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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之气运掠夺之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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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faloo.com&飞卢小说网  煮酒向来高人多,斗胆在此发这篇小说,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发之前先自我总结下此小说的一些问题。第一,这是一个有些串味的小说,男性读者会觉得是言情小说,女性读者会觉得是历史小说,其实作者的本意是想历史线与言情线并重。第二,作者不才能力有限,却自不量力,设定的架构十分大,前期人物铺垫较多,所以小说慢热,且有些松散,主线、主角都不太明显。当然还存在更多其他问题,但是如果您对隋朝略有兴趣,愿意看一幅全景展开式的画卷,还是可以尝试容忍小可。  内容概括:  本文主旨是描绘隋朝历史下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男女主角们是线索,但不只围着他们转,涉及人物、CP会比较多)以历史为主线,尊重历史走向,历史事件皆有所依据,但具体情节会有演义。以古言为落脚点,感情线会有狗血杜撰,但基本算合理YY,除女主外无虚构人物。  历史正剧版: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一个王朝的起承转合。  矫情文艺版:兴衰有数,风月无边,大隋风云,生死爱恋。  狗血小言版:一个小宫女的传奇人生。  (作者碎碎念)  故事开始于北周末年绵延至唐朝初年,以讲述大隋王朝从兴盛至衰亡为主线,穿插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以及形形色色的真实人物。历史跌宕,朝政权谋,沙场驰骋,后宫斗争,江湖风情,虐恋情深尽收眼底……  在这里既可以感受到功业成败的壮阔悲情,又可以感受到恋情曲折的荡气回肠。既有或豪情万丈或韬光养晦的王侯将相,亦有或高贵典雅或哀怨婉转的传奇女子。从幻化如烟的往事中去探寻那年湮世远的历史真相,去重现那性格迥异的人物生平。  隋朝,这是一个与盛唐齐名的朝代,又是一个让人忽视的朝代。三省六部制、开皇律、科举、运河、西京东都、大一统、并吞八荒、四方来朝,这些是这个朝代的关联词,可是一个如此鼎盛的王朝又是如何二世而亡?隋炀帝是否只是一个昏君?在此还你一个真实的隋朝。  深沉稳重的杨坚和果敢坚韧的独孤皇后、英武率直的杨秀和温文尔雅的董美人、雄才英俊的杨广和典雅贤淑的萧后、壮志克己的李世民和高贵清冷的杨妃……他们在这纷繁的历史背景下谱写了怎样的爱恨情仇?  除却帝王贵胄、名门淑女,本文还将展现众多英雄美人、才子佳人的人生轨迹。北周千金公主、北齐冯小怜、南陈沈皇后、前朝太后杨丽华、废后司马令姬、乐昌公主、陈后主六女陈婤、宣华夫人、红拂女,名相高颎、杨素、苏威、李德林,秦王杨俊,名将长孙晟、宇文述、于仲文,唐国公李渊、佞臣郑译、农民头领窦建德、江南才子徐德言……这些不同出身不同经历的人物又有怎样的人生结局?  本文以《北史》《隋书》《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等正史资料为考究对象,在绝对忠于历史导向的基础上讲述真实历史事件及合理的情节演义,增加生动感人但不曲解历史的情感线络,故事中的人物也绝对基于历史人物原型。力求让读者在真实的历史大背景下既能感受到历史沧桑又不乏故事情节、人物性格的引人入胜。  因为本文所涉及历史跨度之大,历史事件之众,人物数量之多,人物关系之复杂,情节感情之错综,生活场景之广……所以除了贯穿始终的线索型人物及男女主角外,几乎每段时间不同地点都有阶段型男女主角上演属于他们的故事。虽然人物形散但关联不断,大隋王朝向前推进的历史主线不偏。  好吧,作者太爱这个朝代了,太爱这个时代的人物了,无论名门闺秀抑或舞女歌姬,无论帝王将相抑或贩夫走卒,所以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见谅见谅。  善言:  本文预计分为《北周亡》《大隋兴》《开皇治》《仁寿变》《大业盛》《天下乱》《尾声》七卷。虽然力求以真实历史架构为背景,但具体情节存在演义,感情线会有杜撰,小说不可完全当历史看待。作者习惯采取尽量站在局外的客观写法,因为很多事我们不想加入主观分析,希望能够做到十个人看完有十种观点那种效果,所以不要深究历史学术性讨论。虽然以历史为主线,但是还是希望大家能把它当做一部小说来看待。  作者想在时代感和通俗之间找一平衡。会尽量按那个时代的画面描绘,但水平有限,不尽人意,此处若有严重BUG欢迎指教。叙述语言的风格上会追求通俗,人物称呼上没有考究,此处欢迎指出给俺科普,但可能不会修改,勿掐。  谢谢所有阅读本文的人,欢迎大家指导,提出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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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步架构:  楔子  第一卷 北周亡  第二卷 大隋兴  第三卷 开皇治  第四卷 仁寿变  第五卷 大业盛  第六卷 天下乱  尾声  (预计共150万字左右。目前第一卷已完成,约24万字)  (第一卷目录)  第一卷 北周亡  第一章 天元皇后 (1) (2) (3)  第二章 昏君 (1) (2)  第三章 二后二妃 (1) (2) (3) (4)  第四章 刁蛮公主 柔弱皇帝 (1) (2)  第五章 正阳宫皇后 (1) (2)  第六章 荣辱与共 暗度陈仓 (1) (2) (3)  第七章 西阳郡公夫人 (1) (2)   第八章 五后并立 (1) (2) (3)  第九章 韬光养晦 风云骤变 (1) (2) (3)  第十章 名正言顺 大权在握 (1) (2) (3)  第十一章 英武少年 波谲云诡 (1) (2)  第十二章 纸鸢 (1) (2) (3)  第十三章 父子 兄弟 (1) (2)   第十四章 两小无猜 (1) (2)   第十五章 杀气凝结 (1) (2)   第十六章 脉脉不语 谊切苔岑 (1) (2)   第十七章 黑云压城 (1) (2) (3)  第十八章 三人游 (1) (2) (3) (4)  第十九章 剑拔弩张 (1) (2) (3) (4) (5)  第二十章 火舞黄沙 (1) (2) (3) (4) (5)  第二十一章 烂漫不可名 (1) (2) (3)  第二十二章 重拳出击 (1) (2) (3)  第二十三章 邂逅 (1) (2)  第二十四章 布兵 (1) (2) (3)  第二十五章 破釜沉舟 (1) (2) (3) (4) (5)  第二十六章 昙花一现 (1) (2) (3) (4) (5)  第二十七章 一箭双雕 (1) (2) (3)  第二十八章 随王 (1) (2)  第二十九章 孽缘 (1) (2) (3)  第三十章 雀屏中选 (1) (2)  第三十一章 万事俱备 (1) (2) (3) (4)  第三十二章 改朝换代 (1) (2) (3) (4) (5)
  楔子  子夜时分,年轻的大周朝皇帝宇文赟正襟危坐在寝宫外殿,近臣刘昉郑译分列两旁,宫门缓缓而开,一位而立之年的男人迈着深沉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的面相略有些沧桑,但神色却透着坚毅。突然一股冷风猝不及防地涌过,他深吸口气,从容淡定。  烛影摇曳,明明灭灭。寒风穿堂,宇文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看着外人由远及近下跪参拜,他定了定神又恢复天子的桀骜,目光锐利直射那人。清清嗓子,宇文赟意味深长地探问:“朕登基后日夜寝食难安,心里忌惮齐王宇文宪功高盖主,难保不会有谋叛之心。宇文孝伯,若你能助朕降制宇文宪,朕改封你为齐王,如何?”  宇文孝伯小感震惊,急忙跪地回话:“先帝遗诏,禁止滥诛骨肉!齐王是陛下叔父,戚近功高,社稷重臣,栋梁所寄。陛下若妄加刑戮,微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宇文孝伯微微顿了顿,但他的犹疑一闪而逝,随即坚定地复言,“为不孝之子!”  宇文赟听了这话怒目圆瞪,隐在案下紧握双拳的手上青筋暴起。候在皇帝左侧的刘昉见到龙颜触怒,顿感事态不妙,赶紧压低嗓子轻咳一声。宇文赟猛地转视,看到刘昉向其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想起之前与两位心腹商议的对策,当下抑制住心中怒火,嘴角微翘,假意赔笑道:“孝伯所言极是,朕言有失,当咎。朕想清楚了,现在就派你去告诸叔父,朕欲任命叔父为太师,同时加封九叔为太傅,十一叔为太保,近日就请诸王进宫觐见。”  三天后,宇文家众王奉旨齐齐进宫,聚于大殿阶梯前。宫人通报:“陛下独召齐王相见。”  宇文宪面对兄弟惊疑的目光,一言不发,阔步迈入朝堂。刚行入内,殿门忽闭,视线立即暗淡下来。他镇定自若头也不回,只是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庄严的宫殿一派死寂。正当他泰然前行时,只听“啪啦”一声,耳畔传来瓷器打碎的清脆响动。  电光火石之间,四五个身形粗壮的卒士一齐扑上,扳手攀臂、抱腰扯腿,欲将宇文宪按倒。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宇文宪没有惊慌,他岿然不动顷刻之间已成俘虏,被架着臂膀屈膝跪地。隐隐约约看到有三人从高台上徐徐走下,直到距离其不足十步才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宇文宪目光如炬高喝道:“陛下欲何为?”  宇文赟被这声呵斥一震,诧异这位叔叔已成阶下之囚竟依然气势十足。他挺起胸膛,强作镇定道:“逆贼宇文宪,意图谋反!”  这一刻宇文宪不屑再质问昏庸的皇帝,只是仰天大笑:“我自知职重辈高,如斯权位,生死自当安天命,无欲逆天存命。”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丝牵绊,他转而又落泪感喟:“只叹老母尚在,委留遗憾!”  宇文赟不欲再废话,向身旁的郑译、刘昉撇了下脑袋,这个情景使得郑译心里颇不宁静,但他语气平淡得无任何起伏:“齐王,如今形势,何必多言!”  郑译话刚说完,刘昉就急不可耐地令殿后的宦官出来。三位阉人手持绸绳,诡异地奸笑,绕住宇文宪的脖颈,使尽吃奶力气绞缢他。窒息的宇文宪脸色涨得红中透着黑紫,他出于本能地猛烈挣扎,但力量逐渐减弱。半晌后终于被缢毙,伸脖垂臂一动不动,一张脸却凶惨狰狞地僵硬着,死不阖眼。  