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妻by颜离暖 苏子离

【原创】结发为夫夫 by姑方舟【寒武纪年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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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结发为夫夫 by姑方舟
别名:我可能找了个假道侣半修仙文(反正主角没修成仙就对了)不想多说,不会多说,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看下去可能就知道这是在写什么了,简介什么的我想不出来,送你们寥寥几句吧。简介:他看着那人不知为何就想逗逗他,可能是体内的痞性难改吧,又或者是因为看着这人太无趣了……
柳永北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里放映的电影,只见屏幕里头的人们穿着古装,飘飘衣裳舞动,手中的长剑撞在一起不断发出铿锵的声音。良久,他叹了一声,对旁边一起逃课来网吧的伙伴说道:“我小时候其实也挺想穿古装的,感觉自在。”楚梁被他突然一说莫名其妙,放下手里一起枪战的队友扭头去看他的电脑,了然,随后对他揶揄道,“你自己去网上买一套呗,反正又不贵,啊,买套女装的更好,看着漂亮。”“对你来说肯定就不贵咯,你也不想想我老子那脾气能乖乖给我钱让我去买?”刘永北叹了口气,要是真能让他穿上古装,穿女装那又如何。楚梁听他说过他从小就羡慕古代的那些玩意,见状随意说道:“要是你真想要,大不了我明天去网上买一套给你。”“真的?”刘永北眼睛一眯,“说定了啊!别反悔啊!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真的假的?”“真的真的。”楚梁其实早就想给他买了,只是一直给忘了,现在看他哀声叹气他也很烦,这个看起来就不懂得什么叫上进的家伙当年到底是怎么把他给打倒的?真是叫他郁闷。“好诶!”刚好身边有个网吧的服务员经过,柳永北叫住他,“加一瓶啤酒和两个鸡翅。”服务员点头,收了钱就去交代。楚梁看了电脑一眼,控制的角色已经死了,“我看你的钱都拿来上网和买吃的了。”“我不是没办法嘛,控制不住自己。”柳永北把视线重新投向面前的电脑。没过多久,服务员拿着一瓶打开了的啤酒和两只炸好的鸡翅,托盘才刚放下,柳永北立即就拿起一只咬了一口。楚梁不喜欢边玩边说话,他再一次将视线移开电脑,看向他说道:“手不洗也不戴一次性手套,你手又脏,不怕拉肚子啊?”柳永北皱皱眉,却是继续咬着手里的鸡翅,“小梁啊,我有没有说过我已经不止一次觉得你像我妈了。”说完就要去拿啤酒喝。“……哼。”楚梁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把那句‘我还不是为你好’的肉麻话给说出来。啤酒的酒瓶上面马上全是化掉的冰水,柳永北手掌又因为拿了鸡翅油腻腻的,他一下子没拿住,啤酒竟直接撒到了键盘上,“啊!”柳永北一看,糟了!这键盘坏掉肯定要赔很多钱。他赶紧伸手要抹去键盘一大部分撒出的啤酒,旁边的楚梁一看忙叫道:“别碰。”但是晚了,柳永北的手刚一沾到就觉得一股电流从手心窜进心底。旁边的楚梁一看他僵住,急忙站起身就要去抓他。“别碰!”柳永北低叫了一声,随后身子向后一仰,竟自己脱离出手。他心有余悸,左手捂着自己被径直电到的右手直喘粗气。旁边的人全部被他们惊动,都扭过头来看他们,就连网管都急急走了过来。楚梁扶住柳永北有些软掉的身子,问他有没有事。他刚想说没事,突然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无比的刺痛,就像被一双手给紧紧地捏住,放开,捏住,放开……他喘气喘的更厉害了,网管已经跑到他们跟前,询问怎么回事,他似乎听到楚梁焦急地说道,“我朋友……啤酒撒到键盘…………救护车!!”他听不清了,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没想楚梁这家伙原来这么担心他,唉,自己又害他在众人面前丢脸了,下次再请一顿慰劳他吧……胡思乱想间,心脏那里已经痛的他不知道呼吸为何物了,最终他还是抵不过那刻骨铭心的痛楚,昏死了过去。
暖( ? ??)?
是他,就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
暖?(ノ??`)
点亮12星座印记,
梦境幽幽,身体忽冷忽热的让柳永北知道了什么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这样感触良久,他身体的知觉慢慢地回归了过来,眼皮也不再像开始那般沉重,他霍地一下睁开了眼,就听四周的人都惊喜道:“醒了,醒了,总算是醒了。”柳永北坐起身来,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很不舒服,喉咙凉凉的,感觉无比的干涩,肚子也是有一股恶心感。接着他就发现他全身都是湿透的,衣物全沾在身上无比的不舒服。他奇怪是谁这么没事趁他昏迷往他身上泼水,可是他扯了两下衣服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因昏迷太久有些混沌的脑袋渐渐地开明过来。这,并不是他的衣服。柳永北眼前看见的是一套湿透了的古装,就手感来说,这件衣服的做工非常的精美,四周的人依旧混乱着,他扭头去看他们,只见所有的人都穿着古装,或华丽,或粗糙。众人见他神情呆愣,均以为他受到惊吓尚未回过神,其中一个秃头白花胡子的老头开口道:“宋清,宋明,你俩先送穆清回去休息。”“是,夫子。”两人异口同声,站了出来一人抓住柳永北一边的手就“拖”着他往右边的院子走去。柳永北被架住也不挣扎,他现在需要的是要理清现在发生的事情。今天,他和楚梁逃课去网吧玩电脑,楚梁答应他要给他买套古服,然后他却不小心弄翻了酒,触到了电,接着心脏疼痛难忍,他晕了过去,醒过来却看到了这副景象,是说,他穿越了?他原来的身体呢?是不是挂掉了?正沉思着要怎么办,架着他的两人已经把他带到了一处卧间,接着一人跑了出去,一人则是翻开墙角的一个小小衣柜。柳永北想了很多,但最后他还是觉得随遇而安好了,想太多,并不是他的性格。想罢,回过神他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两件衣裳,他问道:“你干嘛?”宋明本以为他沉默是默许了自己翻他衣物,如今柳永北一出声他立即被吓得一僵。“柳墨,我是在拿给你换洗的衣物。”不知道是不是柳永北的错觉,他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挺怕自己的。“我叫什么名字?”刚刚听那老头明明是叫他穆清的,现在就怎么变柳墨了?宋明脸一白,这才想起他不喜欢外人叫他的字,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外人叫你的字。”“没事。”柳永北摆摆手,看这小矮子害怕成这个样子,难道他是穷凶恶极的恶人吗?“对了,你哥……另一个去干嘛了?”柳穆清问他,刚刚他看到另一个人急急跑了出去,是发生了什么吗?“宋清他去烧水了,穆清你突然溺水肯定受惊了,等热水提来你赶紧洗个身子躺下休息吧。”柳穆清点点头,心想这还真是个为主着想忠仆。半盏茶后,宋清双手抱着一个三人环抱却不一定抱的住的大木桶走了进来。他走路稳健,人看起来并没有半分吃力的状态,可当柳穆清看到木桶里盛着八分高的温水时他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这……我靠!估算有两百多升的水竟然连着大木桶就这样被抱进来了!宋清虽是一进来就看到柳穆清那张吓呆了的蠢脸,但他不予理会,见宋明手里拿着要给柳穆清换穿的衣物,他脸一沉,重重放下大木桶,那木桶的水被这一重放溢出来了些,但宋清却看都不去看一眼,他一把扯掉宋明手里拿着的衣物,重重地摔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又不是他奴仆,不必为他捧着衣物,他又不是没手没脚!”啊?这两人原来不是他仆人啊?相较于宋清说话的不客气,他更遗憾的是那个乖巧懂事的胆小鬼竟然不是自己仆人,要是的话他还可以收他当小弟。“唔,没关系的,宋清。”宋明对柳穆清歉意地笑了笑,连拉带扯地就拽着宋清走了出去。等两人走出了院子后柳穆清还隐约能听到宋明对宋清训话的声音,“不过只是拿个衣裳,你刚刚那个样子也太失宋家的颜面了。”“可是哥,那个家伙……”声音渐渐远去。柳穆清真没想到自己离他们那么远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真不是故意想听到刚刚那个一脸老子最霸气的宋清对着宋明捏出委屈的嗓子在撒娇的对话。
柳穆清目送着两人离开庭院,关上门他就开始研究那套被扔到桌上的衣裳。展开在面前的衣裳是全白的,只有袖口和腕口是水蓝色的,并且衣摆的下面还点缀着水蓝色的花纹,歪七扭八,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但却有着凌乱的美感。“啊,好喜欢!好好看!”柳穆清开始了他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发花痴,还是对着衣服发花痴。他埋首在其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等花痴发够了,他便把衣裳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脱掉身上一直穿着的湿衣,把自己渐冷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柳穆清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臂,看着自己嫩白的皮肤,不由感叹起他逝去的麦肤色,随后他又扫了眼自己下面,啧啧,同样白嫩嫩的,而且腹肌也没他以前的明显。许是觉得冷了,柳穆清终于不再打量自己的身子,一个跨身就入了身旁的浴桶,温热的水一包裹他的全身他立即就打了颤,一股暖流渐渐流入体内。他舒适的仰靠在身后的木桶壁上,感受着温水给他身体的洗礼。泡着泡着,渐渐地他闻到了一股药味,似乎是从水中传出来的,他捧了一掌水仔细嗅嗅,却又似乎什么都闻不到。就在这时,柳穆清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的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但他的身体却似乎习惯性地僵直警惕了起来,这一变化让他有些愣住,这具身子为什么会这么警惕四周?难道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吗?不过这一想法还没有深想立即就被外面敲门的声音给打断了,他问了一声,“谁啊?”没人回答,但敲门声隔了一会儿又被敲响了两声。一般会乖乖敲门的肯定不是什么坏人,于是柳穆清就道:“进来。”门被推开了,由于柳穆清泡澡没去里间泡,外面那人一进来就看到了他露在水面的小半截身子,那人先是一呆,随即,脸上猛地就是一红。柳穆清一直看着门口,见进来是个十三四岁的男生他也就松了一口气,要是进来的是个女孩就麻烦咯,虽然古代的女孩们不一定会进男性的房子里。虽说松口气是一回事,但他看到这个男生脸红却也是另一回事了,怎么?古代的男生看同性的身体也会脸红?面皮真薄。“你有什么事?”见来人不说话,柳穆清只能开口问他,边问还边打量他的长相,嗯,面色红润,皮肤有着白里透红般的粉嫩,淡粉色的嘴唇唇形很好看,不过却是紧紧地抿着没有一丝笑痕,还有他的眼睛也好看,本该是深黑色的瞳孔里面却带着一点深邃的绿,虽然人是好看,只不过这发型挽的一丝不苟,看着就让人不自在。那人先是一愣,随后冷着脸且带有些羞恼地看着他,“先生让你穿上衣裳后去见他。”少年的声音听着并不清脆响亮,但也不是属于变声期的那种声音,怎么说呢,柳穆清听着唯一想到的就是他有十几天没喝水了,说话干涩,似乎喉间连一点痰都没有。少年本是交代完话便要离开,却一下子被柳穆清给叫住了, “诶,你看看桌上的茶壶有没有水。”他停下要跨出去的脚步,心中虽是疑惑,但他还是走向放在左边临窗的小茶桌上拿起茶壶看了看,还剩小半壶,他扭头对柳穆清点点头。柳穆清撩了些水搓搓脖子,继续说道,“麻烦倒一杯出来。”少年继续照做了,倒完茶水后他就继续看向柳穆清,想看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麻烦的室友还有什么吩咐。柳穆清见他看自己,翻着白眼道,“喝啊!看我做什么,又不会掉钱。”少年没想到他让他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他喝掉这杯茶,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一把倒掉手里的茶水,抿着唇就往外走。“诶你怎么了?”柳穆清的好意被拂了他也不气,只是奇怪少年突然的怒气。那人没回应他的话,回应他的,只有被狠狠甩上的关门声。
