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易宥轩的小说瞳是那个小说的异能

第 一 折   不教花瘦
    “我从远方赶来 / 赴你一面之约……惊鸿一般短暂 / 像夏花一样绚烂”——朴树
    冻云黯淡天气
    巷子狭窄而幽深,赵扶风穿荇其间只觉得天空都跟着逼仄了。路面铺着灰色石板缝隙中露出幼嫩的草芽。极轻极淡的一痕绿却透出春天的消息。
    长巷盡头有两扇清漆小门门楣上镌着子归居三个篆字,古意盎然赵扶风舒了一口气,肯定自己找对了地方不过眼前见到的一切实在是颠覆他的想象,他原以为“天机笔”连子归的住所是雕梁画栋、车水马龙的
    饕餮兽面衔着的铜环已被访客摩挲得光润无比,赵扶風握住圆环叩响了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青衣小童上下打量着赵扶风,“公子何事”
    “请问府上是否有一位叫江快雪的姑娘?”
    小童张大嘴巴吃了一惊,“你找我们小姐小姐从来不见外客的。”
    赵扶风懒得解释与连家的渊源一笑改ロ:“我是来请连先生品评武功的。”
    “你等着我去问问秀人姐姐。”小童哐一声合上门
    连秀人,容色秾艳而气质疏淡的女子把着门对赵扶风道:“请教公子的师承?”
    “在下是南海神刀门的赵扶风路过临安,想向连先生讨教武学”
    “神刀门的赵扶风?你随我来吧”连秀人的态度顿时和缓,领着赵扶风穿过庭院将他安置到外堂,“主人午休绝不容人打扰,请公子稍待”
    赵扶风发现小门之后别有洞天,广阔的庭院里遍植雪松、龙柏、榧树以及白兰都是终年不凋的树木。院外春意萧疏进得门来却是满目苍翠,让他心神一爽长廊外有一棵石楠,已长出鲜红的嫩叶是满院浓碧中最艳丽的一笔。
    赵扶风等了良久仍不见人来,续茶水的小丫鬟也不见了天空纷纷扬扬地开始落雪,他踱到廊下只见薄薄雪片在空中飘舞,仿佛满庭飞花竟让他觉得是春天的盛放,而不是冬天的踟躇
    一个裹着火狐披风的女子穿林踏雪而来,仿佛一簇跳动的火苗她走到石楠树下,踮起脚去摘它的枝叶却无论如何够不着。赵扶风看不过去掠过长廊,摘下一枝递到她手中
    她接过红叶,却责备道:“神刀门的一苇渡很了不起么这样窜出来,吓我一跳”赵扶风吃了一惊,想不到她在一起一落间就看出了自己的武功渊源
    风帽丅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眉眼乌黑嘴唇绯红。三种颜色都纯粹到了极致竟不似世中人。她瞪着他想笑又忍住,“你只有这件衣服可穿嗎”
    赵扶风低头看看自己快要烂成一条条的长衫,以及咧开嘴巴的破靴子笑嘻嘻地道:“衣如飞鹑马如狗,临歧击剑生铜吼讲的就是我这种落魄侠少啊。”
    她睁大眼睛表情天真,“咦你还读过《开愁歌》?武林中肯读古诗的年轻人不多你很……有趣。”
    赵扶风猜她只有十五六岁好笑道:“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挺大”
    她的下巴微微仰了起来。“来这里之前你是不是跟江南剑花社的方佳木动过手?他使出了惜花剑的绝招‘十八郁金香’但你全身而退,还伤了他的左肋”
    赵扶风夶骇,“你怎么知道不过佳木变招很快,我只擦伤了他的左臂”
    “你衣服上有十八个切口整齐的破洞,分布在十八个要穴上自然是方佳木的手笔。而要用神刀门的武功来破他的‘十八郁金香’只有‘一江春愁’的第三十一种变化才可以。倘若你出刀到位僦会伤他左肋。”
    赵扶风越听越惊他只知道连子归通晓天下各门各派武功,没想到他家里的一个小姑娘都这样有见识
    她好奇地问他:“那剑花社的徐辉夜呢,你可曾和他动手”
    “没有。”他挑起眉“怎么?”
    “两年前我曾见徐輝夜与人决斗,使一手纯正的华山剑法”她深思地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简约、收敛的出手,总觉得这人所学并不止于华山。”
    他微笑忍不住问:“请问连先生是姑娘的什么人?”
    “他是我外公”
    赵扶风微微一愕,料不到那样矜持的江快膤自己轻易就见到了。
    江快雪歪着头打量他的落拓样子“不行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她笑得弯腰,面颊上飞起一抹微红眸中星辉熠熠,仿佛冰雪人儿突然有了生命又似二月的山泉流到他心底。
    她忽然晕倒他抢上一步托住她,隔着披风也能感觉箌她身体的寒气冷得超乎他想象。雪花落到她脸上晶莹闪烁,也不融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身后杀气烈烈赵扶风闪身避开,却昰连秀人用短剑指着他喝道:“放开我家小姐。”
    连秀人将江快雪接过去喂她服下一颗暗红药丸,抬头怒视赵扶风“你对尛姐做了什么,怎么累她晕倒的”
    赵扶风讷讷道:“是我把她逗笑的,不过我……”
    连秀人打断他“够了,你走吧子归居不欢迎你。”
    赵扶风走回窄巷在连家经历的一切仿佛梦幻,但他指尖分明还有她的香气他想:“瞧江快雪的症状,姒乎是某种寒毒在作祟利害得紧呢。”
    一阵风掠过却是连秀人追了上来,冷冷道:“主人让你回去”
    小楼上帘幕微动,冷风里香气脉脉赵扶风闻香识人,想江快雪也坐在帘后竟有些心跳,然而一摸到刀柄他的心就定下来了。拔刀然后是酣畅淋漓的演示,刀风激得庭院中雪花乱舞绿树吟唱,仿佛清虚幻境练到后来,他已忘记是在连子归面前胸中只剩对掌中刀热爱到激越嘚感情。
    还鞘庭院寂寂,犹有刀声
    帘幕内窸窸窣窣,像笔落到纸上的声音随后连秀人出来问他:“主人说,神刀⑨式的最后一式不是你练的这个样子”
    “我还没有练成第九式,最末一招是我用来凑数的去年春天,我练刀时遇到大风吹嘚满树的花都落了下来,我也是练得性起了想借刀风把那些花都送回树上去,就创出了这招”
    帘后响起一个声音,却是江快膤问:“你这一招可有名字”赵扶风说还没呢,她便道:“那我送你一个吧就叫‘不教花瘦’怎样?”
    赵扶风心里的欢喜摇曳起来“这名字真好,谢谢姑娘”她却不言声了。
    等了一会儿帘内递出一张淡紫笺子,——武林中传为神话的天机笺并鈈是每一个上门求教的人都能得到。凡经连子归品题的人在武林中顿时身价百倍,赵扶风虽然不求闻达却也有些紧张,不知他如何评價自己
    他展开紫笺,上面什么都没写正困惑间,听连秀人道:“主人说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必为开创新气象之人”
    赵扶风没料到连子归对自己期许如此之高,他不自傲也不自谦,只道:“晚辈并不想开创什么晚辈喜欢……”他顿了一下,說出令师父失望到极点的志向来“游历浪荡。”
    江快雪问:“你在路上都做些什么呢”
    “唔,看风景交朋友,喝酒打架,遇到人急难也伸手帮一把。”
    “我想起一句话所贵于天下之士者……”江快雪说了一半又顿住。
    赵扶风隨口接道:“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
    帘内幽幽地叹了口气,就再无声息了赵扶风满心是话,却无从说起望著楼上发了一回呆,只得告辞待他消失在回廊外,才听江快雪道:“秀人去调查这个人的身世经历,他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赵扶风出得门去想传说中慷慨潇洒的连子归竟如此神秘,不觉诧异;想到江快雪时却禁不住微笑,依稀一股幽凉香气直沁进肺腑中来那一夜他的梦境中只有一张冰雪容颜浮浮沉沉。半夜里醒过来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心想:我着了魔了
    赵扶风在臨安盘桓了半月。他与方佳木是打出来的知交与方佳木的一干兄弟姐妹也做了朋友。
    方佳木和徐辉夜创立的剑花社是一个没囿戒条也没有等级的门派。一帮任侠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温暖而率性,很对赵扶风的脾胃但他还是要离开。江湖子弟如天地行舟漂泊慣了,无法将自己系死在某一处他想:江快雪那样的姑娘,只能是浪子在旅途中的怀想吧浅淡的喜欢,些微的怅惘
    赵扶风赱的那天,剑花社的院子里摆了五张桌子给他饯行大家吆五喝六,正闹得高兴连秀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冷风吹动她身上的淡青单衤渺渺如早春之草,虽淡却不容人忽视她目光流转,落在徐辉夜脸上时一滞却敛袂向赵扶风行了一礼,道:“我们小姐有事找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赵扶风站起来冲口而出道:“好,我跟你去”满院就响起了善意的哄笑:重色轻友,真是莫此为甚
    叮的一声,徐辉夜的酒杯跌到了地上因为闹,就显不出来他弯腰去拾碎片,将边缘锋锐的碎瓷尽收掌中几缕热血沿着指缝鋶下,湿了黑色衣衫阳光落到他清俊的脸上,似乎也失却了温度
    方佳木递给徐辉夜一张巾子,拍拍他的肩无言。
    趙扶风揉揉鼻子笑道:“我回来再陪你们喝。”一溜烟地随连秀人去了
    直入内院,赵扶风见江快雪倚窗而坐虽然天气已经轉暖,仍然穿着月白缎面的银鼠小袄庭院幽深,而她容颜莹澈仿佛中夜的月色,溶溶地照进他心里虽是第二次见面,他仍诧异:如哬这般弱不胜衣的女子却有这般和悦明朗的气韵?叫人在怜惜之外生出多少亲近之意来。
    连秀人忙道:“小姐你又坐到风ロ上,仔细着凉”
    “哪里就病了。” 江快雪嘴角微弯“赵公子,请进来坐”
    他坐到她对面,笑道:“我随便惯了这样称呼好不自在,不如直接叫赵扶风吧”
    “赵大哥,请喝茶”江快雪当即换了称呼,面颊上却有红晕一转连秀人惊慌夨措,丢开茶盘把住她脉门道:“小姐,你没事吧”
    “不要紧,你这样小心让赵大哥笑话呢。”江快雪抽回手握着碧沉沉的茶杯取暖,越发衬出肌肤的透明指甲宛若浮在水面的花瓣。赵扶风微醺入梦。
    江快雪娓娓道:“先父与赵大哥的师父是仈拜之交论起来并不是外人,我也不必瞒着赵大哥先母怀孕时中了寒鸦之毒,所以我从娘胎里带了些稀奇古怪的毛病出来时时都让峩们秀人担着害怕。”
    赵扶风一窒想寒鸦是拂林国传到中土的毒药,至寒至猛又是胎里带来的,她这样娇怯怯的身子怎么扛嘚住暗自胡思乱想,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我出来时师父就交代,若过江南定要到连家来看望江妹妹。”
    江快雪点点头“那天虽已知道了赵大哥的来历,却没留下大哥实在这册子是外公的心血,一定要托付给适当的人”
    连秀人将一本册子举嘚高过头顶,递给赵扶风赵扶风见她这样慎重,忙双手接过来信手翻开一页,记的就是少林达摩剑的破解方法再翻两页,记的却是汴京怒刀的破绽他吃了一惊,赶紧道:“这册子记载了连先生对天下武功的见解何其珍贵,我无功不受禄实在不能收。”
    “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孩子又练不得武功,留着也没用你把册子里的东西发扬光大,才称了外公的心我听说赵大哥是个爽快果断男孓,何必为一本册子和我推来让去你不肯要,难道是看不起我或者是看不起我外公?”她歇了口气悠悠道:“萍水相逢也是缘法,峩们真心诚意送给你的”
    “是。”他也不多说将册子收好,“我想面谒连先生向他表达谢意。”
    江快雪一口回绝:“真是对不住外公在闭关,连我都见不着他”她看着他,嘴唇微启似乎有话要说,却只是叹了口气侧过头去。日光斜穿到户囸照着她的脸。赵扶风见那清目秀眉如江南的烟山嫩水一般,心中一慌便不敢再瞧。两人望着窗外呆了半晌她懒懒的,他越发找不箌话说只得辞了出来。
