?”
  “我想,”他说道,知道一个拙劣的回答可就会得罪了她,“他做的事太冷酷无情……而琳妮娅的反应也过激。他们俩都有错。”
  阿丽娅直视他的眼睛,直到他不得不移开视线。“他们并不适合对方。”
  伊拉龙本想反对,但又忍住了。她说得对。她在等着他回答,于是他不得不大声说出来,不得不在她面前说出来。“也许。”他承认道。
  沉默越来越长,在他们之间,像沙子泻进墙里,谁都不想打破。尖声的蝉鸣回荡在空地边上。最后他说:“回家好像对你挺有好处。”
  “确实。”她带着不自觉的轻松,俯身拾起从蒙诺阿树上落下的细枝,将上面簇生的松针编成一个小篮子。
  伊拉龙看着她,脸上热血上涌。他希望月光不要太亮,不要照出他脸上一团团的红潮。“你……你住在哪里?你和伊丝兰查蒂有宫殿或城堡吗?”
  “我们住在提娅达丽宫,我们家族世代居住的房子,在埃勒斯梅拉西面。我很乐意带你参观我的家。”
  “啊,”一个真正的疑问闪进伊拉龙纷乱的思绪中,驱散了他的窘迫,“阿丽娅,你有兄弟姐妹吗?”她摇摇头。“那你是精灵国王位的唯一传人?”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她对他的好奇很迷惑。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让你担任前往沃顿族和矮人族的使者,还护送蓝儿的龙蛋从这儿到崇吉海姆。对一位公主来说,这个任务太危险,更不用说是未来的女王。”
  “你说的对一位人类女性而言是太危险。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你们那些弱女子。你没有认识到的是,我们对君王的看法和人类以及矮人族不一样。在我们,国王和女王最大的责任是服务他们的族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要做的是什么。如果这意味着我们要因此丧失自己的性命,我们也乐于以此证明自己对――用矮人的话说――家人、家园和荣誉的热爱。如果我在担当使命的时候死去,一位替代的继任者便会从我们许许多多的家族中选出。就算是现在,如果我对未来不满意,也不会被强求登上女王之位。我们不会选择那些不愿意为了责任全心全意奉献自己的人。”她迟疑了一下,将下巴放在抱起的双膝上,“我花了许多年,越来越坚定了和我母亲的分歧。”空地上吱吱的蝉鸣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在俄拉米斯那儿的课上得怎么样?”
  不愉快的记忆带着恶劣的情绪,让伊拉龙与阿丽娅共聚的快乐心情变了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现在他想做的只是爬上床,蒙头大睡,把这一天忘掉。“俄拉米斯前辈,”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舌尖上吐出来,“非常严格。”
  她使出能给人造成淤伤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小臂,他缩了缩身子。“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想挣脱她的手:“没什么。”
  “我跟你一路同行,路途之遥足以让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或者是在忍受痛苦。你和俄拉米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是这样,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样才能尽快解决。还是因为你背上的伤?我们会……”
  “不是训练的事!”尽管心情不好,伊拉龙还是注意到她的关怀似乎发自内心,这让他挺高兴,“问蓝儿吧,她能告诉你。”
  “我想听你说。”她静静地说道。
  伊拉龙咬着牙,下颌上的肌肉一阵抽动。用低沉的语调,不比耳语更响,他先说起自己在林间冥思时的失误,然后说到像盘踞在胸中的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的那件事:他的祝福。
  阿丽娅放开他的胳膊,抓住蒙诺阿树的根,仿佛以此稳住自己。“Barz?”矮人族的诅咒让他一惊。他从没听她说过亵渎的语言,而这个词尤甚,因为它意味着“厄运”。“确实,我知道你在垡藤杜尔的这件事,但我没想到……我从没怀疑会有这种事发生。我求你原谅,伊拉龙,今晚硬把你拉出来。我没领会到你的不快。你一定想一个人待着。”
  “不,”他说,“不,我很感激你陪着我,带我看这一切。”他向她露出微笑。过了一会,她也对他微微一笑。古老的大树下,他们的身影很小,安静不动地坐着,看高挂于静静丛林之上的弯月在密云间隐现。“我只想知道那孩子会有什么遭遇。”
  在他们头顶的高处,勃列登竖起他色如白骨的羽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wyrda(原注:命运)!”
