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武侠小说史话：从北派五大家到凤歌、步非烟（上）
近代武侠小说史话：从北派五大家到凤歌、步非烟（上）
临沧土特产
前言：简略的武侠小说生成史所谓武侠小说，大抵是指以英雄侠士为主人公，讲述他们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锄强扶弱、叛逆造反的小说。于时代变迁而言，武侠小说的诞生，往往基于民间势力的崛起、社会矛盾加剧而引起的普通民众的反抗。从而武侠小说也应运而生。武侠文学的源头追溯，往往会追溯到司马迁《史记》中的游侠、刺客列传。《史记》中的刺客列传洋洋洒洒五千字，分别写了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五人的事迹。这其中荆轲的事迹用了三千多字，“荆轲刺秦王”的描述波澜起伏，惊心动魄，成为侠客描述中的经典片段。另一个源头则是魏晋时期的神话志怪小说。以干宝的《搜神记》为代表，其它有托名陶渊明的《搜神后记》、旧题曹丕的《列异传》、张华的《博物志》、葛洪的《神仙传》、王嘉的《拾遗记》、吴均的《续齐谐记》等都是都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当然，按小说的起源来算，唐传奇出现之后，中国方有小说这种文体。魏晋南北朝时的的神话志怪记载，只能算小说的雏形。唐传奇的诞生，意味着武侠小说初具雏形。民国范烟桥所著的《中国小说史》曾言：“在此时代，婚姻不良，为人生痛苦之思想，渐起呻吟；而藩镇跋扈，平民渴盼一种侠客之救济；故写恋爱、豪侠之小说，产生甚富。”武侠小说的诞生，大抵与那个时代有着密切的联系。杜光庭的《虬髯客传》、元稹编纂的《莺莺传》、蒋防的《霍小玉传》以及裴铏所著的《传奇》都算得上唐传奇里的经典。而如《虬髯客传》、裴铏《传奇》里的《聂隐娘》大抵都讲述了具有侠义精神和异于常人的武力、神异描写。进入明清时期的白话文小说时期，第一部白话长篇小说《水浒传》的出现几乎是开山性地奠定了武侠小说的基础。108条好汉的行侠仗义、对抗官府成为武侠小说的标配。而诸如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黑旋风李逵之类的江湖绰号，也成为武侠小说的一个标志。武松的打虎遇兄、血溅鸳鸯楼、落草二龙山，鲁智深的拳打镇关西、大闹桃花村、倒拔垂杨柳等情节，成为后世武侠模仿的经典。而鼓上蚤时迁穿屋越脊的轻功也成为后世武侠小说中必备桥段。而明清第一部长篇武侠小说当数清朝中期石玉昆的《三侠五义》，这部侠义色彩浓郁的公案小说中关于点穴、暗器、剑诀、刀法、轻功提纵术等武技的描述，闷香、百宝囊、千里火、夜行衣靠、用毒、皮脸面具江湖勾当以及如冲霄楼这样的机关埋伏种种名目之的描述，成为后来武侠小说中的必备情节和套路。无论是大宗师金庸、天才古龙还是后来的黄易，都无法超出这个写作模式。也正是《水浒传》和《三侠五义》的出现，启发了民国乃至以后的武侠小说。南向北赵：近代武侠的开创者所谓南向北赵，指的是民国时期的两位武侠巨擘：向恺然和赵焕亭。大清灭亡，民国初立，文化层面最大的影响是思想自由的提升。民国论政治波诡云谲，而文化上，却文采灿烂，辉煌一时。在新旧交接之际，往往是思想碰撞极为激烈的时代。而近代武侠小说的诞生，便基于这个时代而起。向恺然本名不出名，笔名却大名鼎鼎，他的笔名叫：平江不肖生。他所写的《江湖奇侠传》，可谓开近代武侠小说之先河，蔚为大观。《江湖奇侠传》的缺憾在于结构太过松散，读之不够紧凑，往往人物与人物、事件与事件之间，明明可多有一些碰撞与联系，然而最终却都各自保留。书中诸如红云老祖、黄叶道人之流的剑仙奇侠，身怀绝技而从无过招切磋，让人读之觉得颇为缺憾。这大致的原因在于当时中国近代小说仍然处于破立之际，对结构主义的文学概念并不如后世般信手拈来，而于故事情节构架上，一方面打破了传统的公案小说的藩篱，另一方面又无法突破传统小说的构架。然则《江湖奇侠传》最大的贡献则在于一方面开辟了门派之争的新模式，江湖武林争斗，非一人行侠仗义，而是数门数派之间的争斗。