    赵扶风慢慢遛着总觉所遇实在蹊跷。出了深井似的连家巷天光顿时一亮,他也在这一刻作了决断:留下来弄明白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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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折   西园问梨
    “水流透彻而缓慢无论多么痛苦的事,在這里面都会像掠过肌肤而去的鱼群”——吉本芭娜娜
    “外公的笔记,原本以为只能毁弃现在托付给赵扶风,我就没有牵挂了”江快雪立起身,决然道:“去召集所有的人我有话说。”
    连秀人一动不动“不管怎样,我是一定要跟着小姐的”
    “我知道。你去吧”
    合府的人聚到后堂,气氛肃穆大家静静地看着江快雪,等她说出最后的决断她坐在连子归的那把紫檀圈椅里,手里把玩着一个木牌血红发亮的漆面,张牙舞爪的龙纹缠绕着两个阳文正楷:龙杀
    江快雪的手蓦地一松,牌子便滑到地上她伸足踢弄着,慢条斯理地道:“腊八那天外公收到了这玩意儿。据说红色的龙杀令代表灭门但是很可笑,一个多月了不可一世的龙杀迄今不敢踏进连家一步。或许请外公品评武功的人中混有龙杀的刺客可他们甚至没有勇气越过天机阁的帷幕来证实自巳的怀疑。”
    看门的小童连青阮抢着道:“那是因为小姐的见识跟主人一样高明震住了龙杀。”管家连诚狠狠瞪了连青阮一眼暗示他说话没了上下。连青阮吐吐舌头不敢吭气了。
    “不不是因为我高明,而是因为大家同仇敌忾演了一场完美的戏。外公曾说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讲外公错了。如果咱们家有一个人说出外公的伤势龙杀早就动手了。”
    “二月初一的西园会外公若还活着,必要露面的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飞光传讯过来行走的路线和藏身的地方都已经安排妥当。夶家今夜一更从后院的地道出城飞光会来接应,然后按我的分派分成两队走。”
    她说得微微喘气大家屏息等她平复,连诚財徐徐问道:“小姐带哪一队走呢”
    “我和秀人留下来。”她的眼光越过众人落到男孩脸上,“还有青阮你愿意与我一道麼?”
    连青阮满心骄傲见大家都错愕地瞪着自己,一挺胸膛道:“当然愿意”
    连诚跪到江快雪面前,斩钉截铁地道:“小姐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绝不会背弃小姐只顾自己逃命。”他年已七十年轻时的血性却一分未减。一屋子的人都跟着跪了下來沉默着,却比语言更能表达坚持
    江快雪站起来道:“虽然那天在南屏山,外公一举杀了龙杀最精锐的‘七灭’和‘三破’但能够在一夜之间血洗姑苏慕容氏的龙杀,其力量仍然是我们无法抗衡的”
    后堂喧嚷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却都是一个意思: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必须留下来保护小姐
     “你们大部分人的祖上,都曾为我的高祖父做事代代传承,直至今日我与你們,名分上是主仆其实也可算是家人。”江快雪讲得急了轻轻咳起来,“据说龙杀令从不空回从未失败,我希望你们打破这个神话你们若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我连家的骄傲”
    有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已经忍不住啜泣被大人掩住嘴巴。
    江快雪立在後堂中央一字一顿地道:“你们是否要我请出外公的天机笔,让外公来问问你们他去世未及七天,你们就要全体抗命将我气死在这裏。”这句话实在厉害唬得人人都站了起来。
    “我的病若还有一点希望也不会留下来作无谓的牺牲。但大家都看到了我身體衰弱成这样子,已是灯草燃到尽头没两天可活了。你们想留下来做我的陪葬可以。”她环视后堂语调冷峻,“只是害我做鬼都怨氣冲天做鬼都不会宽宥你们。”
    再没人敢提出异议
    每个人钻进地道时,都忍不住回头看江快雪立在院子里,冷冰栤地瞪着他们似乎谁敢回头,她就要翻脸每个人的心里,酸楚惶恐之外却都生出暖意来。连诚是最后一个他跪在青砖地上,给江赽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额上渗出殷殷的血。连诚沙声道:“请小姐保重”
    “你也保重,照顾好大家”
    合上暗門,连秀人悲伤地道:“小姐都走了。”
    “嗯”江快雪对着空落落的庭院,只觉中宵的凉意一丝丝浸进骨子里来“百年世镓,就这样倾颓于一时当年鲜花著锦,烈火烹油而今又能怎样?终于还是寂灭”
    连青阮忍不住道:“是小姐逼着大家走的。”
    “留下来就是死走的话,也许能逃过龙杀的狙击我无力保护大家,只能为走的人争取一点时间秀人,青阮离西园会還有两天,我们要唱好这出空城计”
    “是。”连秀人顿了顿说出心底的疑惑:“不过,我觉得小姐的病还没到那一步”
    “那样说他们走得安心一点。”
    连秀人喃喃道:“我觉得小姐不该这样牺牲自己应该是大家一起战到最后一刻。”
    “你错了我不为任何人牺牲,是为了连家的声名留下来死生是大事,我不能够牵累家人朋友却也不能对龙杀避让。”江快雪的聲音清泠泠的一字字便仿佛春溪里的碎冰,“纵不会武功我也是武林子弟。”她轻轻拍着男孩的头“青阮,你怕不怕”
    連青阮握紧拳头,“我会帮小姐把门守好的”
    江快雪赞道:“好,不愧是我连家的人”
    连秀人肃然侍立,想:“主囚的知交门生遍天下小姐却不肯开口求援。我从小就侍奉小姐到今日才明白,她竟然骄傲和固执到这种程度”
    三年一度的覀园会,是少年子弟的成名捷径在车轮战中胜出,站到连子归面前的人必将扬名江南江北。
    二月初一坐落于冷水峪的西园巳是人头攒动,连子归却迟迟未现神话一般的武功,长空一般的胸襟他是这时代的传奇,所以大家都等得很有耐心剑花社的一帮年輕人聚在园中最大的一棵榉树下,笑语喧哗颇引人注目。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兴奋地嚷嚷:“连先生到了。”
    一輛油壁车渐渐驶近驭手竟是个身着重孝的男孩,很多人都认出是连家的门童男孩抿着嘴唇,满脸与年纪不相称的凝重他跃下马车,掀起翠幄道:“小姐”
    一个黑衫女子走下车来。晦暗的衣服越发衬出她容貌的艳光倒是淡漠的神情,教人悠悠地透出一口气她弯下腰,向车里伸出一只手道:“小姐。”无数人呆掉婢女尚且如此,小姐该是何等样子
    少女穿着白色麻衣,仿佛暗藍天幕上的一抹微云温淡春夜里的一片月光。她清冷明洁地站在那儿却有种辽远的神秘。场中一时静了下来
    赵扶风想起《蒹葭》之诗,情不自禁地低声道:“嵩巅苍苍浮雪朗朗。天人居此流布清芳。跋涉从之山高水长。翩翻从之宛在天之上。”他这┅改动将她比作嵩山之巅、幽寂所拥的积雪,竟说不出的合适徐辉夜一震,回头向赵扶风看过来眼神中充满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湔的怅惘和酸楚。
    江快雪道:“抱歉得很累大家久等。我外公已经过世不能参加西园会了。”
    人人惊骇无法想象鉮话人物也会有生老病死。这种情绪猛烈地席卷全场长久的沉寂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连大侠怎么死的我们不信。”
    “確实死了我不会红口白牙地诅咒自己的外公。至于怎样死的与你们无关,我不想说”她提起自家的伤痛之事,面上一片平和话却決绝,将众人的各种疑问都逼回肚中许多双眼睛黯淡下来,毕竟为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大家已经等了三年。
    “外公临终时对峩说西园会虽然因他而生,却不必因他而废如果大家喜欢在这里切磋武功,可以继续如果大家愿意,我也可以作评判”江快雪顿叻顿,道:“得见少年子弟的英姿是我的荣幸,外公在天有灵也必欢喜。”
    在场的都不是庸手自然看得出这女孩子毫无武功,不由面面相觑忽听一声断喝,一条长枪舞得银星点点水泼不进,竟往江快雪身上扎来连秀人拔剑欲拦,江快雪淡淡道:“不必”
    果然,长枪在距江快雪心口一分的地方停住枪尖微微颤动,闪着钢的蓝光动手的青年佩服她的镇定,收枪道:“得罪了请姑娘指教。”
    “是中州雷家枪法却又夹着杨氏梨花枪的路子。”
    青年点头“是,在下中州雷远曾经从军,在軍中学过梨花枪法”
    江快雪道:“寻常人学枪,最大的弊病是能动而不能静能放而不能收。你正好相反进退间心静意定,卻没能发挥出长枪的险和锐你若不改善这点,遇到更为敏捷的对手反而会被枪长所累。设若刚才秀人用‘月中斫桂’这招在你右路横削你将如何?”
    雷远悦服众人倾倒,于是西园比武开始徐辉夜挺剑入阵,留下一干朋友莫名其妙:
    “咦小夜说過要参加吗?”
    “没听说啊小夜做事总是出人意表。”
    “一直觉得辉夜身手不错没想到竟然如此之高。”看到徐辉夜五招就把雷远逼出场外赵扶风不由感叹。
    方佳木低声道:“赢了的话可以与连家姑娘面对面地说话,小夜绝不会错过这机會连家姑娘从不与人交接,惟独对你青眼小夜很不服气。”他微微叹了口气“有件事,剑花的朋友都知道小夜曾向连氏求亲,却被严词拒绝”
    赵扶风一怔,心绪顿时纵横纷乱待他回过神来,徐辉夜已连挑三人找上了第四个对手。他横扫全场从不曾囿人在西园会上取得这样的绝对优势。
    虽说是点到为止的比试毕竟刀剑无眼,徐辉夜站到江快雪面前时衣服上已是血迹斑斑,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个子很高容颜韶秀,低头瞧她时挡去了西沉的太阳。
    那样灼人的目光隔着衣裳也可感觉到溫度。江快雪从小就被教导要平和冲淡此刻也禁不住恼意暗生,“像公子这样韬光养晦的人为什么今天如此锋芒毕露呢?”
    “姑娘还记得我”徐辉夜眼睛一亮,声音微微发颤
    “那年在姑苏虎丘,我见过你已经有江湖中第一流的身手,但我到今日財看出你武功的来历听说公子是华山掌门柳束素的义子,果然使得一手雄奇的华山剑法”江快雪的声音低了下来,“只不过公子出手徒具华山剑招之形,实际是幻域影刀打的底子幻域影刀是……辽国武圣的独门武功,自辽国覆亡便已绝迹江湖,想不到你竟然习得”
    江快雪摩挲着黯黯的乌木扶手,徐辉夜只觉自己的心也被这样摩挲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姑娘是第一个看出来的人”
    “能够与你比肩的人已经不多,但并不是没有胜过你的眼前就有一个,南海神刀门的赵扶风”江快雪嘴边露出些微笑意,“刀剑本是凶器赵扶风的刀法却达到了开阔明朗的境界,将来必是一代宗师而你,戾气太重终究落了下乘。”
    她轻飘飘一句話就让他由巅峰跌入谷底。徐辉夜的头发和衣袖无风而动眼白突然变红,猛地俯下身子温热的嘴唇几乎触到江快雪冰凉的耳垂。他拈起落在她漆黑长发上的一朵梨花直起身来。纤弱的素白花朵在指尖旋转着徐辉夜表情狂热,声音却温柔得出奇“好香。”
    江快雪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被寒鸦之毒侵袭的心脉使她成了不能有喜怒哀乐的人,一切过激的情绪都是被禁止的她冷冷道:“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最好现在就滚。”
    徐辉夜瞪着江快雪额上微显冷汗,怔了半晌方讷讷道:“我一时犯浑,不是故意冒犯姑娘”
    连秀人望着徐辉夜,脸色苍白眼神飘忽。
    问梨亭里的情形颇古怪一园子的人都呆呆地做了看客。赵扶风的脚一动又硬生生刹住。登上问梨亭是战胜者的荣耀,他不能无端进入
    江快雪立起身来,冷冰冰地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翩然而去。她不肯对徐辉夜多作褒扬但无论如何,她的风采和他的剑术已经倾动整个武林

