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梨花现代文原文细细夜无声,梨花吃i~花知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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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现代悲催女心理医师死后被老天开了金手指得以重生在异世富豪之家,有父有母有兄弟,当然还有一群渣亲戚。当你没有能力时,有钱也是个大问题。
没有金手指,没有空间万能。
非万能女主步步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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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天佑三年冬天气极寒,三月了竟然还下了一场桃花雪,但毕竟已是三月,存不住雪,日头一出,洛阳城内外便一片泥泞,而城东七里巷叶家更是大门洞开,穿堂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三太太,您也到屋里去暖和会儿吧,”丫头晴雪穿厚厚的青布棉袄依然让吹的直吸鼻水,哆嗦着道,“我看二老爷和三老爷且要等阵子才能到呢~”
三太太连氏看了看挂着棉布门帘的门房,摇摇头,那里面坐着自己的正院婆婆赵氏和她的大儿媳也是大房太太小赵氏,还有她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如今正院的老太太最心爱的二儿子殁了,自己这个庶出的媳妇还是站远点儿好,省得去火上浇油讨人嫌。
“睐妞儿冷不冷,”连氏倒还挺的住,只是才四岁的小女儿却受了罪,她挪挪身子将女儿睐娘挡在身后,“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睐娘坚持一下。”
“睐娘不冷,”四岁的睐娘人如其名,长了一双又大又亮的漂亮眼睛,头上绒绒的细发梳成可爱的小包子,用两根缀珠的丝带系了个兰花结,上身翡翠色的锦袄边上镶了雪白的貂毛,将整个人衬得出枝上的新芽,赏心悦目,“常妈妈给我穿着皮袄子呢,娘您将这手炉拿上,睐娘抱不动!”说着将怀里的景泰蓝手炉递到连氏手中。
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睐娘看了看院里干枝上的落雪,虽然些微出了点太阳,但这天依然又阴又冷,寒风也像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人领口袖口里钻,母亲身体不好,这再冻病了,素来爱找茬生事的大房还不知会说什么呢。
“早知道这样,太太应该把您那件狐皮袄子穿上了,”丫头晴雪是个快嘴的,她和祥云是连氏的心腹丫头,想到这府上的老太太和自己的亲儿媳亲孙子坐在屋里烤着火炉子,却让别人的媳妇在外面受冻,心里难免愤愤不平,怪道自家的主子的正头婆婆西院云老太太最后扶了平妻,她偏偏就死了儿子呢,敢情这老天也是长眼的,知道那个是真的善人。
连氏温婉的一笑,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镶毛苏锦缠枝梅花棉斗篷,自己的狐皮袄还是睐娘她爹到北边贩货时捎回来的,做好了却不敢穿,“不必了,我穿的并不冷。”
她长了一张容长脸,皮肤在中原女子中算是极白的,只是少了点血色,水杏眼微微上挑,想是夜里休息不好,眼底隐见青色,想到出去几个月连年都没有在家过的丈夫叶向荃,连氏心中微暖,盘算着回来要好好给他补一补,叶向荃这一趟到榆林,原是被正院老太太叶赵氏派去探病,谁想到叶家老二叶向高竟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一命呜呼。而叶向荃做为亲兄弟,肯定榆林的一切事务都会压在他的身上。
叶府的门房不大,小小的一个屋子原本是看门的平时吃饭歇息之地,也就一张板床,几把小靠椅,如今老太太要亲自在门口等着儿子回来,光这里收拾布置就让管家大太太小赵氏好一阵忙碌,如今她坐在自己婆婆兼姑母身旁,想到在门头上吹冷风的三太太一家,心中一阵得意,老三家是个庶出的,又分了出去,老二家这下好了,当知府的男人死在了外边,看她回来还有什么资本跟自己挺腰子,充什么诰命夫人?!
叶家并没有什么太厚的根基,叶家老太爷叶大富不过是洛阳东边首阳山的一个农户,因父母早丧他也没有什么田产,便做了个挑担子的货郎,几十年苦心经营最终竟然让他置下了千亩良田万贯家产,这七里巷北面全让他买了下来,给三个儿子各建了宅子,因此城东的百姓都管叶家叫“叶半街”。
而城西市面上叶氏的铺子更是一间着一间,洛水上还有运货的船,俨然就是洛阳城中数得着的富户。
如今叶老太爷去世,正院老宅留给了长子叶向荣,二儿子叶向高二十岁时中了进士,十几年汲汲营营,前年三年丁忧期满,托了妻兄的力选了陕西榆林的知府,终于向上迈了一大步,做到了五品,叶家在城中不但富,现在和贵也算是沾上了边儿。
三儿子叶向荃是叶老太爷从南边贩丝绸时带回来的妾室云蓉所出,因自小聪明伶俐虽是庶出却极受宠爱,中了秀才后因身体不好就随着叶老太爷做生意,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交到他手里的生意总比叶家老大叶向荣经手的要多上一成半成的出息,要不是有个做官的儿子给自己长脸,叶赵氏恐怕杀了这野种的心都有了。
自己发妻对妾室和庶子的恨意自然瞒不过叶大富,当然赵氏这几十年也没打算瞒,叶大富为了免去日后的纠纷,在未去世时就请了族中耄耋做了见证,将家分了,如今老三一家自己当家作主,住在主宅西侧的宅子里。
“娘,”小赵氏偷觑了一眼面色枯黄的赵氏,那浑浊的双眼再也没有了往日摄人的精光,高高的颧骨上两抹不正常的红晕,下垂的嘴角隐隐有垂涎溢出,她强压心中的欢喜,这老太太自得了榆林来的消息,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哭一阵儿骂一会儿的,这要是一病不起,这叶家就是她们二夫妻的天下了,“三弟妹在外面冻着呢,要么叫她们进来也挤挤?”
小赵氏了解自己的姑母,知道她最讨厌就是听到老三一家。
叶老太太赵氏从接到二儿子殁了的消息至今,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现在歪在铺了厚厚棉垫的大圈椅上,由小丫头给她轻轻捶腿。而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
赵氏是洛阳城里赵屠户的女儿,一向脾气火爆,又不是什么美人,一直到了十八岁上才嫁给了沿街挑担的叶大富,风风雨雨四十年,陪他从一个货郎变成富甲一方的老太爷,着实没有少吃苦受罪,人都说叶大富眼光准,心肠好,人精明活络,而提起她赵氏,则会说泼辣、强悍、吝啬,甚至只认钱财不认亲朋,这些她都没有往心里去过,没有自己这会存钱的匣子,他叶大富就再是个会搂钱的耙耙又有什么用?最初那些年,叶大富出门贩货,若没有自己抛头露面的守着店,他能攒下这万贯家财?走那儿都被称一声“叶老爷”?
可是谁又想到,这人一富心就变,自己才生下老二不久,叶大富竟然从江南带回了个姨太太,想到那个柳眉凤眼,一身富贵之气的女人,赵氏心里如同被塞了一把猪-毛,她向自己下跪,给自己端茶,可是赵氏却觉得自己是在被人施舍,好像是有了她的许可,自己才能够坐在这正室之位一样,凭自己怎么哭闹,撒泼上吊,可叶大富再不是以前那个被自己提了耳朵大骂的小货郎了,他一声不吭进了云姨娘的小院,再也不踏入自己正房半步,若不是老二病了…
想到自己自小就乖巧懂事的二儿子,赵氏的老泪止不住又淌了下来,儿子二十岁上中了进士,从此自己在叶家再次扬眉吐气,后来儿子娶了开封大族张氏家的姑娘,那姑娘一进门,那谈吐,那气派,还有那车载船装的嫁妆,赵氏就觉得自己折了半辈子的脊梁骨直了起来,而现在,自己儿子竟然就这么没了,没了,赵氏心里只有一个恨字,可是该去恨谁?恨那不长眼的死老天?!
脑子里如一团乱麻一样的赵氏听到儿媳妇提起门外的三儿媳,猛然抬起眼皮,“怎么挤?你出去?还是我这个老不死的给她腾地方?!年纪轻轻的就光想着享福,我年轻那会儿,这时节还在外面跟男人一样搬货呢!”
三儿子叶向荃虽说是庶出,但他的母亲云蓉不但是个美人,跟叶大富从江南回来时带了几车的妆奁,后来又被开祠堂抬了平妻,这是赵氏一辈子的暗伤,如今叶大富和那**都死了,他们的儿子却分得了和自己儿子一样多的家产,那些家产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想到这里,赵氏口里的黄牙咬的咯咯直响,满腔的愤懑不平仿佛找到了出口,“让她站着,到门外边站着,看到老二回来就来能我禀报!”
她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当年吵架骂街上门讨债的事都没少干,婆婆想折腾儿媳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况那个连氏平日里三棒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小赵氏和女儿叶逢春相视一笑,对小丫头红玉一努嘴道,“去,跟三太太传老太太的话。”
三媳妇连氏清雅是邻县连秀才家的姑娘,读得书认得字,又长了一副好相貌,是自己公爹千挑万选出来的,小赵氏的爹不过是沾了妹子的光在叶家的铺子里做过几年掌柜,后来又出了事被赶回了家里不得不得操杀猪卖肉的贱业,因此小赵氏不但在二弟媳张氏面前,甚至在三房连氏面前没来由的总是觉得气短,平日但凡能找到机会,就想将连氏踩上几脚。
连氏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实在门头里等着早就着急了,小丫头来传话说婆婆让她到门外去看人回来了没有,反而心中一喜,将斗篷往头上一罩,嘱咐小丫头桃子照看好**,自己扶了晴雪就要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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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扶灵而回
“太太,”连氏的陪嫁妈妈李氏一脸的不赞同,“您怎么能抛头露面的站在门外,今儿都知道三老爷要扶灵回来,外面那么多人~”连氏怎么说也是叶家的三太太,平时是连二门都不出的,这次竟然让抛头露面的站在大门口,这赵老太太也太歹毒了些,李妈妈一脸不满。
“没事,”连氏温婉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挪了挪已经有些麻木的小脚,“母命不可违,再说,婆婆年轻的时候不是经常在外面走动?”她是叶家的媳妇,若被人笑,也只会笑叶家没有规矩,说起规矩,连氏不屑的望了望左侧的蓝布门帘,这赵氏一家,就算钱再多,也不过是个市井村妇,她们眼中那有“规矩”二字?