宇文赟速命人拖走尸体,然后沉浸在复仇的喜悦中兀自大笑良久。他回过神后自查失态,掩起笑容故作忧虑,低头哈腰抚摸着脚上曾被先帝笞打的伤痕,忽又望向郑译语调无辜地说:“朕脚上的杖痕该怪谁呀?”  郑译知道除掉宇文宪后皇上会继续肃清他所憎恨之人,尤其以曾对先帝进言太子有失的二人为首要目标,马上回答:“这可都怪乌丸轨和宇文孝伯!”  宇文赟听到这个称心如意的答案,忍不住又开始大笑起来,这次刘昉也陪着讥笑。郑译却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里透着深不可测的阴寒。他心道,等陛下除去这二人后,接下来又会轮到谁呢?  三个人的笑声飘荡在大殿中,振聋发聩。背后更暗处一双隐藏的眼睛闪着幽光,一个女人屏气敛息目睹了半个时辰内大殿中发生的一切。此刻谁也没有察觉到,后堂里有个黑影倏地一闪而过,消逝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第一章 天元皇后 (1)  北周大象元年二月辛巳,皇帝宇文赟于邺宫内禅,传位于年仅七岁的太子宇文衍。  弱冠之年登基的周朝皇帝,即位后沉湎酒色、骄奢淫逸、无心朝政。登基尚不足一年,大成元年正月癸卯便进封皇长子为鲁王,五日后立为皇太子,再一月便举行禅位大典。  新皇登基第三日,一场春雪无预兆地从天而降。细雪飘了三天两夜,几个时辰前才刚刚停下。雪霁后,风也渐渐弱了。听不到风声,皇后的寝宫中悄无声息,安静得恍若与世隔绝。  杨丽华并没有因皇帝禅位而被封为太上皇后,宇文赟退位后自封天元皇帝,杨丽华则被加封为天元皇后。谁也没料到小太子刚刚即位就出现异象,连日来前朝和后宫都议论纷纷,只有杨丽华的宫里一如既往地宁静,无论太子登基还是这场早春的雪,都未惊起一丝波澜。  这一日午后,杨丽华斜靠在金丝楠罗汉床上,小憩间隐隐约约一阵窸窣声惊扰了她。“外面是谁?”伤了风寒总是睡得不安稳,前日又受了惊,至今心绪不宁,杨丽华迷迷糊糊间轻声问道:“是式微吗?还是娥英?”  宫女吴式微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走进寝室,来到皇后床前说:“外面的炉火灭了,是奴婢愚笨,惊扰了皇后休息。”接着便奉上端着的汤药:“御医叮嘱过奴婢,皇后患的是伤寒,药一定要趁热服用。请皇后先进药。”  杨丽华接过青瓷碗,问道:“外面的人呢?为何要你去添炉火?娥英哪去了?往常这时候她该来缠着我放她出去玩呢。”  式微答道:“午膳后公主要求带几个小宫女去院子里玩,奴婢见皇后在休息未敢打扰。因为这春雪甚是难见,雪停了气候也有所回暖,便自作主张应允了公主的要求,请皇后恕罪。不过你放心,奴婢已经请了公主的乳母去照顾,又差遣几个公公一并跟着去了。”  杨丽华满意式微的安排,她信得过这个从她入宫起便一直跟在身边服侍的宫女,于是说道:“这样甚好。”然后徐徐地喝下手中的汤药,药液苦涩醇浓割喉,但她服药却如品茗一般轻雅。饮毕,杨丽华递回瓷碗,略有沉吟,道:“我也在这躺了两天了,听你说外面天气不错,把那件火狐皮绒小斗篷拿来,我想出去看看娥英。”  “可是,皇后……”式微欲言又止。她有心劝皇后尚在病中不宜外出,但她知道皇后只有宇文娥英这一个亲生女儿,视若珍宝般娇纵宠爱着她,若不亲自去看看怎会安心养病。前话说到一半,式微无奈地轻叹一声,改口道:“还请皇后稍等片刻,让奴婢再去给你准备一个暖手绒套。”  杨丽华不再说话,她点头温婉地浅笑。式微正欲离开时,心房猝然紧绷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皇后但又没发现有何不妥。转身后不自觉再一次回头,方察觉到适才皇后脸上那抹微笑是缓缓荡漾开的。  她,有多久没见过皇后真心的笑颜?  吴式微脑海中浮现出过往岁月的画面。她年长杨丽华两岁,当年本是阿史那皇后的贴身侍婢,太子纳妃时已进宫三四年。阿史那皇后看她性子沉稳平日做事又一向妥善,便把她送到了太子宫中。  一晃七年了。在式微的记忆里,她照顾那个含苞的少女,渐渐穿越经年的轨迹绽蕊开放,如今她终成长为像白兰花般淡柔的女子。  普通人眼中的皇后待人和善,甚至对皇帝宠幸的妃子宫女她亦不会嫉妒厌恶,所以大家都喜欢亲近杨丽华。很多人惋惜这位皇后,叹息她虽然容姿端庄秀美,但因性情柔婉娴静,不喜迎合皇帝寻欢作乐,而不受圣上宠爱。  式微与皇后那样近,却觉得皇后是一个谜。她清心寡欲不喜不悲,从未在意过皇帝的恩宠,仿佛这完全与她无关。  前日的那件事让式微仍心有余悸。她记得天元皇帝那天晚上在皇后宫里过夜,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龙颜大怒。卯时刚过竟要宣内史大夫入宫拟诏,下旨褫夺杨丽华的皇后身份,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后来值夜的宫女偷偷传出,其实四更时已经出事,寝室里先是传出皇帝的咒骂声,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各种摔砸的“劈啪”声不绝于耳。门外众人没有传唤不敢擅入,战战兢兢地候着,直到天亮天元皇帝传宫女更衣。  进去的宫人看到屋内一片狼藉,皇后着一套素色襦裙跪在地上,面色却安之若素无一点惶恐之情。皇帝坐在床前,没人敢直视天威。替天元皇帝更衣的几个宫女见圣上如此盛怒,心里皆惶恐不安,端黄铜脸盆的侍女紧张得不小心把整盆水洒在地上。这意外让天元皇帝怒不可遏,大喊要杖刑处死那个宫女。两个宦官进来刚架起吓得瘫倒在地的宫女,圣上天威难测,竟然又命令放开她,转而矛头直指皇后,下令把皇后拖出去杖毙。  吴式微不敢想象如果那日她再晚一点儿会怎样,万幸她跟着阿史那皇太后和随国公夫人及时赶回宫中。夫人那天一早要陪太后出宫参拜还愿,前一晚和两位宗室命妇一起留住宫中。听到皇帝要废后,式微一路跑着往太后宫里去通报。太后与夫人闻讯后就刻不容缓地赶来,眼见的景象却是从废后变成了赐死。  太后先是劝了几句反被怒骂,她不是天元皇帝生母,事不关己也不再说。独孤夫人进屋后便跪下,一路磕头叩拜到天元皇帝脚下,替她那命悬一线竟还泰然自若的女儿谢罪,乞求圣上开恩。  天元皇帝继续更衣,独孤夫人不停磕头为皇后求情,鲜血从她的额头渗出,污了她寡净却不失风韵的脸庞。式微跪在夫人右边,她低着头看到地上慢慢积了一滩血,沾染到她皎白的裙角,那是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第一章 天元皇后 (3)  晚膳后杨丽华命式微送和亲名册去天元皇帝寝宫,自己则一人入偏室小佛堂,诵经为女儿祈福。  忽地有人推门而入,伴着一股凉风猛地灌进内室。这屋本就不大,只有里外两间,杨丽华倒是不惊不恐,依然跪于内间佛像前的蒲团之上,只是停下了诵经。  外面的脚步声很重,杨丽华心知宫中敢擅闯佛堂的只有一人,她双手合十诚心一拜,缓缓起身。走出里屋,迎面与来人碰个正着,杨丽华屈膝行礼:“陛下。”  宇文赟身形消瘦,印堂乌中泛青,脸上透着嚣张的苍白。他只是摆摆手,一双小眼轻蔑地瞥向杨丽华,上下打量。连日寻欢作乐拖垮了宇文赟的身体,他气色略有阴晦,但嚣张狂妄却未减丝毫。  杨丽华不想污了这一方净土,主动禀道:“陛下若想和臣妾说话,不如去正厅,娥英也有日子没见她父皇了。”  “刚才已看过娥英,朕就想在这里和你说话。”宇文赟一脸不悦,坐到房间正中的小案前。他拿起案上的一本佛经随手翻阅,漫不经心地说:“你送来的名册朕刚看过,属意赵王之女,已经吩咐礼部去办,择日册封她为千金公主,往东突厥和亲。”  杨丽华站在一旁,淡淡地回了句:“陛下圣明。”  宇文赟甚是无趣,转而玩赏起腰间佩着的白玉双龙坠子,又道:“衍儿刚登基,只公主和亲一喜,气势未免有些不足,难显大周天威。朕欲趁早为衍儿立后,也好举国共庆。朕觉得荥阳公司马消难的女儿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杨丽华不由微微摇头,柔声劝道:“衍儿如今年龄尚小,迟两三年再选后也为时不晚。”  宇文赟猛地抬起头,神色凌厉地瞪着杨丽华,语气阴沉地问:“你是怕司马家的人成为皇亲国戚,削弱你爹在朝中的势力?”  杨丽华温婉一笑,淡然对答:“臣妾入宫多年,一直恪守本分,从不干预政事。只是衍儿自幼便由臣妾抚养,臣妾知他心性,实在觉得皇帝刚登基,要学的太多,现在立后恐让他分心,于国于衍儿自己都不是件好事。”  宇文赟眉头深锁,不容置疑地命令道:“立后一事朕意已决,你好生打点着立后时后宫的诸项事宜。”  杨丽华俯身行了一礼,神色如常,安然说:“臣妾遵命。”  看着杨丽华安之若素地站在自己眼前,宇文赟越发讨厌她这般模样,一股怒气突然涌上,当即大声呵道:“普六茹丽华,朕与你说话你却一直冷眼相对,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  杨丽华不假思索,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臣妾是正宫,行为举止若不庄重,有失皇家体面。”  “哼……”宇文赟冷笑一声,“朕若把你的皇后之位送与他人,你也不争不抢?”  杨丽华回:“陛下若废后,定是臣妾有错,也是应该。”  宇文赟右手紧握,狠狠地朝小案上猛砸了一下,愤愤说:“普六茹丽华,朕乃天元,衍儿现在是大周皇帝,也得听命于朕。废你后位又何须你有罪,朕随时都可以杀了你这个正宫皇后,诛你普六茹氏满门!”  杨丽华见宇文赟盛怒,知自己愈是逆来顺受他愈不满,又想起几天前那次冲突后母亲的教诲。她担及家人的安危,也只好故作弱态,忙跪在宇文赟面前:“自古女子出嫁从夫,以夫为天。在臣妾眼里,陛下不止是一国之君,更是臣妾的天,若陛下赐死臣妾,臣妾自然不敢有一丝忤逆,只是今后不能常伴君旁服侍,臣妾愧对陛下。”  难得一见杨丽华清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楚楚的样子,宇文赟的火气顿时压下去大半。杨丽华这样也算合他心意,但他依然冷冷地训斥道:“今日你还算识相,你爹在朝野也安守本分,日后若你们有一点异动,诛九族也不能解朕心头之恨,朕定要杀光你普六茹家十族。”  杨丽华叩头谢恩,“臣妾谨遵陛下教诲。”  宇文赟倒也不再发怒,身子放松地向前倾去,一手撑着下巴。嘴上却不依不饶,找乐子戏弄杨丽华,轻浮地说:“既然你不在意皇后之位,衍儿登基后他生母朱氏还未册封,朕不如把这皇后之位予她……”  杨丽华装作惊慌状,怯怯地为自己求情:“陛下,臣妾知罪。”  细细玩味眼前之人,宇文赟渐感意兴阑珊。杨丽华像寻常人一般对自己卑躬屈膝,第一眼新鲜,再瞧着却觉得索然无味。“朕今日累了,你就继续在这静思己过吧。”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杨丽华不敢怠慢,叩拜道:“恭送陛下。”  刚从杨丽华寝宫出来,便有宦官通报内史大夫郑译在天台求见。宇文赟这才突然想起几日前命郑译在宫外寻些春宫图,此次定是前来呈予他。  回天台的途中宇文赟心思皆附在了春宫图上,沿路突然被御正中大夫颜之仪拦截了圣驾。宇文赟现下心情大好,又瞧着来人是自己为太子时的侍读,一反常态并没有生气。  颜之仪年逾五十,已经略显老态。他在远处看到圣驾一时情急不得不一路小跑而来,现下喘息了片刻才躬身行礼,然后缓缓道:“老臣今日午后便在宫中遍寻陛下,现在总算是见到了。陛下啊,臣有要事进谏。”  昔日颜之仪对皇太子悉心抚照,宇文赟虽厌烦他迂腐,却也知此人对自己极为忠诚,他的进言着实应听。当下,宇文赟和言道:“老师请讲,朕定当虚心受教。”  “臣听闻陛下看过刘昉、郑译的奏书后已经治罪于义?”颜之仪先是反问道。  宇文赟早上确实看了刘昉、郑译的上书,听颜之仪说起这事也不以为意,轻蔑地一笑:“于义谤讪朝廷实为不敬,朕已下旨罢免了他的官职发回原籍。”  “陛下此举甚是不妥啊!”颜之仪如当年教导太子般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地劝说:“昔日贤君明主恐不能尽知天下之事,立‘诽谤之木’,置‘敢谏之鼓’。直言进谏是做臣子的本分,这不能算于义之过。并且那于义的父亲于谨曾追随