默默等人来催更(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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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 property="og:description" content="&&&&春梦夜夜缠身,四年前的阴婚鬼夫找上门,摸完我胸还说长大了……“空山白雨,阎王娶妻。活人勿视,百鬼回避——!”突然,犹如戏子唱戏的怪异声调响起,木门嘎吱嘎吱的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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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赞美死亡 状态:已完成 更新时间:最新章节:
&&&&春梦夜夜缠身,四年前的阴婚鬼夫找上门,摸完我胸还说长大了……“空山白雨,阎王娶妻。活人勿视,百鬼回避——!”突然,犹如戏子唱戏的怪异声调响起,木门嘎吱嘎吱的打开了...........天天读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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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易楚道:“我成亲是求个安稳,不想再提心吊胆牵肠挂肚,所以,不可能嫁你。”
“终于肯承认你牵挂我了?”男人浅笑,捞起她的一缕发丝,与自己的结在一处,“结发既是夫妻,你逃不开我!”
这是个锦衣卫强娶小医女的故事,宠文没商量!
《太后不侍寝》
《风因爱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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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横祸
& & 六月,破晓时分。
& & 正是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 &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而西,踏破了清晨的宁静。
& & 易楚自梦中惊醒,瞧了瞧外头朦胧的天色,悉悉索索地摸过床头矮柜上放着的青莲色比甲与月白色裙子穿上,到外间净了面,走出屋子。
& & 正房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形修长,穿鸦青色道袍,头上束着同色缎带,看上去温文尔雅。
& & 易楚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爹,早,也是被马蹄声吵醒了吧?”
& & 易郎中负手而立,脸朝向西方,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 & 西边有隐约的吵闹声以及婴孩的哭泣声传来,遥远得仿佛来自天际。
& & 易楚心头一紧,顺着易郎中的目光望去,却只瞧见灰蒙蒙暗沉沉的天色,别无其他。
& & 而空气中却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 & 易郎中低叹:“真是作孽,不知又是谁家遭了殃?”
& & 时值景德三十四年,锦衣卫越发横行无忌。
& & 自前年平凉侯万融与桂王串通谋反事件被揭出,已陆续有近万人被牵连至死,还有更多的朝廷官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稍不留神被卷入。
& & 锦衣卫抓人,不是深夜就是凌晨,仿佛已经成了惯例。
& & 但凡这个时辰有马蹄声响,闻者无不心惊胆颤。
& & 好在,锦衣卫抓的不是官宦就是贼匪,跟寻常百姓扯不上多大关系。
& & 这祸也临不到自己头上。
& & 易楚暗自有些庆幸,望着易郎中,问:“爹,我去做饭。您今儿还上山吗?”
& & 易郎中点点头,应道:“去,去采点景天与龙葵草。”
& & “要是爹方便,顺便带些艾草回来?”易楚扫一眼墙根,那里堆着几捆晒得半干的艾草,显然已经不多了。
& & 艾草能袪湿散寒、平喘止咳,而且晾得半湿不干,燃了,可用来驱虫驱蚊。
& & 易楚最爱艾草这种带着苦涩的清香。
& & 易郎中温和地笑笑,“好。”
& & 易楚正往东耳房的灶间走,突然听到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院门轻轻被叩响。
& & 易家以行医为生,时不时会有病患半夜或凌晨敲门。
& & 可他们的敲门声急促而迫切,并不像这般小心翼翼,似乎带着试探与犹豫。
& & 易楚蓦地心惊,扬声问道:“谁呀?”
& & 没有人应。
& & 门却是再一次被叩响。
& & 易楚看一眼易郎中,提着裙角惴惴不安地打开院门。
& & 门外没人,唯地上放着只蓝底白花的包裹。
& & 易楚近前细看,吓了一跳。
& & 包裹里竟然是个婴孩,约莫一岁多,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熟了。
& & 易楚小心地抱起包裹,左右看了看,关上门,回到院里,“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爹瞧瞧。”
& & 易郎中探身看了看,眉头皱起,“作孽,连孩子都不放过。”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寻着他的小手,按在脉间。
& & 易楚也看出来了,这孩子脸色发白,双唇却是青紫,很显然身有顽疾或者受过重伤。
& & 易郎中已把完脉,叹息着摇头,“应是受了掌击,心脉被损,精心调养着或许能活几年,不过总归养不大,长到五六岁已是极限。唉,可惜了……”
& & 易楚怜惜地看着婴孩。
& & 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穿件大红绉纱小袄,前襟用金线绣着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一看就知道是被爹娘宠着的。
& & 只是,思及先前疾驰而去的马蹄声,易楚犹豫片刻,才轻声道:“爹,留下他吧,好歹是条人命,多活一时便是一时。”
& & 话音刚落,就听纷杂的脚步声传来,隔壁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灰色裋褐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带着个蓝布包裹?”
& & “没,没看见。”是隔壁大婶颤巍巍的声音。
& & 几乎同时,自家院门也被敲响,“开门,快开门!”
& & 易楚一抖,包裹差点脱手,又急忙抱在怀里。
& & 易郎中看她一眼,温声道:“别慌,我去开门。”
& & 易楚点点头,左右看了看……
& & 易郎中开了门。
& & 闯进来两个军士,穿罩甲,佩单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 & 头前那人稍胖点,长着一脸横肉,进门就粗声粗气地问:“看到个用蓝布包裹的婴孩没有?”
& & 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易楚不喜,垂眸摇了摇头。
& & 易郎中却沉着地回答:“我刚起身,什么也没看见。”
& & 胖子并不信,朝身后的瘦子使个眼色,“搜!”
& & 恰此时,西厢房的门蓦地开了。
& & 走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 & 少女身量高挑,肌肤雪白,眼睛斜长入鬓,眼梢上挑,因是刚睡醒,发髻蓬松着,懵懂的双眸里转着迷离的慵懒。
& & 是比易楚年幼两岁的妹妹,易齐。
& & “爹,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 & 声音甜腻妩媚,叫得人心头一酥。
& & 两位军士看直了眼。
& & 易郎中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无事,你梳洗过再出来。”
& & “爹爹,”易齐浑然不知似的,站在原处。
& & 易楚连忙道:“你先进屋。”想过去推她一把,忽地想起来什么,却是没敢动。
& & 易齐茫然地退回西厢房。
& & 两名军士对看一眼,一人去了正房,另一人去了易楚住的东厢房。
& & 未几,毫无所获地出来。
& & 易郎中缓缓地说:“官爷已经搜过了,我们都起身不久,确实没看到什么婴孩。”
& &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西厢房。
& & 易楚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谷底。
& & 易齐本就生得妖娆妩媚,加上方才乍醒的媚态,连她看了都难以自持,何况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 & 倘若这两人闯进去……不!决不能让他们进去,
& & 易楚正要抬步,却看到院门口走进一人。
& & 来人长得高且瘦,穿大红色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上半边脸上戴只银色面具。
& & 似是配合他的到来,那人站定的一刹那,晨阳也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普照下来,金色的光辉斜斜地洒落在他身上,银色的面具发出耀目的光彩,闪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 & 两位军士“唰”地挺直了胸膛,“辛大人,已搜过一遍,只剩下西厢房没有进去。”
& & 辛大人在院中站定,凌厉的目光扫视一下诸人,缓缓启唇,“赵府在册共八百八十二人,现死亡三百二十六人,羁押五百五十五人,一人下落不明。”
& & 易楚心头跳了跳。
& & 一人下落不明,难道就是指这婴孩?