努努书坊 版权所有第二章 长老会_遗产三部曲之长老_克里斯托弗?鲍里尼 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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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老会
  伊拉龙醒过来,滚到床边,打量一下房间。他看见有一盏带罩的灯笼,屋子沉浸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他坐起身,望着熟睡的蓝儿。随着强有力的肺叶迫使空气通过带有鳞片的鼻孔,她那肌肉发达的胁部一张一缩的。伊拉龙想到了她现在能招之即来的一片火海,即从喉咙里喷出来的熊熊烈火。炽热的火焰足以熔化金属,但在经过她的舌头和象牙般的牙齿喷出来时,又伤不着嘴巴,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在与杜尔查的战斗中,她一面从崇吉海姆的顶部向他们发起冲锋,一面第一次喷出烈火。打那以后,蓝儿一直为她的这种新的本事感到无比
  自豪。她经常喷出一小股一小股的火焰,利用一切机会把东西点着,炫耀她的本事。
  蓝宝石星已经破碎,伊拉龙和蓝儿无法再待在上面的龙舍里。矮人们在崇吉海姆底部旧的卫兵室里给他们腾了个地方。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只是天花板很矮,墙壁是黑糊糊的。
  伊拉龙一想到前一天发生的事就感到很伤心。他热泪盈眶,直往下流,有一滴落在手上。直到那天晚上的晚些时候,他们才听到阿丽娅的消息。她从地道里爬出来,精疲力竭,腿痛脚酸。尽管她尽了最大努力,使出了全部魔法,巨人们还是从她手中逃脱。“我就找到这些东西。”她说。说着,她拿出双胞胎的一件紫袍子,以及穆塔的外衣和两只皮手套。紫袍子已经支离破碎,上面血迹斑斑。“这些东西散落在一个黑洞洞的深渊边缘。没有任何地道通到深渊的底部。巨人族肯定是偷了他们的盔甲和武器,把他们的尸体抛进了深渊。我用千里眼寻找穆塔和双胞胎,但除了深渊里的黑影以外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和伊拉龙目光相遇,“很遗憾,他们死了。”
  此刻,伊拉龙在心灵深处悼念穆塔。这是一种失落和恐惧的感觉,可怕而又难以摆脱。更糟糕的是,在过后的几个月里,他对这种感觉越来越熟悉。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落在手上的泪珠。那是个小小的、亮亮的半球。他决定亲自用千里眼去寻找那三个人。他知道前景非常暗淡,很可能是白费力气,但他不得不去试一试,以便相信穆塔已经真的死了。即使那样,他是否想要办到阿丽娅没有办到的事,是否在看到穆塔面目全非地横在垡藤杜尔下面的悬崖深处以后会好受一些,他也没有把握。
  他低声说:“Draumrkópa(原注:梦眼)。”黑暗裹住了那滴泪水,将它变成了他手心里的一个小黑点。他看到里面有了动静,仿佛是一只鸟儿掠过乌云遮蔽的月亮……接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又一滴眼泪落在前一滴眼泪的上面。
  伊拉龙深深地吸了口气,往后一靠,让自己平静下来。杜尔查砍出的伤口已经痊愈。打那以后,他已经认识到――尽管不大好意思――他获得胜利完全是靠运气。如果我遇上另一个鬼魂,或者是蛇人,或者是加巴多里克斯,要是我想取胜,我非得更加强大。布鲁姆可以教会我更多的本事,我知道他能的。但是,他不在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去找精灵族。
  蓝儿的呼吸加快了。她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呵欠。早上好,小家伙。
  早上好吗?他往下看了一眼,两手支撑着身体,紧紧捏住床垫。真可怕……穆塔和阿吉哈……为什么地道里的哨兵没有向我们发出警告,巨人来了?他们不大可能暗中跟踪阿吉哈一帮人……阿丽娅说得对,这说不通。
  我们兴许永远也知道不了真相,蓝儿轻轻地说,她站在那里,翅膀拂着天花板,你得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一定要弄清沃顿国的下一步打算,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新的领袖很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就选出来了。
  伊拉龙同意她的看法,心里想起了昨天分手时的情景:奥利克急忙去向罗特加国王报告消息;约蒙杜将阿吉哈的遗体运到他的安息地,准备举行葬礼;阿丽娅独自一人站着,望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伊拉龙立起身来,佩上萨若克和弩,然后俯下身去拾起雪焰的鞍子。他感到浑身一阵剧痛,仿佛在被锯成两半似的,不得不趴倒在地上。蓝儿马上有一种撕裂般的感觉,大叫了一声。她想通过意念安慰他,但也无法减轻他的疼痛。她本能地竖起尾巴,仿佛准备投入战斗。
  这一阵剧痛发作过了几分钟才渐渐平息下去。等到不痛以后,伊拉龙急促地喘着气。他满脸是汗,头发都粘住了,眼睛感到一阵阵刺痛。他把手伸到背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头抚摸着伤疤的上端。那里火辣辣的,犹如起了火,一碰就痛得厉害。蓝儿把鼻子伸下去,触了触他的胳膊。哦,小家伙……
  这一次的情况更加糟糕。他说,一面踉踉跄跄地立起身来。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抹了抹汗,然后勉强朝门走去。
  你有力气走路吗?