创立大周江山,是
亲封的八柱国之一,其世代忠义。臣斗胆恳请陛下不要治罪于义。”  宇文赟心知那于义之事只是臣子间的内斗,处置他不过是赏给两位近臣的恩典,自己一时疏忽竟忘了于氏一门在朝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颜之仪及时矫枉,宇文赟便顺水推舟:“老师,你在朕身边侍奉多年,朕相信你谅直无私。这次你替于义请命,朕暂且不治他的罪就是了。”  “陛下圣明。”颜之仪甚是欣慰,激动得当即跪地叩拜天恩。宇文赟自满自傲,这次他不仅避免了让于氏起反叛之心,又给足了颜之仪面子、收买人心,一时情不自禁狂妄地大笑起来。  颜之仪见宇文赟心情大好,便想趁着龙颜大悦把压在心里几天的事一并启奏。但又怕说了之后会激怒天子,颜之仪略显愁容,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毅然说道:“臣还听闻陛下最近总是对天元皇后打骂侮辱,臣深感陛下此举大大不妥啊!皇后该有一国之母的尊严,陛下这般对待皇后,万一传出去有损陛下声名。”  一切都在颜之仪的预料之中,宇文赟由喜转怒,脸色瞬间黑化得如炭石,大喝道:“颜之仪,这是朕的家事,你还是不要多言了吧!”他狠狠瞪着眼睛,大手一挥,示意随驾众人启程回宫。  颜之仪见状奋不顾身地扑到御驾前,跪地高呼:“陛下,随国公向来不安定,万万不能招人话柄,令其有可乘之机。”  宇文赟惊讶地瞧着颜之仪,这个表情直直地僵在他的脸上,半天不发一言。颜之仪不敢再说话,汗水顺着他的额,一滴一滴地滑,阵阵阴寒席卷全身,他感到侵入骨髓的冷。
  第二章 昏君 (2)  天元皇帝征选美女的诏书下达全国,朝野上下顿时激起轩然大波。家有妙龄女子的百姓无不悲戚哀叹,官宦士族也都惶恐不安。世人皆知天元皇帝喜怒无常、荒淫暴虐,女子一旦入宫定是命运堪虞。几位前朝老臣纷纷进谏,上书却如石沉大海,未有音讯。  诏书颁布七日后,又到了六府各官吏一月一次进宫朝拜天元皇帝的日子。大殿之上百官早已恭敬而立,宇文赟着黑色衮服,戴二十四旒冕,在内侍的簇拥下乘御舆行至殿外,由侍卫大臣护送,走上宫殿正中的朱漆方台。  殿堂上肃立的官员一起下跪叩首,齐齐山呼:“天元皇帝万岁!万岁!万岁!”  三拜之后礼毕,宇文赟傲视众官,双臂微举示意:“平身。”  下跪众臣刚刚起身,殿门外猛地传来一声洪亮的高喊:“微臣乐运来迟,请陛下恕罪。”  京兆郡丞乐运疾步而来,一口红松木棺紧随其身后被抬上殿。春日暖阳从高门外洒进大殿,乐运身形孱弱却透着一股凛凛正气,一步一步,咄咄逼人。  “咣——”薄棺落地,沉厚的回声刺穿了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渐渐微弱,消散。  乐运兀然跪于棺前,拜后不起,他从容不迫地抬头直视天元,义正言辞:“微臣有事启奏。”  宇文赟神色骤变,厉语斥问:“乐运,你这是作甚?”说罢,左手攥拳狠狠砸在御案上,右手直指乐运,“你抬棺觐见,分明是给朕添晦气!小小京兆郡丞竟公然在朝堂犯上作乱!罪犯滔天!”  天威触怒,殿中顿时人心惶惶,唯杨坚、郑译、元岩等几人神色不动。“祸首”乐运竟眉舒目展,此时他气息缓和平稳,如实应对:“陛下,请先勿动怒,这棺材是臣为自己准备的,今日微臣要以死相谏。”  宇文赟把目光化作锐利锋刃直插在乐运身上。既然乐运决心死谏,他便不急于一时杀之,千刀万剐慢慢折磨才是痛快,于是阴狠地说:“乐运,朕准你进谏,起来说话。”  “谢陛下隆恩。”乐运叩头谢恩,起身后拂了拂衣袖,又对四周众官拱手行了一礼。他屹立棺前,用项上人头换来世人片刻的静候。  “臣今日所谏的是陛下的八项罪名。”乐运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天元皇帝,凛然禀奏。心中的压抑终于在一瞬间崩裂,此时乐运意气激昂,高声呐喊:“第一,陛下执政以来独断专行,国家大事从不和辅政大臣商议。第二,陛下广罗美女充实后宫,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可擅自婚嫁,招致众多怨恨。第三,陛下终日在后宫享乐不理朝政,大臣有事启奏只能通过宦官。第四,陛下执政初曾下诏宽减刑罚,但如今却变本加厉。第五,先帝力从节俭,而陛下却竭尽奢华。第六,百姓的劳役赋税,陛下却用来供养杂耍角力之徒。第七,陛下要求上奏书写错字就重重治罪,这便杜绝了进谏之路。第八,天空星象已有异端,陛下仍不知征询为善之道,实行德政。上述八项,陛下若继续恣意妄为,只怕我大周朝先祖日后要无以为祭了——”  乐运一番慷慨直言,使群臣哗然震惊,耳畔仍感余音萦绕回荡。站在群臣最前列的杨坚倒是一派晏然,暗自窥视天元。郑译对乐运的八条谏言不以为意,却是在暗想往日是否与此人有过交集,生怕祸及自身。  “混账——”咆哮声打破刹那的沉寂,宇文赟猝地站起,一字一顿地说:“朕,乃,天!天下之事,皆由朕做主;天下之人,皆由朕支配。”  此时群臣多数胆战心惊,不敢有半点异动,皆屏气敛息等候天元皇帝继续发话。宇文赟甩袖一呼:“御前侍卫,取朕佩剑来,今日朕要亲手砍了乐运的狗头!”  乐运仰天狂笑,长叹一声:“我此次前来已抱有必死的决心,昏君无道,昏君无道啊……”  见此情景,内史中大夫元岩不禁自语:“昔日汉献帝时陈容愿与臧洪一同赴死,如今乐运堪比比干,若他难逃一死,我愿与他共赴黄泉。”  站在元岩前的郑译听到这一番话忍不住回头,却见元岩大义凛然地步出行列,直径走到乐运前面跪下。  宇文赟已取来佩剑,他手执盘龙长剑,从御座上直冲而下。见到元岩挡在乐运身前,他反而加快步伐,逆我者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臣不忍心见陛下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啊!请陛下先听臣一言!”元岩高呼,却迎来宇文赟的一剑。宝剑寒光骤闪于眼前,晃得双目刺痛难忍,元岩下意识皱眉闭眼,暴戾的剑气却戛然而止。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元岩身上,宇文赟的剑架在元岩颈边,命令道:“快说!”  元岩定了定神,急忙为宇文赟解疑:“陛下息怒,臣认为今日乐运此举只为求名,如果陛下杀死乐运,正遂了他的心愿,史册则会记载陛下的暴君之举。依臣愚见,陛下不如放他一条生路,满朝文武都会为陛下此举歌功颂德,称陛下气度宽宏,乃千古明君啊!”  宇文赟稍加思索,手中宝剑入鞘,琢磨道:“所言有理。”转而像乐运抬手示意:“快快起来,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乐运大胆敢言、赤胆忠心,是个忠臣啊!明日来天台与朕一起用膳吧。”  乐运一时怔住,也不谢恩。宇文赟又瞥了乐运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弧,便不再理会他,只兀自说道:“朕今日累了,无事就都退了吧。”  恭送天元皇帝离去后,大臣们才松了口气,这次的朝见终于散了。元岩仍伫立在大殿之前,双臂背在身后,颔首看向空洞的屋顶,长长舒了口气。郑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元岩身上,对着他沉沉的背影,不禁抿嘴微微浅笑。  元岩这时蓦然转身,与郑译相对而视。他未察觉郑译的笑容,只见郑译向自己轻轻点头示意,就也回了一礼,然后便不再看他,阔步向宫外走去。
  第三章 二后二妃 (1)  大象元年四月,宇文衍生母朱满月受封天元帝后。  突如其来的恩典让朱满月诚惶诚恐。当年她只是职掌衣冠的宫婢,一次太子酒后更衣时性欲大起,她茫然地顺从了他……  朱满月年长太子十二岁,容貌庸俗,醒酒后太子对她置若罔闻。日后服侍太子也一切如常,仿佛那日的荒唐只是朱满月臆想出的梦魇。  至小腹微隆时朱满月才察觉自己竟承恩有孕,她惊慌害怕,万幸太子没有为难她,承认了腹中的骨肉。十月怀胎朱满月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生产后她听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还来不及好好看孩子一眼,稳婆便已将她的儿子抱走。  武帝为长孙赐名宇文衍,由太子妃杨丽华抚养这个孩子。太子宫里的掌事官处事圆滑,知道朱满月身份尴尬便不再让她近身伺候太子,又顾忌此人生育过皇孙,所以只分配一些轻巧的琐事让她去做。  朱满月认命也安于现状,只是最初两三年无法压抑自己对幼子的思念,壮胆求见过太子妃几次。后来日子久了,她去得也越发少了。  十几日前一道圣旨突然而至,天元皇帝赐朱满月入主后宫一院,欲将其立为天元帝后,待吉日行册封礼。朱满月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大喜让她难以消受。这几年宫里几番改天换地,如今身为皇帝生母的她却不想再招惹任何是非。  册封前一晚,宇文赟闲得发慌,一时心血来潮命人召朱满月。前人刚走,紧接着有人向他呈上一个郑译进献的木盒。宇文赟打开后顿时来了兴致,竟然是一堆民间淫物儿。他正兴致勃勃地研究各种器物如何使用时,朱满月到了。  宇文赟不耐烦地瞟了一眼,看见一个狠狠压低着头的女人跪在御案前,他没来由地顿生一股烦躁。转头啐了一口,边摆弄手上的东西,边痞气地骂道:“朱满月你这个罪妇,一见你就觉得晦气。当年竟然还和你……贱人,根本是你见朕年少,就趁朕酒醉勾引!因你有幸怀上龙种,朕才饶你一命。现在也是看皇儿情面,才赏你个分位。朕不想世人传言皇帝的生母是个贱婢,让你辱了皇家声威。但是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清楚,以后平日里给朕滚远点,朕见到你就恶心。”  这番折辱竟然让朱满月几日来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虔诚地乞求,册封之后得到的只是那个虚有其表的天元帝后的头衔,而不是一场杀身之祸。  亥时将至,这晚夜色朦胧,有微风。杨丽华于正宫院前置一小案,独坐良久。满园簇簇的白兰揉碎了一地凄白月光,杨丽华爱的竟是那映在堂前的花影。  远处一抹湖蓝色的身影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宫门,那小人儿步步悄然,不忍打扰却不得不走到杨丽华身后。  “式微,你回去罢。今夜景致如此美丽,莫扫我难得的雅兴。”