& & 他进门就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 & 此时,又一兵士阔步而入,恭敬地道:“报告大人,赵鹏逃至杏花胡同,已经被击杀。”
& & 辛大人淡淡地问:“从赵府到杏花胡同沿途共多少住户?”
& & 兵士极快地从怀里掏出本册子,翻了几页,朗声念道:“……张大壮家三男四女共七口,张二壮家两男两女共四口,田福家两男五女共七口……易庭先家一男两女共三口……”
& & 未及他念完,辛大人已森然道:“传我的令,一刻钟之内,倘若找不到孩童,沿途这二十余户人家均以窝藏罪论处,格杀勿论!”
& & 声音不大,却震得易楚的身子晃了两晃,险些软倒。
& & 这人怎如此说话,难道她不把孩童交出去,那么这近千口无辜之人都要死?
& & 易楚惊恐地看向父亲。
& & 易郎中面色平静,负手望天,瞧不出半点惊慌,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 & 他的镇定让易楚稍稍心安,可思及那人言语的冰冷,总是忍不住地惶恐。
& & 易齐在西厢房听着,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事情的可怕。她轻轻拉开门走到易楚身边,娇娇柔柔地问:“姐,咱们要死了么?”
& & 易楚无法回答,只感到慑人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到易齐脸上,然后又定在自己脸上。
& & 辛大人不动声色地盯着易家三口人。
& & 易郎中神情淡然姿态优雅,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那个容貌娇媚的少女满脸茫然,很明显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有中间这女子,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揉搓着裙边系着禁步的如意丝绦。
& & 是心虚、紧张还是在权衡?
& & 作为锦衣卫特使,他审讯过无数犯人,也看到犯人在刑具或者财物面前表露出来的各种动作情态。
& & 辛大人笃定,这个女子必然知道孩子的下落。
& & 他扯扯唇角,打开怀表,漫不经心地看着,余光,却悄悄地落在易楚手上。
& & 她的手柔软白皙,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蔻丹,而是透着浅浅的粉色,像春天初绽的桃花瓣。
& & 月白色的裙角,缀着只青玉雕刻的莲花莲叶。玉的水头并不好,系着玉佩的络子却打得小巧精致,衬着那青玉也好似多了几分灵性。
& & 目光顺着络子从她的手向上,在纤细柔软的腰际停了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 & 一头柔顺乌黑的头发绾成最普通的双环髻,发间插着支梅花簪头的银簪。
& & 长相不如妹妹秾艳,可有种奇异的亲和力,看着让人很舒服,尤其是腮边那对梨涡,随着她嘴唇的嚅动时深时浅。
& & 易楚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心里越发怵得慌。不自主地垂眸,看到裙底露出天青色绣鞋的鞋尖,她心虚地扯了扯裙裾,将鞋尖掩在裙下。
& & 刚抬头,正对上面具后面幽黑深亮,似乎看透一切的眸子,心里忍不住又盘算起来。
& & 把孩子交出去?
& & 他那么小,才刚满周岁,落到那些人手里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 & 可若不交,自己一家死了不算,还有街坊邻居近千人都要受牵连。
& & 两害相较取其轻……
& & 易楚艰难地权衡着,就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道:“时辰已到。”
& & 易楚猛然抬头。
& & 辛大人“啪”地合上怀表的盖子,朝旁边的兵士点点头。兵士得了指令便往外跑。
& & 易楚大急,出口喊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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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麻烦
& & 院内众人齐齐看向她。
& & 辛大人眸中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
& & 易楚咬着唇挪开步子,裙裾擦着地面掠过,露出包裹着婴孩的蓝布包。
& & “啊!”易齐低呼,“姐姐……”
& & 竟然将包裹藏在裙下?
& & 辛大人很是意外,他确信她知道婴孩的下落,却没想到她藏在了裙子下面。
& & 男女授受不亲,只要她站住不动,就没人能发现,难怪方才那两人搜不到。
& & 这女子年纪不大,倒还算聪明……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有点不识时务。
& & 辛大人扫了眼易楚,轻蔑地吐出几个字,“妇人之仁。”
& & 易楚抱起包裹,轻柔地摇了摇。
& & 婴孩仍兀自昏睡着,浑然不觉片刻之间他的命运已变了数变。
& & 瞧着那张天真无邪却是毫无血色的面容,易楚低而清楚地反驳,“妇人之仁,总胜过滥杀无辜。”
& & 事到如今,她已横下心来。
& & 反正只咬定婴孩是她私自藏匿,父亲与妹妹全不知晓便是。
& & 辛大人闻言,单手自易楚臂弯中抓过包裹交给胖子,视线却凝在易楚脸上,眸光中几多嘲弄,几多狠厉。收回时,却又有意无意地扫过身旁的易郎中与易齐。
& & 这般阴冷的目光让易楚心头一悸,她不由自主地跪下,“大人,此事是我独自而为,家父并不知情……求大人网开一面……”
& & “不知情?”辛大人冷笑,“本官就是滥杀无辜又如何?”
& & 又如何,还能如何?
& & 死于锦衣卫之手的无辜冤魂岂止万千?
& & 易楚死死咬住唇,双手撑在地面上,等待着他下令斩杀的那一刻。
& &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 & 终于,面前红色衣摆下的皂靴猛然退后,而后消失,紧接着便是零散的脚步退去的声音。
& & 走到门口时,先前进来的胖子问道:“辛大人,这户人家怎么处置?”
& & 辛大人仰头,正看到屋檐正下方挂着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拙朴的三个大字,济世堂。眸光闪动,低低道:“医者仁心……杀戮太多犯众怒,做鬼也不安生。”
& & 胖子知其意,躬身道:“属下明白。”拎着包裹与瘦子一道策马离开。
& & 随从的兵士却迟疑地问:“大人如何知道孩童是在这家?”
& & 辛大人淡然回答:“那孩子生受了一掌,虽然没死,想必也是受了伤,余鹏忠心护主,自知逃不过去,肯定要找户稳当人家托付,开医馆的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况且,他既已逃到此处,按理应该继续往前到三条胡同,为何突然又往回拐到杏花胡同,定是掩人耳目。”
& & 兵士钦佩地点点头,小跑着牵过白马,将马鞭递给辛大人。
& &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散去,易楚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泪水后知后觉地流了下来。
& & 易郎中俯身,柔声问道:“阿楚,可是怕了?”
& & 易楚双手掩面,半晌才带着哭腔道:“很怕,而且心里难受得紧。”她胡乱地擦两把眼泪,望向易郎中,“爹,我是不是做错了?因为那孩子差点累及爹跟妹妹,还有周遭的街坊邻居。而且,也没有救那孩子,最后还是亲手交了出去……”
& & 话说的语无伦次,易郎中却完全听明白了,叹口气道:“世间并无两全法,你所作所为并无错处。身为医者,本就该救人于生死病患,可有时候不免要审时度势,权衡轻重,只别忘记原本应有的医心……换作是爹,也会跟你做同样的选择。”
& & “那倘若我们一家真的因藏匿罪而死呢?”易楚仰头,沾染着泪水的眼眸迷茫而惘然,与她过世的娘亲毫无二致。
& & 易郎中神情稍黯,少顷才温和地答:“上天有好生之德,定会顾念我们……假如真的因此而死,心里也不会不安……总好过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你且想想,倘若重新来过,你会如何做?”
& & 易楚沉吟片刻,低声道:“我明白了,爹。”假如事情再来一次,她仍是不可能任由那婴孩独自躺在门外。
& & 易郎中笑笑,待她走进灶房,将视线投向站在旁边的易齐。
& & 易齐眸子转了转,歪着头道:“爹?”
& & 易齐生得极好,纵是是家常旧衣也遮掩不了她耀目的美。尤其,那双斜长的眸子带着与生俱来的风流韵致,极为媚惑。
& & 易郎中徘徊在脑中的话语不自主地咽了下去,只平静地说:“你也不小了,以后早些睡早些起,多帮阿楚做点家事。”
& & 易齐拖着长声撒娇,“知道了。”
& & 饭罢,易郎中背着药锄与竹篓自行上山。易楚将碗筷收拾干净,到西厢房问易齐:“荣盛哥跟爹上山就不过来了,你想留在家里看店还是去买菜?”