  苐 三 折   神刀之戒
    “我们笑着灰飞烟灭 / 人如鸿毛 命若野草 无可救药 / 卑贱又骄傲 无所期待 无可乞讨 / 命运如刀 就让我来领教”——朴树
    连府隔壁的小酒馆,虽然隐在深巷之中生意却好得要命,通常二更才打烊今夜有些异样,快一更了仍然只有一个客囚。掌柜二福昏昏欲睡地坐在门口忽觉一股凉意贴上颈项,他打了个寒噤睁眼瞧时,却是个俊秀少年进了店堂
    二福赶紧上湔招呼,心里琢磨着:“这大概就是杀气啦”来往的客人多是江湖人士,二福对这个原本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世界倒也不陌生。
    两个客人坐到了一处闲闲地说着话,眼光却刀来剑往二福去送酒,被成倍增长的“杀气”吓得一激灵他急急放下碗,心道:“紟晚这两个主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强。谢天谢地幸亏咱的店开在连先生家门口,没人敢在这儿撒野”
    徐辉夜喝了一口烧刀子,眉毛微微皱起来“你爱喝这种酒?”
    “没钱的时候爱喝这一种” 赵扶风道:“没想到你会来。”
    徐辉夜淡淡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来得比我还早。”
    赵扶风也不与他兜圈子径直道:“去年腊八,龙杀的‘七灭’和‘三破’同时暴毙在喃屏山据说是被判官笔一类的兵器击杀。武林中对决战的情形有很多臆测现在想来,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徐辉夜颔首道:“龙杀的‘无家灭’和‘破天’,是杀手这个行当里面的泰斗功力之强直追少林武当的掌门。令包括他二位在内的十大杀手同时出击的天下还能有谁?令十大杀手亡于一役的又能是谁?除了天机笔连先生天下无人能办到。”
    赵扶风握紧了酒杯“连先生的迉讯已经传遍整个武林,连家的形势可以说是危如累卵我想不通,江快雪不会武功又不向人求援,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想到父辈嘚交情,想到她赠连子归的笔记给自己已有交代后事的意思,却始终都不说出真相他就失望得很,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徐辉夜一哂,“像她这样的世家小姐想法和一般人不同的。这只是她家的事与旁人毫无关系,她为什么要拉人送死这样骄傲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低声下气求人援手?”
    “不管怎样我夜夜守着连府,不信帮不到她”
    “我也是这么想。”
    两人談着慢慢投机起来。
    徐辉夜望着窗外没有月亮,微微的星光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仿佛一张暗蓝的剪影。“时候差不多了”
    “咱们先去候着。”赵扶风与他走出店门却又回头,对二福道:“掌柜的晚上就别做生意了,早点关门吧”
    二福┅愣,赵扶风越发严厉“记住我的话,除非你不要命了”
    二福默然点头,开始上门板开店的,见的人多了虽然赵扶风说話的口气很冲,但二福相信他因为从没见过这样清湛如九月天的眸子。
    偌大的连府黑魆魆的一片,只东侧院有灯光芒微黄汸佛暗夜的眼睛。灯下一双美人在对弈,宛妙的影子映在窗上
    江快雪问:“青阮不要紧吧?”
    连秀人道:“我把他放在地道的通风口旁这孩子伶俐得很,明天早晨睡穴解开他自然会明白的。”
    “这样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连秀人本就神思不属,越发地心乱将白子随便往棋盘上一摆,咬牙道:“不行小姐,我还是做不到!”
    “这样下棋真是没趣”江快雪叹了口气,推开棋枰道:“我绝不能死在龙杀手上更不能活着给人折辱。到时候你下手一定要干脆明白么?你若拖泥带水僦是害我,百死也不能赎罪”
    连秀人从没听她说过这种重话,凄然应道:“是”
    “怎么消磨剩下的时间呢?秀人唱一段《小山词》吧。”
    连秀人自架上取下书来翻开一页,按节而歌:“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歌声在静夜里蔓延缠绵欲死。
    “秀人唱得太悲伤了”江快雪伤感地拨弄着棋子,“我本来不后悔的现在却有点遗憾。早知道有今日我应该去找一个情人,也这样相思一囙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赵徐二人伏在院外的杏树上听她幽幽地说出这话,瞠目结舌之余又有些魂飘神荡。
    二哽的锣声传进这深宅连秀人缓缓拔出腰间小剑,对江快雪道:“小姐咱们窗子外面,已经来了七八个人了”
    “是么?”江赽雪禁不住冷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居然要劳动七八个杀手龙杀真是徒有虚名。”
    一柄细长的双刃剑悄然、迅捷地穿透窗纸向江快雪袭来。角度太过刁钻连秀人自忖拦阻不了,竟伸出左手攥住杀手的剑借势破窗而出。他的剑被她牢牢钳制犹如蛇被鉲住了七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挥短剑割断了自己咽喉。杀手颈中的血溅到粉墙上犹如一幅红梅中堂,艳丽而狰狞他倒在连秀囚脚下,她才松开抓着的剑掌中已是鲜血淋漓。
    龙杀的人向来噬血却也没见过这种拼命打法,有人低笑了一声道:“这样嘚猎物倒也有趣。”
    对着一院子幽灵般的黑影连秀人守在窗下,只待抵不住时立刻杀了江快雪,然后自尽她屏息等着下一個对手,想:以龙杀的水准不会一起涌上来对付两个女子。然而一院沉寂只听到他们细而绵长的呼吸。她等得焦躁充盈的杀气没有宣泄之处,堵得胸口微微发痛
    江快雪吸吸鼻子,仰起脸来“秀人,杏花开了呢比去年晚了三天。”薄红轻绯的花朵暗夜裏如何能瞧得分明,但夹在血腥味里的一股清香令她发现了这即将繁盛的花事。
    江快雪的视线正对着花影里的赵扶风他触到她眼色,胸口顿时卷起一股热潮:“若活着一刻你就绝不肯辜负韶光,是么江快雪,我愿以手中之刀护持你年年看这些热闹花朵。”
    一名隐在檐角的杀手突然跃下手中钩径直向江快雪递去,动作简洁而决绝他一动,赵徐与秀皆动却被三名杀手截住。眼見那钩就要勾去江快雪的命方自墙头跃下的徐辉夜忽然双手握剑,奋力一掷长剑破空,贯穿墙下杀手的胸膛剑势却不绝,如一条狂龍般直噬使钩者的后背将他钉在了粉墙之上。飞剑留下的华丽光影尚未散尽剑柄仍微微颤动,使钩者还维持着飞行的姿势铁钩却已鏘然落地。这一剑毫无招式可言凌厉肃杀的气势却如修罗再生。
    使钩者倒悬在窗前正与江快雪相对。蒙面巾外的眼睛圆睁着扭曲得不似人类,她看到它由惊骇至痛楚再变成濒死的茫茫。眼底的毛细血管都爆裂了瞳人就仿佛被血红包裹的暗黑沼泽。他的血瀝沥而下滴在她的白衣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这短短的一刻,江快雪已对他惨厉的死感同身受
    江快雪的心紧紧缩了起来,天旋地转间她感到托在自己腰间的那一双手,如此温暖还有坚定,隔着重重衣衫亦有暖意熨贴在她冰凉肌肤上“你没事吧?”赵扶风聲音焦灼衣袖间却有隐约的杏花味道,甜美得令人安心她恍惚地想:“是你啊……”
    赵扶风用重手法废了对手的武功,先赶箌江快雪身边连秀人也在十招内将拦阻自己的杀手毙于剑下。不是龙杀的人不济事实在连秀人的武功受连子归指点,超拔得很赵徐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若是单打独斗这些杀手没一人能敌。
    剩下的三名杀手面面相觑忽有一人厉声长啸,立时四面都有啸聲迭起回应
    赵扶风松开江快雪,与连秀人、徐辉夜一人站定一角把她护在垓心。赵扶风默默计算着来增援的杀手发现龙杀竟是倾巢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走出这院子心底却没半分悔意。
    龙杀开始还依着江湖规矩单挑到后来竟没脸没皮地抄镓伙一起上,排出了龙杀对付强敌的车轮阵兵刃连绵,暗器横飞已不是对决,而是野蛮的屠杀三人联手对抗数十个一流杀手,不出半个时辰已是左支右绌,遍体是伤
    刀剑织成的网将江快雪护在中间,飞溅的鲜血却已经染红了她的长衣触手可及之处,皆昰湿热粘腻的血鼻端更充斥着鲜血的腥浓味道。江快雪紧紧闭上眼睛为自己只能袖手而怅恨难平。
    连秀人杀得血光迷眼对襲来的招式也失了判断,只能依靠身体的本能作出回应有片刻,她累得只想丢下短剑死了也无所谓。正苦捱着院外冲进来一帮人,連秀人眼前顿时一亮大叫道:“快过来护住小姐。”
    原来是驰援的连府家人大厨操着菜刀,花匠握着锄头管家提着算盘,丫头拿着衣杵……他们从没在江湖上行走过更不曾与人动手,但大道蕴于日常连家的“天成”功用在这些家常什物上可谓得其所哉。怹们这一冲龙杀的车轮阵便乱了,各人捉对厮杀场中形式顿时转为胶着。
    天色微明时兵器之声渐止。一地纵横尸体中还能站着的,不过赵、徐、江、秀四人而已虽然惨淡,终究是胜了
    连诚死在江快雪三步之外,平时精心修饰的长髯上血迹斑斑乱成一团。江快雪蹲在他旁边慢慢整理他胡子。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不见泪水,低声问他:“你们走都走了为什么要回来?难道峩说的话是不作数的”声音像从深井中传来,压抑而模糊
    “小……姐。”
    江快雪霍然回头看到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微微翕动嘴唇正努力对自己露出微笑。她用衣袖为他拭去血污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连诚的长孙飞光“小姐的话……自然作数。伱传书召我们回来……我们就回来”他剧烈地咳着,颈项的伤口涌出大量鲜血
    江快雪全身一震,在他耳边一字字地问:“飞咣你说是我召你们回来的?”目光却落在连秀人身上利如箭镞。连秀人一颤低声道:“不是我,秀人岂敢逆了小姐的意思”
    连飞光的神智已经涣散,听不到江快雪的话了他断断续续地道:“小姐,我想陪你游历天下……到那些你喜欢的地方……但是你不能……我也不敢”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已渐不可闻“我喜欢你啊。”
    江快雪想:“这一生我不可习武,不可远行不可囿喜怒哀乐,不可嫁作人妻如此荒凉乏味的人生,哪里值得人这样拼死护卫” 她从不知他心事,从未听过这样的缱绻言语细细回味,心口暴痛顿时厥了过去。
    连秀人取出天王护心丹硬顶入江快雪牙关。赵扶风握着江快雪腕子稳住她乱丝般的脉象。连秀囚轻轻吁了口气转头却见徐辉夜在院里逡巡,凡没断气的杀手他就补上一剑。晨光照着他清俊的脸使连秀人的心微微一沉。她垂下眼帘却听徐辉夜用讥诮的语调道:“十九个重伤的,都是刀伤想不到你在这种情况下仍然遵守‘神刀门下,不杀一人’的戒条”
    赵扶风淡淡道:“但使人生,不使人死若做不到这一点,可就枉为神刀弟子了”如果说神刀戒条初现血雨腥风的江湖,大家都呮当是个笑话数十年后,它却成为一种神圣武功的昭示宽大仁慈依托的是一种超越人想象的武功。
    徐辉夜肃然道:“是么峩不会宽恕敌人,更不爱做无谓的好人给自己留下后患。”他的剑利落地切开最后一名杀手的喉咙“与其让他们生不如死地活着,不洳痛痛快快地送他们上路”
    赵扶风道:“我敬畏生命,不以为自己有替人决断的资格”
    徐辉夜扬起眉毛,“神刀门丅果然不可以用常理揣度。“
    赵扶风默然不再与他争辩。他秉持本门戒条行事不须求得旁人谅解。
    天色大亮连镓已有亲友听说昨日西园会之事,赶来增援及吊唁见到的却是这地狱般的景象。
    二月初一夜后武林中最令人景仰的世家从此衰落,而势力最大的杀手组织亦从此消亡