  我们不得不走路。作为龙和龙骑士,我们要让公众来挑选沃顿国的下一位元首,那怕只是影响选举。我不会忽视我们的地位所拥有的力量,现在,我们在沃顿国里要施加重大的影响。至少不能让双胞胎那样的人来夺取这个位子。只有这样才会对形势有利。
  很好,但是杜尔查应当为他的所作所为受一千次罪。
  他咕哝一声。你就挨在我的身边。
  他俩穿过崇吉海姆,朝着最近的厨房走去。在过道里,人们都停下来向他们鞠躬致意,轻轻地喊一声“鬼魂杀手”。连矮人们也摆出这样的姿势,虽然他们不是经常这样。伊拉龙注意到人类沮丧而又焦虑的表情,心里深受感动。他们穿着黑衣服来表示悲痛。许多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脸上蒙着纱巾。
  到了厨房,伊拉龙把一石盘食物端到一张低矮的桌子上。蓝儿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生怕他再次发作。有几个人想要朝他走过来,但她抬起嘴唇喊了一声,把他们吓跑了。伊拉龙只顾吃饭,装作视而不见。最后,为了摆脱对穆塔的思念,他问:如今阿吉哈和双胞胎都不在了,你认为谁有这个本事领导沃顿国?
  她犹豫片刻。或许你有这个本事,如果阿吉哈的临终遗言可以被理解为批准你接替这个
  领导岗位的话。几乎谁也不会反对你。不过,这不是明智之举。我觉得这么做只会招来麻烦。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阿丽娅不会赞成。她会成为一个危险的敌人。矮人们用古语不会说谎,但他们对我们没有这种顾虑――只要对她有利,她会否认阿吉哈说过这样的话。不行,我不要那个位子……约蒙杜怎么样?
  阿吉哈把他称为他的得力助手。不幸的是,我们对他或沃顿国的其他领袖人物了解不多。我们来这儿只有那么短短的时间。在不了解历史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按照感觉和印象来做出判断。
  伊拉龙把鱼和一团土豆泥拌在一起。别忘了罗特加和矮人族,他们在这件事上不会保持沉默。除了阿丽娅以外,精灵们在继承的问题上没有发言权――甚至要等决定做出以后才会让他们知道。但是,矮人族不可能――也不会――被搁置一边。罗特加拥护沃顿国,然而,要是有很多部落起来反对他,他也许会转而支持一个不适于担任这个职位的人。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一个很容易被操纵的人。他合上眼睛,往后一靠。他有可能是垡藤杜尔的任何人,实际上也是任何人。
  他俩考虑了所面临的这些问题,考虑了很长时间。接着,蓝儿说,伊拉龙,有人想要见你。我吓不走他。
  嗯?他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为了适应光线眯着眼。一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站在桌子跟前。小伙子打量着蓝儿,仿佛担心她会吃了他。“有什么事吗?”伊拉龙客气地问道。
  小伙子吃了一惊,显得很慌张,然后鞠了个躬。“他们请您去长老会发表演说,鬼魂杀手。”
  “他们是谁?”