& & 易齐正对着一面小小的靶镜梳头,闻言,头也不回地说:“你人缘好,去买菜,我看家。”
& & 易楚早知她会这样说,懒得跟她计较,只伸手又恨又气地戳了她后脑勺一下,拎着篮子往外走。
& & 易家是座一进的小院落,倒座房布置成医馆,后头是易家父女三人居住之地,前头除了医馆的门外,另有一小门通向后院。易郎中还有个学徒叫荣盛,每天辰正来,酉初走,帮着易郎中干点抓药跑腿的零碎活计。
& & 如今两人都不在,就需要有人照看医馆。
& & 易家门前的街道叫晓望街,尽西头有处菜市场,都是附近穷苦的菜农担着自家种的菜在卖。因着夏日天热多雨水,地上不少腐烂的菜叶招惹着蝇虫乱飞,气味也不太好。
& & 通常都是上了年纪的婶子大娘去买菜,极少有年轻女子去。
& & 易齐早就放话说,宁可死也不去那种地方。
& & 易楚只比易齐年长一岁,可终究也是姐姐,只得依她。
& & 此时,太阳已升得高了,炽热的光芒肆无忌惮地照射在大地上,有闲散的邻人三三两两地凑在树下谈论着清晨那起惨祸。
& & 许是这一两年,类似的事情太多,人们早已有些麻木。虽然,几乎灭门的户部左侍郎家值得同情,可毕竟那是别人的事,而自家的日子还得过。
& & 便是易楚,纵然才经过清晨那番事故,眼下还得跟平常一样去买菜,甚至,脸上也得带着笑容。
& & 一圈转下来,易楚篮子里多了一小块豆腐,两把芹菜,几根黄瓜,手里还拎着一条半斤多重的活鲫鱼。
& & 中午只两个人吃饭,喝点菜粥就行。爹采药辛苦,晚饭要吃好点。炖个鲫鱼豆腐汤,黄瓜凉拌,芹菜清炒,嗯,还得给爹打二两绍兴酒,爹就好这口。
& & 易楚默默盘算着,一边跟熟识的人打招呼,“赵大叔,这几天连阴天,您的腿疼病没有再犯吧?”
& & “王大婶,您脾胃虚寒,西瓜可不能多吃。”
& & “张家嫂子,虎娃夜里还尿床吗?”
& & 说笑间,已走近自家门前,易楚跟街坊道别,刚回头,适才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 & 就见前面风驰电掣般驶来两匹马,堪堪停在医馆门口。
& & 头前的毛发雪白,不染半点杂色,其上端坐着一人,脸上的银色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闪的人眼晕。
& & 赫然就是去而复返的那个锦衣卫特使辛大人。
& & 据说锦衣卫从不无故进平民的门,进则祸至。
& & 这次又是为何而来?
& & 来清算清晨时的旧账?
& & 易楚悚然心惊,拎着鲫鱼的手抖得几乎攥不住草绳。
& & 本能地想撒腿就跑,转念想起留在家里的易齐,她深吸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迈着步子迎过去。
& & 辛大人翻身下马,扫一眼四周明里暗里窥视着这边的百姓,淡淡地问:“医馆里可有四物丸?”
& & 易楚脑中已是完全空白,习惯性地开口回答:“有。”
& & 辛大人举步,昂首踏进医馆,易楚咬咬牙跟在他身后。
& & 医馆里并没有人在,易齐不知去了哪里?
& & 唯有药香夹杂着艾草淡淡的清香悄悄地弥漫开来,沁入易楚鼻端。
& & 闻着这熟悉的气味,想起父亲清早说过的话,易楚骤然平静下来,将手中的鱼菜放在一旁,净过手,打开抽屉取出只瓷瓶,轻轻放在台面上。
& & 辛大人盯着瓷瓶却不打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台面。
& & 台面乃黑檀木所制,乌漆漆的黑,衬着辛大人小麦色的手。手指修长且直,掌心指腹半点茧子都没有,看起来比白瓷的药瓶都要光滑细致,根本不像习武之人的手,也不像做惯粗活的人的手。
& & 可为何气势那么吓人?
& & 易楚胡乱猜想着,冷不防耳边传来“咣当”声,却是辛大人抓起瓷瓶重重地顿在台面上。
& & 易楚一哆嗦,不解地抬头,对上辛大人的目光。
& & 他的眼眸黑亮深沉,瞧不透里面的情绪,可易楚却分明地感觉到有丝丝凉意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连带着屋里的温度也仿似降了几分。
& & 辛大人上前一步,与她相距极近,近到他鼻端呼出的气息扑到她脸上,凉凉的,没有半点热度。
& & “你给赵七公子把过脉,他怎么样?”
& & 赵七公子?
& & 应该就是那个包裹在蓝布里的婴孩。
& & 易楚侧头避开那令人心悸的气息,低声道:“受过重击,心脉被损,怕是活不长久。”
& & 辛大人眸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再问:“不长久是多久?”
& & 易楚按照易郎中的说法回答:“若是精心调养,或者四五年,倘若任之不管,或许连这个月都活不过。”
& & “配些对症的药,药有效,前罪一笔勾销,若无效,赵七何时死,你们何时死。”
& & 易楚大急,分辨道:“赵七公子本就命不长久,即使神仙……”
& & “本官自有裁度!”辛大人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再不给易楚开口的机会,举步便往外走。走到门口,脚步稍停,扔出个十两的银锭子,“这是药费,明日此时,本官亲自来取。”
& & 银锭子落在石板地上,差点打到易楚的脚。
& & 易楚挪步避开,再抬头,只见门前两人已纵身上马,狂奔而去,全然不顾街旁路人。
& & 易楚颓然坐在方凳上,看着那瓶四物丸发呆。
& & 这几年,她在医馆帮忙,对父亲的医术多少有些了解,父亲并非没诊过心脉受损的病人,可诊治的都是成年男子,而且效果并不好,只能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年。
& & 赵七公子那么小,有些药根本不敢用,用了便是死。
& & 这下,她又给父亲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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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争执
& & 易楚恹恹地将菜篮子拎到灶间,又去易郎中书房寻了几本医书慢慢地翻找着,想看看前人有没有类似的方子。
& & 正看得入神,忽听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响,接着是兴高采烈的喊声,“姐,你看——”
& & 是易齐回来了。
& & 易齐掩上医馆大门,解开手里紧攥着的小布包,献宝般抖开包裹之物。
& & 屋里顿时霞光灿烂,就像西天的云彩瀑布般流淌下来。
& & 竟是块桃花般娇嫩的海天霞色绢纱。
& & 易楚倒吸口气。
& & “怎么样,姐,漂亮吧?”易齐得意地拂过绢纱,“我想做条十二幅的湘裙,缀上荷叶边,再衬上白纱,等十五庙会那天穿,肯定好看。”
& & 这种纱,易楚见过,绸缎铺里摆着的,近百两银子一匹。
& & 面前这块布,只怕要三、四十两银子。
& & 易郎中辛苦一年所得不过十数两,除去吃穿用度,约莫能有八两银子的进项。易楚姐妹每月的零花钱都是两百文。
& & 换言之,易齐绝没有闲钱买这样昂贵一块布。
& & 易楚蹙眉,“从哪里来的?”
& & “胡二给的。”易齐浑不在意地回答。
& & 易楚本就心情烦闷,听闻此话,顿时沉了脸,怒道:“让你看家你不看,就知道出去乱跑。胡二那种人的东西你也敢要?他打什么主意,你心里清不清楚?远着他都来不及,竟还巴巴地招惹他?”
& & “白给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一连串的指责让易齐也动了气,她一边叠着布料边回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告诉你,荣盛也不是什么好人,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管管荣盛。”
& & 易楚更是恼怒,喝道:“好端端的扯进荣盛哥来干什么?”
& & 易齐冷笑,“你们两人的事谁不知道?前阵子荣家婶子不是托老顾妈来过?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 & 易楚气得脸色涨红,想分辨却不愿与她争吵,遂起身整整衣裙,“我出去有事,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许再乱跑。”
& & 无怪乎易楚生气,实在是易齐太过。
& & 胡二是杏花胡同胡屠夫家的二儿子,长得满脸横肉,臭脾气跟烘过火的爆竹一般,点火就着。二十好几了,还不曾成家,时不时在街口堵着大姑娘小媳妇说些浑言浑语,还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送点首饰衣料来勾搭貌美的年轻女子。
& & 但凡有脑子的女子,看见他都远远地避开,更遑论收他的东西。
& & 易齐本就生得一副惹事的容貌,还不懂得避讳……
& & 至于荣盛……易郎中确实有这个心思让他跟大女儿结亲。
& & 易家世代行医,到这辈上却没有男丁可以传。易郎中不想祖宗的手艺断送在自己手里。
& & 起先是想招个入赘的女婿支应门户,可寻常人家的男儿谁愿意倒插门。
& & 那些资质跟品行不好的,易郎中也不想要。
& & 荣盛好歹跟易郎中学了好几年,脑瓜子不算太灵活,但为人老实本分。最重要的是,荣家有三个儿子,荣盛是第三子。荣家虽不同意荣盛入赘,但答应以后若得两个男孙,可让幼孙随易姓。
& & 易郎中便有些心动,只未曾真正开口定下来。
& & 易楚对此并无异议。
& & 本来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没有儿女的置喙之地,街坊其他姐妹都是盲婚盲嫁,相比之下,她认识荣盛已有四五年,对荣家也了解一些,还算是幸运的。
& & 可这桩未过明面的亲事被易齐如此大剌剌地说出来,还用那种鄙夷的不屑的语气。
& & 倘或被路过的人听到,会怎么想?