杨丽华感觉有人走来,她一如往常那样,先说了自己的意思。  来人没有说话却也不走,杨丽华觉得反常,她不由回首。一个稚嫩的少女站在那里,杨丽华借着月光凝视,暗色的宫装衬得那张小脸莹白透亮。以前没有仔细打量过夏蔓,现下一瞅,那模样说不上是绝美,但透着一股含蓄的温婉,让人看着舒服。  杨丽华问:“有人让你来催我回去?”  夏蔓顿了顿才回答:“是奴婢自己觉得现在已经二更天了,皇后真的应该回去休息了。”  杨丽华又问:“那你为何也没有睡?”  “我本来已经睡了,刚才被——”前话还满是抱怨,却戛然停下。夏蔓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同时忙低下头,压抑住自己的惊慌。  杨丽华早知个中究竟,她没有再追问,也不点破,仿佛并未察觉夏蔓失言。  良久的沉默后,夏蔓耐不住性子,眼珠一转,怯怯地窥向皇后。面上看不出皇后的喜悲,夏蔓猜测:“皇后今晚失眠,是因为明日圣上的生母将被册封?”  杨丽华不回答,把目光转向不远处那片玉兰树。风拂得细枝轻摇微晃,恰似漫天飘洒着碎琼乱玉。她平实地说:“夏蔓你瞧,这满园的白玉兰已经含苞,也许花开就在明日了。”  夏蔓疑惑,“难道皇后在这里等待是想看花开的那一瞬间?”  杨丽华答非所问,像是在自言自语:“玉兰花碧白无暇、香气清幽,可惜花期短暂,只有十余日。”  夏蔓并不认同,驳了一句:“式微姑姑告诉我,玉兰花瓣可制成香膏,花蕊还能入药。奴婢觉得它花开时日虽短,可凋谢后也能物尽其用,便不是那么可惜了。”  注意力再次被夏蔓所转移,杨丽华不禁又观察起这个女孩。夏蔓见状激起一阵后怕,脚底下意识退了一步,这时却听杨丽华说:“我有些累了,回宫。”  走到宫门前杨丽华止步不前,伫立良久。夏蔓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语塞:“皇后……”  少顷,杨丽华竟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夏蔓,说话声音也扬了些许:“这次,是你想多了。我只是感叹良辰,一时贪恋多留片刻而已。”  夏蔓觉得这话好像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却又不察哪里不妥。这时见皇后欣慰地一笑但并不是看着她,夏蔓顺着皇后的目光,回首望去……
  第三章 二后二妃 (2)  借宫中册封天元帝后为由,宇文赟一连荒淫了数日。各种花样都玩过一遭后,也觉得疲累无趣,这天他就只召了郑译与刘昉,在西花园的小亭里饮酒。此时郑译侍奉在侧,刘昉却迟迟未到。  刘昉此人如今正当盛年,宇文赟素日更喜与他亲近。想当年他为太子时,就常和刘昉一起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刘昉作为皇帝的玩伴和心腹,自宇文赟登基后更是恩宠日盛,现已官至小御正下大夫,在宇文赟心目中满朝文武也只有他能与颜之仪相提并论。  酒过三巡,宇文赟渐感无趣,皱着眉头朝外面望了一眼,低语道:“也不知刘昉死到哪里去了,他不在兴致真是少了大半。再不来见朕,定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恰巧在这时,刘昉形色仓惶地由远处快步赶来。宇文赟大喜,朝刘昉招手喊道:“不必拜了,你赶紧过来,陪朕饮个痛快。”  刘昉走到近前躬身行礼,支吾道:“陛下……陛下,那元岩……他不肯写诛杀乌丸轨的诏书。”  宇文赟执杯到嘴边正要饮时,刘昉的话入了耳,他当下把手中的小杯狠狠置在圆案上,“元岩竟如此不识抬举,把他押来。”说罢抓起酒壶狂饮,饮毕把那玉壶痛快地朝地上猛砸,咒骂道:“乌丸轨这个老不死的,朕做太子时他就与朕作对。岂能再留他残命,这次必除不可。”  刘昉见天元皇帝没有罪责自己办事不利,渐显出龌龊的嘴脸。一旁的郑译表面曲意逢迎,心里却若有所思。他早已预料到元岩会抗旨不遵,拒拟诛杀忠臣的诏书。  几番畅饮后宇文赟已有醉意,待内侍押解元岩来见时,他更是喝得颠乾倒坤。  元岩不知王轨与乐运不同,宇文赟对他是积怨已久,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跪在亭外,元岩竟主动高声说:“陛下,王轨不能杀!若陛下滥杀臣子,定会大失人心啊!”  “够了!”刺耳的大道理让宇文赟觉得是废语连篇,不耐烦地呵止并大骂道:“元岩混帐,愚昧无知,先拖出去打一天仗,朕看你还敢不敢抗旨!”  “请陛下三思啊!”出来求情的竟然是颜之仪,元岩被俘前正在他处议事,所以他便主动跟来。“元大人正直无私,那乌丸轨曾经履立战功,他们二人对我大周忠心耿耿,望陛下从轻发落。”  宇文赟定神看过去,才发现颜之仪竟也在其中。看到此人就头晕脑胀,当下燥得一手掀翻小案,大声呵:“颜大人,朕登基后你屡次进谏,只因朕念你曾侍读于东宫多年,给了你不少面子。但是你不要恃宠生娇,以为可以左右于朕。朕意已决,若再多言,不要怪朕不念旧情。”  众人面面相觑,局面一时陷入僵持。宇文赟酒醉伤神,只想赶紧解决这件破事儿,他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又一边指着元岩说道:“朕天恩浩荡,今日饶你一命。赐你一天杖,废你官职。领了恩赏后你给朕滚出京城,朕再也不想看到你。”说罢转身就走,不愿再与这几个老儿纠缠。  刘昉下跪阿谀歌颂:“陛下仁慈圣明,今日美名定会千古流传!”目送宇文赟走后,他转眼变色,趾高气昂地看着亭外痛心疾首的颜之仪,毫不掩饰自己的奸笑。  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郑译,平静地自斟了一杯。他的目光停留在元岩身上,缓缓地饮下那杯酒,若有所思。  次日宇文赟旧时头疾发作,接着一病不起,日日不能安寝。期间刘昉、郑译等几位近臣前来探望他也不见,宦官递上的奏书根本置之不理。但是他身在病中仍不忘作恶,命令天元皇后亲自来侍疾,当奴婢一般使唤,每日对其打骂不休。  七八天后宇文赟渐有好转,让杨丽华取来积压数日的奏折。他靠在榻上,随手拿了一册来看,本来漫不经心的脸上隐隐泛起阴郁之色,当下把奏章朝杨丽华掷去,“该死的突厥老儿,偏偏这时候归天。突厥搁置了和亲之事,难道要造反不成?”  杨丽华捡起地上的奏折放回原处,淡然从容地对道:“臣妾从一些书上看过,突厥部落皆是蛮荒野人,常年内乱纷争不断。如今可汗病逝,新主即位难免会有一番内斗纷争,陛下不必担心他们犯境。臣妾觉得等新可汗之位稳定下来后,突厥定会再派使者前来求亲,那时陛下可再遣千金公主出塞和亲。”  宇文赟听了不置可否,懒得理会这些繁琐的国事。让杨丽华伺候进药,晚膳前就放她回宫去了。  近来整日去天台侍疾,杨丽华分身无暇不由忽视了幼女。这天回去得格外早些,直奔宇文娥英屋里,却不见女儿的踪影。仔细一问才知道,公主见母后和吴式微皆不在宫里,便如脱缰的野马般。白天她不读书习作,但凡有人稍加阻挠便受到了捉弄与处罚。出外玩耍也不声张,只带着大自己两三岁的夏蔓跑到西苑花园里采花扑蝶,捕鱼捉鸟。近身服侍公主的小宫人慑于公主的威胁,皆不敢报告皇后。  傍晚时分宇文娥英一癫一癫地从侧门跑进宫里,刚踏进小院却直面撞见杨丽华冷冷地杵在门口。宇文娥英诧然地瞪起大眼睛,下一刻立即指着身后的夏蔓,道:“母后,是她带我出去玩的。”夏蔓闻言下跪,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丽华看着女儿娇俏的身姿,那水蓝色的小裙还是她亲手缝制的,于花丛中沾染了一身香气,满头簪了打着朵儿的粉海棠。此时见女儿抿着小嘴一脸惊慌的样儿,越发不忍责怪她。想来也是自己的过失,没有留吴式微在宫里照顾女儿,于是和颜悦色地说:“娥英你先回去更衣,准备用膳。以后不要再淘气了,再有下次我一定罚你。至于夏蔓——”她迟疑了一下,“你随我来,我自有惩处。”  宇文娥英又恢复了一贯的神采飞扬,欢乐地随着宫女回房更衣去了。夏蔓跪在原地,怯怯地看着公主远去,心里惊慌得紧。吴式微过来扶她,安慰道:“你不用害怕,皇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定心知是公主命令你陪她玩耍,我相信皇后不会为难你的。”夏蔓一脸委屈消了大半,感激地看着吴式微。
  第三章 二后二妃 (3)  杨丽华屏退左右,夏蔓低着头一路跟在她身后,瑟瑟惊惊,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直到浓浓幽香扑面,她方察觉自己竟与皇后走到了那片玉兰树下。现下正是白玉兰开得最盛之时,映着落霞的余晖,莹白的芬芳又染了一抹柔媚娇羞。  时有轻风慵懒地吹过,一朵玉兰卷在晚风中飘飘然地落在夏蔓脚下。杨丽华俯身拾起那朵饱满的白玉兰,插在夏蔓发间,抚着她的发丝,怜惜道:“刚才委屈你了。”  夏蔓的心还是扑通直跳,不敢去看皇后。杨丽华又拉起夏蔓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有娥英这一个女儿,虽然公主不受父亲宠爱,但我对她是百般疼惜。如今我在这深宫里没有别的寄托,只盼着娥英能快乐健康地成长,将来可以找个好夫婿,远离皇家的是非斗争,安稳度过一生。我不想她如我这般身不由已,不想她受到任何委屈。”说到这里,杨丽华略有哽咽,澄澈的眼眸中泛起隐隐泪光。  夏蔓见皇后没有责怪自己,便不再害怕,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注视着杨丽华的脸。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皇后此时竟然在她面前动情,夏蔓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杨丽华偏过头坚忍地噙住眼泪,须臾,她俯身靠向夏蔓,握紧她的双手,恳求道:“现在公主还小,难免任性。夏蔓,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又和她年龄相仿,从今往后我想让你来陪伴公主,引导她、保护她。将来我总有不能照顾她的一天,到那时你就是她最亲的人。答应我,你要全心全意地留在她身边,好吗?”  夏蔓紧咬住嘴唇,甚是为难。唯恐自己不能照顾好公主,不敢应承也不敢拒绝皇后的心意。  杨丽华猜出夏蔓的担忧,继续以情打动道:“你是我母亲送进宫的,听说在府里时就乖巧懂事。我知道你是孤儿,从小受了很多苦。夏蔓,今后在宫中,我会以真心待你,我和公主都是你的依靠。”  这些话触及了夏蔓心中的伤痛,脸上的泪珠串成了线,簌簌地流着,无语凝噎。杨丽华轻轻拂拭夏蔓脸上的泪,她从夏蔓的眼睛中感觉到,这个孩子已经答应了她。  次日一早,有宦官来通传:天元皇帝身体略有好转,皇后已经辛劳数日,从即日起无需再去天台侍奉龙体。  往后几天杨丽华每日都亲自督促女儿的功课,夏蔓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婢,开始与公主一同学习。宇文娥英争强好胜,生怕自己不如一个宫女,每日练琴刺绣,倒也越发地上心。  杨丽华观察了夏蔓一段时间,更是放心把她留在公主身边。两个孩子辛苦了好些日子,这天便给她们放了大假,自己也得空去阿史那太后宫里请安。  晚上就寝之前,宇文娥英竟向杨丽华问起父皇的病情。