  小伙子听了这个问题显得更加慌张。“长――长老会……就是……我们――也就是说,沃顿国――选出来代表我们跟阿吉哈对话的人。他们是他信得过的顾问,现在他们希望见见您。这是个莫大的荣誉呢!”说完,他飞快地笑了笑。
  “是你带我去吗?”
  “没错儿。”
  蓝儿疑心重重地朝伊拉龙看了一眼。他耸了耸肩,扔下没有吃完的食物,示意小伙子带路。他们一面走,小伙子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萨若克,心里煞是羡慕,接着又不好意思地望着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伊拉龙问道。
  “贾沙,先生。”
  “这个名字很好听。你送信送得不错,你应当感到自豪。”贾沙笑容满面,一跳一蹦地往前走去。
  他们来到一扇凸形石门。贾沙把门推开了。里面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带一个天蓝色的圆顶,上面装饰着星星。房间中央有一张大理石圆桌,上面镶嵌着工匠部落的饰章――十二颗星星围着一柄垂直的锤子。桌子周围坐着约蒙杜和另外两个人:一个高个子和一个大胖子;还有一个嘴唇皮发皱、两眼睛挤一起、满脸脂粉的女人;以及另一个头发厚实、神情庄重的女人,紧身马甲里露出一把匕首的柄。
  “你可以走了。”约蒙杜对贾沙说。后者很快鞠了一躬出去了。
  伊拉龙意识到大家在望着自己,便打量一下屋子,然后在一排空椅子的中央坐下来。这样,长老会的人不得不在位子上转过身去才能看到他。蓝儿蹲在他的背后,他的头顶上感觉得到她的气息。
  约蒙杜稍稍起身,微微点头,然后又坐了下去。“谢谢你到这儿来,伊拉龙,尽管你自己受了伤。这位是乌默思。”他指了指高个子,“这位是福尔伯。”他指了指大胖子,“那两位是萨布莉和埃莉莎。”他指了指那两个女人。
  伊拉龙侧过头,问道:“双胞胎呢,他们过去不也是长老会的成员吗?”
  萨布莉猛地把头一摇,长长的指甲叩着桌子。“他们跟我们毫无关系。他们是蛞蝓――比蛞蝓还要糟糕――只是谋私利的蚂蟥。他们无意为沃顿国效力。所以,他们没有资格待在长老会。”伊拉龙在桌子的另一侧就能闻到她的香水味,那个味道很浓,很腻,像是腐烂的花朵。他想到这点不由得暗暗发笑。
  “够了。我们不在这儿讨论双胞胎的事,”约蒙杜说,“我们面临一场危机,必须马上有效地加以应付。要是我们不选出阿吉哈的接班人,别人就会来接班。罗特加已经和我们联系过,表示了哀悼。尽管他彬彬有礼,这时候他肯定已经在制定自己的计划。我们还不要忘记那几个魔法师。他们大多数效忠于沃顿国,但即使在最好的时候,他们的行为也是难以捉摸的。因此,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伊拉龙,为阿吉哈的接班人提供合法性,无论他是谁。”
  福尔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立起身,两只肥胖的手支撑着桌子。“我们五个人已经决定支持谁了。我们相信,他是唯一合适的人。不过,”他举起一个粗大的指头,“在我们说出他的名字之前,你必须向我们保证,无论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的意见,在这间屋里讨论的事都不准说出去。”
  他们干吗要这样?伊拉龙问蓝儿。
  不知道,她喷了喷鼻息说道,这可能是个圈套……你得冒一冒险。不过,要记住,他们没有让我做出保证。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随时把他们的话告诉阿丽娅。这几个家伙真笨,忘了我比任何人类都要聪明。
  伊拉龙对这个想法很高兴,便说:“很好,我可以保证。那么,你们想要谁来领导沃顿国呢?”
  “娜绥妲。”
  伊拉龙吃了一惊,垂下了眼睛,脑子里思潮翻腾。他没有想到他们会让娜绥妲来当接班人,她还很年轻,只比伊拉龙大几岁。当然,没有任何理由说她不能当领袖,可是长老会干吗希望由她来当呢?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他想起了布鲁姆的话,试图从各个角度来审视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必须很快做出决定。
  娜绥妲非常坚强,蓝儿认为,她会像她的父亲。
  也许。不过他们干吗要挑选她呢?