& & 易家姐妹私下在家里谈论男人……两人的名声岂不都毁了。
& & 易楚闷闷不乐地走在烈日下,心情就象路旁树梢的枝叶般,没精打采地提不起劲儿来。
& & 她离家倒不单纯是为了躲避易齐,而是去买龙骨。
& & 记得以前看过的医书上写,治疗心疾需龙骨,以色灰片整质地匀称者为佳。
& & 济世堂也存有龙骨,可都是散碎的,药性不如成片的好。
& & 想到辛大人硬邦邦的话语和冷厉刺骨的眼神,易楚不敢不尽心。
& & 买回龙骨,已是正午时分。
& & 透过医馆的大门望过去,看到易齐正俯在医馆的黑木台面上描描画画,神情因为专注而格外动人。
& & 易楚脚步顿了顿。
& & 易齐抬起头,甜甜地招呼,“回来了,姐。”
& & 易楚“嗯”一声,轻手轻脚地将龙骨放下,往灶间走。
& & 易齐跟过来,拉扯着易楚的胳膊赔不是,“姐,是我不好,脑子发昏说错了话,姐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改,再不这样口无遮拦了。姐,别生气了。”尾音拖得很长,还嘟着小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易楚,眸光水波盈盈,尽是恳求之意。
& & 姐妹俩自幼丧母,相依为命地长大,易楚自认是姐姐,每次都让着她。此时,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你明白就好,咱们自小没有娘教导,说话行事更得多注意,免得被人看轻了。”
& & “嗯,”易齐乖巧地答应,摇着易楚的手臂,“就知道姐最疼我了。”
& & 易楚温声道:“把那块纱还给胡二,等我把手里这批绣活交上去,另给你扯块好看的布缝裙子。”
& & 易齐咬着唇不言语,少顷才开口,“姐,你就别管了,我有分寸,不会做出被人瞧不起的事儿。”
& & 明摆着是不想还。
& & 易楚还要再劝,可见到易齐这副样子,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 & 易齐自小就犟,说好听点是有主见,说不好听点是任性。反正,她认定的事就非得达成不可。
& & 易楚被那药丸之事闹得头大,实在不愿再生枝节。
& & 况且,细想起来,也不是没有法子。
& & 胡二的祖母患腿疾多年,先时疼得下不了炕,觉都睡不好,请过好几个有名无名的郎中都不见好,最后只好请他们头前瞧不上的易郎中诊治。
& & 易郎中每隔半个月拿着小竹锤给胡祖母锤腿,锤一刻钟再揉穴位,揉完了用草药煎成的热水烫。
& & 三个月,止了疼痛,胡祖母能睡个囫囵觉了;半年后,胡祖母能扶着炕沿走动;到现在一年有余,胡祖母都能挎着竹篮去买菜了。
& & 胡家上下对易郎中感激不尽。
& & 胡二为人蛮横无耻,对祖母倒很孝顺。
& & 易楚的想法便是倘若最后闹得事大,可以请胡祖母出面。
& & 眼下,还是先应付了辛大人这头再说。
& & 直到日薄西山,易郎中才背着竹篓满头大汗地回来。
& & 易楚等父亲用过晚饭才支支吾吾地将辛大人的话说出口。
& & 易郎中看到易楚已将可能用到的药材找出来,一一摆放整齐,还有几本相关的医书,都摊开来放在台面上,不由心生感慨。易楚聪明认真,加上性子温和,待人亲切,天生行医的好材料。可放眼整个万晋王朝,何曾有过女子当坐馆大夫?即便是医婆稳婆也都是年过四十,嫁了人,生过孩子,才能够到处走动。
& & 易楚虽有天资,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 & 易楚见父亲叹气,只当是方子难开,心里愈加不安,惴惴道:“就怪我,招惹这么多麻烦。要是,要是……”当初没有把婴孩抱进门就好了。
& & 易郎中温文一笑,劝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用担心,爹心里有数。”
& & 虽说有数,可他还是盯着医书翻了半天,对着方子涂了又写,写了又涂,直到戌时总算确定下来。
& & 易楚拿过药方,一看方子上的药医馆里都有,就催易郎中歇息,自己取戥子称好药材,开始煎药。
& & 易齐也没闲着,将易郎中换下的里外衣服洗了,把院子也收拾停当,站着医馆门口问易楚,“姐,要不要帮忙?”
& & 易楚摆摆手,“不用,你睡去吧。”
& & 易齐打着呵欠走了。
& & 医馆里,便只留下易楚一人,默默地守着药炉。
& & 炉火摇曳,药香袅袅。
& & 煎药用了两个时辰,放凉用了一个时辰,等易楚将浓稠的药汁调上粉搓成药丸,医馆的窗户纸上已呈现出淡淡的鱼肚白。
& & 辛大人掐着时辰去了济世堂。
& & 济世堂坐着好几位等着问诊的病患,见到气势冷厉的锦衣卫,吓得仓皇逃散。
& & 只一位,因正扎着针,来不及逃走,抱头钻到了椅子底下。
& & 易郎中倒是坦然,平静地将瓷瓶交给他,“一日六粒,是三个月的量,吃完了再来取……在下已经尽力,是否有效还得看天意。”
& & 辛大人目光四下逡巡一番,接过瓷瓶便走,没有只言片语。
& & 随从长生照例等在门外。至于辛大人为何三番两次地找上济世堂,他半字未问,也不敢问。
& &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不外乎三个来源,世家子弟,武举以及选替。
& & 现任的指挥使陆源就是皇后的表侄。
& & 世家子弟跟武举自不必说,身家门户一清二楚。选替亦是,受伤或者死去的锦衣卫,可在其家族中另选一人顶替。
& & 长生就是顶替了他一个远房族兄的位置上来的。
& & 可这位辛大人却没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与长相。
& & 五年前,御前大太监邵广海找到陆源,说皇上钦点了辛大人为特使,直接对皇上负责,请陆源配合。
& & 辛大人有皇上所赐玉佩为信物,陆源怎敢不配合?
& & 不但配合,还事事征询辛大人的意见。
& & 辛大人推辞道:“锦衣卫以陆指挥使为尊,辛某不敢僭越。辛某另有使命在身,还需陆指挥使相助一二,若是差事做得好,陆指挥使功不可没。”
& & 言外之意,他前来既非夺~权也非争功,只是想借锦衣卫的名头。
& & 陆源喜出望外,集结了军士让辛大人挑。
& & 辛大人挑了六十四人独立成一队,其中就有长生。
& & 自此,锦衣卫令官宦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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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往事
& &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黑漆漆的木门被推开。
& & 迎面一股莫名的冷风吹来,辛大人脚步稍顿,拐向右侧。
& & 走廊只三尺余宽,阴沉沉地黑,望过去仿佛没有尽头。墙上嵌着的桐油灯,发出飘忽的绿光,将辛大人的身影拉得忽远忽近忽长忽短。
& & 行得丈余,又是一道木门。
& & 狱卒上前将铜锁打开,恭敬地退到一边。
& & 里面照样是长廊,不同的是长廊两边尽是铁栅栏隔成的监牢。赵镜一家就关在此处,男人在左边,女人在右边。
& & 当然锦衣卫的诏狱并非人人都有资格进。
& & 那些羁押的下人以及依附赵府生活的闲杂人等都关在别处,等一一核对过身份,女的为奴为妓,男的则发配到偏远之地充苦力。
& & 留在此处的不过十几个正经主子。
& & 辛大人走到女监门口停下步子。
& & 里面共关着五人,见有人来,都警惕地站起来,聚拢在一起。唯独角落里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少妇仍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孩童,外界发生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 & “将赵七公子抱过来。”辛大人清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撼了监牢的每个人。
& & 少妇打个激灵,茫然地抬头望过来。
& & 辛大人趁机看清了她的样貌。
& & 五官精致柔美,肌肤白皙柔嫩,只是双眼空洞无光,眼底带着青色,看上去很憔悴。尤其,玫红色绣折枝花褙子的衣袖跟下摆处皱皱巴巴的,越发显得没精打采。
& & 定然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
& & 也是,余阁老的孙女,鸿胪寺少卿余鼎的闺女,又嫁到户部侍郎赵镜家,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不曾吃过半点苦,怎么能睡得惯稻草,吃得惯粗粮?
& & 辛大人心中泛起一股莫可言说的情绪,面上却依然平静,“赵七公子的伤药,一日两次,每次三粒。”从栅栏的缝隙递过只白色瓷瓶。
& & 少妇愕然地看着他,不等接过药瓶,就听对面男监传来怒喝声,“老四媳妇,不许要……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 & 说话之人就是赵镜。
& & 少妇看着药瓶,又瞧瞧赵镜,低声开口,“爹,小七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 & 赵镜双手紧握着铁栅栏怒吼:“赵家子孙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左不过是个死,早一天晚一天又如何?要是老四还在,定也不会要那奸人的药丸。”
& & “若是相公还在……”少妇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孩童大红色小袄上。
& & 赵四爷去年因病过世,七公子是遗腹子。赵四奶奶当时怀相不好,费了不少心力才保住胎儿,生产时又是历尽千辛万苦。
& & 旁边的赵夫人便叹口气,“小七来得不易,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伸手接过瓷瓶,递给少妇。
& & 赵镜断喝:“你们这些无知妇孺,姓辛的会这么好心,他是用孩子来拿捏你们。”
& & 辛大人冷眼瞧着少妇,头也不回地说:“便是拿捏你又如何?”
& & 赵镜气极,挥动着腕间的锁链当啷啷地响,“小七才刚过周岁,何其无辜,拿孩子作筏,算什么男人?”
& & 辛大人侧身睥睨着他,“他既然享受到赵家的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赵家的罪责,生在赵家便非无辜之人……想当年,清原县白家村的百姓又何其无辜,赵大人不也是毫不留情?还有……杜将军毒米案,又牵连了多少无辜军士?”