再者自己亲婆婆和这位嫡婆婆的恩怨她很清楚,自己不受赵氏的待见她也心知肚明,不过早就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这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她做姑娘时家里并不宽裕,她和堂嫂还到林里采过桑呢~
“娘,”睐娘娇娇的拉了拉连氏的斗篷,“我也要去,我也想再点儿看到爹爹~”
叶蕊来到这个自己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已经四年了,这四年她是叶家三房深受宠爱的掌上明珠,可是也只不过出去走亲戚时能由母亲带着出去过几回,还是坐在车里什么也看不见,叶蕊感觉自己就像养在鱼缸里的鱼,外面的大海实在是充满了诱惑,那怕是在大门外站一站,看看街上的行人也是好,更何况她也真是有些想念疼爱自己的爹爹叶向荃了。
“来了,来了,”桃子远远看到一辆马车拐进巷口,兴奋的叫道,“人回来了,三老爷到家了。”
“桃子姐姐,”睐娘拉了拉桃子的棉衣,自己这小个头儿,被连氏和睛雪挡的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我爹回来了?”
“是,”晴雪摸摸睐娘的头,“我去禀报老太太。”
片刻之间,叶府内外已经哭声一片,虽然各怀心思,有人是真心哀痛,有人只是哭给人看,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叶家二老爷没了,自五年前叶老太爷死后,家里又一个顶梁柱倒下了,叶家以后的日子还会不会像过去那么风光?
看着赵氏直冲向最后那辆拉着二老爷叶向高棺木的灵车,连氏一阵黯然,对赵氏的不满也淡了几分,还有什么比老年丧子更让人伤心的?
她并没有往赵氏身边凑,小赵氏和叶逢春也不会给她机会,她只是和叶向荃碰了一个眼神,相公这次真的瘦了许多,便走到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前,扶住正从上面下来的妇人,“二嫂~”
“三弟妹~”叶家二太太张氏看到满脸关切的连氏,整个人如同寻到了依靠,紧紧拉了她的手哭道,“我们恒哥以后可怎么办啊~”说着身子一软,倒在连氏怀里。
张亭兰是开封望族张家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贵在她有个与二老爷叶向高是同科进士的哥哥,又出身名门,若不是叶向高与张延用相交不错,张家又看叶向高踏实俗前程锦绣,也不会把自家的女儿嫁与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商户之子。
“娘就的叫什么话,”叶向高的长女书夏扶了丫头的手从车中下来,她自幼长在祖母赵氏膝下,又与叶逢春十分要好,长期的耳濡目染,因此很是看不惯三房一家,如今见母亲拉了连氏哭诉,有些不耐烦,“咱们还有祖母和伯父伯母,谁还敢欺负咱们不成?”
连氏一哂,也不去和这种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夏妞儿说的对,在自己家里,没有谁会欺负了谁去,”她看了一眼爬在棺木上不肯起身的赵氏,“咱们还是去劝劝母亲的好,这天太冷,人又上了年纪,再出个什么好歹…”
灵堂是一早就备好的,待将灵柩停好,众人换上孝衣,天已经黑透了,睐娘看着自己的爹娘都忙得脚不沾地,乖乖的跟在桃子身边,立争不给他们添乱,心中则暗骂赵氏心黑,自己的儿子在那当大老爷指手画脚,别人的儿子从榆林大老远将人接回,回来后连气都不让喘一口,就可劲儿使。
叶蕊也就是现在的睐娘来到这个大顺朝四年,外面的事她用听故事的方法了解了个大概,这大顺就是在明清中间拐了个弯儿,李自成是大顺的开国皇帝,如今建国也有百十年了,叶蕊偷偷算了下了,现在的天佑三年也就是原来的一七六几年,而据她所知,鞑子被拒在了关外,始终没有打进来,为什么呢?这个还有待她再长大些才能闹明白,而这个叶家,她算是什么也看明白了。
叶家现在当家的老太太赵氏深恨睐娘那江南来的亲奶奶云蓉,不但比自己年轻漂亮,更最终被叶老太爷抬了平妻,比她这个并肩打天下的正妻不过低了半头不到,临死还不忘给儿子争得了三分之一的家产。
当然,这只是赵氏自己的想法,从二房角度来看,其实是叶向荃的奶娘,早已退休回家养老的马氏的角度来看,根本不是这个说法,当年做了妾的二老太太可是在叶家遭大难时献出了全部嫁妆帮叶老太爷渡过了难关,没有二老太太的壮举,叶家还不知道在那儿要饭呢~嫁妆,赵氏那个屠户的女儿有么?
自己奶奶是个小三儿的事实让叶睐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老太爷和云姨娘虽然都化做了一抔黄土,但赵氏的愤懑和怨恨还是留了下来,幸亏叶老太爷是个明智的,在知道自己不久与人世之时,将家财分了个清楚干净,还到官府去备了案,从这一点上看,老太爷对自己的小儿子也算是很够意思了。
睐娘与那个两姐姐还有张氏一同陪赵氏坐在金安堂里,二房唯一的儿子叶志恒今年五岁,和长房的小儿子达哥儿已经在赵氏的内室睡着了,逢春在小声的安慰一脸哀泣的书夏,没有人理会睐娘,她也不无聊,专心打量这金安堂的摆设。金安堂堂如其名,一应摆设金碧辉煌,四壁都摆放了博古架,纵横格子里琳琅满目的全是各色古董玉器,睐娘想起自己西院念慈堂那素雅的布置,不由心中暗笑,这位老太太这儿就算是唾盒水盂都是掐丝描金的,生怕人不知道这儿的主人有多么有钱,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是落了下乘。
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自己母亲和伯母小赵氏悄悄进来,睐娘忙迎过去问,“爹怎么样了?”
她的父亲叶向荃一直身子不算健旺,这一趟榆林走来下,天寒地冻的,又要忙活丧事,睐娘真担心他病到了。
连氏摸了摸女儿乖巧的小脸,“没事,他省得轻重。”说着便随了小赵氏向赵氏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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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acadivgn 于
11:58 编辑
“外面的事要是了了,让老三进来,将事情也跟我们说说,”赵氏已经抹了抹从没干过的眼泪,她不过五十六岁,可是一张脸却已经将核桃皮一样,爬满的皱纹,头发也尽数白了。往先没见到棺木,赵氏还一口气提着,心中有丝隐隐的希望,可现在那最后一点儿奢望都破灭了,近六十的人如断了的弦一般,一下子倒了下去,可又知道自己这个大媳妇上不得台面,二媳妇又看是柔弱实则精明,两下不能相得,她又是个不肯放手的操心性,因此硬撑着出来听事。
“是,相公正跟大伯商量明天到各府报丧的事,”连氏恭敬的一礼,示意身边的常妈妈去通知叶向荃进来。
“娘您放心,家里的一摊子我家老爷该置办的该安排的都一早打点好了,只等明天发动了,”小赵氏听到连氏抢在自己前面说话,心里很是不悦,脸上并不带出来,而是做出一脸哀戚,顺势坐在赵氏身旁,二老爷是五品的官身,虽然殁了,但人情还在,想来过来吊祭的都不是白身,正好让自己老爷多往人前跑跑,也能混个脸熟,听叶老大的意思,没有了叶家老二,以后生意上就少了个靠山。
连氏自然是明白小赵氏的盘算,不过在她看来,这本来就是大房的事,自己丈夫辛苦一趟,将兄长的遗体和妻女迎回,也算是全了兄弟之情,至于好处、露脸什么的,她和相公根本是不会想的,因此微微一笑,“还请大嫂和大伯多操劳了,我家老爷那身子骨,这一趟下来,真怕他就此躺倒了。”连氏起身向小赵氏一礼,“这内宅的事,我什么也不懂,还要大嫂您掌总才是。”
“指望你们能做什么?!”赵氏冷哼一声,“亏得成天兄弟兄弟的,这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光想着怎么躲懒儿~”赵氏越说越气,好像这趟榆林是叶向荣去的,“老三怎么还不进来?!根本没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小心我到官府告他不孝!!!”
张氏自嫁了叶向高后就随夫婿到了任上,也就是丁忧那三年与婆婆和妯娌们住在了一起,她是大家女儿庶女出身,对规矩礼仪和人情冷暖比一般人要敏锐,因此很看不上婆婆和嫂子的作派,而三弟媳偏又是西院的太太所生,而世家出身的张亭兰对民间弄得什么平妻之类的很不感冒,平时也不和三房多来往。
只是这次,年前家里就收到了自己老爷病重的消息,可他们等来的却不是老爷嫡亲的兄长叶向荣,而是三房的弟弟叶向荃时,张氏却意外的看到了叶向高眼底的喜色,待老爷过世,张氏才彻底明白了亡夫为什么更想见自己这个隔母的弟弟,叶向荃办事仔细,周全,从家财的清点处理装车到棺木的置办以及后面的扶灵归乡都打点的清楚爽利,对自己这个嫂子也恭敬有加,这也让张氏对三房有了感激之情。
“母亲,这次真得感谢他三叔,若没有他三叔过去,我们孤儿寡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当初老爷一去,官府的人就要让我们搬出官衙,说是给新老爷腾地方~”想到在榆林受的委屈,张氏眼睛又红了,全套的斩衰穿在身上越发的显得凄楚,在没有了男人,自己和孩子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要仰人鼻息,自己一个守寡之人自然受得了冷遇,可是一向好强的女儿和小儿子,在刻薄的伯父、伯母手里可要怎么活?
“弟妹可不要这么说,那是你大哥在家里脱不开身,若是你大哥在,看他们谁敢?!”小赵氏根本不想听也不想让张氏说叶向荃的好话,“你也应该知道,咱们叶家上下这么多人口,这么多铺面,全指着你大哥呢,他就算有心去看你们,哪走的开啊~”
赵氏瞪了自己侄女一眼,屋里的人都是一片白花花的孝服,刺得她喘不过气来,根本不想听小赵氏再说什么,虽然叶老太爷过世时将家分了,但叶家老大和老二分得的铺子掌柜每月都要向赵氏报帐,而且收入也交由赵氏打理,她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这次老大不肯去榆林让她很不舒服,比起每天浑浑噩噩的老大,她更疼爱自小争气的二儿子,自从儿子中了进士,洛阳城里的官太太们谁见了她不得叫声老太君?