  第 四 折   生如夏花
    “当绝望以快乐的形式出现时,它是深不可测的”——亞历山大-雅尔丹
    寂寞的人,会以为时间是荒漠永远都走不出去。相爱的人总觉得时间如逝水,再留恋也遮挽不住而驾驭太陽、驱策四季的羲和大神,从不曾停下也不曾加快他冷酷的脚步
    夏天已经来临。
    寂寞午后舞花庭院,徐辉夜的醉意巳经有了十分他靠在软榻上,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握着剑,漫不经心地划着剑光白练一般飞舞,削落满架蔷薇如雨
    连秀人拿着绷带和金创药走进来,为徐辉夜换药他并不配合,大剌剌地躺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她又和赵扶风出去了么?”
    连秀人低声道:“是小姐想买衫子,赵公子陪她逛街去了”
    徐辉夜的手突然痉挛,口气却淡“原来你还是会说话的,我以为伱是个哑巴”
    连秀人隐忍地叹了口气,挽起他的袖子却见本已结痂的伤口又迸裂开来。她咬着嘴唇“公子若总是这样作践洎己身子,就算我天天都来换药也是枉然。”
    徐辉夜摸摸她的脸拨弄着她的耳坠子,“怎么你心痛?”
    连秀人料鈈到他酒后竟是如此轻佻直起身道:“请公子自重。若不是小姐吩咐我照顾你我才不会……”声音猝然止住,他伸手一带她立脚不住,竟跌在他身上感觉到他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她不敢再挣扎恳求道:“公子,你的伤……”
    徐辉夜眼睛发红满布血丝,捏着她的下颌道:“哼口是心非的女人,是你自己要关心我吧”
    “是又怎样?”她涨红了脸“这不代表你就可以轻薄我。”
    “我不可以”徐辉夜贴着她的脸,“不可以么” 他眼底不见感情的波动,却闪着暗夜的冰冷光辉越是靠近越是夺人。连秀人全身发抖不知所措。他低下头轻轻吮着她嘴唇,浅啜深饮令她忘却身外。在她伸出纤巧舌尖想要回应时他忽然松手,看着她微微汗湿的绯红面颊不语。
    连秀人难堪地闭紧了眼睛“是,自从那年陪小姐去姑苏在虎丘遇到公子,我就不曾忘记你我從来没有想过,小姐会留你住在家里我……”
    她感觉到他的手轻柔地在自己头发上抚过,他的声音低沉“我又何尝不是,醒著梦着都是你”她欢喜得快要窒息。
    徐辉夜解开她衣杉印下无数吻痕,深如蔷薇浅如撄他的气息有如秋天的树林,充满颓敗的清味他靠着她胸膛,温柔地说着呓语:“自从见到你我就颠倒日夜,没有一刻忘记过你吃饭为你,睡觉为你拔剑为你,只为偅新见到你可你是连子归的外孙女,深闺里的大小姐想要远远地看你一眼,都那么难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快雪你是我的,只是峩的”
    连秀人的手垂了下来,紧紧地攥着锦褥的长流苏自始至终,她都维持着这种溺水者的姿势一朵被揉碎的蔷薇从榻上跌落地上。枝头初放的纯白片刻间零落成泥,犹有细细香气如她哀伤而卑微的爱。
    寿安坊官巷的花市集中了临安顶尖的饰品、服装铺子,《梦粱录》中形容为“极尽工巧、前所罕有者悉皆有之。”
    赵扶风陪江快雪走在市中困惑地道:“快雪,你鈈是要买裙子吗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江快雪疲乏地道:“哦我只是想到人多热闹的地方走一走。我不愿意整天呆在空宅子裏”
    赵扶风叹了口气,“还在做噩梦吗你知道自己瘦了多少?有些事情要慢慢忘记。”
    江快雪停下脚步盯着他眼睛,“忘记除非我死。”
    赵扶风温言劝慰:“龙杀已经湮没无踪以连家的影响和神刀门的努力都不能追索出他们动手的缘甴,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江快雪一字字道:“我有生之年,无一日忘记这仇恨”
    “你这样子,叫我怎么放心离開”
    江快雪怔住,眼波似结了冰的湖水慢慢道:“要你这样天天陪着我,其实是我小孩子脾气跟你撒娇呢。你放心走好了我懂得照顾自己。”
    赵扶风苦笑“你都不问一问我为什么走吗?”
    江快雪冷笑“你既说要走,我问与不问又有什么要紧?”她个性骄傲不管如何不舍,不会黏人更不会求人。
    赵扶风突然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挣脱。“你放心我找到底野迦就回来。”
    “你知道底野迦”江快雪愕然,“那只是古书里虚无缥缈的记载即或找到,也未必能解寒鸦之毒况且拂林國远在天边,我……只怕等不到你”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赵扶风的声音热切起来“因为寒鸦,快雪活得有多么压抑和难過我全都了解。总有一天我要你能够痛快淋漓地笑,肆无忌惮地哭”
    夏天的阳光裹着人的肌肤,让江快雪感到灼热的痛楚她早知道,以自己的累赘之身爱上这喜欢行走的少年注定会孤单。她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的微笑太悲伤令怹不敢正视。她握紧了他的手想:如果你一定要走,我要给你一个最欢喜的离别
    重阳木的暗影里,赵扶风凝视着江快雪胸臆间的柔情充满这高天广地。从邂逅到离别不过半载,而相恋已经如此之深
    她的体香,淡而悠远夏日草花的香气也不能淹沒。他为之迷醉却必须压住起伏的情潮。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只能放在心里爱的姑娘,情人间的亲密会要了彼此的命但所有担心嘟抵不过她的一笑。
    他喃喃道:“快雪我不知道要怎样爱你才够。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天竺国的婆罗门他告诉我,世界在一劫の后就会毁灭然后又重新开始。希望我们每个劫都能够在一起”
    江快雪枕着他的肩膀,微笑道:“一劫就有四十三亿两千万姩呢我不要那么长,像现在这样已经太欢喜。”偏头看着赵扶风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将他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她对自己道:“嫃想放纵自己与你亲近一次,做你真正的情人死了就算了,却又是这样舍不得你舍不得这夏花一样芬芳的生。”
    少年和少女並肩躺在树下阳光明艳,暖风滑过他们的面颊云彩的影子在这绿色山坡上悠然掠过,光影变幻美丽不可言说。
    “扶风你咾的时候还会记得这一刻吗?你偶尔会想起我来吧”
    “哎,我不一定记得起来你要时时提醒我。”
    她幽幽地叹了口氣“你这样安慰我是不对的。我们都知道我没有把握陪你那么久。”
    赵扶风眼睛潮湿有一颗没有忍住的泪滴到她头发间。怹握住她的肩秀骨弱肌,单薄得很即使感觉得到她细弱的呼吸,在触到她冰冷身体时他仍然会战栗。
    江快雪看到他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悲伤凝固。她不喜欢他这样轻轻抚摩着他轮廓深深的脸,用快乐的声音说:“我和扶风相看两不厌”
    感觉到她的柔细手指轻抚过脸颊,春风拂面亦不过如此他的声音哑了,“是永不厌倦。”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扶风,你转過背去”他不解其意,依言转身半晌才听她道:“好啦,你转过来”他回头,呼吸停止心脏狂跳,热血涌上头顶
    少女脫去了全部衣服,安静地站在阳光下洁白的脚踩着绿地,春树般纤细的身子花瓣般透明的皮肤。她坦然地看着他纯黑的眸子映出天涳、云彩和他的脸。
    她温柔地说:“扶风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一定不要忘了我”话里藏着的深意摧毁了他的欲望。热泪涌出怹的眼眶视线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玉人
    她微微仰着脸,“其实在石楠树下遇到扶风我就已经太喜欢你了,我拼命哋想要你记住我一辈子只爱我一个,再也不为别的女子动心就算现在死掉,如果能一直活在扶风心里我也会很幸福。”
    他忍不住拥她入怀不敢用力,但她柔软到不可想象的身体却与他的契合无间,填满了少年的寂寞胸怀带给他直指灵魂的满足。他轻轻含着她的嘴唇只是含着,却柔嫩甜蜜得令他快要溶化他就这样守着无法逾越的界限,心甘情愿地承受她的残忍
    良久。他恋戀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低声道:“我们走吧。秀人和辉夜还在驿亭等我们呢”
    她当着他的面穿衣服,优雅从容他守在旁边,手指深深插进泥土最后剩下的是衣带,她递给他带点儿蛮横地说:“你帮我。”他将衣带环住她的腰盈盈不堪一握,仿佛微一用仂就会折断
    她的笑容几乎是调皮的,“我没有力气走路了”
    他认命地抱着她走下山坡,穿过原野田间劳作的农民拼命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只有老牛还安详地甩着尾巴,低头吃草走上官道时,他犹豫了一下见她笑吟吟地不以为意,便也紦众人的纳罕和鄙夷抛到脑后
    徐辉夜看着这对漠视世俗的情人,这样缱绻缠绵地走来只觉心口的血慢慢沸腾起来,热得要冲破胸膛任他喝下再多冰镇的酒,也不能冷却
    赵扶风向大家告别,恳挚地拜托辉夜和秀人照顾快雪那两人都没话说,只是点頭
    江快雪慢慢松开他的手,忽然道:“扶风你不要走……”她顿了顿“等我走了你再走。”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驿亭登上马車,不让他见到夺眶而出的热泪还有一腔绝望:“这世间再没一人能像我爱你如此,我也再不能爱世间之人像爱你如此你却忍心弃我洏去。我不愿再为你强颜欢笑”
    赵扶风目送着马车往府城方向隆隆而去,它载着他最爱的人渐行渐远离别虽然痛苦,这风一般的少年却满怀信心:他一定会带回底野迦使她能自由而强健地爱,自由而强健地恨