哄睡了公主后,一旁的式微好奇问了一句:“不知道天元陛下的病情究竟如何?阿史那太后今日也提及,亲自去探望竟遭拒而不见。陛下龙体抱恙的日子也不短了,其实宫里早就传了不少流言。”  杨丽华漠不关心,慈眉凝视着熟睡的女儿,平淡道:“管他作甚。现在八成是谎称有病,借机避开国事,偷偷玩乐去了。”她轻轻地替女儿盖好被子,看到枕边压了一小块锦缎,小心地抽了出来。  回房的路上杨丽华一直打量着女儿的绣品,爱不释手。直到睡前式微服侍她卸妆梳洗,她仍不离手地欣赏着那块帕子,对式微夸耀道:“你看娥英的女红,虽然针法差了点,但是比之前已经进步了许多,总算是有了形状,歪歪扭扭的看着也满是可爱。她一个五岁的孩子能绣得这般模样,真是难能可贵。明日我应该好好夸奖她一番,让她把这只小黄狗送予我,留个纪念。”  式微忍不住“扑哧”一笑,赶忙低头不语掩饰自己的失态。杨丽华不解,看看式微又打量下那块帕子,还是看不出个究竟。  “皇后,公主绣的……那是,那是一只猴子。”式微尴尬地说出了实话,眼角偷偷瞟向愣住的杨丽华。她本不想揭穿,可又想到方才皇后说要夸奖公主绣的小黄狗,生怕弄巧成拙引起公主不悦,无奈只得对杨丽华解释:“晚上奴婢去传公主用膳的时候,公主向奴婢炫耀了一番她的绣品,说她秀的是金猴吃桃。”  杨丽华看起来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沉默了半晌,点头道:“猴子也不错。像猴子,像猴子……真是越看越像,式微,你看这小猴的精怪样儿,真是好看极了。”  休息了这些时日,宇文赟早已恢复了精神。但他对外诈病,谎称头疾难医,避而不朝。私下只召刘昉来天台,与其饮酒作乐厮混了数日。转眼已到了五月底,因为京城和各州选来充实后宫的女子定于下月初入宫,宇文赟这才不再称病。  六月初一,辰时宫门大开,浩浩荡荡的一行车列徐徐进宫。当晚宇文赟看着名册先点了十几个官宦家的女子,全部召来天台侍宴。  宇文赟病过一场后又酗酒数日,整个人暮气沉沉。席间看到眼前百花争艳,虽有些力不从心,但色心不减丝毫。他细长的小眼形色狡黠,如秃鹰打量猎物般几番扫视,于热烈喧闹、觥筹交错的声影中发现了一抹明艳的光华。  她于众美人中被皇帝点中,诚惶诚恐地点着碎步挪上前来:“大将军陈山提之女陈月仪,拜见天元皇帝。陛下万岁。”  秀色可餐,他抿抿嘴唇:“多大了?”  她温柔地答:“刚满十五。”  他戏谑:“想要朕封你个什么?”  她蹙蹙之态更显娇媚:“臣妾不敢邀宠,一切由陛下决断。”  当夜,天元皇帝临幸了陈月仪,次日下旨封为德妃。
  第三章 二后二妃 (4)  宫里新晋封了德妃的消息一日就传遍了整个皇城。此后连着数日宇文赟在天台独宠陈月仪一人,日日春宵。  陈月仪昨夜大醉一场,早上起来憋在宫里闷得心烦气躁,于是独自一人到大花园里透透气。昨晚一场小雨,园子里遍地残红。陈月仪远远地发现在桃花林深处,一个着素色襦裙的女子跪坐在花间,她聚精会神地收集地上的碎花,聚了一捧后畅快地撒向空中,对着太阳久久凝视那残尘纷飞,直到美好的瞬间殆尽,她再慢慢地去捡落花。想来那女子已在花下呆了许久,她的发间,肩头,衣裙上皆沾了片片瓷粉。  陈月仪不由想起自己儿时常与邻居元家的小娘子为伴,每到春日雨后,二人喜欢于花间拾捡各色花瓣,做天女散花状互相倾散。陈月仪不由渐渐朝那人走近。  花下的女子察觉身后有人,转身回眸,仰头看到不远处的来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乐尚,是你!”陈月仪难以置信地惊叹了一声,喜悦之情不可言喻。两三步跑到近前,没想到竟然在深宫中偶遇自己儿时惟一的伙伴元乐尚。  “陈姐姐……”元乐尚伤情感怀,眼睛红了一圈,“陈将军升迁后,你我已经分别数年,乐尚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陈姐姐。”  陈月仪扶起跪坐在地的元乐尚,柔柔地安慰道:“我们姐妹重逢是大喜事,这般模样就是你的不对了。”  元乐尚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忙点头道:“今日重逢真是上天眷顾我们姐妹二人。进宫后只听说陛下立了陈大将军的女儿为德妃,姐姐家中姐妹甚多,所以我一时没想到竟然是你。今天看到姐姐,妹妹真替你高兴。”  陈月仪神色得意,拉起元乐尚的手道:“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走,去我那里我们再好好叙旧。”路上她想起刚才看到元乐尚一人自娱,不禁好奇问道:“为何一人在这里?有何苦闷之事说予姐姐听听。”  这一问激起元乐尚满腹的委屈,“我在这宫里好生无趣,一起进宫的女子相互不忿,姐姐你也知道。自从初一进宫后,每日无所事事,孤身一人不由想念家中的父母。”她顿了顿,一脸凄楚地看着陈月仪,汪汪的大眼睛里又流下泪来,“昨夜骤雨搅得我一夜无眠,今个儿一大早看见雨停了,就自己出来寻些乐子解解闷。”  陈月仪于心不忍频频摇头,怜惜道:“妹妹是元大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哪受过这般冷落。不像我在家里排行第八,母亲的身份低微,我自幼便受尽姐妹的排挤轻贱。那时候只有妹妹你真心待我,素日里好吃好玩的皆与我一起分享,现在轮到姐姐我好好照顾妹妹了。”安慰着与自己同龄却心智纯如幼子的元乐尚,陈月仪暗想如今后宫局势:天元皇后不受宠幸,只因外戚才固有后位。天元帝后的册封只因她为皇帝生母,在后宫不过是个摆设。现下她孤身立足后宫难保恩宠永固,但若能让元乐尚也得宠,姐妹二人效仿飞燕合德,那在后宫的地位便能更加稳固。  陈月仪边走边细细打量着在侧的俏佳人,随意伸手梳理着她略有些凌乱的发髻,缓缓说道:“乐尚,你如今出落得这样清灵,可惜缺少一个机会见到陛下。我一定为你引见,让陛下召幸你,日后封嫔册妃自是不在话下。”  元乐尚破涕为笑,又扭捏了一番,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没姐姐这般美艳,我怕陛下不喜欢我。”  陈月仪嗔道:“妹妹可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可爱连我看着都心动三分,忍不住要好好疼爱一番。今后你我姐妹二人同心同德,互相扶持,定能在天元皇帝的后宫争得一席之地。”  元乐尚不以为意,痴痴地说:“我可听不懂姐姐说的这些大事情,以后凡事但凭姐姐吩咐,妹妹只管照办就是了。”  当晚用过晚膳,陈月仪使计让宇文赟命她跳舞助兴。她侧身靠在宇文赟的腿上,穿着一层轻薄的玫色对襟长裙,衣领处微微敞开,胸前春光若隐若现。陈月仪轻轻翻身,挺胸向宇文赟腹间贴了过去,双臂拥着他的腰,仰头对上那双满是欲火的眼睛,娇滴滴地求道:“臣妾斗胆请陛下恩准一人来为臣妾伴奏。”  宇文赟勾起怀中美人的一丝柔发深深一嗅,阖眼沉溺在发香中,迷离地问:“爱妃所要何人?”  陈月仪一只手在宇文赟背后轻柔地来回抚弄,边调情边禀:“臣妾与开府元晟家的小娘子乃竹马之交,这次元妹妹也有幸进宫来侍奉陛下。我那妹妹精通音律,自幼习小箜篌。这小箜篌可与宫廷乐队里的箜篌大不相同,由佳人缚其柄于腰间,随弹随行,不仅乐音灵动,更可以欣赏到弹奏之人曼妙的身姿。”  宇文赟听到那小箜篌便觉得有趣,又有美人在怀撒娇,早已神魂颠倒,当即飘飘然地下令:“准了,准了。来人,去传元晟的女儿。”  见到元乐尚的时候,宇文赟看着她的脸怔怔呆了良久。与陈月仪的艳丽截然不同,眼前的妙人儿俏丽活泼,一颦一语纯稚可爱。争宠献媚的妃嫔让他乏味不堪,这个在自己面前难掩娇羞的处子顿时激起了他的欲望。  宇文赟忘乎所以地走到元乐尚身边,伸手去抚摸她涨红的脸,手指触及那浅浅抿起的红唇,掠过下颚,沿着嫩白的颈滑到了她的胸口。元乐尚心忽一惊,娇小的身躯不禁猛地一颤,正欲后退去躲,下一刻倏然被拦腰抱起。宇文赟玩味着怀中猎物瑟瑟惊恐之态,狂傲地大笑一声,全然不顾左右,抱着他的瓷娃娃径直走进寝室。  元乐尚惊魂稍定,主动伸出双臂环住宇文赟的脖子,傻傻求饶:“陛下,不要,人家好害怕。”  宇文赟嘴角贼贼地勾起一抹邪恶:“今晚你乖乖听话,朕奖励你做朕的贵妃。”
  插一嘴  这个北周天元皇帝宇文赟是自称“天”的,但是为了读上去不要太违和,就让他自称“朕”了。  还有,虽然本文中的历史事件基本都是正史记载的,但是为了在故事编排上贯穿,一些没有具体点明时间的事件如果细究发生时间的话,可能不是特别准确。在此说明一下,比如乌丸轨(王轨)被杀事件,史书记载应该发生在二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但是故事中推算出来的是发生在四月。
  第四章 刁蛮公主 柔弱皇帝 (2)  夏蔓两腿止不住地颤抖,她看到皇后和吴式微此时正站在假山缝隙的敞口处。宇文衍慌乱地甩开夏蔓,躬身行了一礼:“母后。”  杨丽华冷眼看着他们,式微也是一脸惶惶不安的样子。夏蔓不寒而栗,簌地跪下额头紧贴地面,惊出一身冷汗。  难以置信自己眼前的景象,杨丽华顾不得斥责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宇文娥英和夏蔓,慌忙走到宇文衍身边,关切地询问:“衍儿,你有没有受伤?”  宇文衍尴尬地说:“衍儿无事,母后不必担心。”  杨丽华还是不放心,双手置于宇文衍身体两侧不停地摸索,眼睛在他湿淋淋的身上来回打量。宇文衍一言不发任凭皇后检查,但却偏过头不好意思看向她。  确认皇帝身上没有受伤杨丽华才释怀,她蹲下替宇文衍拧去衣服上的水,沉吟了半晌才说:“衍儿,你下月初七要迎娶荥阳公的女儿司马令姬,你都是要封后的人了,今天的事母后也不想对你多加斥责。至于那两个丫头,也由你发落吧。”   宇文衍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虽然从小便由皇后抚养,但他知道自己和娥英亲疏有别,不敢得罪于皇后,于是说:“是我自己偷跑出来捉鱼失足落水,和她们没有关系,妹妹只是来这里玩耍。现在她年纪还小,难免一时贪玩。这次也把她吓得不轻,我想她知道错了,以后会懂事的。”  杨丽华仔细地替皇帝清理浸在衣服上的湖水,静静道:“你不要因为我在这就纵容娥英。如果她有错就要罚,不然让她继续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胡闹,以后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宇文娥英从没见过母后对自己如此狠心,又恐被皇兄重罚,伤心害怕之下慌得大哭起来:“母后,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把皇帝哥哥推进湖里的。”  夏蔓护主心切,看到公主边哭边抹眼泪,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横,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皇上,今天的事儿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公主,才闯下弥天大祸。一切责任就让奴婢一人承担,奴婢甘愿受罚。”  杨丽华一言不发,抬头朝宇文衍看去,无言的示意把处置权推到了皇帝身上。