“母亲,您找儿子,”叶向荃在门外轻声道。
“进来吧,”
叶向荃是个子极高,而且人长得白净清秀,看到他赵氏不由想起云蓉那张美丽的脸,一颗心堵得只想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现在家里正需要人操持,叶向荃办事又素来滴水不漏,“这次辛苦你了,以后家里的事就交给你大哥了,但你做弟弟的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以后就给你大哥打个下手,不要尽想着自己铺子里的事,要知道现在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
叶和荃此时才有空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妻子和倚在妻子身边打盹的女儿,心里略安,躬身道,“儿子记下了,自己家兄弟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赵氏看叶向筌清瘦的脸庞,也觉得无趣,“这几日恐怕是人来人往的,我老了,外面要靠你们兄弟了,家里老二家的要守灵,春妞没事多陪陪夏儿,”她看看倚在连氏身旁的睐娘,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却长了一双像极了云蓉那**的眼睛,若不是长了双好眼,自己掌柜的怎么会让勾了去?“恒哥儿年纪小,睐娘在旁边照看着,要照看好了,磕了碰了唯你是问!”
“母亲~”
“母亲,”
张氏和连氏同声轻呼,恒哥儿和一般孩子不同,长到二岁还不怎么说话,张氏和叶向高百般试了,耳朵没有问题,只是不像旁人家的孩子甚至不如他的姐姐聪明活泼,时间久了,便有不好的传闻出来,说是进士家里竟然生出了个傻子,张氏虽然口中不肯承认,可儿子的情况摆在那里,现在赵氏让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去照顾恒哥儿,虽说打小自己看着睐娘比同岁的孩子要懂事许多,可这怎么能靠的住?
连氏心里也不情愿,恒哥儿是她们的宝贝孙子,自己的女儿也是掌上明珠,自己做低伏小也就够了,凭什么女儿也要给人做小丫头?何况那个恒事到了五岁了还是个不晓事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再拖累了睐娘。
两个都想着怎么拒绝,只听一个嫩嫩的声音道,“奶-奶放心,睐娘一定把三哥照看好了~”
“你这丫头,还没桌子高呢,”连氏瞪了睐娘一眼,真应该将她留在西院不带过来,“管好你自己就是给祖母省心了。”
“不是还有梅子姐姐和桃子姐姐还有程妈妈也在?”睐娘早就想好好看看恒哥儿,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睐娘也不小了,要学着帮家人分忧才是。”
赵氏自来是重男轻女的,在她眼里,女儿就是个赔钱货,未出阁前能使唤就使唤才对得起那份米粮,“睐妞儿都这么懂事,你们就别再罗嗦,这些日子专心把家里的事了了,还有春妞儿,你也要把夏妞儿给照看好了,仔细她哭伤了身子。”
小赵氏得意的看了连氏一眼,又撇了一眼在床上病歪歪的婆婆,肃容道,“这些日子男人们在外面忙,咱们女人更应该把家里照顾好了,而且来往的亲戚也必不会少,这来往应酬的事就由嫂子来料理,弟妹你就把火上的事给照顾好吧,你身子本就弱,这样也就清静些,再说厨子、柴米、菜肉和点心的我也都一早订好了,你只要看着他们不作耗就行。”
连氏心里冷笑,伙上的事?叶家也算是城中大户,叶向高又做到一方牧尹,这些日子吊祭的人会不断头的来,家里是开着流水席,还有茶水点心,后灶是最忙最累的地方,怎么会是个轻省活儿?但转念想到叶向荃和叶向高一场兄弟,再忙也不过月余,没必要在这些琐事上计较,“大嫂放心吧,若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自会让人去请教。”
小赵氏更是得意,西院三房分了出去,以前二房媳妇张氏在府中是与自己一起掌管家事的,她出身比自己强,男人比自己的强,要不是自己占着是赵氏的嫡亲侄女,叶向荣怎么说也是个长子,恐怕这个家早就落到张氏的手里,现在没了叶向高,这个家还不就是自己的?
“还有一事,怎么说二老爷也是官身,我和我家老爷商量着,这场面自不会小,家里的器物杯碟恐怕不会够使,弟妹不如趁着人还没来,把你西院的东西捡好的先拿过来些,将来自会还你们,”小赵氏不但人长得像自己的姑姑赵氏,黄脸膛,高颧骨,小气会盘算也是像极了赵氏,这些年她眼看着西院的日子红红火火,时时想找个机会占些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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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前世今生
连氏与小赵氏十几年妯娌,怎么会不了解小赵氏的脾性?恐怕自己西院的东西,拿过来想再拿回去就难了,虽说这些不值当什么,但小赵氏这没便宜想出便宜都要占的作派却是不能纵容的,因此连氏温婉的看了张氏一眼,“大嫂说的是,二哥这十几年为人做事处处得人心,来的人必是不会少的,只是嫂子们也知道,我们西院人口少,这些年也没有添置什么,那些东西实在是不长脸,”说着有些赧然,“万一露怯丢了咱们叶家的面子,还请嫂子们不要见怪。”
当初分家时二房也在,西院三房分的东西她也看在眼里,那些名贵的,成套的器物根本就没有西院的份儿,理由就是西院人口少,给了也用不上,当时自己也是出于私心觉得理所当然,现在若真依了小赵氏将那些残缺不全的杯碟拿出来,打的可是叶家的脸,以后自己在那些官妇们面前也就成了笑柄。
想到这里,张氏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赵氏,“弟妹不用担心,我看大嫂也不过是虑的细些,父亲才去了五年,家里也不是头一回过事,想来什么东西应该都是齐全的,那会用上西院的物件。”
赵氏听明白了三个儿媳话里的意思,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的亲侄女跟自己一样,识不得几个大字,比那两个小的少了许多成算,而且最致命的就是做事没有远见,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虽然她也知道侄女找老三媳妇的事也是在变着法给自己出气,但拿这件事情做伐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好了,要是少了什么,只管到咱们铺子里取,都几十岁的人了,难不成连这点事就操持不下来?还想让我扶着你们到几时?!”
三个儿媳看婆婆怒了,均不敢多言,带了自己的儿女悻悻的起身告退,待走到门口,赵氏道,“老大家的留一步,”小赵氏心里一喜,还道还是姑姑疼自己,待看不到那二位的背影,才转身道,“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帐目待我闲了还是要看的,”赵氏塌拉的眼皮微微一抬,“这个家可还没有散。”
睐娘由保姆常妈妈抱回了西院,现在家里出了大事,爹娘是不会早回来了,听常妈妈的意思能不能回来也不一定,自己人小只管把自己看好就是,那正院的夫妻两个都不是省事的,这场丧事办下来,估计爹娘最终也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命,睐娘翻了个身,她虽然只有四岁,但前世的记忆还在,自然不会像一般小孩子那样缠人,如今她晚上也是自己一个人睡,并不要奶娘和丫头陪着,也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心事。
睐娘前世叫叶蕊,与名字一样,她短暂的一生极为平凡,八岁父母离异,跟着奶奶一直长到考上一所二流的医科大学,以后进了家乡的一家三甲医院做心理科医生,因为是家综合医院,叶蕊也没有多少病人,日子过得还算轻闲,当然,收入和那些内外科的大夫们自然也是不能比的。
再后来相亲结婚,没到三年,丈夫也如其他男人一样,犯了男人们常会犯的错误,然后就是离婚,没多久从来烟酒不沾的叶蕊发现得了肺癌,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别人的肺癌化疗放疗的缠缠绵绵好几年,自己竟然迅速恶化,治无再治?!