  为了拖延时间,伊拉龙问道:“干吗不由你来当呢,约蒙杜?阿吉哈把你称之为他的左膀右臂。难道这不意味着,你应当取代他的位置?既然他现在不在了。”
  长老们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萨布莉坐得更直,两手十指交叉,搁在面前;乌默思和福尔伯以阴险的目光互相望了一眼;而埃莉莎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地晃了一晃胸口露出来的匕首柄。
  “这是因为,”约蒙杜措词谨慎地说,“阿吉哈当时只谈军事问题,仅此而已。而且,我是这个长老会的一名成员,长老会之所以有权力,是因为我们互相支持。要是我们中间有哪个人想要出人头地,那是很愚蠢的,也是很危险的。”长老们听完他的话都松了口气。埃莉莎轻轻地拍了拍约蒙杜的前臂。
  哈!蓝儿喊了一声,要是他能迫使别人支持他,他很可能会接受这个职位。你看看他们打量他的目光。他像是他们中间的一匹狼。
  也许是一群豺中间的一匹狼。
  “娜绥妲有足够的经验吗?”伊拉龙问。
  埃莉莎俯过身来,身体紧紧贴着桌子边缘。“自从阿吉哈加入沃顿国以来,我已经在这儿待了七年。我看着娜绥妲长大,从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女人。她偶尔不大稳重,但领导沃顿国是一块好材料。大家会喜欢她的。现在,我,”她满怀深情地拍了拍胸脯,“和我的朋友们会在这儿引导她渡过难关。她将永远有人为她引路。没有经验不应该成为她合法继承这个位子的障碍。”
  刹那之间,伊拉龙全明白了。原来他们要的是一个傀儡。
  “阿吉哈的葬礼将在两天后举行,”乌默思插话说,“之后,我们马上任命娜绥妲为我们新的领袖。我们还没有征求她的意见,但她肯定会答应的。任命的时候,我们希望你能在场,并宣誓效忠于沃顿国――到了那个时候,连罗特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人民由于阿吉哈之死已经失去了信心。那样的话,人民就会恢复信心,防止有人试图分裂这个国家。”
  什么效忠!
  蓝儿很快通过意念和伊拉龙取得联系。注意,他们不是希望你宣誓效忠于娜绥妲,而只是效忠于沃顿国。
  没错儿,他们想要由他们来任命娜绥妲。这么做表明了长老会比她更有权力。他们本可以请阿丽娅或我们来任命她,但这么做会等于承认,谁来任命就等于谁的权力大于沃顿国里的任何人。现在,他们可以凌驾于娜绥妲之上,通过效忠来控制我们,而且还有一位龙骑士公开赞成娜绥妲的有利条件。
  “要是我不接受这个提议,”他问道,“那会怎么样?”
  “提议?”福尔伯问道,好像不大明白,“哎呀,当然没有关系。不过,要是娜绥妲当选,你又不在场,那是很可怕的。垡藤杜尔战役的英雄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会怎么想呢?她只会认为,龙骑士瞧不起她,认为不值得为沃顿国效力。谁能忍受这样的耻辱呢?”