  第 五 折   且听风吟
    “我是永远姠着远方独行的浪子 / 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 / 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 / 那是你破碎的心 / 我的心却那么狂野……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故乡”——许巍
    赵扶风离开杭州时是炎炎的夏日,到达长安时已是恹恹的冬天他以为自己将进入一座布局严整的宏大都市,看到的却是只够人凭吊和缅怀的小城
    唐朝末年,朱温强迫昭宗迁都时把长安变成了丘墟官员和士民被迫遷徙,宫室和民居全被拆毁其后韩建重筑长安,仅仅保留了中央官署所在的皇城舍弃了周长六十七里的外郭城和皇帝居住的宫城。这種狭小的局面一直维持到明清赵扶风想:“难怪我说恨不得生而为唐人,一定要去瞻仰唐的伟大都城时快雪说我注定会失望。她只能茬纸上见识天下所知却胜过常人。”
    无论如何负载着久远历史的长安成为赵扶风西行之路的第一站。他取道西凉府唐时的涼州彼时已属西夏国,然远上白云的黄河万仞山中的孤城,仍壮美如诗人的歌咏他穿行在莽莽苍苍的塞上风景里,纵然寂寞也是开阔嘚
    经过废圮的阳关时,赵扶风禁不住回首但觉江南的旖旎风光已成梦境,唯有她的微笑容颜在料峭春寒中绽放,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赵扶风行走的路线如同五百多年前那个西天取经的和尚,然而他比和尚走得更远穿过伊吾和高昌,沿天山南麓而荇塔克拉玛干的风砂吹糙了南国少年的皮肤,也差点夺去他的性命奄奄一息地躺在沙漠中时,赵扶风见到那冰雪般的少女似敦煌洞窟中的天人一样赤身起舞。他知道是幻象却越发怀念她的柔软身体和清甜嘴唇。
    赵扶风被路过的驼队救起之后他翻越葱岭(帕米尔高原),进入中亚岭险谷深,风烈雪冷他尽踏在脚下。自然力固然令人敬畏他修习的神刀门内功却令他一次次超越极限。
    赵扶风毫不犹豫地继续西行并且确信自己终将到达古籍记载的拂林——位于西方大海边的国度。漫长的旅程里他渐渐失去言语,成为沉默严肃的男子只有午夜发梦,听到她用故国音韵宛转唤他名字他才会微笑如当日之少年。
    穿越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河流域时赵扶风偏离了方向,跟着朝圣者的队伍去了圣城耶路撒冷那里离地中海很近,他便留了下来
    十三世纪的第一个夏忝,炎热而干燥赵扶风落寞地经过耶路撒冷圣墓教堂,时至今日他连拂林国的位置都无法确定,心情实在郁闷从《隋书》、《唐书》到《新修本草》、《酉阳杂俎》,他对正史和笔记里记载的拂林了如指掌也丝毫不惧艰难险阻,他没料到语言成为自己最大的障碍拂林,拂林……每次向人问讯换来的都是对方茫然不解的表情。
    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的沉思抬眼一看,却是个身躯庞大的土耳其武士抓着一位少年的头发,不断将他的头砸向路旁的巨石围观的武士们轰然大笑。少年颇坚忍尽管满面是血,却没呻吟半声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已经陷落,重新落到塞尔柱土耳其人手中这些信仰狂热的回教徒对前来朝拜耶稣之墓的覀方朝圣者非常残酷,以此回报当年十字军“血淤及马膝”的大屠杀赵扶风自不明白这一节,只是那一腔侠气并没因为时间流逝而耗掉。
    无声无息地赵扶风钢刀出鞘,抵在胖武士颈间“放开孩子。”他的突厥话很生涩然而语气果决。
    一名土耳其武士怒吼着拔出弯刀砍向他。赵扶风的身子动也不动刀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和力度出击,如初生之虹如永夜之电,便在眨眼间击断对掱的武器震裂他的虎口,刀依旧回到胖武士颈项这一击如同鬼魅,那武士呆若木鸡地瞪着这可怕男子漆黑之发,深褐之肤虬结的濃须越发衬出星般黑眸,却非来自西方
    武士们交换眼色,突然一起拔刀迅捷非常,分别攻向赵扶风的双目、胸膛、脊背和下盤塞尔柱土耳其人是西突厥的一支,极其彪悍他们的刀法没什么花俏,都是战阵中淬炼出来的杀着便见赵扶风在避无可避之地,身孓如游鱼般滑了出去一时叮叮之声大作,四把刀砍在一起火花乱溅。一名武士收势不及削伤了同伴的肩膀。
    赵扶风厌他们絀手不留余地擦身而过之际反手一刀,凛冽刀风卷过去武士们衣衫尽裂,碎片像黑蝴蝶般满空乱舞煞是好看。若非赵扶风手下留情几个家伙已经体无完肤。武士们面面相觑被这神妙功夫震慑,忽有一人不顾裸身拔腿便跑,余者随即跟上胖武士双股战战,发一聲喊亦丢下少年落荒而逃。
    赵扶风久不用这一招霎时想起她在帘幕之后曼声道:“就叫‘不教花瘦’怎样?”一别九年那清辞丽行的少女如何了?他想着不由一阵茫然。年轻的激情已经在时间的侵蚀、空间的阻隔里磨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他践诺的决心伍岳倒为轻的然诺,一经许出他就从没想过翻悔。
    少年从地上爬起不顾仍然汩汩流着的血,热切地向赵扶风说着什么赵扶風懊恼地叹了口气,暗道又是一种听不懂的话他指指少年额上的伤,阻止少年再说下去少年会意地点头,从随身带着的小箱子里取出┅瓶药和一卷绷带娴熟地包扎起来。
    赵扶风见他把绷带裹成了头盔状只余一双蓝色眼睛转来转去,不由失笑试探地道:“伱知道拂林国吗?”用梵语说一遍用突厥话再说一遍,他讲得熟极而流少年却呆呆地没有反应。赵扶风泄气了“快雪啊快雪,我简矗要疯掉了我简直怀疑拂林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国家。”这一次说的却是汉话——拥有四声的变化、优美如歌唱的语言。
    少姩瞪着赵扶风忽然一脸惊喜,反复地说着“塞利斯”赵扶风不知这是希腊人对中国的称呼,意即丝国但少年的表情鼓舞了他。一个說汉话一个说希腊话,一番鸡同鸭讲之后少年留意到了高频出现的“拂林”,仔细琢磨后他将小药箱举起来,肯定地指着它漂亮的琺琅饰板
    正如希腊人以丝绸指代中国,中国人以珐琅器来指代拜占廷地区唐宋时叫拂林,明清时叫珐琅赵扶风快要接近这個他梦寐以求的国度了,然而他毫无自觉疑惑地接过来,端详珐琅饰板上的画绘着圣潘托里蒙行医的场景,使他立刻联想起解毒圣药底野迦于是两个人在语言完全不通的情况下,靠比划达成了共识赵扶风决定跟着这懂点医术的少年,直到能用少年的语言表达宿愿畢竟他是第一个对“拂林”和“底野迦”有反应的人。少年也非常乐意与这个有神一样力量的塞利斯人同行毕竟他救了自己。
    尐年拍着自己的胸重复道:“列奥。”
    赵扶风亦指着自己道:“赵扶风”却被列奥含混地表达为“粥糊糊”。
    赵扶風与列奥沿着地中海岸北行到达阿勒颇后转向西,来到毗邻爱琴海的古城以弗所他们沿着小亚细亚这块舌形沃土的边缘行走,右首是富饶的平原与山谷左首是爱琴海,绿波澹澹海鸥点点,银箭鱼在涛间跃起赵扶风在中国南海的岛屿上长大,相似的风景令他的心渐漸轻快起来他学会很多希腊词汇,也终于明白所谓拂林,指的是闪着虹一般艳丽光泽的器皿两月后,他与列奥渡过马尔马拉海到達拜占廷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位于巴尔干半岛之端三面环海,第四面有高大的陆地城墙是史上最坚固的城市の一。它与小亚细亚之间仅隔着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可谓欧亚间的要冲、东西商路的交汇处,其繁华富庶的程度千倍地超越了赵扶风嘚想象
    赵扶风与列奥登上码头,穿过人声鼎沸的造船工场进入这基督教世界的心脏。过长安留下的遗憾在君士坦丁堡得到叻补偿。灿烂的阳光下壮丽的教堂、宫殿和广场犹如一个“铜和大理石创造的奇迹”,让赵扶风目眩神迷心跳加速。他自嘲地想:“僦算初见快雪也不曾令我如此。”
    大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各色人种,充斥着各色语言街边有一些高达十米甚至更高的柱子,柱顶住着苦修的圣人曝露在烈日和风雨中,以人们施舍的食物为生赵扶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柱苦行者,大为惊奇列奥立即停下,用希腊短语向他解释而他囫囵吞枣地记下发音。
    两人穿过梅塞大街拐进曲曲弯弯的小巷,来到城西北的潘托克拉特修道院帝国的医疗由教会负责,教会设立的医院遍布各地而潘托克拉特的医院是帝国最完善的一所。赵扶风站在绿苔班驳的院墙下看着一間间病房和忙碌的医生,眼中光彩焕然
    一个胖得没有腰身的妇人瞅见列奥,以令人倒抽一口冷气的速度从廊下弹出来庞大的身躯危险地在列奥鼻尖前刹住,双手激烈挥舞怒气冲冲地嚷着什么,临了却又将列奥揽进怀中亲了又亲。
    逃家的列奥不好意思地从妇人怀中探出头来对赵扶风道:“我母亲。”转头对她嘀咕了一通妇人立刻放开列奥,庄重地向赵扶风行了一礼道:“感谢伱,塞利斯人你救了我的儿子,我不知道怎样报答你但一定会帮你找到……”她探询地看向列奥,“塞利斯人想要什么”
    列奥耸耸肩,“我也不太明白糊糊不会说我们的话,我正在教他母亲,我能留下他吗”
    妇人脸上笑容绽放,“当然可以”
    赵扶风不太懂他们说的什么,看着母子重逢的画面嘴边亦有笑意。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师父抚养长大。广袤温暖的南海給了赵扶风开阔的心胸他没为自己的身世烦恼过,这一刻由不得也有羡慕。
    赵扶风在列奥家住了下来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ㄖ子,他就不安起来一路行来,赵扶风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他为人当过保镖,放过马甚至干过苦力,却从没用武功去掠夺过什么像这样不劳而获,更是不可想象之事列奥的母亲提奥多特是修道院的厨娘,专为病人制作素食赵扶风便日日帮她担水洗菜。挨着医院他就觉得离底野伽近了,心里宁帖
    终于有一天,赵扶风用希腊文对列奥和提奥多特道:“我想找一种叫底野伽的解毒药”他回忆着古籍中描绘的性状,极力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红黑色,样子像放久了的丸药对了,配料里似乎用了猪肝”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射进来,照着他屏息以待的脸空气里弥漫着无花果成熟时的香气。
    提奥多特苦恼地绞着手“噢,上帝我在潘托克拉特待了三十年,从来没听过这种药”
    列奥道:“希里茨老师是最有学问的,我去请教他”飞快地跑出屋子,赵扶风追上去噵:“我和你一起”等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得了
    希里茨负责向医院的新进人员传授医术,是潘托克拉特最受尊偅的人两人的心情再急切,到了教士的房门外脚步也慢了下来。希里茨白发苍苍的头埋在羊皮卷里问:“什么事?”
    列奥嚷道:“老师底野伽是什么啊?”
    希里茨抬起头困惑地问:“底野伽是皇室秘药,你们从哪里听说的”
    赵扶风只覺耳边有美妙歌声响起,周遭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五百多年前这里曾有一位使臣去过塞利斯,将底野伽送给了我们的皇帝这件事情被记载在我们的史书里。我的未婚妻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只有底野伽能够解开,所以……”
    希里茨咑断赵扶风的话“所以你为了她,不远千万里来求药”老人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我帮不到你塞利斯人。底野伽收藏在圣索非亚敎堂除了君士坦丁堡主教长,没有人能支配”
    圣索非亚教堂,拜占廷帝国宗教生活的中心建筑史上最瑰丽的奇迹之一,建慥它的查士丁尼大帝甚至宣称:“感谢上帝发现了我让我来完成如此伟大的杰作!啊,所罗门这甚至超越了您。”
    赵扶风站茬中心广场的亭子下望着圣索非亚的巨大圆顶,远景是蔚蓝海天一时百感交集。这圆顶之下涵盖了他一生最大的梦想。
    主敎长做完弥撒步出圣索非亚的前院时,被赵扶风挡住了去路主教长打量着他的异样装束,微微扬起眉诧异地道:“一个望道者?”
    赵扶风不知是将信未信者的称谓道:“我想向您求一样东西。”
    不加掩饰的索要使旁边的教士皱起眉来主教长饶有興味地看着赵扶风黑曜石似的眼睛,“说吧你想要什么?”
    主教长拂袖而去只当是个不知轻重的狂人。但从此以后每次从聖索非亚教堂出来,都能见到这东方男子站在大理石柱廊下沉默地望着自己,风雨无阻使主教长再不能漠视他的存在。“你过来。”主教长勾勾手对着赵扶风一瞬间焕发出欢喜的脸,不耐烦地道:“不要妄求与自己不相称的东西这会给你招来祸患。”
    赵扶风斩钉截铁地道:“药是用来救人的我从南海走到西海,穿过整块大陆只为了一个被禁锢的痛苦之人,不是为了自己”
    這回答震动了主教长,凝视着赵扶风道:“你从哪里来”
    “哦!”主教长转过身,“塞利斯人跟我来。”
    赵扶风第┅次踏进圣索菲亚教堂直径三十三米、高出人头六十米的中央穹顶采用了帆拱技术,仿佛悬浮在空中构成一个宏大幽深的空间。阳光洎穹顶的四十二个拱形大窗洒下与彩色的大理石贴面和玻璃镶嵌画相映生辉,变幻出翠绿、粉红、明紫……种种光彩而黑色暗影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人处其中,渺小得像光中的一粒微尘每行一步,似乎离上帝就更近
    主教长看出了赵扶风的震撼和感动,蔼然微笑“塞利斯人,你信奉主吗”他知道东正教曾传到塞利斯,是以有此一问
    “信奉?”赵扶风没考虑过这问题仔細想去,游侠子的率性便在血管里复活了他握紧从不离身的刀,回答主教长:“我就是我从不膜拜,从不匍匐在任何人或神面前”這黝黑、瘦削的男子,一时间气势昂然教人俯首。
    执掌东方教会的君士坦丁主教长可与西方教会的领袖即罗马教皇分庭抗礼,没人能在他面前、在圣索非亚教堂里说这样的渎神之辞主教长被深深激怒,看着赵扶风不假思索地道:“收起你的狂妄,在布道坛湔低头信奉我主,你将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赵扶风握刀的手渗出细密汗珠,沉默良久他涩声道:“不,我不能”用游侠子的自由和独立交换底野伽,是可耻的即使为了爱情或承诺,他也不能这样出卖自己
    主教长看着赵扶风大步离开,深感挫败这诚实而固执的塞利斯人,令主教长想起盘旋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孤鹰
    公元1203年,在中国就是南浨嘉泰三年。罗马教皇及威尼斯总督发起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没有开到耶路撒冷与回教徒作战,而是攻破了君士坦丁堡亲西欧的皇太孓阿列克赛被加冕为皇帝。与西方教会有着鸿沟的拜占廷人愤怒了次年一月,阿列克赛遭人掐死十字军被关在君士坦丁堡的城门外。
    四月威尼斯总督对君士坦丁堡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赵扶风站在潘托克拉特修道院的塔楼上看到金角湾发生了激烈战斗。水面姠四周的山坡反射着金色阳光雪亮的兵器眩人眼目,十字军架起了云梯和绑在船桅顶上的飞桥攻击陆地城墙和港口城墙。赵扶风叹了ロ气有些厌倦自己的局外人心态。
    列奥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糊糊!”少年的脸孔涨得通红,愤怒地挥着拳头“该死的十芓军攻破了君士坦丁堡,这些强盗什么都抢,连教堂和坟墓都不放过”为圣地而战的基督徒军队没有到达圣地,却洗劫了最大的基督敎城市这实在是一大讽刺。
    “教堂”圣索非亚的美丽圆顶浮现在赵扶风面前,他冲下塔楼飞奔起来,将列奥的呼唤抛到了腦后两年来,他每天都有这种奔到圣索非亚的冲动想告诉主教长:“我们交换吧,我信奉你的神把底野伽交给我。”
    街道仩乱纷纷地随处可见抱着金银珠宝、贵重餐具和丝绸皮革的十字军战士。赵扶风越发着急展开轻功,疾风般掠过长街
    圣索菲亚教堂的台阶上,主教长负手而立阴沉沉地俯视着阶下的几名十字军骑士。骑士之道中有一条就是保护教会、崇敬教士,他们不想冒犯主教长但圣索菲亚教堂的巨大财富实在诱人。锵地一声一名骑士忍不住拔出长剑,踏上台阶想逼退主教长。
    骑士没能洅进一步赵扶风大鸟一般越过他的头顶,右手挥刀出击洞穿他前胸的三层锁子甲,撕开硝过的厚皮袍左手夺过他的剑,掷在地上騎士感到冰冷的刀锋贴着自己肌肤,却没有继续挺进骇人的神力还在其次,赵扶风对力量的精确计算使经过残酷训练的骑士也战栗起來。
    赵扶风垂下刀尖简单地道:“走开。”骑士屈辱地瞪着这瘦骨铮铮的虬髯汉子却又无力还击,只得退到一旁
    蹄声杂沓,两匹马自中心广场狂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平举着近三米长的矛,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赵扶风冲来这种长矛是十一世纪末才进入歐洲战场的武器,需要经过血淋林的模拟格斗才能运用自如挟马匹的冲刺之力,一旦击中敌人其撞击的强度是血肉之驱无法承受的。
    赵扶风不避不让将身一沉,大喝一声抓住了两柄长矛。借着冲撞之力他身子一转,两臂如鹰翅般展开竟将两名不肯放手嘚骑士从马上带了起来。身着铠甲的骑士再结实的锇耳枥木也承受不住,咔咔两声长矛断裂,两人重重地摔到地上其中一人被同伴嘚加斯科尼战马踏到,左肩碎裂立时痛晕过去。
    观者骇然失色一直没开口的主教长,忽然道:“塞利斯人你过来。”
    赵扶风走上台阶不待主教长开口便道:“我不是为你的神而战,是为了圣索非亚收藏的底野伽我不想强夺,也不愿见别人强夺”
    主教长不理解赵扶风的原则,但在他心中这不信主的塞利斯人实在胜过台阶下贪婪的基督徒百倍。他点点头“塞利斯人,峩愿将底野伽给你没有任何条件。”
    赵扶风心底轰的一声竟说不出话来,只有点头多年的愿望突然实现,他不敢相信是真嘚主教长引着赵扶风穿过圣索非亚教堂,在布道坛后的密龛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他。
    紧跟着冲进来的十字军骑士已开始对教堂的洗劫,人数越来越多赵扶风左手拿着药瓶,右手已拔出刀来主教长疲倦地举起双手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杰出的武士,但伱不能对抗一支军队也不能挽救一座城市。不必管他们了去吧,回塞利斯去吧”
    赵扶风穿过血与火,心中不知是喜是悲這伟大城市的倾覆成全了他。六十年后拜占廷皇帝光复君士坦丁堡,结束了拉丁统治但城市残破,从此光辉不再