叶蕊清楚的记得自己濒死之时心中的怨气,短短的三十年,自己没有纵情的在父母怀中撒过娇,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花枝招展(她十八岁之前,穿的都是堂姐们送来的旧衣服),没有好好玩过,没有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就这样,平凡且平淡的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当叶蕊再次睁开眼睛用极其模糊的视力看清自己重生后的一切时,若不是那时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她都想叩谢玉皇大帝西天佛祖并阎罗王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前生过的太过憋屈,才有了重生的机会,叶蕊很感谢老天没有让自己像那些网文一样重生在自己十几岁,她了解自己的性格,就算满血复活自己也没有本事把过去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然后将那对奸夫淫妇踩在脚下。
现在,她来到一个陌生的朝代里的洛阳,父母十分恩爱并且也是真心疼爱自己,家境更是优越,虽然叶氏夫妻因为出身的缘故在外面极尽低调,但叶蕊知道,父母手里银子是绝对不会少的,尤其让她兴奋的是,十岁就开始帮着奶奶做家务的叶蕊成为叶睐娘时身边竟然有了两个丫头并一个奶娘。这让她可以幸福的做个米虫,过上前世最想过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生活。
叶蕊实在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一世,她要好好爱这个家,爱自己的父母,然后呢…
叶睐娘抿嘴一笑,她要找个良人,幸福的再活一次。
至于正院的冷言冷语还不定时的寻衅刁难,叶睐娘上辈子就是委屈着过来的,今生有了幸福的家,那些不过都是浮云。
外面梆子已经敲过亥正,睐娘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可是又遗憾自己没有看到恒哥儿的情况。
叶志恒比她大上一岁,是二伯一家的命-根子,可是却傻呆呆的,不喜与人交际,每日只跟了乳母,话也不会说,也不会跟人行个礼啥的,平日里因着叶向高自知县到知府,是叶家最有出息的人,亲戚下人们都没少在恒哥儿跟前巴结,可是也得不到小家伙的一个眼神,时间长了,叶家二房生了个傻子的话便传了出来,想来这事叶向高和张氏心里也急,延医寻药花了不少银子,可是却不见一点效用。
有道是医者父母心,睐娘在黄花梨透雕小床上跷起二郎腿,从她会说话走路,睐娘就注意到恒哥儿异于其他小孩子的情况,凭她前世的从业经验,这个叶志恒有可能是个自闭症儿童,但自己当时不过两岁,实在没有能力去帮恒哥儿治疗引导,现在二房回到了洛阳,自己与恒哥儿年龄相仿,倒是可以以游戏的名义来帮帮他。毕竟一个才过三十岁的女人就要孤独一生,叶睐娘也不忍心看着她再雪上加霜。
叶向荃和连氏快到子时才回到西院,原本赵氏是要今晚叶向荃守灵的,但张氏坚决不允,执意自己和女儿来守,叶向荃才算是脱身回到自己住的西院。
两人悄悄到女儿房里看了看睐娘,又交待常妈妈警醒着些,才携手回了自己房中。
“我让丫头们烧了热水,你先洗洗,吴家的给你做了些吃食,还在火上热着,你吃点再歇着吧,”连氏心疼的看着丈夫,自己那个不亲的婆婆心也太狠,自己儿子病了,不让亲哥哥去探望,却派了身体不好的叶向荃千里迢迢的往榆林赶,这寒冬腊月的,那地方风沙又大,想着便红了眼眶。
叶向荃和连氏感情极好,看妻子扭头试泪忙抚了她的肩安慰,“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这次真的是老大去了,我在家也歇的不安心,这些年二哥待我跟亲兄弟有什么两样?咱们不和别人比,只讲自己的心就行了。”
叶向高不像自己母亲和哥哥将西院一家视为眼中钉,反而在暗中多多维护,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叶大富虽然与生意之道上颇有眼光,但对子女的教育问题上远没有姨娘云蓉有远见,叶向高能够专心学业,而不是像哥哥那样早早的到铺子里学习打理家族生意,还是云姨娘向叶大富建议的,后来又打听了嵩山书院让叶向高求学,才有了日后叶家老二的进士及第。
连氏接过叶向荃手中的帕子放在脸盆架上,又向盆里沏了热水给叶向荃烫脚,“我哪有那么糊涂?只是担心你的身子罢了,过了这几日,我好好给你补补。”
叶向荃心细思虑难免就重些,这些日子也是累极了,上了床反而睡不着,心里把明日要做的事一件件想了,嘴上与连氏商量,连氏也知道他的习惯,尽量帮着他把事情虑清楚,“这场事下来,咱们但求无过就谢天谢地了。”
叶向荃叹了口气,心里感激父亲早早把他们分了出去,不然这以后的日子染乎在一起,还不知道要多受多少气,“是啊,二嫂也是个明白的,咱们但求无愧于心,以后你也多和二嫂走动走动,宽宽她的心。”
“嗯,”连氏想到张氏年纪轻轻便没了男人,女儿才十二三,还没有订下亲事,儿子又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心下也是恻然,“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以前不过是怕人以为咱们有所图,二嫂又淡淡的,我才有意远着嫂子,现在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我们妯娌反倒可以多亲近亲近。”
睐娘就住在正屋的西梢间,待她起床时,叶氏夫妇早就到正院帮忙去了。
这个时候自己可不能给父母添乱,睐娘连忙拉了衣服来穿,虽然也清楚四岁多的小孩应该个什么样,但她不介意做个早慧的孩子,毕竟在这样的家里,还是给身体都不太好的父母减轻些负担才是最根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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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的正门平时不怎么开,叶三一家到正院请安多走的是正院与西院相通的角门,当然路是远了一些,睐娘带了自己的保姆常妈妈和丫头连枝、桃子急匆匆的往金安堂给赵氏请安,其实睐娘并不太喜欢有一群人成日跟着自己,这次更是想让已经十三岁的连枝去给母亲帮忙的,但连氏不放心睐娘,没有同意。
“这是怎么了?谁在哭?”走到海棠院,睐娘听到一阵细细的哭闹声。海棠院曾经是叶睐娘亲祖母的住处,早就不住人了,怎么会有哭声?
常妈妈望了望四周轻声道,“二太太昨晚就住在海棠院里,恐怕是恒少爷在闹呢~”
这恒哥也忒宝贝了些,搁旁人家里,五六岁的娃儿都能出去放羊了,有钱人家里恐怕也要去学堂了,这恒少爷可倒好,现在还像个吃奶孩子,动辄哭闹,常妈妈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睐娘,自己带大的妞,不但长的乖巧,还聪明懂事,比已经过了七岁的桃子还强些,“咱们走吧,我看这恒少爷还要有阵子哄呢。”
睐娘细细的眉头一皱,这海棠院甚是偏远,而且自祖母搬走,正院的大祖母就让这院子荒了,现在怎么将刚刚回来的二伯母安排到这儿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听三哥哥哭成这个样子,妈妈你是个有经验的,说不定还能帮个忙。”
睐娘松开常妈妈的手,率先进了院子。
因叶向高的灵柩昨日已经停好,家眷们是要在灵前哭丧的,张氏一早就和女儿到前头去了,恒哥还小,又长途跋涉才到洛阳,而且一到就要经历大事,张氏早上不忍叫醒他,想着趁吊唁的人还没到要他多睡上一会儿,也好养下精神。
“恒哥儿,恒哥听话,把这孝服穿上,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没进堂屋,睐娘就听到程妈妈轻声细语的劝说叶志恒。
“三哥哥还没起床么?”叶睐娘将小脑袋探进屋里,“我来喊哥哥一起到祖母那里去。”
程妈妈看到站在门边的睐娘,颇有些不好意思,手却使劲儿想将叶志恒手里的一件袍子给拽出来,“三**来了,恒少爷才起,不如你先到老太太那里去吧,我们恒哥儿穿戴好了就去。”
叶志恒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瘦的很,目光也不像同龄的小孩子那样灵动,睐娘走到他面前,看叶志恒小脸憋得通红,手里紧紧抓了一件织锦的团花袍子不肯丢手,便知道他是要穿这件衣服,自闭症患儿对某样事物会形成一种依赖,这件衣服花团锦簇的,颜色鲜嫩亮丽,想是叶志恒十分喜欢,可实在不适合孝子穿,睐娘招手叫过桃子,在她耳边轻言几句,桃子应命而出。
“三哥哥,一会儿我给你一样好东西,你和我一起到前院去给奶奶见礼好不好?”睐娘有些感谢自己才四岁了,这样的年纪和身高,恒哥儿更容易接受自己。
程妈妈却不想睐娘看到恒哥儿的样子,再加上睐娘不过是西院的女儿,面上的不悦就带了出来,“三**还是请先行一步,我们恒哥儿这几天累着了,晚上也歇不好,要过上一阵子才能去给老太太行礼。”
睐娘怎么会看不懂程妈妈的心思,只是她想接近恒哥儿就不能与这位乳母交恶,“三哥哥可是晚上时常醒来?那妈妈一定也很辛苦,只是下来三哥哥还要守灵,恐怕二伯母也无法分身照看,睐娘年纪小,虽然大祖母让我帮着照看三哥哥,不过以后还是要程妈妈多劳神。”
程妈妈本想拉下脸将叶睐娘赶走,但听叶睐娘把老太太的话搬了出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尤其听到“守灵”二字心中一动,她是开封张家出来的家生子儿,自然比这叶家的奴婢多些见识,这百善孝为先,以后这些天虽然有他大伯打理,但恒哥儿这个嫡子却是躲不过去的,若是迟迟不到,以后这个不孝的名声可是能把人毁了去的,更何况做为唯一的儿子,将来摔盆儿打幡儿的事都要他来,难道要说自己养的小主子是个“傻子”?恐怕二太太也不会饶了自己。
“姑娘说的那里话,我们恒哥儿就是因为二老爷故去才伤心过度,早上一醒来就开始哭了,”程妈妈是个聪明人,面上带出“缅怀”的神情,这件棉袍还是老爷在时做的,这么,恒少爷愣是舍不得丢下。
“三哥哥,你看这是什么,”睐娘也不去判断程妈妈这番话的真伪,接过桃子递过来的东西,在叶志恒眼前晃了晃,古代的玩具到底是花样少了些,但愿这个有用。
叶志恒呆呆的看着睐娘手中花花绿绿的纸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一直盯着但并不伸手,睐娘心里一叹,他们不能用眼神或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是关公,看看漂不漂亮?”
这套《三国志》的画片是叶向荃给睐娘买的,画上的关公绿衣红脸,紫髯长眉,睐娘将画片递在叶志恒眼前让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塞到他的手里,看他盯着那画片不再哭闹,松了口气道,“妈妈给三哥哥换衣服吧。”
程妈妈看睐娘竟然哄好了恒哥儿,连忙把他手里紧抓的衣服拿了过来,给叶志恒换上了斩衰。
赵氏痛失爱子已经起不了身,早上不过虚应了儿子媳妇的请安,如今恒哥儿来请安时她正在由丫头旺儿服侍着喝药,看到一身斩衰的小孙子被乳母抱着进来,不由悲从中来,捶床痛哭,自己是老年丧子,恒哥儿是幼年丧父,还有谁比他们更可怜?
睐娘看赵氏涕泪交流的哭得不成样子,而叶志恒仍然一脸懵懂,只是手里紧捏着那张画片,任赵氏又拉又拽就是不肯上前,硬着头皮安慰道,“祖母,您一定要先养好身子,二伯母和三哥哥得指着您呢~”
赵氏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这一点睐娘心里很清楚,虽然她对自己父母不好,但对二房来说,有这个婆婆给撑着,大房不至于太过分了。
“放心,我死不了,”赵氏看着只顾往程妈妈怀里扎的小孙子,提了口气道,没了老二,她还有老大,而心爱的小孙子却失去了依靠,还有谁比他更可怜?“我自己的孙子,我不但要养好了,还要再教出个官老爷来,这才对得起我那苦命的儿子~”
她不喜睐娘,虽然知道这小丫头说的对,但也不假辞色。
一大早叶家就四门大开,遣人到各亲戚相熟人家报丧,叶家的所有铺子也都挂了白幡,告知全城东家有丧。因叶向高一殁叶向荃就遣人向家中报了消息,所以还没等他们扶灵回来,家中的一切都准备停当,连灵棚都已经找人搭好了,鉴于上次叶老太爷过世时的规模,叶大又做主搭了几间祭棚,力争让族中上下看到他的办事能力和魄力。
叶睐娘陪了叶志恒跪在灵旁,丝毫不肯偷懒,一身重孝的张氏看了心里一软,这长时间跪下来,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个四岁的小人儿?