宇文衍为难地注视着伤心大哭的娥英,又看看跪在他眼前的夏蔓,无奈道:“夏蔓,你今日没有照顾好公主,就罚你在皇后宫中的小佛堂跪一晚,静思己过。”  杨丽华心知皇上碍于她的情面定是不会惩罚娥英,也不再为难他,点头道:“皇上处置得很妥当。”待那身上的水也除得七八分了,她起身对式微说:“快些送皇上回宫吧。回去后先让宫人服侍皇上沐浴,可要把身体里的凉气都浸净了。”式微得令走上前去接引皇帝,杨丽华转而对宇文衍道:“今天的功课也不要做了,沐浴后睡一觉,好好休息。”  宇文衍点头,临行前愧疚地望了一眼夏蔓。明明是刁蛮的宇文娥英犯错,但是自己却不得不处罚无辜的夏蔓。式微过来催促道:“请皇上赶紧回宫去吧,千万不要着凉,伤了风寒。”  身上湿透的宇文衍早已冻得瑟瑟发抖,这时也再顾不得其他忙随式微回宫。刚走两步,皇后又叫住式微,叮嘱道:“别忘了吩咐宫人煮姜汤给皇上驱寒。”  回到正阳宫后,沐浴前宇文衍问了式微一个自己思索已久的问题:“为何母后和你会去那湖边?”  式微如实相告:“公主喜欢皇上宫里的锦鲤,三番四次央求皇后要去抓鱼。皇后不忍心让公主失望,但又担心那里环境危险,就和我先来查看一番,没想到竟遇到了你们。”  宇文衍默然,他难掩自己低落的神情,如木偶一般在几个宫女的拥簇下走进浴室。  大象元年七月初二,天元皇帝下旨赐皇儿宇文衍改名为阐。初七,皇帝宇文阐迎娶荥阳公司马消难之女入宫,册封为正阳宫皇后。  司马令姬是荥阳公的小女儿,天生貌美聪慧。在父亲的悉心栽培下出落得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年方七岁却俨然一位名门淑女。  封后大典上杨丽华第一次见到司马令姬,便觉得有一种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年龄女孩身上的气韵萦绕着她。仪式中她步履轻然柔缓,发上饰的展翼双凤金步摇与鬓间十二宝钿相映,曳曳生辉。她的举止一派安和又不失端庄,那坠长的皇后大礼服与她竟如此相得益彰,宛如一朵于春晨中浸染了耀色光辉的红木棉。  次日,皇帝皇后先去正宫天元皇后处拜见。司马令姬向婆婆奉茶,由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婢上前递茶。小侍女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十分紧张,没等司马令姬接住,手上一滑,那盏白玉小茶杯顷刻间坠地摔得粉碎。  皇帝宇文阐这一惊不由打了个冷战,斜眼窥视跪在他身边的小皇后,再观察四周众人,最后偷偷朝天元皇后望去,等待她发话。  虚惊中,司马令姬却抢先淡定从容地对皇后微笑道:“落地开花,富贵荣华。新人入宫难免紧张些,请母后不要介怀。”随即命令那吓得面色惨白、两唇瑟瑟发抖的侍女重新上茶。  杨丽华和颜说:“无妨,再上一杯茶就是了。”片刻后司马令姬温婉有礼地奉上茶,她安然地接过啜啜饮下,满意地点头道:“令姬,你小小年纪却这般稳重,以后有你在皇上身旁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夏蔓看到眼前这一幕,向年幼的皇后投以敬佩的目光。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一举一动落落大方,不愧是身出名门的千金闺秀,她衬得起正阳宫皇后的尊贵之名。
  第五章 正阳宫皇后 (1)  司马令姬入宫不到一个月,便已如当家主母般,一力承担起正阳宫的日常事务。杨丽华放心将一切交给小皇后打理,开始十余日每日还有宫人来汇报予她,渐渐看那孩子把宫中整顿得井井有条,就也免了麻烦,不再差遣宫人来回奔波。  自从司马令姬入主正阳宫后,公主去探望皇兄的次数一下子多了起来。以前只是随皇后一同前往,现在隔几日便主动要去那边走动。杨丽华倒是愿意让女儿多和司马令姬接触,希望与小皇后相处久了女儿能潜移默化,变得乖巧懂事些。  这日下午宇文娥英带着夏蔓和几个随从的宫女,又去了正阳宫。美其名曰是找皇嫂一同研习音律,实则偷偷带了她新得的两只白兔,去向皇兄炫耀一番。  午膳后,司马令姬在宫中正厅向主管宫人请教怎样核对日常用度账目,她穿了一套嫩红小衫,薄锦制的束腰上衣衬得她身姿袅袅婀娜,越发光彩明艳。见公主来访她忙放下手上的事,欣喜道:“妹妹路上累了吧,赶紧先歇会儿。”  这盛夏的天儿,宇文娥英虽然一路乘车辇而来,但也热得很是疲累。她走到皇嫂的小案前席地而坐,随意呼道:“来人,给我拿喝的。”  司马令姬也吩咐道:“快去把我亲自做的七宝驼蹄羹盛一碗给公主吃。”  “七宝驼蹄羹?”娥英眨着大眼睛很是不解,疑惑道:“式微姑姑讲过这个故事给我听,但是这道名菜不是已经失传好久了吗?”  司马令姬惊讶地说:“哦?娥英还知道七宝驼蹄羹的来历?”  宇文娥英洋洋得意地卖弄道:“三国时魏武帝的爱子曹子建曾于一次宫宴上亲自制作过一味‘七宝驼蹄羹’,此羹一瓯就价值千金。当时皇室贵族尝过无不称赞,后于家中纷纷效仿,不惜千金烹制此羹。只可惜魏晋以后因为这汤羹造价甚高,制作方法繁复,便渐渐失传了。不知嫂嫂宫里为何会有这失传已久的七宝驼蹄羹?”  司马令姬温婉地笑笑,谦虚道:“娥英妹妹,此羹是我根据古书里的记载,自己拟的方子,用得是最上等的野驼蹄,佐以七味配料制成的。这配方倒是大半年前就拟好了,只可惜在家时难以凑齐这些珍贵食材。入宫后空闲时日甚多,一时兴起就找出这个方子,跃跃欲试。不过就算在宫里,也废了些功夫才弄齐所有用料。昨晚我便开始亲自调制,吩咐宫女整整看管了一夜,今天早上才做好。方才午膳时皇上吃了满满一碗呢,现在你也尝尝看,顺便给嫂嫂些意见。”  听过这一番描述,小娥英早已垂涎欲滴,欢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说:“好嫂嫂,每次来你这里都能吃到美味。今天我也特意拿了一对小兔来给皇嫂玩赏,要是皇嫂喜欢就送给你,也不算我白吃了你的好东西。”  夏蔓闻言拎着金丝笼子走到近前,却看到公主嘟着嘴巴,想是她一时口快失言,要将爱兔赠与他人,现在又后悔不已。司马令姬也看出了公主的心思,且她对饲养小动物无感,忙推辞:“侍弄这些小家伙儿的事儿我可做不来,娥英好生养着它们,时而拿来给我看看,就很好了。”  宇文娥英笑颜复现,边逗弄笼中小兔边说:“那我先养着,等它们生出小兔,我再拿来送给皇嫂。嫂嫂那么温柔聪明,肯定也能养好兔子。”一句话刚说完,这时看到宇文阐从内室走出来,娥英更是来了精神忙伸手召唤:“皇帝哥哥,你快来看我的兔子,可比你那些闷死人的大鱼有趣多了。”  宇文阐不屑一顾地望了眼案上的金笼,轻讽道:“娥英呀,你这两只兔子明明都是母的,根本生不出小兔!”  娥英不服气,赌气胡乱说道:“谁说是都是母兔了?我瞧着肥胖的那只明明就是公的,另一只的毛洁白光亮,肯定是母的!”  宇文阐正欲辩解却被他的皇后轻轻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再激娥英。这时他才察觉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惹怒了年幼的小妹。万一她告知天元皇后,亲疏有别,皇后肯定会对自己不满。  娥英看到皇兄欲言又止,更是不依不饶想弄清真相,于是起身转到司马令姬旁边,拉着她的胳膊来回摇晃,缠着问道:“皇嫂你最聪明了,你告诉我,这两只兔子到底能不能生出小兔子?”  司马令姬俯身凑到笼子前,凝视了一番笼中二兔,问:“可以取出一探究竟吗?”娥英颔首,示意夏蔓拿钥匙。司马令姬打开金笼,抓出其中一只,握其耳提悬于半空中,然后让夏蔓像她一样的动作拎起另一只,才开始向娥英解释:“民间有一首歌谣唱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娥英还是你自己来分辨这两只兔子罢。”  宇文娥英仔细查看那两只小兔,果然它们脚下安静得很,圆溜溜的红眼睛却都是眯着的。她顿时垂着脑袋趴到小案上,无精打采的失望样儿让人看着揪心。  好在这时有宫女送来了七宝驼蹄羹,娥英消沉的意气才略恢复了一些。左手托着下巴撑在案上,右手懒洋洋地伸出去舀了一勺。怎知那羹刚品入口她竟一下子蹿了起来,惊喜地捧起小碗连食了几口后,赞道:“这羹太好吃了。骆驼蹄子嚼起来软软滑滑的,还有种说不出的筋道。汤也那么鲜美,没有一点膻味,香极了。宫里的御厨也没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连皇嫂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司马令姬欣然道:“那你以后多来正阳宫,我定当多做些皇宫里其他地方没有的花样给你吃。”娥英只顾埋头大吃也不回她的话,见到公主吃得过于急促,她急忙劝道:“妹妹慢些吃,小心别呛着。”  话音刚落,娥英突然狠狠地咳嗽起来,手上的碗也没拿住,剩的小半碗羹全洒到了她的腿上。夏蔓上前轻轻拍抚着公主的背,帮她理顺气息,但娥英仍是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司马令姬看满身残汤的娥英嘴边还挂着些渣滓,很是狼藉,便主动以袖替她擦拭嘴角,然后问道:“我带公主去内室换身衣裳可好?”  娥英点头,夏蔓欲跟随却被娥英制止。公主先是看看笼子里的兔子,然后对夏蔓说:“我不放心把它们交给别人,你随身带着又不太方便,不如就在这等着吧,一切有皇嫂照顾我。”  夏蔓听从公主的命令留在了正厅,宇文娥英牵着小皇后的手,与她有说有笑地走进内室。
  第五章 正阳宫皇后 (2)  夏蔓正欲退到大厅侧壁边静候公主,宇文阐眼疾手快伸手把兔笼拉到自己面前紧紧抱住不放,问夏蔓:“朕是不是比皇后聪明?她提起兔子才能分辨雌雄,但是朕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它们的性别。”  夏蔓夸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自然聪明过人。”  宇文阐狡黠一笑,朝夏蔓勾勾手:“你过来些,朕和你说个悄悄话。”  “嗯?”突如其来的奇怪命令让夏蔓一怔,但她没有慌张。之前与皇上有过惊心动魄的一幕,再次与他独处时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夏蔓不再恐惧天子威严,走近两步弯腰靠向跪坐的宇文阐。  宇文阐也往前凑了凑,贴着夏蔓耳畔,一手挡在嘴边,故意压低声音说:“偷偷告诉你,那两只兔子本来是给皇后的,她不喜欢我就拿了去玩。但是那鬼东西让人好不安生,一放出来跑得忒快,叫了好几个宫女才给抓住。朕觉得它们看着就恼人,于是赶紧差人送走,怎知他们竟送到娥英那里了。”  这些话让夏蔓感到啼笑皆非,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接下去。宇文阐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朝后一缩,眼神里透出一股敌意,质问道:“你不会把这些告诉娥英吧?”  这一惊一乍可把夏蔓唬弄住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保证道:“皇上放心,奴婢一个字也不会和公主说。”  