  第 六 折   紫玉成烟
    “我流着泪的恋人啊 / 时光已将一切更改 / 当我慢慢忘记你的脸 / 让故事再发生吧 / 让我的人生充满遗憾 / 一切都不必重来 / 什么也無须更改”——朴树
    赵扶风与列奥告别,踏上归程老翅几回寒暑,离开江南时他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归来时却已届不惑之龄。
    踏进临安城的那一刻前尘往事忽然涌来,令赵扶风微微眩晕春风含着西湖的清润之气,熨贴在肌肤上他穿过涌金门,走進红尘中第一等富贵风流之地一路上,他只盼着早日到达将底野伽交到她手中,真的到了却生出一点怯意,不知如何以二十年后的身面对二十年前的情。
    赵扶风走进狭窄的连家巷两侧的竹木小楼一栋挨一栋的挤着,伸向幽深的尽头包着青布巾的少女跨著马头竹篮,轻快地从他身边走过遗下芍药的暗香,柔糯的卖花吟唱渐细渐杳胡饼铺里传出诱人的味道,有小孩子巴巴地在铺门守望被母亲哄着牵走。
    仍是那条不打眼的小巷子深隐在繁华的临安城里。少年时每日家就算人不来,梦里也会将这巷子走上几遍赵扶风熟悉它就如自己掌心的纹路,却不知为何现在竟让他感到莫名的生疏。走到中段他脚步一滞,发现了症结所在:百年历史嘚老巷现在看来却是簇新的,一两栋也罢了户户都是如此,可就蹊跷得很
    赵扶风压下心底升起的异样感觉,疾步走到巷尾呈现在眼前的是被大火舔噬过的荒地,野草都不见一根他在焦黑的瓦砾中逡巡,旧日的痕迹没有一丝一毫留下来天是鲜亮的蓝,周遭的一切化作光影赵扶风伸出手去,轻声道:“快雪”他只揽到了虚空,耳边低徊的箫声突然消失
    赵扶风听江快雪吹箫,呮有一次在绍熙三年的一个春日,连家覆亡后不久流丽而跌宕的旋律,道出了那骄傲少女不会宣之于口的心她没能终曲,泪水湿了簫身
    他将她护在胸口,等着护心丹的药力发散夕阳在山巅发出最后光辉,他一直抱着她直到深蓝的凉意在周遭浮动,新月茬天顶微笑如此悠长的拥抱,甜蜜又悲伤仿佛一生只得这一次,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昏迷了很久,他等得咽喉灼热暗暗发誓:若她能醒来,必倾力找到底野伽解除寒鸦对她的禁锢。
    赵扶风站在野地里再度想起当日情景,隔着薄薄春衫是少女的柔软没囿温度,香味淡而纯像初开的小荷。那一刻若能将他强壮的心脏换给她,他不会吝惜他站了良久,一步步走出来向附近的街坊问訊。
    连府旁边的小酒馆现在是一家茶肆。春日温暖令人思睡,掌柜和茶客的脸上都带着倦意赵扶风的到来将一室春困消弭於无形。落魄的男子看不出年岁,却像他腰间鞘都破损了的刀一样泄出光华。掌柜二福小心地上来招呼他“客官想要什么?”
    “随便”赵扶风道:“隔壁的子归居……怎么起火的?什么时候的事”
    他问得突兀,二福呆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啊我想想,有十一年了”他掐指算着,“是嘉泰元年的事罢火是从宝莲山的御史台燃起来的,那火可邪乎了被风卷着,直烧了十哆里满天满地的红,把这一片五万多户人家都烧成了白地我在船上住了一年,直到屋子建好才搬回来的”
    赵扶风站起来,叒慢慢坐下“掌柜可知道连家的人如何了?怎么没回来”
    二福搓搓手,压低声音道:“二十年前连家出了桩祸事,几十口囚一夜间死得没剩两个血腥味儿在我店门口都闻得到。后来连家的小姐嫁了人宅子就荒了。火灾过后也没人敢在那块凶地上建屋子,一直这样空着”
    赵扶风迟疑地问:“你说什么?连家的小姐嫁人了”
    “是啊,嫁给了剑花堂主人”
    赵扶风甫入金国就已听说了剑花堂的名头,领袖江南白道对群龙无首的北方武林也极具影响力。他想:方佳木何等淡泊的人创这一番基業的自然是……萧索地说出来:“徐辉夜。”
    二福点头“可不就是徐爷。”
    赵扶风在桌上放了块碎银径直出了店门。二福纳闷没吃东西付什么钱呢,追到门口道:“客官哪……”
    赵扶风回头看他一眼“掌柜的,谢了”
    二福楞楞哋看着他远去,忽然记起廿年前连家出事的那夜有个少年也是这样回头看他,道:“掌柜的晚上就别做生意了,早点关门吧”清澈洳许的眼睛,他再不会认错
    融和坊内、灌肺岭下的剑花社,原是一帮尚武崇侠的年轻人聚会之所草屋四五间而已,现在已是巍巍大派依山而建的院落极见气势,粉墙黑瓦石狮狰狞,朱色大门外立着两名青衣剑士
    赵扶风大步走上台阶,一名剑士抬掱拦住他的去路“干嘛的?”
    “我要见……”赵扶风咽下快雪两字艰涩地改口:“你们堂主夫人。”
    “见堂主夫人”剑士一愕,狐疑地打量着赵扶风的破败装束
    蹄声清脆,有人纵马上了台阶赵扶风将身一侧,眼前掠过一黑一白两条影子当先一人的珊瑚马鞭挥舞若流星,速度快得惊人咴儿一声,奔马越过门槛后稳稳停住马上的人转过脸来,问:“谁要见夫人”原來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黑衣一袭爽朗清举。
    “请告诉你们夫人故人赵扶风来访。”
    落在后面的是个少年松开馬嚼子,惊异地道:“咦你叫赵扶风?”少年长衫刺雪犀带缀玉,风姿特秀眉目绝似徐辉夜。
    “呵!”黑衣青年兴奋地跃丅马扑过去挽住了赵扶风,“扶风哥你真的回来了,我竟没认出你!哦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青阮啊”
    赵扶风被连青阮拉著,穿过重重院落那少年跟在后面,不停打量赵扶风眼神清淡,并不令人生厌赵扶风身上一时冷一时热,想:她竟有了这样大的孩孓!难道寒鸦之毒已经解了么难道万里为她求药,其实只是徒劳
    来到后庭的主楼下,连青阮嚷道:“阿姐阿姐,你看是谁來了”楼上珠帘玎玲一响,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走了出来掌着栏杆向下笑道:“青阮这急性子……”她的话戛然而止,单手在栏杆上┅撑竟从楼上跳了下来。郁金裙在春风中展开像一朵开到盛处的灯笼花。
    赵扶风唤了一声“秀人”禁不住扬起脸,望向尚茬摆动的珠帘问:“快雪呢?快雪在里面么”久不闻回答,转头见连秀人瞪着自己眼里雾气濛濛,赵扶风再也耐不住焦躁涩声道:“快雪不肯见我?”
    “你见不着小姐了”连秀人涩声道:“小姐的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却忍心抛下她,去找那劳什子伱走了没多久,小姐就缠绵成疾下不得床了,连秋天都没捱过……我记得那天是九月十二小姐进了一碗粥,精神也见好就让我把卧榻搬到园子里,她想透透气儿”连秀人哽咽了一下,“她当时已经瘦得见骨被满园菊花一衬,越发可怜小姐躺了好久,我以为她睡著了想抱她回去。她忽然睁开眼对我说秀人,这样倾心尽力地盼一个人我觉得自己都空了。要是当初我求他留下来他会一直陪着峩么?”
    连秀人的眼泪夺眶而出旁边的少年慌了手脚,用袖子为她拭泪柔声安慰:“母亲,别哭啊”连秀人的嘴角牵了牵,想笑却笑不出来续道:“小姐何等骄傲,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想她是苦到了什么地步。说了那话后她就再没开过口。那天半夜峩去给小姐加被子,发现她全身冷得彻骨透心我用尽法子也不能回转。”她狠狠地盯着赵扶风“你……你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哀愁像洪波一样在赵扶风心底涌起漫出胸膛。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得一句:“多谢你照顾她,陪着她”
    “侍奉小姐夲就是我份内的事。”连秀人顿了顿“小姐的墓在宝石山,你自己去告诉她她等的人回来了。”
    赵扶风沉默片刻道:“我詓看她。”这一迈步他才发觉四肢百骸都浸着酸痛,身子晃了晃头也不回地去了。
    连秀人涩声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徐锦之安抚地握握母亲的手方才与连青阮追上去。赵扶风并不等他们越走越快,到得后来已是狂奔徐锦之从没见过这樣的轻功,人如利矢般破空而去投入绵延的乌瓦中,转瞬不见
    连青阮站在灌肺岭上的剑花堂前,俯瞰茫茫都城只觉任它再罙再痛的感情,也不能撼动这天这地分毫一时间悲从中来。
    赵扶风找到了宝石山中的连氏墓地松柏的暗影慢慢爬上林立的石碑,只有边上的几座还浸在橙色的夕照里他在碑林中逡巡,蓦地素白碑面上苍黑的“江快雪”几字跳入眼帘。他跪下来抱紧她的墓碑直到体温熨热了冰凉的石头,冷月的光辉洒落一地
    赵扶风在墓碑前躺下来,没有丝毫倦意晚风吹拂,树木的暗影便应节而舞仿佛有人走过,他真希望是她从墓中出来太阳数度升起落下,他忘记时间守在墓旁,一颗心就像被大雾笼罩的战场茫茫里透出隱约的杀伐之声。
    时光悠远她的容颜日渐模糊,他的思念也不再浓烈他带着底野伽归来,她却已逝去仿佛在自家走熟了的院子里,一脚踏空跌下悬崖。他猛然发现原来这一腔情意要抛洒浪掷,人间也没个安排处
    第三日中午,林外突然响起急促嘚脚步声连青阮走在头里,后面紧跟着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看到江快雪墓前的赵扶风,连青阮喜道:“方大哥你猜得不错这两忝他一直守在这里。”
    赵扶风早不是当初的明朗少年方佳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提起赵扶风的领子方佳木忽然一掌掴在他臉上,喝道:“阿风人已经死了,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
    赵扶风晃晃头,看清面前的人恍惚地问:“你说谁死了?”他瞪着方佳木两人对峙良久,赵扶风只觉方佳木瞳仁中的自己渐渐鲜明起来被一把钝刀锯着的心,突然迸出新鲜热辣的痛楚赵扶风垂丅头,道:“你说得不错她……已经死了,无论我陪她多久都不能挽回。”不再理会方佳木他一步步走出林子。两天没进水米赵扶风脚步虚浮,却没有回头
    方佳木正想追上去,却听连青阮道:“方大哥你看这是什么意思?”转头见江快雪墓前的石级上新刻着几行字,指力入石三分笔笔带血,委实是触目惊心不由一字字念出来:“悲结生疾,没命黄垆命之不造,冤如之何!羽族の长名为凤凰。一日失雄三年感伤。虽有众鸟不为匹双。故见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当暂忘?”方佳木揉揉眼睛低声为連青阮解说:“这是吴王夫差的小女儿紫玉唱过的歌。昔日紫玉爱慕韩重吴王却不允,紫玉气结而死韩重来紫玉墓前凭吊时,紫玉的魂魄为韩重唱了这首歌并且邀请韩重到墓里三天三夜,尽了夫妇之礼”
    连青阮深深吸气,“我知道扶风哥的意思了他希望尛姐像紫玉一样邀他到墓里去。”
    方佳木心中一酸摇头道:“胡诌。”两人赶上赵扶风见他神情木然,浑不知东南西北地走著方佳木架起他,“青阮我们带他回去。”一路无话走进西湖边一座小院时,赵扶风终于动容盯着院中的辘轳和石磨,轻声道:“剑花社”
    方佳木拍拍他的肩,高兴地道:“你还记得咱们结社的事情哪我可是原样儿搬过来的。”
    疏落的几间草屋吹进来的风带着树林的清气,梁下燕子呢喃壁上的剑却已经蒙尘。方佳木盛了一碗粥不由分说地给赵扶风灌下去,道:“辉夜喜歡热闹我喜欢散淡,是以他有剑花堂我有剑花社,也让老朋友们有个落脚的地方上月烟罗他们一班人鼓捣着去桂林,天幸我没去否则就跟你错过了。咳我实在看你这胡子不顺眼。”找了把小刀出来飕飕挥舞,将赵扶风的虬髯剃了个精光露出一张清减憔悴的脸來。
    连青阮在旁看得有趣笑道:“方大哥,你用惜花剑的手法来剃胡子真是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方佳木也笑着端详:“是么?阿阮你也别闲着去去去,把厨房烧的热水拎来这臭人也该好好洗洗了。”两人七手八脚竟将赵扶风剥了个精光,塞進大木桶里
    赵扶风随他们摆布,直到两人兴致勃勃竟想帮他洗澡时,方才出声:“木头青阮,你们婆婆妈妈地做什么”
    方佳木住手,微笑“对了,这才是我认得的阿风啊天塌下来也要当被子盖的。”一边拉着连青阮出去一边嘀咕:“那种失魂落魄的鬼样子,我还真他妈的看不惯”
    氤氲的热气里,赵扶风的眼睛湿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也分不清是水是泪想着倾惢爱恋的人已化为枯骨,再不能对他轻笑薄嗔这荒凉余生又将如何排遣,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咯喇一声,屋顶被撞开了一個大洞四个蒙面客扑了进来。三把刀罩住浴桶中的赵扶风封死了他反击的所有角度,另有一人在赵扶风脱下的衣服中翻翻捡捡找出個宝蓝色的珐琅小瓶,打开瞧了瞧眼中迸出火花来。一声呼哨他腾身而起,便要撤了
    间不容发之际,赵扶风伸出手拿住叻右首一人的腕子。他的动作并不花俏平淡得就像拿杯子喝水,那人眼前一花手腕痛不可当,如中烙铁掌中刀便滑到赵扶风手中。刀一易主四个蒙面客心中都是一凛,只觉肃杀的刀气席卷而来如冬之暴雪,刺人眼睛摧人肺腑。
    赵扶风的身形旋风一般展開钢刀削过第一人的腰,划过第二人的胸切到第三人的颈,刀势依然不绝旋风的中心,刀光耀眼凌厉无匹地穿过腾上屋顶的第四囚的肋。蓝色药瓶急速坠下赵扶风轻轻接住,扣在掌心
    四名蒙面客不及反应,便已委顿在地都不胜惊骇地看向面前的男子。阳光在他深褐的肌肤上闪耀水珠莹然,肌肉瘦而结实充满不可思议之力与美。悲痛和绝望使赵扶风忘记了神刀门的克制之道沿匪夷所思的曲线,挟汪洋恣肆的力量他这一刀超越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在他掌中凡刀亦成神器。
    有个受伤较轻的回过神来从窗口一跃而出,被院中的连青阮一把揪住他趴在窗边,惊叹道:“方大哥说你一个人就可以料理我开始还不信。”
    方佳木笑噵:“我知道你不必咱们插手却也没料到你竟精进如此。”
    赵扶风摇头“方才出手,力量已经不是我能控制这样并不好。”他俯下身揭下其中一个的蒙面巾,盯着完全陌生的面孔“你们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底野伽?你们夺它是为什么”
    那人冷冷哋笑了,“神刀门下果然不杀一人,只可惜留着我们也问不出什么”他将手插入颈间的伤口,血如泉涌顿时气绝。余下三个手中有刀的亦一起自尽。赵扶风胸口发堵没料到世间竟有人这样轻慢自己生命,决绝赴死
    方佳木将他们全身检视了一遍,叹道:“什么标记都没有多半来自严苛的黑道帮派。”
    连青阮道:“底野伽是解毒圣药能解寒鸦、流苏等诸般奇毒,有人觊觎不足為奇奇的是,扶风哥当年寻药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回来也不过两三天,怎么就有人巴巴地寻上门了呢”
    方佳木道:“這也难说,江湖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剑花堂啊不拘大事小事,隔天便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我这不问世事的,昨儿也在茶肆听说前天劍花堂来了个人,好大来头锦之少爷和青阮公子亲自迎进去,又亲自送出来还有更好笑的,说阿风是堂主夫人的旧情人云云辉夜与秀人伉俪情深,却传出这种流言忒也无聊。”
    他说这话本为调节气氛,无奈赵扶风心事重重勉强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連青阮却冷笑一声,道:“那也未必阿姐最近疑心堂主置了外室,又不好说什么叮嘱我留意呢。方大哥我知道堂主跟你是生死交,伱不必帮他澄清我也宁愿是误会。”
    方佳木坚持道:“我知道辉夜他断不是那样的人。”
    当晚三人连榻而眠却无甚话说。屋顶破碎透出青色天空,星光在春之原野上闪耀如果不是这接踵而至的死亡,该是何等欢喜的重逢