“睐娘,你随妈妈去用些点心,”张氏柔声道。
“伯母,”看张氏跟自己说话,叶睐娘抓了机会连忙劝慰,听自己母亲说这位二伯母自伯父过世就经常一人垂泪,“今天奶奶说她不能看着三哥哥将来被人欺负,要等着三哥哥做官,都喝了一大碗药呢!”睐娘连说带比,小手在空中比出那药碗的大小来。
虽然每个来拜祭的亲友都是这样劝自己,要自己为了孩子打起精神来,但从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子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种意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张氏转过头看着恒哥儿身后的女儿,若自己顶不起二房,女儿和儿子还不是任人揉-搓?
想到这儿张氏爱怜地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伯母知道,也明白你二姐和恒哥儿都指着我,只是…”在这孩子那明亮澄澈的目光中,张氏忽然有一种倾诉的冲动,有些担忧她一直压在心里,根本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诉说。
“咳,”张氏的贴身丫头素心轻咳一声,“太太,这会儿没人,你要不要更衣?”趁着没有人来,素心想让张氏也起来走动走动,顺便也打断她的话。
张氏恍然明白过来,扶了素心的手道,“也好,结香留在这里,睐娘也进去暖和暖和。”
后几日各府纷纷上门拜祭,只忙的叶家上下人仰马翻,叶家老大领着恒哥儿在外面迎客,各府内眷则由小赵氏招呼,一时忙乱不一而足。
有道是“孝子头便地流”,意思就是丧事期间孝子是见人就要磕头的,恒哥儿起初不会也不肯,慢慢的被保姆程妈妈和睐娘教会了,但又根本不看人也不看时机,一个人傻傻的在那儿不停的磕,睐娘只得在没人时尽量找其他的事物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将他从“磕头游戏”中解救出来,可来了人叶志恒又不知道要去磕头了,幸亏叶志恒比同龄的小孩子生的矮小孱弱,来的外客还以为是个三四岁的小儿,也不去追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是张氏看着躺在棺木中已经冷硬了的丈夫,再看看已经五岁多了却任事不懂的儿子,虽然身边有素心和结香不停劝慰,还是挺不过去一病不起,小赵氏迎来送往忙得无暇顾忌,又将张氏扔给连氏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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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家来人
张氏娘家早就收到了女婿不在的消息,但正式消息没有送来不也贸然往洛阳跑,张氏的嫂子谭氏是个贤惠的,又与自己的亲小姑关系不错,因此盘算着日子,报丧的人一进张家世居的浅河村,她就领了儿子和堂弟媳妇秦氏收拾收拾上了路。
“行了,你躺着吧,咱们说会儿话我还要去给老太太见个礼,”谭氏扫了一眼张氏暂居的海棠院,心中微微不悦,“这院子眼看没有收拾过,怎么让你们住在这儿了?不是说已经分了家了?”当初分家,叶家老大留在正院,老二分的是相邻的东院,老三则分在西院。
张氏见了娘家亲人,眼泪再次开了闸,她本就心思敏感,这次自觉是见够了人情冷暖,“说是那边院子没有收拾出来,我现在也无心去弄那些,就先在这儿住着吧,待事情了了,再看婆婆怎么安排。”
“大伯母每日里外忙着,顾不过来也是有的,说等忙完了这阵子再帮母亲挪地方,”叶书夏这些日子哭得小脸黄黄的,眼皮也肿的不像样子,根本就看不出原有的靓丽,她与叶逢春自幼交好,这两天更是与堂姐住在一起,看舅母脸色不郁,忙帮着长房说好话,
“这话你也相信?”同来的还有张氏的堂弟媳秦氏,她凑不到堂姐跟前,便拉了叶书夏嘘寒问暖,一边细细打量这屋中的摆设,这次秦氏自告奋勇与谭氏同来,还有另一份心思在里面,忍不住提点叶书夏,“你们要回来的消息恐怕他们月前就收到了,灵棚都搭好了,就没有时间收拾个院子出来?”
还说是叶家是大户人家,虽说不贵但富,可这房里一色的枣木家俱,样式老旧,帐幔帘帷都是半新不旧的,难道自己那做官的妹婿刚走,叶家人就敢变脸欺负孤儿寡母?
“六嫂,”秦氏轻轻撞了撞谭氏,“咱们姑奶奶这样下去可不行,咱张家的姑奶-奶安贫乐道是不错,但还有恒哥儿和夏妞儿呢~这么冷的天儿,人又病着…”
谭氏也一脸担忧,可现在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安慰张氏道,“你且宽心,我们要在这儿住上几天,待前面的事了了,再说以后的事。夏妞儿先带我们去给老太太见礼,你就好生歇着,人都没了,还计较那些虚礼做什么?你只管把身子养好了,就是这一双儿女的福气。”
张氏的亲哥哥张延用虽然也是庶子,但张家是世家,张延用又是个争气的,如今已经是江苏布政使手下的从三品参政,仕途一片光明。所以谭氏说话行事底气足的很。
自己的嫂子历来精明,八弟张延为如今依附在哥哥身边打理庶务,弟媳秦氏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是个精明厉害的,有她们在,张氏松了口气,婆婆病了,自己竟被安置在这样的院子中,身边除了从榆林带来的下人,小赵氏竟然以事多人少的理由连个人都没给添,张氏这些日子也憋着气,若是一回来就被大房压下去,以后想翻身就难了。以前的张家过得日子她可不想再来一遍,何况现在她还有夏妞儿和恒哥儿。
赵氏在床上听说张家来了人,也不敢躺着见客,强撑着让丫头将自己扶起套了件赭色的褙子,拿热帕子擦了头脸起身相迎。
虽然张家来的二位太太都是晚辈,但那张氏的亲嫂子却是三品的淑人,就是在这洛阳城里,这样的身份也是见不到的,赵氏自然不敢怠慢。
“老太太快莫要这样,您可要保重身子,”谭氏含笑将赵氏扶到榻上,招手让儿子檀哥儿过来给赵氏见礼。
檀哥大名叫做张如檀,不过十岁,和母亲谭氏一起在开封老宅,他是外甥所以只着缌麻,人长得唇红齿白,见母亲叫自己,便上前规规矩矩的与赵氏磕头见礼。赵氏也是个懂规矩的,头次见面忙命旺儿封了份儿见面礼递过去。
小赵氏自然不肯放过见贵人的机会,早带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跟了进来,一面命丫头上茶,自己则想着是姻亲直接上前拉了谭氏便要嘘寒问暖道辛苦,看谭氏态度漠然又将檀哥儿搂在怀里猛大夸上一通,真个是舌灿莲花,奉承话都不带重样的。
谭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那里见过这种作派,只怕自己府上的管事妈妈也比这小赵氏体面些,冷冷的一侧身子避开小赵氏鸡爪似的手,“我家小妹年轻不经事,这些日子烦劳她大嫂子操心了。”又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张如檀道,“檀哥儿别在这儿坐着了,去前头陪陪你弟弟。”
谭氏一身莲青滚白边的褙子,头上一色的素银钗,待走近了小赵氏才看清楚那凤头上衔着硕大的珍珠,手上的银镯也是镶了蓝宝石,真是通身的贵气,当下气势便矮了几分,讪讪的叫了儿子女儿过来见人。
想到自己小姑子将来还要指望长房,谭氏也不想与她太过难看,亲热的拉了叶逢春和叶志远叶志达来看,又让身边的嬷嬷取了荷包来赏与他们。
“老太太,我有句话还想听听您的意思,”谭氏扫了一眼陪坐的小赵氏及她身后的儿女,叶志远叶志达做为从子,亲叔父过世了也是要在前面守灵的,结果却都被领了过来,外面竟只留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谭氏心中不由对叶家又存了几分轻视,叶家门第不高,叶向荣她也见过,不过是一个商贾,当初若不是看着叶向高少年及弟,而自己小姑到底是个庶女的缘故,张家是不会与这样的人家做亲的,现在一经事这不知礼且小家子气都曝露无遗。
“亲家太太您只管说,”赵氏不过是市井妇人,如今有个三品的诰命夫人这么恭敬的与自己说辞,当真是受宠若惊。
“我家姑爷就这么年纪轻轻的去了,”谭氏看着眼睛红肿的书夏,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哭了几声才又道,“姑爷身后只有恒哥这一滴血脉,恒哥年纪又那么小,身子也不爽利,虽说‘孝’字大过天,但这么冷的天孩子就那么跪着,头都磕青了,若是再病了,姑爷在天之灵怕是也不安稳~”
叶志恒是孝子,守灵是应当应份之事,但才不过五岁多些的孩子,又是个不清楚的,几天下来早就让折腾的没了正形,赵氏病了,张氏也起不了床,谭氏想到这些心下恼火,若是小孩子有个什么长短,可不就遂了叶向荣一家的意?
谭氏久在内宅,凡事难免就多想些阴暗面,再加上叶志远叶志达两个从子,虽然看着脏了些,却一副油光水滑的滋润模样,那有半点辛苦守灵的样子?说话时隐隐就带了情绪。
“什么?恒哥儿就一直跪着?”赵氏一口气憋得直要翻白眼,孙子历来就是她的心头肉,何况是她最爱的儿子身后的唯一独苗?人人说叶志恒傻,她是不信的,在她眼里,自己的小子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就不多话正是个能成大事的,如今儿子已经走了,若是孙子再有个什么,“快把恒哥儿给我抱进来,就说是我说的。”
“娘,恒哥是孝子,若是来人祭奠,灵前没人~”小赵氏觉得婆婆真是糊涂了。
“达哥和远哥儿先去跪着,那是你们的亲叔叔,”赵氏厌恶的瞪了小赵氏一眼,就知道带了自己的儿子来躲懒。
“达哥儿和远哥儿一直都在呢,这不是要见亲家太太,我才领了来,”见婆婆发怒,小赵氏上赶着解释。
“亲家太太来了,正经该来拜见的是恒哥儿,”赵氏气得捶榻,自己这个侄女也是小时受过苦的,她想着要偏疼一些,可是也要人能疼的起来才是。
恒哥儿由程妈妈抱了进来,他确实如睐娘判断的那样,是个自闭症患儿,又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原本就瘦弱的小儿被胖大的保姆抱在怀里,就如一片随时会枯萎的叶子,谭氏不由上前几步接过恒哥儿小小的身子,刚在在灵前时她没细看,现在抱在怀里才发现五岁的娃娃竟然没没多少斤两,不由气得瞪了程妈妈骂道,“你这个下作行子,怎么带的少爷,人都让你折腾成什么了?!”