宇文阐如释重负,又挪回夏蔓身旁,轻松地说:“你可是朕的救命大恩人,朕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朕。”  夏蔓谦卑地回:“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那么朕再告诉你个秘密——”宇文阐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拉住夏蔓的胳膊往他眼前拽了拽,又慎重地左右转头侦察了一番周围环境。确定没有人会偷听后,才用轻弱的气息说道:“那北山小湖里不光能抓鱼,还有碗口那么大的神龟。朕亲眼瞧见过两次,可惜都抓不到它。要是以后有幸能捕到那只神龟,朕一定叫你来一起玩。”  夏蔓万分惊讶,内心经过一番斗争后才大胆劝道:“皇上,北山那边太过危险,万万不能再自己跑去玩了。”  “朕有分寸,上次只是个意外,明明是娥英她……”宇文阐话说到一半,不经意瞟见杨丽华带着式微和几个宫女也来了正阳宫,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外。于是匆匆站起,疾走两步到杨丽华面前,行礼道:“孩儿恭迎母后。”  杨丽华让他免礼,然后问:“令姬和娥英呢?”  宇文阐正要回话,背后传来一声乖俏的呼唤:“母后——你怎么来了?”娥英此时换了件水碧纱纹罗裙,刚走入大厅就看到杨丽华也来了正阳宫,一溜烟儿地冲到母后面前,扑上来就紧紧抱着她的腿,撒娇道:“母后,快瞧瞧人家这身衣裳好不好看嘛!”  女儿穿着一身碧绿色的小裙轻盈地向自己跑来,如那酷暑中的一抹微风,于丝丝清凉间沁人心脾。杨丽华欢喜道:“好看,娥英穿这一身真是俏丽可爱。”  司马令姬这时也赶了上来,屈膝一拜:“母后赶紧进屋坐坐,别站在这里说话。”  杨丽华边走边说:“我也是清闲得无事做才过来走一趟,晚些也顺便接娥英回宫。”  “今天母后和娥英都在这,不如就留在正阳宫用晚膳吧。我刚入宫后就吩咐厨房制了一道点心,名叫‘雕花蜜渍枸橼子’。顾名思义就是将那枸橼去皮后,在果肉上雕镂出形态各异的花草鸟雀,再置于缶中用枣花蜜浸渍三十日。算下来现在正是到了该开封的时候,不知母后是否赏光品尝一下这道魏晋时的宫廷小点。”  杨丽华答应晚上留下用膳,最欢喜的是公主娥英,雕花蜜渍枸橼子听起来就让她垂涎三尺,晚膳前就吵闹着入席后定要先上这道糕点,杨丽华默许了她的要求。  席间等待时,宇文娥英无聊地巡视着周围众人,母后坐于高高在上的主位,皇兄皇嫂正对她的席位。不由地想到许久未见的父皇,于是天真地向母后请求:“今天母后、皇兄和皇嫂都在,唯独缺了父皇,不如把他也请来一同用膳吧。”  杨丽华和颜道:“娥英,你父皇近来政务繁忙无暇分身,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宇文娥英嘟着嘴巴:“再忙也要吃饭啊!母后遣人去天台请一请罢。”  杨丽华略显尴尬,她心知宇文赟自册立陈元二女后,终日沉湎在他两位新后的温柔乡里纵情声色,怎会抽身来此与家人齐聚享这天伦之乐?幼女无辜,不忍因这事斥责她无理取闹,但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服执拗的女儿。  司马令姬发现了杨丽华的为难,巧笑着解围:“娥英,有件事是嫂嫂的过失,今晚的雕花蜜渍枸橼子厨房只备了四份。若请父皇来此,美味定要请他先品尝,剩下的才分予你我。如此你可愿意?”  宇文娥英脸色一沉,下意识摇头摆手。又觉得自己的举止有失体统,对父皇不敬,赶紧安静下来朝杨丽华嬉皮笑脸,无赖道:“我错了,我错了。既然父皇忙于国事,那就别让他来了,可千万不能耽误了国家大事。”  话间,四位侍膳的宫女各端上一方雅致的浅白瓷盘,每盘各置两枚小巧精致的枸橼子。此绝品上桌后便有淡淡幽香扑鼻而来,枣蜜的芬芳清甜怡人。再看那金色圆团上的雕花惟妙惟肖,还染了薄薄一层燕檀点缀其色,仿佛面对的是一件巧夺天工的珍宝,让人看之竟不忍食咽。  司马令姬先向众人介绍:“枣花蜜的养颜功效为众花蜜中翘楚,但其性热夏日不宜过多食用。将枸橼子于枣蜜中浸渍三十日,既沾染了蜜的原香,又留有了此蜜的养颜功效。母后、娥英要是喜欢,明日我遣人再送些去你们宫中。”  娥英听罢也不再欣赏,赶紧动手起筷。有了之前驼蹄羹的教训,这次她吃得倒是格外仔细,细嚼慢咽后才赞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请嫂嫂多送些予我,以后我每天都想吃到这个。”  杨丽华见女儿如此喜欢,也优雅地品尝了一颗,回味着唇齿间的余香,点头夸道:“这枸橼子其形巧妙精美,入口后顿感一股沁香甘甜。真是心思与口味俱佳。”察觉到席间宇文阐始终不发一言,此刻正在低头闷声地吃着,于是问:“皇上觉得可好?”  宇文阐急忙吞了嘴里的东西,憨憨一笑,应道:“好,好,好。”  杨丽华看他有些拘谨,朝他点点头后也不再说话。观察台下的三个孩子,心里一时百感交集。皇帝自幼性情懦弱,凡事皆听从于天元皇帝和她,毫无主见。自己的女儿却是娇惯任性,在宫里一味地胆大妄为。只有那小皇后司马令姬,懂礼仪识大体,言行中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  想那天元皇帝登基后干了不少荒唐事,但是为儿子选的这位妻子,倒算是他的一大成就了。让大周得一贤后,小皇帝亲政后她定能照顾辅佐好自己的夫君。  这夜回宫后已是亥时,先是把女儿哄睡,回寝室的路上杨丽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对式微说:“现在你也该拿出来了吧——”不等式微解释,她继续说:“晚膳时我看见你被人叫走,回来后神色有异,又时而伸手入袖中摸索。”  式微眉间一蹙刚想解释,皇后却又抢了她的话:“算了,我不想再看了,你先收着罢。父亲的家书八月以来,这已经是第三封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也盼他能理解我的难处。”说到这里她止住了步伐,低头阖目轻揉着太阳穴,良久后才缓缓睁开眼,问:“母亲也有些时日没有进宫了吧?”  式微心里默声算了算时间,答:“奴婢记得,夫人最后一次来看望皇后是夏至的时候,想来也有两个多月了。”  杨丽华的情绪又变得如她一贯的冷漠,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差人给家里送个信,让母亲进宫走一趟吧。”
  第六章 荣辱与共 暗度陈仓 (1)  入秋后,独孤夫人于病榻上接到女儿的口信,请她一见。无奈自己染疾,不宜入宫面见身份尊贵的女儿,这一拖就是整整一个月。转眼已经到了十月中旬,身子见好后才得以进宫。  同一日,杨坚奉诏入天台觐见。宇文赟前一晚荒淫纵欲,不由起得晚了,起身后便直接传了午膳。杨坚入天台时,他正在细细品尝着地方贡上来的美酒,身前的桌案上金银器具摆得满满,山珍海味无奇不有。  宇文赟慢条斯理地用着餐,杨坚被晾在一旁杵了好久,直到宇文赟吃得差不多了,才对他勾勾手,说了句:“随国公啊,上前来说话。”玩味着杨坚匍匐在地向自己磕头的夸张动作,宇文赟朝他诡笑了一下,缓缓吐出两个字:“免礼。”随即又看似不经意,实则暗藏玄机地开口问道:“随国公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多进宫来走动,和朕说说话?难道还怕朕吃了你不成?”  杨坚察觉到宇文赟话中的深意,他在毫无防备之下心里突生惶恐,语调稍有些颤巍:“臣年事已高,最近旧疾复发,多走两步都嫌乏力,只能在家中侍弄花草,抚照幼子。”  宇文赟充满质疑地上下打量着杨坚,阴阳怪气地反问道:“随国公还未到不惑之年怎敢称年老病急?你看看人家蜀国公已过花甲之年还在为国家征疆辟土。你倒是悠哉啊,还弄子为乐呢,比朕还要清闲,你这大后丞是白干的吗?”  杨坚膝下发出“碰”的一声,他狠狠跪下,请罪道:“臣该死,臣该死啊!徒居高位却不务实事,请陛下重罚!但恳求陛下留老臣贱命一条,臣愿为陛下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死也要死在敌人的血泊中,与他们同归于尽!”  宇文赟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正在寻思怎么发落杨坚,此时郑译快步从后殿进来,直直走到他跟前,附在其耳边眉飞色舞地嘀咕着。  杨坚低着头,手心里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但他却强作镇定,心中通透得如明镜一样。从武帝时期到现在,他一直被这对父子所忌惮,长久以来都不曾被派遣到地方,更加没有机会执掌兵权建功立业。为减少其猜忌,他只好装作安于现状,享受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之前宫里的线报曾传出,宇文赟几次捕风捉影迁怒于他,却都没有亲自向他发难。这次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不过是欲加之罪,他纵有百口也难以辩驳。  正当杨坚忐忑不安时,宇文赟却一反常态,他脸上的欣喜昭然可视。先是吩咐宫人立刻撤膳,然后猴急地朝杨坚道:“随国公,这一次朕先不追究你的过失,等国家再有战事,朕一定让你挂帅出征。今天,你就先回家歇着去吧。”  杨坚被弄得一头雾水,他毕恭毕敬地叩谢天恩,同时满腹狐疑地暗暗观察宇文赟。心中寻思着天元皇帝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这其中会不会有阴谋诡计?  郑译第一时间看出了杨坚的犹疑,趁宇文赟不注意,偷偷朝杨坚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杨坚见到郑译的提示后不再踌躇,转身时又听到身后传来宇文赟的阵阵淫笑,和他迫不及待的命令:“速速把两位美人带来,她们穿着郑大人弄来的那些衣服给朕跳舞,一定有趣。”  深深呼了口气,杨坚终于确定自己已经侥幸逃过此劫。出了宫门,却不见夫人,车夫告诉杨坚,夫人吃过午饭才会出宫,请他先行回府。杨坚不听,坚持在马车上等候他的妻子,这一等就直直等到未时三刻。  回府的路上,杨坚与夫人在车中相对而坐,他满面凝重,独自哀愁着:日后说不定哪次进宫就是有去无回了!  独孤夫人看到杨坚这样,也是忧心忡忡。不忍见他忧虑但又怕惊扰了他,于是刻意把声音压得很轻,问:“老爷近来为何总是忐忑难安?”  杨坚全然没有听到夫人关切的询问,僵靠在车箱边,将小窗前的素帘掀起一缕小缝,眼睛瞅着那缝隙直勾勾地发愣。独孤夫人没有再追问,二人一路上始终这样沉默着。  长久的颠簸停止后,杨坚先下了车,接着挑开车前的门帘,伸手递予躬身踱出的夫人。独孤夫人回头朝车内杨坚的坐处望了一眼,方才一路上他的手始终紧抓着坐下的软丝锦褥,此刻那里已留下一片无法抚平的褶皱。杨坚不察夫人神色有异,只见她如往常一样搭着自己的臂,缓缓下车。  是夜。随国公府的书房外,独孤夫人敲门半晌也无人应她,无奈她只得推门入内。把手上的茶具放下后,她顺手取了一件薄绒狐裘,轻声踱步走到里室。看到杨坚左手置于腮边撑在高案上,满腹心事,独孤夫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将狐裘披在他的身上。  