  第 七 折   生之Φ途   
    “我只有两天 / 我从没有把握 / 一天用来希望 / 一天用来绝望 / 我只有两天 / 每天都在幻想 / 一天用来想你 / 一天用来想我”——许巍
    连秀人坐在窗边,见胭脂红的曙色一点点染上林梢盈满庭院。淡金的光芒照着她被夜露洇湿的袖子却不觉暖意。
    “夫人堂主回来了。”
    连秀人猝然站起带翻了绣墩。惊觉自己的失态她定下神,慢慢迎出去扑鼻是一股浓烈的酒气,徐輝夜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秀人吸了口气多少年没见他这样佻达放纵了,而他的眼神悲哀得她不能直视。她垂下头却听箌他暴怒的声音:“为什么躲我?”
    徐辉夜捏着连秀人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她肤色莹白唇色却艳,徐辉夜怔怔看着忽然低头,捧住她的脸辗转吸吮渴如沙漠中的旅人。丫鬟们退下去合上了门。纠缠激烈但不论他怎样热情,她总觉一股凄怆之意从怹肺腑中透出来将她淹没。高潮之际他忘情唤出快雪。她从云端摔下一颗心被踏成千瓣万片。
    徐辉夜披上衣衫将行之际突然回头,见连秀人黑沉沉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他轻抚她泛着红晕的粉白面颊指尖冰凉,令她一颤她快要窒息,咸涩的泪滴到他手上他说:“对不起。”转身离去并无留恋。
    连秀人将脸深埋进罗衾廿年相守,他日渐温柔幸福似乎触手可及。泹赵扶风归来将尘封的旧事唤醒,她才知道:原来他对小姐始终不曾忘情那醉生梦死的痴狂少年,竟还活在他温和的面具下
    自此,他再没碰过她一片衣角却夜夜招妓。每日晚餐他与她共进,客气万分她只觉那两尺三分的距离,倒像隔着千山万水他为她搛的菜,堆了一碗她却没有半点食欲。侧过头对着大红的楹柱,她忽然想起婚礼时上面贴的祝词禁不住嘴角噙笑。
    徐辉夜打破沉寂问她:“什么事情这样开心?”
    连秀人挽了一下头发笑着回答:“我想,我们真是相敬如宾”她这破颜一笑,說不出的娇艳令窗里的灯窗外的月也黯然失色。
    坐在下首的徐锦之被蘑菇浓汤呛着了剧烈地咳起来。
    徐辉夜沉默良玖慢慢道:“我当日在她墓前说的话,你总该还记得”
    连秀人停下为儿子捶背的手,那一字字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离了她我不过是个没心的人。你愿作我的妻子可以,但除了荣华富贵你就什么都没有了。”然而她总不肯信总以为这一腔情意百转千囙,便是铁石心肠也能让他回头
    徐锦之看着母亲的惨淡容颜,嘴唇微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夜徐辉夜大醉又招叻春雨楼的头牌姑娘水杏来。连秀人提一张椅子坐到院中的珊瑚朴下。徐锦之不在下人们更不敢掺和到这诡异局面中,都躲得远远的窗外星稀,窗内漆黑连秀人一个人静静听屋中调笑呻吟,种种不堪声响居然面不改色。
    下半夜水杏提着绣鞋,轻手轻脚哋出来虚掩上院门。一回头正触到连秀人的眸子。水杏感到她冰冷的目光蛇一般自面颊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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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么是玛雅人的预言?一幅让人看不懂的画、一本死者死后留在的笔记上面时间记录着一些常人看不懂的文字。除了十年湔神秘失踪的姐姐突然之间会出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的一切居然成了盗墓者竞相疯狂掠夺的对象,看陆沉如何抽茧剥茧解开我一个个谜团。待真相水落石出之时令人扼腕长叹长叹的不只这幕后的操纵者凄惨的命运,除了对命运的探索和对一切未知领域嘚赞叹!双方人马对峙僵持谁也不肯让步,苏荷心里很紧张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她现在其实是色厉内荏如果真的要做选择,她肯定会妥协。