程妈妈是张家的老人儿,如今还有亲戚在张府做事,不由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饶命,恒少爷本就身子弱些,又极喜欢清静,听不得吵闹,可这些日子府里到处都是一片忙乱,哥儿又要时时守在前头,愈加吃不得饭了,晚上也不睡觉…”
程妈妈无法当着众人说叶志恒是个有毛病的孩子,只得“嘭嘭”的叩头。
恒哥儿只亲程妈妈一个,看到自己乳母那个样子吓得大哭起来,可是又不肯开口,便在谭氏怀里不停乱扭,几下就将谭氏弄了个衣乱钗滑,赵氏看了很是心疼,她一来确实是头晕心悸轻易起不得床,二来也不忍心到前面去看儿子的棺木,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人难过?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慢待自己孙儿之心,可没成想才几天功夫,那个小赵氏就将自己的金孙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有姻亲在场,赵氏非动家法不可。
“来,到奶-奶这儿来,”赵氏强撑着扶了贴身丫头旺儿想去接过恒哥儿,可是恒哥只是大哭根本不往她怀里去,一会儿功夫便气不接下气,几欲厥了过去。
“夫人您让程妈妈起来三哥哥就不会再哭了,”一个脆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谭氏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轻轻拉着自己的袖子,“除了二伯母,三哥哥和程妈妈最亲。”
“你起来吧,”看来不是收拾这个乳母的时候,何况自己这番做作不过是给赵氏姑侄看,“你是三房的女儿?”谭氏将睐娘拉到身边,啧啧赞道,“果然好相貌。”
小小的睐娘一身大功将整个身子包的严严实实,因才四岁,并未结麻花包头,只是用长孝带围一宽箍,结于头后,下垂至脊背,可是这样的重孝反而把小姑娘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的格外流光溢彩,真是山窝里出了只凤凰,谭氏心中暗叹,想起小姑说过这次是三房的弟弟将他们接回,刚才自己去灵棚祭拜也看到这个小姑娘一直守在外甥身旁,当时以为是小丫头,没怎么在意,现在两下对比,大房和三房孰忠孰奸立时分明。
“是,民女叫睐娘,”睐娘规规矩矩给谭氏和秦氏磕头行礼,她听母亲说过张家,知道越是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越是不能失了礼数,丢自家的人。
“还民女?”谭氏被睐娘给逗的展颜一笑,也不掏什么荷包,直接从手上捋了个手镯套到睐娘手上,“你随着恒哥儿叫我舅母就行了,难为你小小年纪就知‘孝悌’,是个好孩子。”
秦氏是以谭氏马首是瞻的,连忙抚了睐娘的小脸夸了两句长的好,也从身上摘下个小小的荷叶佩递给睐娘。
这可是睐娘自小到大收到的最重的礼了,她前世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但多少也有些见识,秦氏那玉只能算是不错,可是谭氏这只镯子不但压手,而且上的的几颗蓝宝石每颗都有自己小指甲盖大小,颗颗透明,颜色幽蓝,“睐娘谢舅母的赏,但这个太贵重了,睐娘不能收。”
小赵氏离的近,一眼就看到那只镯子是个值钱货,遂笑道,“我家睐娘说的对,这东西太贵重了,她小小年纪没得折了她的寿。”
“噢,”谭氏慈善的笑笑,她喜欢知道好歹的人,这个小姑娘不过四岁就能看出自己这镯子价值不菲,可见母亲也是个有见识的,“舅母给你镯子是赏你小小年纪就知道陪着恒哥儿,这也是功劳。”
她就是要让人知道,自己的外甥娇贵着呢~
“睐娘和三哥哥是兄妹,一起玩是应该的,”睐娘这二年装可爱也算是小有所成,忽闪着大眼睛道,“三哥哥对睐娘也好,睐娘喜欢和三哥哥玩~”
“就是,妹妹陪陪自己哥哥有什么大不了的,”小赵氏一把拉过自己女儿,“我家春妞儿与夏妞儿最是要好,这些天心疼夏妞儿,都是接到自己院里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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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氏冷冷的看了一眼小赵氏,“春妞儿自然也是个好的,还知道那海棠院住不得人,原想着就算是妹夫不在了,家里还有贤惠的大嫂在,自然不会让一个守节的寡妇受委屈,可今天我一来,竟然发现妹妹住的地儿又冷又潮,连被褥都是湿塌塌的,这样子哪能不病?如果叶家真的是没有地方给她们孤儿寡母住,我们张家自会将人接回让她在张家为妹夫守节。”
她将“守节”二字说的极为清楚,张氏是在为叶向高守节,如果将来叶志恒出息,挣座牌坊也是有可能的,怎么能任叶家这么作践?
赵氏忽然见谭氏变了颜色,心里一抖,张氏回来住在海棠院她是听说了的,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媳读书知礼比老大家的要强的多,但就是强太多虽然让她这个婆婆直起了腰杆但同时也让她这个婆婆见了都有些底气不足,因此小赵氏那样安排,她心里也不过想着要借机挫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道以后的日子要守得清苦,毕竟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家和才能万事兴。可是现在人家娘家人来了,挑出了理,自己就只能装作不知,不然儿子刚死就虐待未亡人,自己的老脸往那儿搁?
“怎么回事?老二家的院子没有拾掇出来?”赵氏横了小赵氏一眼,哆嗦着嘴唇,“你也奔四十的人了,做事怎么这么顾前不顾后的?!”
“这不是这些日子忙吗…”小赵氏头都不敢抬,“媳妇这就去帮弟妹将住处换了。”
谭氏也不穷追猛打,笑道,“那就有劳大太太了。”
“娘,这是我今儿得的,”待回到西院,睐娘现宝似的将玉佩送到连氏手上。那镯子太过贵重,到底让她还了回去,但玉珮的玉质也就是个不错,叶睐娘就笑纳了。
连氏已经听说了上午的事,而且她去拜见谭夫人时谭夫人对小睐娘也赞不绝口,直夸她教女有方,“睐娘做的对,你和恒哥儿是兄妹,你们一起玩是应该的。”
自己女儿年纪小小,却要比长房的春妞儿和二房的夏妞懂事的多,连氏爱怜的将睐娘抱在怀里,“爹和娘这几日都忙,睐娘要听常妈妈的话,过些日子娘给睐娘做好吃的。”
“嗯,睐娘想吃兔子豆沙包,”睐娘一脸娇憨,心中却阵阵恶寒,自己真成了一点点心就能满足的小东西了。
“老太太,你用药吧,”旺儿轻轻将白瓷勺递到赵氏嘴边,口里哄道,“您也别再跟大太太置气了,她也是一时疏漏。”
赵氏一向勤俭惯了,虽说现在在叶家富的流油,可是却不像那些富户们奴婢如云,赵氏虽是当家的老太太,身边也不过旺儿和喜儿两个大丫头,还有做杂事的小丫头四名,而小赵氏和张氏还有连氏则是大丫头两名小丫头两名。在她看来,那些一个主子成群人服侍,简直就是烧钱。
起初张氏来时根本就没想到叶府居然节俭到这种地步,她自己的陪嫁就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还有两名管事妈妈,不过赵氏是个会算计的,以儿子是官身为理由让张氏破了例,而叶家虽然依然按叶向荣的例给二房配了使唤人,但张氏的陪嫁们的月例银子理所当然的由二房自己负责。
至于三房,赵氏是根本不管的,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便在连氏面前指手画脚,不过连氏也只是邻县一个秀才之女,家里也没有多大的排场,房中也是按着小赵氏的规格来的。
旺儿是赵氏身边得力的丫头,已经年过二十了,只是赵氏仍舍不得将她配人,说的好听些是自己将旺儿当了孙女,其实不过是怕再招来的不如旺儿勤快能干,知心合意,“唉,这个老大家的做什么事就是不让我省心,”赵氏就着旺儿的手喝药,“前几年我就想将你给了向荣,谁知道他是个不争气的,又想着把你给了向高,也能做个官太太,谁知…”
看着赵氏装模作样的嘴脸和眼中未净的眼屎,旺儿直犯恶心,可又不能表现出来,真把她当三两岁的小孩子哄呢,如果真心替自己打算,怎么会把自己拖的过了二十?
旺儿知道自己服侍的这个老太太,平生最恨的就是妾室,叶向荣纳妾是因为搞大了老婆赵氏娘家表妹罗氏的肚子,叶向高纳妾那是因为上峰所赠,没有一个是赵氏送的,现在跟自己说这个,“老太太快别多想了,旺儿只求能多服侍您几年,您可千万别想着撵奴婢出去,再说,如今这情景,您也知道的,”旺儿做出一副贴心贴肺的模样,“大爷是个软性子,大太太的脾气您心里也有数儿,以后二房还都指望着您呢,只是…”
见旺儿欲言又止,赵氏反而睡不着了,“你可是听说什么了?”旺儿和喜儿就是她的眼耳和口。
“奴婢看这几天二太太和三太太似乎走的挺近,”旺儿偷觑了一眼赵氏,又自我解释道,“想是三爷在榆林出了不少力,二太太心中感激吧。”
三房?赵氏心中咬牙,“老二在时可没少关照三房那个杂种,如今他出些力有什么不妥?为这外就心存感激,我这个媳妇也太好哄了些,不行,这个家我还得当着,不能让恒哥儿的产业让那些丧良心的骗了去!”
“奴婢也交待了那四个红,趁着这些日子西院的人过来,多和她们走动走动,将来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咱们也好有个准备,”旺儿很聪明,事事将赵氏摆在被迫害的角度。
四个红是赵氏院中的四个小丫头:红玉,红苹,红玲、红芳,都在十三四岁之间,平时管着洒扫、洗晒、跑腿传话这些杂务。
“马屁精,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净跟着学拍人马屁了,真是家学渊源啊~”叶逢春挽着叶书夏从正院出来,看到三房的睐娘正和叶志恒一道走在前面,不由骂道。
这些日子睐娘每天陪着叶志恒进进出出,被谭氏赞了几回,而且过来吊唁的夫人太太们更是见到叶睐娘甜美乖巧的模样个个爱不释手,叶逢春早就恨的牙痒痒了,今天可巧身边没有大人,不出口恶气她怎么睡的着?