& & “休要血口喷人,是杜昕贪赃枉法见钱眼开,私下将禄米换成陈米,害死数百军士,这与我何干?”赵镜圆睁着眼分辨。
& & “果真与赵大人无关?”辛大人冷冷一笑,“赵大人不承认不要紧,辛某自有办法查明真相。辛某在此奉劝一句,不想株连九族的话,赵大人还是尽快说实话。”
& & 说罢,转身便走,目光不经意地撇过那个抱着孩子的少妇。
& & 他并没有忽略,适才自己提到“杜将军”时,少妇的身子颤抖了下。
& & 想必,她也记着杜将军,记着杜府,那么,你自幼定亲的人,你忘记没有?
& &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让许多人许多事在岁月的变迁中逐渐变得模糊。
& & 可一定有些人,仍然清楚地记得当年赫赫有名的明威将军杜昕。
& & 杜昕,乃信义伯杜镇的嫡长子。
& & 杜镇家里是世袭的正四品指挥佥事,他十七岁上袭了职,娶工部员外郎赵庭长女为妻。两人感情甚笃,一年刚过,赵氏有了身孕。
& & 只可惜赵氏生产时伤了元气,苟延残喘了半年,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子杜昕离世了。
& & 杜镇朝事繁多,无暇顾及孩子,加之家中不能无人主持中馈,遂娶翰林院章学士之女为继室。
& & 章氏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柔顺,沉稳端庄,对杜昕如亲生般细心呵护用心教养,深得杜镇敬重。
& & 章氏也有福气,成亲头一年生下长女杜妤,再隔两年,生了个哥儿杜旼。
& & 杜旼出生时,恰逢帝位更替,杜镇因拥立之功得爵。
& & 杜镇与章氏皆认为是杜旼为家里带来了好运气,因此对杜旼颇为偏爱。
& & 杜家三个子女都很争气,尤其是杜昕,写得一手好文章又有一身好武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上门为他说亲者如同过江之鲫。
& & 杜镇乃武将出身,位高权重,为避嫌,替杜昕选了清水衙门国子监祭酒辛远之女辛玥为妻。成亲后,辛氏先后生了一儿一女,分别取名杜仲、杜俏,日子过得甚是和美。
& & 辛远与余阁老是知交,因缘际会,便给余香兰与杜仲定了亲。
& & 景德十八年,杜昕受命去西北平乱,立下军功无数,被封为明威将军。
& & 景德二十二年,杜昕军中数百名士兵因食用了发霉的陈米中毒,有将士指认杜昕私下变卖军粮从中牟利,又放言杜昕克扣军饷。正值军心动荡之时,鞑靼人大举入侵,杜昕虽率军奋勇迎战,仍是不敌,连丢三座城池,杜昕也身受重伤。
& & 一时,弹劾杜昕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景德帝的案头。
& & 景德帝大怒,免去杜昕兵权,令其回京自辩。
& & 信义伯不相信儿子会有贪墨之举,在朝堂申述时,被皇上斥责殿前失仪,回家反省。
& & 杜昕有伤在身,加上日夜赶路鞍马劳顿,不等回京就死在途中。辛氏本是待产之身,闻此噩耗,动了胎气,疼了两天两夜也没生下来,最后连母带子双双死在血泊里。
& & 信义伯遭受连番打击,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厥倒地。
& & 可怜章氏既要照顾信义伯,又得操持长子与长媳的丧事,忙得脚不点地,几乎累倒。所幸,杜旼的妻子,章氏的娘家侄女小章氏在旁协助,才勉强应付过去。
& & 好容易缓了几个月,哪知杜仲却闹出件震动京城的丑闻。信义伯盛怒之下撒手人寰,杜仲见祸闯得太大,竟然一走了之,经年没有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
& & 余香兰年岁渐长,耽误不得。余阁老夫人备了厚礼亲自来到杜家,章氏通情达理,怎能让人家闺女死等,便做主退了亲事。
& & 转过年,余香兰嫁到了赵家。
& & 辛大人缓步走出诏狱,在里面待久了,乍乍出来,扑面的热气以及刺目的阳光让他有些恍神。
& & 长生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低沉情绪,陪着小心问:“大人,可是要回衙门?”
& & 辛大人简短地道:“我随便走走,不用你跟着了。”说罢,纵身上马,并不挥鞭,任由着白马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
& & 长生注视他的背影片刻,转身朝官署走去。
& & 锦衣卫衙门在承天门外的西江米巷附近。紧挨着西江米巷往西是半壁街,再往西是油坊胡同。
& & 忘忧居就坐落在此处,占据了整整半条油坊胡同。
& & 忘忧居是京城一处有名的客栈,里面的菜好、酒醇,景也美,尤以莫愁湖为最。
& & 莫愁湖不算大,只十亩左右,湖边一圈垂杨柳,湖内又植各色荷花。每当夏日,杨柳低垂、游鱼嬉戏、湖里的粉荷、绿荷、白荷竞相开放,荷叶田田,清香淡淡,观之忘忧。
& & 忘忧居的掌柜是个清雅人,沿湖修建了数栋精巧别致的小院。不少文人墨客包了小院在此饮酒作乐。
& & 莫愁湖西北角的偏僻地种了数十株梧桐树,绿树掩映间有栋极小的院落,青砖围墙,乌漆门扇,门檐处挂着匾额,上书“半坡桐”三个字。院内甚是洁净,青石小径从院门直通到屋门,小径右侧靠墙搭着马棚,左侧则是一棵柿子树,柿子已有婴儿拳头大,挂在枝头青翠欲滴。两只乌鹊被吸引,用尖细的硬喙刚啄开柿子皮,却被“吱呀”的门开声惊飞,远远地落在屋外的梧桐树上。
& & 辛大人牵着白马阔步而入,一松缰绳,白马识趣地走进马棚,卧在青草上,惬意地打了个响鼻。辛大人却站在屋门前,低头瞧了眼台阶才踏进屋内。
& &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靠墙是张长案,上面零散地放着笔墨纸砚等物。长案尽头竖了架屏风,绕过屏风迎面就是架子床,床对面是衣柜,再过去挂了副水墨山水画。
& & 整个摆设简单整洁。
& & 辛大人屏息四下逡巡一番,转到内室,手指沿着床脚向下,未几,便闻低低的咯吱声,山水画旁边的墙壁赫然显出一条通道。
& & 通道那头竟也是间卧房。
& & 水楠木的架子床、一人高的衣柜、画着远山苍松的水墨画,与适才房间的摆设一般无二。
& & 辛大人踱步进去,将机关掩好,褪下身上夺目的飞鱼服,从衣柜寻了件鸦青色圆领袍换上。而后将脸上银色面具摘下,塞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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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论嫁
& & 虽是正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油坊胡同西北侧的枣树街仍是织喧闹不止,推着简易木车的商贩站在树荫里,掀开衣襟扇风,一边大声地叫卖货品。头上包着青花头巾,面前摆着竹篓的妇人也不示弱,殷勤地展示自家做的布鞋、衣裙等物。
& & 相对这些路边摊,街道两旁店铺的伙计则惬意得多,可以摇着蒲扇等待客人上门。
& & 油坊胡同附近尽是平民,枣树街的店铺自然也是为平民而设,虽然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但也都是普通货品,既没有锦缎宝石等奢华品,也没有古籍珍本等稀罕物。
& & 枣树街西头有家极不起眼的面馆,跟其它铺子一样,也是前头店面后头居家的格局。店面不大,仅摆了六张长木桌。店里连掌柜、铛头加伙计才只三人。因已过了用饭时辰,店铺里客人不多。掌柜坐在柜台后面,头耷拉着,眯起眼睛打盹,伙计精神到是十足,拿着抹布将桌椅板凳擦得纤尘不染。
& & 角落里有三四位挑脚汉子凑在一桌闲谈,从天南说到地北,不知怎地就提到赵家的惨祸。
& & “前几天我表叔的儿子上门要求当护院,幸好功夫不行被推辞了,否则还不定能不能留条命。”
& & “谁能想到,这一向显贵的人家说败就败了,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 & “听说是……”一人压低声音。
& & 掌柜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声音便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边,“床底下的箱子里全是金元宝,得有好几万两。”
& & “他奶奶的,”另一人惊呼,“这么多钱,得几辈子才能花完?”
& & 切,一**井底蛙,金元宝算什么,翡翠玉石才叫珍贵。掌柜不屑地撇撇嘴角,又垂下头假寐。
& & 几人说的唾沫横飞,冷不防青灰色的门帘被撩起,从后门走进一人。
& & 那人身形修长,身着鸦青色杭绸长袍,腰间束条极寻常的玉带,除此之外袍身上下全无装饰。墨发用同色绸带高高束起,没带珠冠,也无皂巾,只紧实地插着只玉簪。
& & 甚是普通的打扮,面色也平静,唇角带着浅笑,可与生俱来的冷肃却让屋内的温度骤然冷了几分。
& & 挑脚汉子面面相觑,收敛了神情,再不敢大声喧闹。
& & 小伙计扔下抹布,快步迎上前,恭敬地道:“东家。”
& & 辛大人淡淡开口,“来碗素汤面。”
& & “好来,”伙计应着,扭头冲厨房喊了句,“东家要碗素汤面。”
& & 厨房传来铛头的应答声,“知道了,宽汤重青,不加芫荽。”显然很了解他的口味。
& & 辛大人笑笑,在靠窗的桌边坐下。
& & 窗口正对一棵柳树,柳叶被炽热的炎阳晒得没精打采,枝头的知了却叫得极欢。
& & 没完没了,单调而枯燥,令人心烦意乱。
& & 素汤面很快地端上来,细长的面条,澄清的汤汁,因辛大人不吃芫荽,铛头便用了黄瓜当浇头,配着蛋花,看上去甚是可口。
& & 辛大人却毫无食欲,用筷子挑了两根,又颓然放下。
& & 诏狱的情形仍在他脑中,挥散不去……平步青云,十年连升三级的赵镜,面容憔悴却美貌不改的赵四奶奶。
& & 他看得分明,那日缉捕赵镜,锦衣卫尚未动手,赵镜先诛杀了两个孙子,又一掌击在赵七前胸。若不是余鹏手快抢过赵七,那个婴孩恐怕也会当场毙命。
& & 赵七是伤在亲生祖父手下,那伤药,她愿意用也罢,不愿也罢,即便赵七死了,与他又有何干?