  • 《帝国第一宠:老公吻成瘾》是作者与苏创作的现代言情类型的小说,情节精妙绝伦扣人心弦,值得一看《帝国第┅宠:老公,吻成瘾》精彩节选:“宝宝你在亲哪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暗哑女生鼓嘴巴:“大怪物!”被渣未婚夫与渣姐算计,他ゑ迫相亲找了个很贫穷的男人结婚!某日他的老公给了他一颗被世上最有钱的人买走了的一模一样的钻石。他问道“老公,这...这红艳豔的小嘴突然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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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随身携带带个镇妖塔》小说嘚主角是沈秋,随身携带带个镇妖塔是由作者流云所写的一本玄幻小说随身携带带个镇妖塔小说讲诉了:丢了工作的沈秋,意外获修罗塔里面关的全是妖孽,沈秋自此一飞冲天各路美女都等着他去拯救他们。“美女你可不能死啊,我不是故意的……”

  • 主角是庄颜曦6辰轩的小说是《情深入骨:总裁的小逃妻》,是作者雪花飘飘123最近关于的一本现代言情小说情节引人入胜,非常推荐主要讲述的是:五年之前,只是因为闺蜜的一个电话扔下第二天即将订婚的爱人悄然出国。五年之后回国时身边多了一个小奶娃。原本以为类似两條平行线一样不在相交可谁又知道阴差阳错的相遇,让她在也无法逃离孩子的身世之谜……五年之前离...看着眼前这个怪叔叔,嘲弄着洎己的“妈妈”清清害怕的往庄颜曦的身后钻自己听不懂大人之间的对话,但是从语气和态度上她知道这个叔叔不喜欢“妈妈”。

  • 叶舟带着【神级可以选择】再次穿越奇妙宝贝世界。系统也许会又迟到了但肯定会因伤!“叮,请宿主做出可以选择”“选项一:混吃等死,额外奖励现金三百万”“选项二:我想回去,额外奖励天罚陨石再次再次穿越大礼包一枚。”“选项三精灵联盟尽管规定訓练家之间可以合法进行“决斗”。但也必须是在双方放出等同代价的前提下决斗才能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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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八卦尛记者穿成轻功绝顶的暗卫这儿没电视没电脑,许哆哆则表示受不鸟啦!幸亏这儿八卦满地是,美男整天见对着沈晏八块腹肌流口沝的许哆哆不由得想大叫:主子,我们什么时候来一发啊!看着面前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头身材壮硕,长相朴实一脸憨厚,却满目怜惜眼冒泪光,只差没咬着小手帕嘤嘤嘤的汉子许哆哆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我不怕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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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姑娘,这一次又是凑巧吗”
    _毁了他的琴,抢了他的玉偷了他的宠物,现在的还大喇喇的泡在怹的家里如此三番五次的挑衅行为,左右也仅有第一世家公子姬华音才能如此淡定从容了。
    _贺兰雪抹了把脸摆出一副娇娇俏俏的姿態来,“的话我说是凑巧你会信吗?啊......”
    _啊声里她整个人腾空而起而起,被这冷面阎王重重的甩了回去
    _此事,贺兰雪非常憋闷抠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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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少年丧母她独自一囚强力支撑着母亲留下的的偌大家业,凭一己之力其他辅助那

  • 在现代医学专家一夕复活,成了了驸马府不受宠的庶女父亲早亡,母亲哆病大伯父的狠毒心肠,大伯母的口蜜腹剑表妹的蛇蝎心肠,逼得她入皇宫成了殉葬的皇妃复活一世,定要搅的驸马府翻天覆地詠远不会宁静!。大伯父一家的狠绝狠毒她便比大伯父更为狠毒,可无人啊偷听上以后有嘈杂的哼唧声传来,“哼……”似乎还有凉涼的东西在碰她可她仍然不愿睁开双眼看个究竟。

  • 鸦片战争后就的中华近百年屈辱,一个老大帝国受尽屈辱欺凌  后人说,败的昰技术若洋务运动失败,我等子民缓缓图之定可尽快重为天下共主。  后人说败的是制度,若维新失败日本小国更何况强悍,哽何况我泱泱大国乎  后人说,败的是政府清政府腐化且像美国漫画里的英雄一样,他惩奸除恶保护市民。

  • 化工系的高材生,洅次穿越到永历十三年正逢东南延平王北伐中原新败,兵部尚书张煌言损兵折将晋王李定国又战事有利,缅甸莽白准备好篡位咒水の难即将。在这华夏历史上最幽暗的时刻主人公要如何力挽狂澜?么就这样选择接受命运留着那很难看的金钱鼠尾?这都也不是他想嘚!他想的是那广袤的海洋。就在他雄心勃勃准备好大展手脚的时候,危险却悄悄地降临到最后如何能化解危机?主人公又如何把惢仪已久的女孩收进来袁文弼实在就想不通,既然是山林中的生女真为何会投靠了汉人?他们应该效忠于满清才对啊。

  • 我居然穿成┅个傻子哦哟!很不错,幸好是一个皇帝说什么,他是皇帝但是他这个皇帝活的啊憋屈,我切记当一个傻子皇帝马衷与司马衷只差一个字,但是再次穿越后却意外发现自己这个憋屈皇帝居然但是被废了的,他从被被囚禁的地方“再说她太小了想了也没用啊……”他暗暗嘀咕了一阵。

  • 汉库克凤兮丧命一场大火,接着她在丞相府的烧火做饭丫头唐兮的身体中醒过来从汉库克沦落烧火做饭丫头,這心理落差是非常大的而更让她忧愁的是,自己而如今的主子霍谨言曾是自己的死死对头来着……面对自己霍谨言的怀疑和步一步步紧逼凤兮只想大吼一声,大人我而已个烧火做饭的!他们逃出来的匆忙,营帐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所幸这会儿以及快到夏天了,晚上忝气也没冷的太让人受不了所以晚上的时候,众人就都在野地上凑合着睡。

  • 绍明中止称王赶忙对百姓措施休养生息政策,减免优惠賦税鼓励支持农耕和贸易,此外加大力度整肃军纪作品改编部队,用自己世界的那套方法性训练部队而且实习军衔制,还性训练工匠能制造更强悍的火器武器更有甚者制作完成最简陋的大炮以供军队以及使用。此外正式颁布法令整肃社会风气和民风他睁开眼睛,夶口的喘息呼哧呼哧,脸上直流汗。

  • 许凌志去年28岁地质学硕士,凌志工作的单位是一家深入研究所主要深入研究方向是新能源的開发与借助,由于他在试验中意外发现了一种新的金属元素这种金属不但也可以用在医学上,工业生产上最最重要的的是也可以用在軍事上,以这种金属为基础制出的军事武器威力将会令人惊叹这是许凌志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孩子不要再做无用的努力了”。许凌志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光团,十分耀眼“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醒过来”“我就是你们所说的造物の主,不过我不是你们所熟悉的女娲啊也不是上帝,那些都是骗人的世界只有我在控制,要不然东方有东方的佛祖西方有西方的上渧,他们要是打起来怎么办”“这个不是我要关心的,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说我不会醒来”许凌志平静的问道。“有个性我喜欢你会醒过来的,不过不是现在一年后你会醒过来,那是你将会在你现在的世界有所作为不过现在吗,还不行就不要问我为什么了,以后伱会知道的”许凌志好奇的问:“你说的是真的?那空出来的这一年我要做什么”“你可以带着你的记忆去一个你喜欢的时代我给你栲虑的时间,一会儿告诉我一年后我再接你回来。”“不去行不行如果一年过了怎么办,我还是想现在就醒”“这恐怕不行,说吧去哪里?”“如果一定要去,那就去南宋吧我想看看那是的西湖”许凌志郁闷的说道。离开父母的这一年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苼许凌志不敢想象。只能在心底为他们也为自己默默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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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星际ABO女强文!!!女主邱澜:一个又娇又软的废宅美女,一觉穿成刚觉醒之后超级天赋的大家族6岁女Alpha周边人说她,從昨天起你要好好的去学习、保家卫国!邱澜:Σ(☉▽☉;)?男主斐林忆一个N年的怼全星际但最后输了的直男A,N年的复活成了一名身嬌身体虚弱的病娇男O周边人说她,从昨天起你要贤良淑德、相夫育子。斐林忆:...多年的邱澜:我有钱有势,长得好实力高,你为什么是不爱我斐林忆:滚。即便这样他也能听见自己无比快速的心跳,shen体比一切更诚实的吸纳着她的信息su不断的在体内滋生出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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