而另一方面，侠客不再如传统的公案小说般属于官府的附属者，而成为与官府无关/对抗的独立人物，更多体现了个人主义的侠义精神。平江不肖生一生著有武侠小说十二部，分别是《江湖奇侠传》《近代侠义英雄传》《江湖大侠传》《江湖小侠传》《江湖异人传》《现代奇人传》《半夜飞头记》《猎人偶记》《江湖怪异传》《烟花女侠》《双雏记》《艳塔记》。《江湖奇侠传》因开风气之先，且故事宏达精彩，成为向先生的扛鼎之作，也在武侠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1928年上海明星影片公司改编《江湖奇侠传》，拍成《火烧红莲寺》，连播十八集，万人空巷，争相观看，成为一时绝响。相比向恺然，赵焕亭名声稍弱。1923年赵焕亭写出《奇侠精忠全传》，与《江湖奇侠传》一时瑜亮，争相辉映。其创见性地描述了诸如服用千年人参之类的灵丹妙药可以增进功力，武功除了外功还有“真气”、“罡气”之类的内功等桥段，也深远地影响着后世的武侠创作。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武功”的概念，便也来自于赵焕亭，在这之前，大多称之为“武技”、“武术”、“武艺”。技、术、艺层面上远不如“功”，而“武功”的出现，也让武术的民间传播及地位提升获益良多。与向恺然不同，赵焕亭的武侠小说中少有“剑仙”之类的描述，大多切实于人的提升，而少了些玄幻、仙侠的元素，这也是人们说赵焕亭能够开辟“武侠北派”的缘故。《奇侠精忠全传》以杨遇春为主人公，写了乾隆、嘉庆年间平苗定边，平定四川、陕西、湖北之乱为背景，描述刻画了“苗疆”的神异风俗与白莲教的各种奇闻异事，颇具可读之处。赵焕亭的武侠生涯一共写了19部小说，大多也有结构松散的毛病，而对于骨灰级的武侠小说爱好者来说，赵焕亭的作品确实是值得一读的。而与赵焕亭并肩齐步地，便迎来了“北派五大家”崛起的时代。北派五大家：气象万千瑰丽纵横的侠义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武侠小说写作已经颇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态势，所谓北派五大家，指的便是在这个时期，最具杰出代表意义的五人。“奇幻仙侠派”还珠楼主“悲剧侠情派”王度庐“社会反讽派”宫白羽“帮会技击派”郑证因“奇情推理派”朱贞木而这其中，又以还珠楼主和王度庐最为出名。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在武侠界里，以“第一奇书”称之，着实名至实归。还珠楼主原名李寿民，四川长寿人，是20世纪30年代纵横小说文坛的一代大豪。香港小说家倪匡在《武侠春秋》月刊创刊号中说：“在我的心目中，天下第一奇书是还珠楼主所著的武侠神怪小说《蜀山剑侠传》。此说一提出来，反应不外两种：对《蜀山》入迷的，一定首肯，而未曾看过《蜀山》的，一定摇头。未看过《蜀山》而摇头，并不奇怪，因为未曾看过，自然不足以明白此书之奇。”他所著的《蜀山剑侠传》文笔华美，极富诗情，想象瑰丽，气势磅礴，且融冶儒、道、释三教哲理于一炉，寓意深远。《蜀山剑侠传》不仅仅是武侠大作，也是玄幻、修仙小说的集大成者，深远地影响着后世通俗小说的发展。小说以峨眉派为正义门派，讲述了峨眉弟子学艺和斩妖除魔维护正义的经历。其中三英二云、七矮和四大弟子为主要描述对象，这些峨眉派的年轻弟子在修行过程中不断有奇遇，通过种种机缘巧合获得了法宝功力，最终成为杰出剑仙侠客。《蜀山剑侠传》约500万字，篇幅波澜壮阔，然而在一定程度上，作者力求全面性，使得作品有些凌乱，而且还珠楼主往往会用长篇幅将两个人或者两个故事慢慢结合，阅读时若无耐心，往往会让急性子者非常苦恼。从30年代初开始，《蜀山剑侠传》不断推出新的篇章，然而历经十多年后，政治局势变化，使得还珠楼主不得不罢笔，行文500万字，却仍然没有写完，如同《红楼梦》一般，给后人留下了诸多遗憾。