杨坚正在出神发愣,猛然抬头看见夫人,眉间立刻舒展开来。伸手去握夫人搭在他肩头上、正为他整理裘衣的手,满含深意地拍了拍,声音朗朗道:“有劳夫人了。”  独孤夫人摇头窃笑:“老爷刚才的样子好似魂不附体了。正好我煮了一壶好茶,拿来给你醒醒神。”说罢转身走去书房外间,端了茶具后回到杨坚身边,徐徐地斟了一杯。  杨坚拿起那茶盅一饮而尽,随即拉独孤夫人同坐。他看着眼前的内人,欲言又止,愁容复现,忙低头掩饰自己的苦态。独孤夫人也不催他,只静静地坐在杨坚身旁,气息一脉地从容平和,他若不想说她便不会去问。  少顷,杨坚抬起头闷声自斟自饮了一杯,饮毕狠狠地把小盅叩在案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厚重的掌心覆于夫人的素手上,沉沉地感叹:“咱们家的处境是愈发艰难了——自从天元皇帝即位以来,对我的猜忌日益加深,已丝毫不逊武帝当年,还曾几度找寻机会欲把我除之而后快。丽华也一直不悦圣心,恐陛下难念旧恩,总有一天会拔掉我这颗眼中钉,为夫只是担心到时会牵连……”  杨坚自知有愧于眼前这位与他同舟并济二十载的发妻,话到嘴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独孤夫人知他心中所想,毫无慌张失措,正义言道:“老爷,我是你的妻子,自会与你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即使日后我们贫困潦倒到只剩一个蒸饼,我也要和你一人一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相随在你身旁!”  杨坚缓缓抬头,目光对上独孤夫人坚毅的双眸,他嘴角微微颤动,感激道:“夫人……夫人对我的情,为夫定当镂骨铭肌……”无法抑制内心的悸动,此时此刻他无语凝噎,不敢再看夫人的脸,偏过头缓缓地感怀道:“早年先父追随独孤将军转战南北,才得以建立功名。而我则承蒙将军赏识,把爱女下嫁于我。我杨坚这辈子能娶到如此贤妻,真是三生有幸。”  杨坚苍邃的双眼噙满泪水,他微微昂起头,不想让那男儿之泪轻易夺眶而出。独孤夫人见状开口道:“夫君……”  杨坚不等她劝,反而自责地说:“如今我已年近四十,仍只是承继先父爵位,大半生庸庸碌碌,没有半份功业。现在还连及夫人朝不保夕,我真是愧对独孤将军。”  提及父亲,一直心态平和的独孤夫人也百感交集起来,言辞激动:“有幸的——是我——先父得罪权贵,被免官除爵逼迫致死,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是你一直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恩爱有加。父亲若知这二十年来你如此待我,也会含笑九泉的。”略微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独孤夫人不再伤怀,开始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夫君雄才伟略,英勇无双,所立战功不胜枚举。现下他宇文家容不下你,夫君的困境不过是龙游浅滩罢了。等他朝时机来到,龙腾九天必会翻江倒海,笑傲苍穹,建立一番千秋功业。”  杨坚略有震惊,多年的夙愿今朝一吐为快:“我虽从未明言,但你我夫妻多年,夫人已知我心意。为夫确实想创立一番大事业。若如此,夫人可愿……”  独孤夫人未等杨坚说完,起身拱手一拜:“我愿助夫君成就千古大业!”  杨坚颔首微笑,但又踌躇道:“只是眼下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独孤夫人却从容不迫,运筹帷幄道:“当年武帝伐齐耗费了大半国力,如今天元皇帝荒唐暴敛,不休养生息反而继续连年征战讨伐,我看这周朝的气数也快消亡殆尽了。虽然此时我们手中并无实权且步履维艰,但你我两家在朝中皆有昔日旧交。现下我们应广揽人脉,伺机以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则大业有望。”
  第六章 荣辱与共 暗度陈仓 (2)  杨坚连连点头,正欲多言,门外忽然来一下人高声通报:“老爷,内史上大夫郑译来府上拜见,现正在厅堂等候。”  杨坚不知他来作甚,略有迟疑。独孤夫人闻言立即帮夫君抹去泪痕,摆正衣襟,笑道:“老爷快去吧,别让郑大人等久了。此时有人上门拜访,也许就是老爷命中的贵人呢。”  杨坚赶到大厅后,远远的就看到郑译背对着自己,正在欣赏墙边小架上的白玉高瓶,他边走边喊:“沛国公深夜来访,杨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走近后拱手鞠躬:“沛公,别来无恙啊!”  郑译闻声转过身恭敬地陪笑道:“随国公现在身为国丈,位极人臣,郑某岂敢受此大礼,该我给你请安才是。”  杨坚苦笑道:“见笑了,我虽官爵累加,也都是些虚衔,没有实权罢了。不像郑大人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一日好过一日,一年胜似一年呀!”  郑译听罢轻拍了下杨坚的臂膀,“明公一定要这么挖苦愚兄吗?难道不念及我们儿时的总角之交?”  杨坚慷慨大笑道:“岂会忘记?你我师出同门,昔日求学时贤兄曾为吾抚琴,我亦为汝武剑。你我儿时亲密无间啊!”边说边拉郑译与他同案而坐,但渐渐隐去笑容,脸上涌出一丝歉意,语气低沉道:“正义兄,你是天元皇帝的近臣,定知他对我的厌恨。我如今步履维艰,朝不保夕,岂敢再拖累贤兄。”  郑译平和地说:“明公言重了,既然你仍念及旧情,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句实话。”他严肃地凝视着杨坚,试探地问道:“明公可有鸿鹄之志?”  杨坚听到此话,整个人僵在那里,面如土灰。他颤颤地伸手去拿案上的小杯,呷了口茶才略有松弛。深思良久后,他坚毅地抬头迎上郑译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说:“知鸿鹄者鲲鹏也,吾愿与汝共襄大业!”  郑译听罢舒心开怀地大笑道:“明公过奖了,我非鲲鹏也,只愿助鸿鹄一臂之力。你我二人有同学之谊,我自幼便知你非池中之物,我愿托明主。”  杨坚激动不已:“正义,听到你此言真是如大旱现云霓啊!甚好,甚好!”  郑译却冷静道:“明公不要过于心急,现在还不是言欢的时候。今日我来正是因为眼下有一件大事要告知于你。陛下对你忌惮甚久,想必明公清楚。上午两位皇后献舞时由我亲自弹琵琶伴奏,后来皇后们去换装,这期间陛下悄悄同我说,会在三五日后再宣你觐见,并准备提前于暗处置十几甲士。陛下的话只透露了这些,我琢磨着他还是想试探你,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将你置之死地。但是到时候你若神色有异或一言有失,那就恐怕真是性命堪虞了。”  杨坚并没有太过惊恐,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只是脸色一沉,无奈道:“这次有兄长预先告知我,才防患于未然,但无法保证日后每次都能侥幸逃过大劫。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他略有沉吟,然后肃肃起身向向郑译弯腰行一大礼,说道:“正义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到那日定会谨言慎行,不辜负你的一片好意。现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烦劳你在圣驾前帮我美言几句,派我驻守地方,远离都城。希望这样可以让陛下减少对我的顾虑,而我则另有良图。”  “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郑译忙去扶杨坚,点头道:“明公放心,我定会助你龙入大海。”  杨坚正想传人上酒,好好与郑译痛饮几杯,府上的管家却亲自前来通报:“有人自称是老爷昔日至交,于府前叩门 ,请求拜见。”  杨坚疑惑道:“来人可否报上姓名?”  管家回:“那人只说如老爷问起他的名号,就回问老爷可还记得当年射雉之事?”  杨坚难掩面上的惊喜,但也不敢怠慢身旁的郑译。郑译察觉出他的为难,马上识趣道:“今日天色已晚,只因事情严重才贸然拜访。在下也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杨坚先对管家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将来人请进。然后牵起郑译的手,恭送他到前厅门口,不舍道:“正义,今日家中有客,多有怠慢,恕不远送。改日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  郑译穿过回廊,迎面看到一位身穿胡服的虬髯大汉疾步朝这边走来,他与那汉子擦肩而过,顿感一股凛凛正气,不由驻足回头张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杨坚候在门口等了片刻,远远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即哈哈大笑。下一刻二人四目相对,杨坚跑上前相迎,豪放地张开双臂,激动地与壮汉拥抱在一起。  庞晃兴奋地说:“大哥,几年未见,没把我庞晃给忘了,真是万幸啊!”  杨坚肆无忌惮地狠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埋怨道:“我哪能把你小子给忘了,当年庭中射雉时的诺言,为兄一直铭记于心啊!可惜你行踪不定,多年不来看我,是你把我忘得干净。”他倒也不是真的责怪,不等庞晃解释便拉起他往屋内走去,“我已吩咐下人设宴来款待贤弟,还请来夫人作陪,今夜我们自家人一定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庞晃入座后,却是收了笑容,凝重地说:“大哥,畅饮之前我们先谈些正事。天元皇帝如今立有四后,全然不把你这位国丈放在眼里。今日我前来投奔,要的就是大哥你一句话,如今时机到否?”  杨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面带难色,愁道:“元显啊,还不止如此!天元皇帝最近又为幼主立了正阳宫皇后,那小皇后是司马消难的女儿。此人曾是齐国驸马,后遭人诬陷谋逆,逼不得已投降大周。虽然说起来当年是先父迎他入朝的,他还与先父结拜为兄弟,但是到我这里却再无深交。陛下选司马消难的女儿为正阳宫皇后,正是意识到其在本朝并无势力,可以引为己用。除丽华外那三位皇后都没有显赫身家,只有这司马一族恐怕日后会与我们抗衡。”  庞晃怒上心来当即拍案而起,慨叹道:“当日大哥为毫州总管时,我曾劝你于燕、代处起兵,你却推脱时机未到。如今困于都城,恐更难行事。大哥你就给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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