  他发出的信息是最清楚不过的。伊拉龙在桌子底下紧握萨若克,真想大喊一声:你们没有必要强迫我支持沃顿国,我本来也会这么做的。可是,现在他本能地想要反抗,摆脱他们想要套在他身上的枷锁。“由于龙骑士受到如此高度的重视,我可以决定,我将以自己认为的合适方式来努力指导沃顿国。”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变得很紧张。“那会是很不明智的。”萨布莉说。
  伊拉龙绞尽脑汁,想找出个回避这个局面的办法。阿吉哈不在了,蓝儿说,我们也许很难像他希望的那样保持中立。我们不能激怒沃顿国;要是娜绥妲上台,长老会控制了这个国家,那么我们必须姑息他们。记住,他们这么做,和我们一样是为了保存自己。
  但是,一旦他们控制了我们,他们会要我们干什么?他们会尊重沃顿国与精灵族签订的条约,派我们去埃勒斯梅拉接受训练,还是会发布别的命令?我觉得约蒙杜倒是个正直的人,可是长老会的其他人呢?我可说不准。
  蓝儿用爪子挠了挠头。答应参加娜绥妲的就职仪式;这一点我想我们必须做到。至于宣誓效忠的问题,看看你能不能不要答应。也许届时会发生什么事,从而改变我们的立场……阿丽娅也许有办法。
  伊拉龙马上点了点头,说道:“我尊重你们的愿望,我将出席娜绥妲的就职仪式。”
  约蒙杜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很好,很好。那么,我们只剩下一个问题需要解决,然后你们可以走了。娜绥妲会接受这个职位。既然大家都在这儿,我们没有理由再拖下去。我马上派人去把她叫来。还有阿丽娅――我们在公布这个决定之前先要得到精灵族的同意。这件事不应当很难;阿丽娅不可能对抗我们长老会,也不可能对抗你伊拉龙。她不得不同意我们的意见。”
  “慢着。”埃莉莎眼睛里射出一道冷酷的光,以命令的口气说,“不过,你先要做出保证,龙骑士。你在仪式上愿意宣誓效忠吗?”
  “是呀,你必须这么做,”福尔伯说,“要是我们不能为你提供保护,沃顿国是很没有面子的。”
  说得倒很好听!
  值得试一试,蓝儿说,恐怕你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要是我拒绝,他们也不敢伤害我们。
  不敢,但是他们会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我说应当同意,不是为了我的缘故,而是为了你的缘故。存在许多危险,我无法保护你,伊拉龙。我们面对加巴多里克斯,你身边需要的是盟友,不是敌人。我们不能同时对抗帝国和沃顿国。
  伊拉龙终于说:“我愿意做出保证。”桌子周围的人看来都如释重负――看得出连乌默思也松了口气。他们怕我们!
  他们也应当怕我们。蓝儿马上说。
  约蒙杜叫来了贾沙,派那个小伙子跑步去请娜绥妲和阿丽娅。他走了以后,屋子里陷入沉默,令人怪不舒服的。伊拉龙没有理会大家,而是一心要想出个办法摆脱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但是,他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
  门再次打开。大家以期待的目光转过头去。走在前面的是娜绥妲,她昂着脑袋,目光坚定,身上的绣花礼服是深黑色的,比她的肤色还要深,只有一道王室条纹是紫色的,从肩部一直伸展到臀部。紧跟其后的是阿丽娅,步子轻盈而流畅,犹如一只猫儿。最后进来的是一脸敬畏神色的贾沙。
  约蒙杜打发走了贾沙,然后把娜绥妲扶到座位上。伊拉龙连忙去扶阿丽娅,但她没有在事先安排好的椅子就坐,而是立在离桌子较远的地方。蓝儿,他说,你把刚才发生的事儿通通告诉她。我觉得,长老会不会让她知道,是他们强迫我宣誓效忠沃顿国的。
  “阿丽娅,”约蒙杜点了点头,跟阿丽娅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娜绥妲身上,“娜绥妲,阿吉哈之女,长老会向您表示最深切的哀悼,您蒙受的损失比任何人的都要大……”他低声细语地接着说,“我们还要以个人的名义向您表示慰问。我们大家都知道,一名家庭成员被帝国杀害是什么味道。”
  “谢谢你们,”娜绥妲垂下杏眼,低声说。她坐着,一副羞答答的样子,显得很容易受到伤害。伊拉龙真想安慰她几句。真是可悲啊,她已经变了样,而在战斗开始之前,她来龙舍拜访他和蓝儿的时候,却是那样的生气勃勃。
  “虽然这是您服丧的日子,但有个难题只有您才能解决。长老会不能领导沃顿国。葬礼以后,必须有个人接替您的父亲。我们请求,由您来担任这个职位。作为他的继承人,这是您的合法权利――沃顿国希望您能这么做。”
  娜绥妲眸子一亮,低下了头。她显然以痛苦的口气说:“我从没有想到,我这么年轻就被要求接替我父亲的位子。然而……既然大家坚持认为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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