除了《蜀山剑侠传》，还珠楼主还先后撰写了《万里孤侠》、《黑森林》、《虎爪山王》、《血滴子大侠甘凤池》、《征轮侠影》、《力》、《拳王》、《黑蚂蚁》、《酒侠神医》、《卧龙峡风云》等多部小说，一生著述4000多万字，蔚为大观。王度庐应该说是个“不擅长写武打”的武侠小说家，他的小说里，没有各种离奇情节，也没有神奇的武功，甚至于在他的一些小说中，江湖门派都没有，武林高手往往也不露痕迹。读王度庐的武侠小说，感觉不像武侠小说。他笔下的江湖儿女，大多唉声叹气，或者心有千千结，总带着一股子抹不去的冤愁。然而掩卷深思，却发现，王度庐所描述的江湖儿女的命运悲情与现实无奈，总会让人感同身受，引得人愁肠寸断。2000年，国际大导演莲拍出《卧虎藏龙》，使得王度庐再度受人关注。然而如若读《卧虎藏龙》的原著小说，却读不到李安电影里李慕白高来高去的轻功、碧眼狐狸神出鬼没的毒针。而玉娇龙和罗小虎的凄美爱情故事却一览无余。王度庐的小说，往往以悲剧作为结尾，看不到普通武侠小说里皆大欢喜的局面，而这也是王氏武侠的一大特色。从1938年起王度庐一口气写下《鹤惊昆仑》、《宝剑金钗》、《剑气珠光》、《卧虎藏龙》、《铁骑银瓶》五部互有联系，又各自独立的武侠小说，成为他的代表作品。王度庐的小说语言朴实，偶尔会失之粗糙，然不乏关于人性和社会现实真知灼见的描写，故而颇为值得精读。宫白羽，写出《金钱镖》、《武林争雄记》及续集《牧野雄风》、《血涤寒光剑》及续集《狮林三鸟》、《毒砂掌》、《摩云手》、《联镖记》及续集《大泽龙蛇传》、《剑底惊螟》、《子午鸳鸯钺》、《粉骷髅》、《太湖一雁》、《青萍剑》以及《绿林豪侠传》的宫白羽在如今可谓名不见经传。与誉满华夏的金庸、古龙不同，晚年的宫白羽因为社会政治原因，晚年贫病交加，在饥寒交迫中辞世。而他的一位崇拜者陈文统，在读了宫白羽的小说后惊为天人，为致敬这位偶像，他取笔名为梁羽生，成为宫白羽后的另一武侠大家。宫白羽的武侠擅长写“武技”的套路，他利用诗词典故、山水自然和动物形象等给各种掌法、拳法、剑法、兵器取名，极大丰富了武侠文学的色彩。宫白羽早年多受西方文学的影响，作传统小说，却往往加入诸多社会反讽元素，作品中不乏精妙之语。如今宫白羽的作品已不多见于书店出版社，而在东南亚地区，以及国内的一些声像作品中能略见其影。世事悲情，豪杰淹没。然而于民国而言，宫白羽不愧为一代武侠巨匠。郑证因早年在北平国术馆馆长许禹生门下学太极拳、又使得一手漂亮的九环大刀，而且曾经公开献艺。后来又为宫白羽作技击顾问，由郑证因在纸上画出打斗的招式，宫白羽按图写文。后来郑证因开始武侠小说创作，共有武侠小说88部。郑证因精通江湖门道和帮会的组织、规则，同时作为一名武术爱好者，他对技击的解读也颇为精到。如若从故事情节以及文学意义来看，郑证因在五大家之中并不凸显，更多的是“武林人写武林事”的路数。故事风格粗狂豪放、刚烈火爆，颇有英雄豪杰的气概，然而其文学性明显不足。但是正如前面所提到的，民国武侠小说大多存在故事结构松散的弊病，而郑证因对故事的因果性、关联性和整一性十分注重，这也让郑证因形成了独特的武侠写作风格。朱贞木的武侠小说风格则在于“奇”、“诡”二字。作品布局格调奇诡、内容侠情兼备、笔法细腻柔韧、内涵不拘传统。描写人物情感理想化、武功细节现实化，开新派武侠小说创作之先声，朱贞木被后人称为“新派武侠小说之祖”。叶洪生研究朱贞木时说过：“他的特点，在于集大成而予后来者以众多的启迪。其一是吸收奇幻派的瑰丽神奇于现实的江湖世相之中；其二是吸收侠情派的缠绵婉约于江湖的壮烈凄艳之中；其三是吸收历史派的沉雄厚重于小说的虚构幻想之中；其四是在武功领域开创了许多奇功，为后代所继承；其五是“一床数好”和“众女倒追男”的新派武侠模式。”朱贞木的早期作品《飞天神龙》《炼魂谷》《艳魔岛》系列，受还珠楼主影响甚深，后来自出新意，以《虎啸龙吟》《七杀碑》《罗刹夫人》为代表作，这其中，尤以《七杀碑》最为著名。1949年大陆解放，朱贞木不知所踪，他的身世如同他的文笔一般，亦有“奇”“诡”之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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