叶睐娘抬头看了看云间的弯月,带孩子是个很累人的活儿,尤其自己这小身板也才四岁,她实在没有力气跟自己这两个姐姐费唇舌。
“妹妹你说是不是?到底是像她那个小妇养的爹,”叶逢春看走在前面的睐娘不搭话,继续道,“那些夫人们明明就是来看你的,她却一劲儿冲在前面,嘁,要么就是西院的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娘教得,真以为跑的快就是千金**了?”
叶逢春的容貌比她的祖母和母亲略强些,虽然还是高颧骨,但肤色较从小过苦日子的两个赵氏要好上许多,又继承了叶家的挺鼻弯眉,倒也能看出几分俏丽,只是和叶书夏还有睐娘比起来,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叶书夏自小比她强,父母更是比她强,所以叶逢春在这个妹妹面前嚣张不起来,甚至还不时巴结一二,可是这个睐娘一个庶子的女儿,竟然比她更得人喜欢,这怎么可以?
叶书夏也看不惯睐娘,不过四岁多些,就知道到处讨好凑趣,长大了也是个小狐狸,只是看在她服侍自己弟弟确实周到的份儿,叶书夏懒得出手教训,“大姐理那种人做什么?”
“大姐姐今天是怎么了?您对张家舅舅和二伯母不满么?”叶睐娘猛然回头,骂她两句她可以当做听不见,骂她的爹娘和奶奶可是不行,何况那个叶书夏,自己父母这么辛苦的为她亲爹办丧事,她不但不谢竟然任由别人侮辱自己,真是头白眼狼,“二姐姐,大姐姐张嘴闭嘴的‘小妇养的’你竟然能够听得下去?”虽然她不想树敌,但这样的侮辱还是忍不下去。
领着恒哥儿走在头里的程妈妈悚然一惊,自己也是老糊涂了,自己家的主子可不也是“小妇养的”庶女?“大**嘴巴放干净些,不知道大**这些话又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教得,我回头可要请二太太好好请教请教大太太了。”
叶书夏是个粗线条,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成天以知府嫡女自居,却忘了自己的母亲和舅舅却是实打实的庶子庶女,不由又羞又气,“若兰,去大**那儿将我的东西取回来!”说罢也不理想要拉她的想要解释叶逢春,直接带了丫头若菊向金桂院而去。
看着呆在原地的叶逢春,睐娘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个姑娘跟她母亲一样蠢,成日抱怨自己不被谭氏待见,“自不量力~”
她根本不怕被叶逢春听见,也不怕她回去跟小赵氏告状,毕竟她那句“小妇养的”在场这五六个人都听到了,而且自家早就分了出去,吃喝花用根本不靠赵氏一房,自然不用仰人鼻息,想到这些,叶睐娘默默向天上的叶老太爷致敬,您真是高瞻远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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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丧事繁复,叶向高又是五品官身,招魂、报丧、设奠、沐浴、饭含、袭尸、小敛、大敛、朝夕哭、筮宅、卜葬日、下葬等一套丧事办下来,待一切尘埃落定,已经进了四月中。
“妹妹你且好好养着,嫂子们既然来了,断然不会没个交待就这么回去,你七哥八哥过几日也就要到了,”秦氏知道谭氏还要和小姑张氏说体己话,她毕竟隔着一房,安慰了几句便借口疲累扶了丫头休息去了。
谭氏因为就要带了檀哥儿到自家老爷张延用任上,因此想着一次将小姑子以后的事撕掳个清楚,回去也好让老爷放心,索性便和秦氏在张家住了下来,等着与随后而至的张家七爷和八爷。
见房内已无外人,谭氏斜躺在贵妃榻上,由自己的丫头捶着腿与张氏说心里话,“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与你作主并不难,可你以后的日子还要在叶家过,要是做的过了,若我们一走那老太太为难你,到时你无亲无故的可怎么办?”
张氏想要娘家帮着再次澄清家产的意思已经含蓄的跟谭氏透露了,谭氏却没有一口答应,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家若是插手太过,说不定还要背上仗势欺人,图谋外嫁之女财产的名声,而且张亭兰毕竟已经是叶家的媳妇,日后若是因为这事叶家与她存下了心结,被叶家人为难,没准自己这个处处都存了防人之心的小姑到时反而会来怨怪自己坏了她和婆婆的关系。
张氏这一场事办下来,已经将叶家长房看的清楚,她根本不指望在长房那里能得到多少帮助照顾,“嫂子也来了这么久了,大哥一家是个什么作派和心思您心里还没数,只怕现在不说清楚,将来我们二房非被那对夫妇吃得渣都不剩。”
谭氏与张氏多年姑嫂,说话没有什么顾忌,听张氏这么说,不由也攥起了拳头,“可是我看老太太还是很疼恒哥儿的,有她照应着…”
张氏冷笑一声,“她也不过只疼恒哥儿,可是再疼长房还有二个孙子呢,恒哥又是个木讷的,根本不知道怎么承欢膝下,再说,”她眸光一闪,“人有旦夕祸福…”
叶家虽说是分了家,其实不过是把叶家老三分了出去,大房二房还被赵氏牢牢的抓在手里,以前张氏觉得自己丈夫的官会越做越大,不在乎那些产业,而且也不怕大房敢起坏心,可现在不一样了,多年的妯娌,小赵氏是个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因此打定了主意,趁着自己娘家人都在,一定要把那些产业再确定一次,“我也不是要将那些东西都握在自己手中,只是想一次说明白了,老大想管就给他管,但每年的出息不能太离谱了,最差,将来也要原物交到恒哥儿手里。”
“到底你也是叶家的媳妇,”谭氏一叹,张延用自知县做起,手上处理过的叔伯侄子为侵吞财产逼节妇再嫁的不知道有多少,虽然有张家在,叶家不至于此,但时间久了也不能不防,“你说的也有你的道理,索性嫂子就做一回恶人。”
“还有,你也要心宽些,这世道就是个人走茶凉,像前几日的事情以后多了去了,你难道都要气得起不了床?”谭氏抓着张氏手教训,“那个洛阳令不过是芝麻大的官儿,他那老婆能有什么见识,你值顾与她置气?”
“我知道了,是我想偏了,”张氏面色微赧,自己的气量还真是差些,如今被嫂子教训也是活该,“我不过是气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敢狗眼看人低,我家老爷尸骨未寒,那女人就敢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更可恨的是我家那个大嫂愚不可及,竟然不知道维护自己,还一味得在那莫太太跟前陪笑!”
当初叶向高选了榆林知府,洛阳县令莫荣升居然托人来说要将自己三岁的女儿和叶志恒定什么娃娃亲,莫荣升敢让人递话不过是想着叶家就住在洛阳,现官不如现管罢了,张氏怎么会看上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自然是一口回绝了,这次莫荣升和莫太太来吊唁,莫太太竟然大放阙词,跟同来的太太们说幸亏自己没答应将女儿许给叶家的老三,今儿一看,果然像传言那样,不怎么精明。
当时就将张氏气个倒仰,若不是想着来者是客,真想将姓莫的一家都打了出去。
“我看今天二嫂娘家来人,面色可是不善啊,”连氏俯身要帮叶向荃按脚。张家两个嫂子就住在正院的牡丹院里一直没走,而两个哥哥来吊祭后现在怎么又来了?不是应该叶家去致谢的么?
“你坐着吧,也累了一天了,”叶向荃将连氏拉在自己身边,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连氏自己前年小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些天又这么劳累,“现在好了,咱们也可以好好歇上几天了。”
“所为不过是这份家业罢了,”叶向荃冷冷一笑,老大叶向荣没有叶家老太爷经商的本领,偏偏还爱财如命,不会从外面挣,成天光想怎么从自己人手里抠些花花,“老大家以为没了二哥,什么都是他的了。”
连氏也是深知叶老大二口子的为人,“其实二嫂也不是个憨子,不会任由他们算计的。”
“所以咱们只管凭良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正院的事咱们不掺乎,”叶向荃不想再去想正院的事,拍拍妻子,“睐娘呢?已经睡了?”
“我在这儿,”叶睐娘从他们身后的床上探出头,两只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一天没见爹爹了,来请个安。”
在被窝里请安?叶向荃啼笑皆非,伸手将睐娘抱在怀里,嗅着她暖暖的奶香,“睐娘想爹了?”