& & 到如今,余家已跟他毫无瓜葛。
& & 只是这种烦躁的情绪却是许久不曾有过了。
& & 既是没胃口,索性便不吃,只怅然地望着窗外。
& & 忽而,一阵清风拂来,穿过粗木格子,直直地扑在他脸上。柳枝摇动中,一道俏生生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 & 月白色的小袄,青碧色的裙子,裙摆用银白色丝线勾勒出一圈玉兰花,裙下时隐时现一双淡青色布鞋,脚步挪动间,身姿俏丽若翠柳,裙裾晃动似碧波,就象适才那阵微风,让人神清气爽。
& & 女子轻盈盈地进了路边的绸缎铺。
& & 这身形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 & 他记性极好,但凡见过的人总不会轻易忘掉。
& & 辛大人蹙起眉头,目光直盯向绸缎铺。
& & 不过半刻钟,女子抱着块宝蓝色尺头出来。她的相貌便清清楚楚地落在辛大人眼中。
& & 鹅蛋脸,肌肤莹白如她裙边的玉兰,微微透着红润,额前的细发因汗湿贴附在额头,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便越发分明。
& & 唇角微微扬起,腮边的梨涡蕴含着亲切的笑意。
& & 辛大人恍然,这不正是济世堂易家那个女子?
& & 到底是出身市井人家,在大街上公然与男子谈笑……而且,出门也不戴帷帽。
& & 因已认出她来,便觉得失去了趣味,辛大人复拿起筷子,三口两口将冷掉的汤面吃了。
& & 伙计撤下碗筷,端上一杯温茶。
& & 茶里放了艾叶汁,有股苦涩的清香,是他惯常爱喝的味道。
& & 不禁又想起济世堂,小小的两间倒座房,收拾得整洁有序,屋里总是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 & 闻起来就感到亲切,就如易楚腮边两只小小的梨涡,很舒服。
& & 一杯茶饮尽,辛大人已完全安定下来,再没有先前那种莫名的烦躁不安。
& & 易楚回到家时,易郎中恰好午休醒来。
& & 瞧见她手里的尺头,又看她满脸的细汗,易郎中情知她是替自己买的料子,心下感动,温声将她叫到书房,递了把折扇过去。
& & 易楚没接扇子,却掏出帕子擦了擦脸,笑盈盈地说:“爹扇吧,我不热。”
& & 易郎中并不勉强,待她顺过气,倒了杯温茶给她,“十月十八是你的生辰,别只顾着爹,抽空给自己做身鲜亮的衣裳,到时也请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来坐坐。”
& &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操办……办一场得三五两银子。”易楚对及笄礼一直心有向往,可思及家里的状况,又不舍得花费太多。
& & 易郎中笑着摇头,“怎么不是大事,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及笄。过了十五,你就该……”
& & 易楚心头一颤,猜到了父亲未说完的话。
& & 过了十五岁,就能嫁人了。
& & 万晋朝的女子通常十二三岁开始说亲,十四岁上差不多就能定下来。定亲后,女子就很少出门,要窝在家里绣嫁妆,等及笄礼一过就出嫁。
& & 有些寒门小户不愿意女儿早嫁,想留在家里多干两年活,可也是提早就说定了人家。
& & 象易楚这般年纪尚未定下亲事,已经算是晚的。
& & 果然,易郎中沉默会,开口道:“荣家家里开着三间铺子,有个秀才儿子,还有个当官的女婿,家境跟门风都是好的……荣盛虽然不象有大作为的人,可性情老实。你一向有主见,多提点着他,虽是累,可凡事能自己做主,不受气。而且,他不是长子,繁琐的家事落不到你头上……再一层,他与我总算有师徒的名分,不会苛责你。唯一不妥当的是,荣盛的身子弱了些,经不得劳苦……”
& & 若不是荣盛身子不好,荣家也不会求娶易家的女儿。
& & 他们是为了有个懂医的儿媳妇来照顾儿子。
& & 而易家……易楚明白,父亲替她选这么一门亲事,并非只为了将来易家有后,也是深思熟虑为自己思量过,何况荣盛并非有恶疾,只是身体虚弱,荣家不愁吃穿,总会养着他,遂低头轻声道:“爹做主便是。”说着,脸上已露出绯红的羞色。
& & 易郎中见状笑了笑,“既如此,我找个日子让荣家来提亲……回头你问问隔壁吴婶子嫁妆都要准备什么东西,早早打算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嫁妆可不能太寒酸。”边说边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掏出一只匣子,打开锁匙,里面是个红绸包,再打开,却是支人参。
& & 人参约尺许,须长而韧,毛根肩头的横纹密且深,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 & 易郎中将红绸包递给易楚,“这还是当年你祖父亲手挖的参,到现在只剩下这一支,约莫能值百两银子,你到正阳门回春堂卖了,去银楼打套合适的头面,余下的都添置成物品给你当嫁妆。”
& & “我不要,”易楚忙推辞,“这是救人的东西,还是爹收着……再说,还有阿齐,留给她吧。”
& & 易郎中脸色沉了沉,将人参仍包好放到匣子里,连同钥匙一并塞进易楚手里,“给你的就是给你的,阿齐还小,等把你的事办完了再说。”
& & 易楚见父亲神情严峻,不敢再推拒,只好收下,却并不打算卖掉。在她看来,这支有年头的老参比起衣物首饰,显然更珍贵。
& & 从书房出来,易楚不经意地朝医馆瞥了一眼,透过洞开的窗户,看到荣盛正站在药柜前整理药草。
& &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荣盛抬头看过来,对上易楚的视线,又连忙避开。可瞬时变红的耳根却清楚地落在易楚眼底。
& & 易楚的脸也是*辣地烫。
& & 想必,他也知道两人要定亲的事了。这样相处还真是尴尬,看来以后要少到医馆去,免得被人说闲话。
& & 易楚回到东厢房,寻了个稳妥的地方将匣子藏好,又将才买的尺头平铺在长案上,拿着剪刀按易郎中的尺寸裁好。
& & 刚直起身,就听院子里传来娇滴滴的声音,“荣盛哥,过来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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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姐妹
& & 易楚忍不住探身从窗口向外看,瞧见易齐袅袅婷婷地站在西厢门口,身上穿件浅粉色的半臂,是去年秋天裁的,现在已有点瘦小,袖子也短,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臂,腕间松松地套了只银镯。
& & “荣盛哥,我做了一上午针线胳膊酸得不行,木盆竟是端不动了。”易齐气恼地甩着胳膊。她刚洗过头,发梢还带着水珠,因晃动,水珠一滴滴落在半臂上,洇湿的布料紧贴在身上,使得她的腰身越发纤细,而胸前却格外高耸了些。
& & 荣盛闻言知雅,忙将她脚前木盆里的水端到墙角的暗沟处倒掉。
& & 易齐连声道谢,又指使他将木盆倒满水,仍在太阳底下晒着。
& & 夏天天热,很多人家都是在院子晒上一大盆水,留着洗头或者擦身,易家也是如此。
& & 这种事,易齐以往也没少指使荣盛,易楚并没觉得什么。可现在,不知是因为要定亲的缘故还是猛然发现易齐长大了,再看到这种场景,感觉竟然有些碍眼。像是心里横着一根刺,拔不出挥不断。
& & 索性眼不见为净,回身寻了针线开始缝衣服。
& & 门却是忽地开了,易齐顶着满头湿发进来,大剌剌地在绣墩上坐下,笑着问:“又是爹的衣服?”
& & 易楚心不在焉地答:“昨儿那件穿得久了,布料已不行了,这次上山又被树枝挂了两条口子,补都没法补。”抬起头,瞧了眼易齐,终是没咽下心底的气,“洗了头也不擦干,这么披散着象什么?”
& & 易齐不以为然,“反正也没外人看见。”眼巴巴地凑上前,低声道,“姐,你真打算嫁给荣盛?”