“当然,”叶蕊虽然前世也活到了小三十,可是还是很依恋有父亲疼爱的感觉,“爹您也说了,那是正院的事,您就先顾好自己,不要太累着了,那边人那么多,我和娘却只能爹爹。”叶向荃身体不好,睐娘看着他青白的面色,很是担心。这一世父母倒是恩爱了,可身体却一个赛一个的差,叶睐娘可不想成为失怙之女。
“嗯,爹知道,爹也只有你们娘儿俩儿了,”叶向荃将连氏也揽在怀中,连氏是父亲为自己千挑万选的,人极贤惠良善,也不像一般内宅妇人那样小心眼儿没见识,结褵十几载依然十分恩爱,就算她自小产后一直没再有孕,叶向荃也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
“咱们睐娘是个晓事的,娘知道你对恒哥儿好,但这大冷的天儿成日陪着也不是事儿,明天就在家里歇上一天吧,”连氏几次到前面去,都看到女儿陪在叶志恒身边,自然十分心疼。
“娘放心,我没事,”叶睐娘现在正努力的跟恒哥联络感情,对自闭症儿童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陪伴了,她目前所做的也就是让叶志恒接受自己身边多出的一个小姑娘,而且还要尽量和程妈妈搞好关系,这样自己以后的治疗计划才可以顺利实施,“三哥哥已经没有爹了,咱们要对他好一些才是。”
“睐娘还真是像你,”叶向荃爱怜的看了连氏一眼,“天生是个好心肠,小小年纪就知道友爱兄弟。”
这将一月的时间,叶睐娘已经和叶志恒熟悉了许多,起码他已经接受了身边除了程妈妈和梅子之外,还有个粉嫩可爱的妹妹,叶睐娘也很清楚,与这样的孩子沟通是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的,许多时候和他们交流,任你磨破嘴皮子,也得不到一点儿应答,甚至人家连头都不会抬一下,现在起码在自己叫三哥哥时,叶志恒能嗯上一声了。
连氏第二天依旧起了个大早,她要将厨房上的事好好理一理,也好清楚的和正院交割,和小赵氏打了十几年交道,连氏对她的为人一清二楚,这个时候恐怕自己非但得不了个“谢”字,弄不好还能让她寻个错处到处吆喝。
“奴婢见过三太太,”叶志恒跟前的小丫头梅子斯斯艾艾的进来,看到连氏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起来吧,有什么事?”连氏看梅子不停的瞄女儿睐娘住的西厢,有些不悦。
“回三太太的话,我家少爷想请三**过去一同用早饭,”梅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叶志恒这段日子让睐娘陪惯了,早上起来见不着睐娘居然不肯吃饭,程妈妈不想告诉二太太知道,只是一味的在那儿哄劝,梅子看着不是办法,就偷偷过来想请了睐娘过去。
连氏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叶向高顺利下葬,七七已过,自己女儿也算是交了差使,她想着要女儿好好歇上几日,谁知道这可又来叫了,难道要让她的宝贝女儿以后天天陪着叶志恒不成?“你回去跟你家太太说,睐妞儿这些日子累着了,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请恒哥儿先吃吧,不必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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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小小的骄傲
见三太太拒绝自己,梅子暗暗叫苦,程妈妈根本不让自己过来请三**,自己自作主张出来了,结果人也不请过去,回去又得被那老婆子絮叨。再者她服侍的小主子自己最清楚不过,今天没有三**去,恐怕一天是不会吃饭的了,“三太太,您就让三**去吧,要么,让奴婢服侍**起身?”
“你是在逼我么?”连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自己可以在正院人前忍气吞声,但女儿却决不能被人看轻。现在一个小丫头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似乎叶睐娘不去她便不肯罢休。
“奴婢不敢,”梅子看连氏脸上隐有怒气,一声摸不着头脑,西院的太太不是最好说话么?但还是知趣的跪下磕头认错。
“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我家睐娘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不到金桂院找到玩了,”连氏也不看梅子,头也不回的进了西梢间。
她不反对女儿和恒哥在一起玩,而且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叶志恒也就是比旁的小孩安静些,也多少傻气些,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二房这个态度让人很不愉快,按理说自己夫妻忙活了一个月,二嫂张氏若是知礼就应该请自来道声谢的,可是她谢没有等来,却直接叫了个小丫头来喊女儿去陪她儿子吃饭,真以为叶书夏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她一点都不知道么?
“娘,可是二伯母让人叫我过去?”睐娘虽然心里惦记着恒哥儿,但她也不过是四岁的孩子,这些日子也算是受了自重生以来最大的累了,因此昨日丧事一毕,她就倒头睡到现在还不想起来。
连氏将手互相搓了搓才去拧女儿那娇嫩的小脸儿,“嗯,说是恒哥儿请你一起用早饭,我给回了,你再睡会儿?”
“好吧~”睐娘敏锐的从母亲眼中捕捉到一丝不悦,想是不喜欢自己再往正院跑,今天就全当给自己放个假了,“娘你也进来再睡会儿?”她娇娇的扎到连氏的怀里,嗅着母亲身上温暖的香气。
“快进去,小心着了凉,”连氏忙拉起被子将女儿裹在里面,轻轻摇着,“你看都什么时辰了,娘还有许多事呢,睐娘再睡会儿,让常妈妈服侍你起来。”
“好吧,”睐娘乖巧的缩在被里,“只是娘,你那样让梅子走了,二伯母生气怎么办?”
“生气又如何?”连氏眼中凝起点点冷意,“你是三房的**,不是谁家的服侍丫头。”
叶睐娘扁扁嘴,连氏说的也对,自己是不忍心看着叶志恒就这么毁了,可是不代表就愿意连句谢谢都得不到的傻呵呵的往人跟前凑,最终还被人认为是趋炎附势,那丢的可不是她小姑娘一个人的脸。
“太太,”结香看了一眼金桂堂中的诸人,明天张家就要和叶家说二房的家产了,大家自然在要一起再碰个头,“恒少爷不肯过来。”结香的语气中带着为难。
“什么?”张氏横了结香一眼,“跟程妈妈说张家的舅舅们都在,让她把恒哥儿带过来,”儿子是自己以后唯一的指靠,要尽可能的和自己娘家来往才是。
“太太,”结香怎么不明白张氏的心意,扫了张家七老爷张延行和八老爷张延为一眼,“想是恒少爷日子累着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进食,程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谭氏冷冷接口,“恒哥儿两顿没进食了,竟然现在才报上来?!”
自己家的少爷结香怎么会不清楚,不吃饭真是太寻常了,以前有太太哄着,自从老爷病后,太太顾不上了,都是由程妈妈自行解决的,可是这个时候结香断然不敢这么说,跪下磕头道,“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去请恒少爷过来。”
张氏笑容有些难堪,“这些日子也难为他一个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都疲累不堪,还是我过去看看吧。”
七老爷张延行不过三十多岁,却是长房最小的嫡子,端起架子道,“需知慈母多败儿,五姐今后可是还要靠恒哥儿奉养的。”
张氏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兄弟教训的满脸通红,出了正堂半天才顺过气,“到底怎么回事?程妈妈不是说这阵子恒哥儿听话的很吗?”
金桂院比海棠院大的多,除了五间正房和两溜厢房外,又开了一处侧门,后面是两排南北各五间的房子,叶志恒就住在南面的正屋里。
“太太,”结香扶了张氏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好像是恒哥儿要找西院的三**,程妈妈让人去请了,但三太太说三**累着了,今儿不来跟恒哥儿玩了。”
张氏也才意识到这些日子除了忙叶向高的丧事,就是盘算着再次明确二房家产的事情,竟然连声谢都没跟三房说过,叶家的两个兄弟丧礼毕后她都让女儿和儿子去磕了头,而族中来帮忙的亲戚也都一一备了礼物,只有连氏母女,想是以前就忽视惯了,竟然让她抛在了脑后。想到连氏这些日子管着最脏最累的厨房,女儿陪着自己儿子,张氏一阵汗颜,她现在的处境可不是与人结仇的时候。
程妈妈见张氏过来,局促的将手中的青花小碗放下,“太太,今天恒哥儿大概不舒服了,不肯用饭,老奴一直在哄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前几日张氏叫她过去问恒哥儿的情况,她还咣咣的拍着胸脯说恒少爷她服侍的有多好,也会笑了,还肯吃饭,“太大不用担心,想是哥儿前两天积食了,今天才不肯吃东西。”
张氏看着坐在榻上拿着张画片头也不抬的儿子,心里一酸,没有心思去理会奶娘辩解,这些日子杂事太多,她又病着,实在是疏忽了这个孩子,“哥儿,你想做什么跟娘说?”
“哥儿?”张氏又叫了几次,叶志恒平时喊十声都不带搭理人的,可是想到正房里坐着的娘家人,张氏手心里直冒汗,要是他们也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傻子,还会不会帮自己?
“太太,”梅子在一旁小声道,“三**说和咱们少爷说话时要和他眼睛看着眼睛,多说几次。”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三**不过才四岁,懂什么?”程妈妈不满的打断梅子。
“可是三**和少爷说话他就听啊?”梅子已经八岁了,根据她的感受,自从有了西院的**过来,自家少爷明白多了。
“恒哥儿想做什么?”张氏也不理程妈妈,在儿子榻边蹲下身子,“跟娘说。”
如此几次后,叶志恒竟然慢慢开口,“我是妹妹,我是妹妹,我是妹妹…”
“这是三**经常跟少爷说的话,”梅子惊喜的看了程妈妈一眼,她今天早上去请叶睐娘,其实是自作主张的,程妈妈根本不同意,“少爷是想三**了~”
张氏将儿子轻轻抱起来,估计现在也喂不进去东西给他,“恒哥儿跟娘先去见了舅舅们,然后让程妈妈带你去找妹妹。”
“孩子我和结香带着,你先安排了饭食到西院去,记得跟西院的人客气些,”张氏吩咐道。
金安堂内一片肃穆,上首的主位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两侧红木高背椅上分别坐着叶家族中的几位长者和张家两位舅老爷。
“老族长,今儿请您过来主要是亲家想看看我那二儿子的产业,”赵氏忍着气,如果是寻常亲家,恐怕她早就命人一通乱棍打了出去,自己还没死了呢,竟然要查看财产?可是对面坐的人却是开封张家,想到刚才大儿子送来的洛阳县的劳役通知和乐输单子,自从叶向高中了秀才,这什么徭役劳役的单子就没来过,可是这次,人家竟然送上门来了,如今,叶家想要继续兴盛,在朝中做官的张家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查看产业?”叶氏的老族长抖着胡子,“大富在时不是都分过家了么?还查看什么产业?难道当初还没分利索?还是你手中还有什么?”叶家因为家产争执这让老族长心里十分不悦,兄弟不和邻也欺,叶氏这么多年来才出了个有钱人家,可不能就这么败了。
金安堂实际上是三间正房,中间明间做了正厅,居中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侧各一张黄花梨的高背扶手椅,墙上挂着四幅中堂画,下面是一溜六张扶手椅,请族人和张家兄弟坐了。
西侧用一架十二扇的紫檀木屏风隔了出来,张家六夫人谭氏,八太太秦氏还有叶家长房小赵氏,二房张氏和西院三房连氏默默的坐在一起,叶睐娘本来是要同叶逢春,叶书夏那样待在自己院子里的,毕竟家产的事跟女儿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这和恒哥有关系,自那日张氏让人将恒哥送到西院去后,以后每日如果睐娘不到金桂院中,恒哥必会自己找去,让程妈妈哭笑不得。这次也是这个原因,张氏怕叶志恒在关键时刻吵闹,便作主让睐娘也留下了,反正一个四岁多点的孩子又能听明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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