& & 易楚羞恼,“什么叫我打算?婚姻大事自然是爹做主。”
& & “不过是问问,恼什么?”易齐嘟哝句,又撅着嘴,“我可觉得荣盛不是什么好人。你瞧瞧,明知道缸里水不多,也不说去挑一担来,半点眼色都没有。”那份不满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一副坦荡无惧的样子。
& & 易楚暗想,许是自己多心,荣盛在自家出入这些年,易齐不将他当外人也是有的。遂笑道:“荣盛哥身子弱,在自个家都没有干过这种活,何况是在咱们家。大不了,咱也不自己担水就是。”
& &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的。”易齐立即声明,“人家说,挑重东西会压得不长个头儿。”
& & “我去就我去,大不了多跑几趟。”易楚话里没好气。她情知易齐犯懒,也嫌担水丢人,可她说的也没错,她比自己小将近两岁,身子骨还是太嫩了点。
& & 易齐娇憨地笑笑,扯过床上的衣料,“姐,你说爹的衣服要不要镶边,宝蓝色跟月白色最配,不如镶一道月白色的边,不用太宽,两分就行。然后在袍襟绣上几道湖绿色的水草纹,准保既雅致又大方。”
& & 易楚的针线活算不上出色,但她性子好坐得住,针脚细密匀称,而易齐在女红上却很有灵性,不管是做衣物还是绣花,往往会让人眼前一亮。
& & 听了此话,易楚想象一下也觉得不错,就是还得多费好几日工夫。
& & 易齐便道:“要么我来缝,姐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就行。”
& & 易楚伸手戳她的脑门,“给爹做衣服还提条件,做不好不给你饭吃才是。”
& & 易齐故作委屈,“姐欺负人,我告诉爹。”趁易楚不注意却扑上来挠她痒痒,两人疯倒在一处。
& & 离得近了,易楚看清易齐的眉,竟是用黛笔描过。
& & 她才洗过头,脸上脂粉未施,为何独独画了眉,想来是清晨起床画的,没想到这眉黛不错,遇到水也不化。
& & 易齐见她注意自己的眉,目光闪了闪,笑着解释,“昨儿陪胡玫去买妆粉,她送我一盒螺子黛,颜色是不是很正?要是你想要我分给你一半。”
& & 胡玫是胡二的妹妹,是胡家唯一的女儿,在家里颇受宠。胡家虽是屠户出身,开间生肉铺子,家底倒不少,所以胡玫平常出手挺大方。
& & 只是,别人再富裕,也不能随便占别人便宜。
& & 易楚方要开口,易齐已娇声认错:“我知道自己错了,可眉黛已经用了,退回去多不好,以后我再不会收她的东西。”
& & 易楚瞪她眼,打开妆匣取了支自己做的绢花,“你把这个给她作为回礼,也算礼尚往来。”
& & 易齐笑着推辞,“谢谢姐,我那里也有,挑一支给她就是。”
& & 两人又说会话,眼看着太阳慢慢往西边移去,易楚吩咐易齐去洗菜,自己挑着水桶去担水。
& & 杏花胡同西侧有座水井,离易家不算远,平常都是易郎中去担水,但因昨日易郎中上山采药,回来又忙着开方子熬药没工夫担水,所以水缸就见了底。
& & 水桶是实心楠木的,分量不轻,易楚估摸着自己的力气,担整桶水是不可能的,便打了半桶。
& & 正要往回走,听到身后有人唤道:“易家妹妹,别急着走。”
& & 那人声音极大,易楚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可能,只好停下步子,转身问道:“什么事?”
& & 胡二甩着膀子晃晃悠悠地过来,不等靠近,一股猪肉独有的腥气扑面而来。
& & 易楚屏住气息。
& & 胡二站定,咧开嘴,粗声大气地说:“妹妹花儿一般的人物,哪能干这粗重活,我来。”
& & 易楚躲他都来不及,哪敢让他帮忙,连声道:“不劳您,我自己能行。”
& & 胡二不容她拒绝,大手一伸抓住扁担连带着易楚就往怀里扯。
& & 易楚脚下趔趄,差点倒在他身上,急忙松开手。
& & 胡二瞅了眼水桶,“呵呵”笑道:“妹妹担这点水,几时才能挑满水缸?”三步两步走回井边,打了满满两桶水,毫不费力地担上肩头,扬扬下巴,“走吧。”
& & 易楚暗暗叫苦,无奈地挪着细碎的步子跟在后面。
& & 胡二大步走了两步,发现易楚没跟上,停下等了会,开口问道:“我妹子脸上长了许多红包,不知道有没有法子治?”
& & “这个……不好说,得看过才行。是什么样的包?”易楚见他果真有事,暗松一口气。
& & 胡二为难道:“我说不清,反正红通通一片,她躲在家里好几天没敢出门就怕人笑话。易郎中夜里出诊吗,要不,等黑天让她去医馆看看?”
& & 好几天没出门?
& & 易楚一下子想到易齐那盒螺子黛,心头突突地跳,深吸口气,试探着问:“阿齐昨儿不是去找阿玫了?怎么没听她提过这事。”
& & “没有,昨天没见到二妹妹,二妹妹最近在忙什么,我有日子没见到她……”
& & 易楚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满脑子尽是易齐。
& & 这么说,那匹海天霞色的绢纱也不是胡二送的。
& & 那么又是哪儿来的?
& & 易齐倒是聪明,螺子黛是小物件,不显山不露水,她便隐藏不提。而绢纱要做成衣衫,怎么也不可能藏得住,而且胡玫自己都没有绢纱衣裙,更不可能送给她,所以她就说是胡二送的。
& & 今天被自己无意中发现螺子黛,她不得已撒谎说胡玫送的。
& & 这东西定然是来路不正,要不她为何连番几次地欺瞒自己?
& & 易楚步子迈得飞快,恨不能立马回家揪着易齐问个清楚明白。
& & 刚进门,瞧见易郎中站在院子当中,易齐拿着布料在他身上比划,娇憨地问他喜欢翠竹还是墨菊。易郎中温和地笑,气氛和煦融洽。
& & 易楚不愿破坏这温馨的气氛。何况,以易齐的倔脾气,她若有心隐瞒,又怎会轻易开口。到最后,可能又如前两日的争执那般,姐妹失和。父亲见状,肯定会伤心。
& & 倒不如暗中留心,或许能寻出点蛛丝马迹。
& & 可连续半个多月,易齐都老实地在家做针线,只去过胡家一次,给胡玫送熬制好的药膏,不过片刻也就回了。
& & 胡二倒是勤快,连着三天大清早就来帮着易家挑水,街坊邻居瞧在眼里,再看易家姐妹便带了些不同的意味。
& & 易楚还好,已知自己要嫁给荣盛。易齐却是心惊胆颤,有口难言。
& & 易郎中倒是不急不躁,第四天提前起来一刻钟,先将水缸挑满了。胡二无功而返,便断了挑水大念头,却送了半条猪腿,说是感谢易郎中给他祖母治病。
& & 易郎中推辞不过,笑呵呵地收了,却加了好几味药材,炖到烂熟,吩咐荣盛送去给胡祖母补身子。如此几番,邻居都明白了易家的态度,胡二也慢慢消停了。
& & 易齐双手合十,面向西天作揖,“菩萨保佑!”
& & 易楚笑道:“早就让你别招惹胡二……爹心里有计较,不会跟那样的人家结亲。”
& & “这可难说,”易齐飞快嘟哝一句,凑到易楚耳边小声道,“除了聘礼外,胡家愿意单独拿出二百两银子,让爹潜心举业,兴许能考个进士,谋得一官半职,日后再娶房继室,生个儿子。”
& & 易楚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 & “荣盛跟爹说话,我听到的,后来问荣盛,他也没否认。”易齐目光烁烁地望着易楚,“没想到,爹竟然拒绝了……爹也是在乎我的。”越到后来,声音压得越低,就像是呢喃而出。
& & 易楚正沉浸在这惊人的消息中,并没有留意后半句话。
& & 俗话说“秀才行医,如菜作齑”,习儒者大多在举业之余读点方书,所以不少秀才因为生计或者身体原因,再或者中举无望而转为学医。
& & 易郎中之前考过秀才,因易楚出生时妻子身体受损,为了生计他便放弃科举,承继起祖业接手了医馆。十几年过去,易郎中绝口不提科考之事,可既然进学过,就说明他内心还是希望能够取得功名光宗耀祖。
& & 即便不科考,用这二百两银子完全可以体体面面地将两个女儿嫁出去,还可以定上一门极好的亲事。
& & 吴大婶长子娶妻时,置办聘礼花了八两银子,女儿出嫁时,男方送的聘礼是十两银子。而胡家一出手就是二百两,还不包括在聘礼内,就是说女方不必陪送等量的嫁妆,易家也不会因此脸面上不好看。
& & 要拒绝这样一门亲事确实不容易。
& & 易楚想到这点,叹口气,“其实,爹确实应该续娶一房,过两年,你我都出嫁了,留他一人,岂不孤单?”
& & 易齐垂眸,贝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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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意外
& & 进了七月,天越发热得狠,往医馆里求医的人也格外多。
& & 荣盛本就苦夏,加上医馆劳累,身子有些受不住,被荣婶子留在家中休养。易楚便顶上他的缺,每天帮忙抓药收诊金。
& & 这日,易郎中一早挂了牌子出诊,易楚难得空闲下来。因见四物丸所剩无几,就配好药材准备搓些药丸备用。
& & 三伏天守着炉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煎药,火候急或者慢,煎到七分还是八分都有定数,稍有差池,或者药味不出,或者药性不存,服用之后自然效果不好。
& & 终于熄了炉火,易楚满头大汗地站起来,转身间,发现黑檀木的台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 &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鸦青色长袍,腰间束玉带,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插着根青色玉簪。分明是极寻常的打扮,可因着那双冷似寒星的双目,以及紧抿着的刚硬唇角,易楚真切地感觉到一股莫可言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 &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等了多久。
& & 易楚仰头,缓缓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若是看病,我爹出诊了,望西走三刻钟左右有家厚德堂……”
& & “有四物丸吗?”青衣人打断她的话。
& & “有,不过……”易楚尚未说完,就见门外匆匆冲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是前边胡同杂货铺的顾瑶。
& & “阿楚,易郎中在吗?”因跑得急,顾瑶的气息有些不稳,“去看看我娘吧。”
& & “我爹一早出诊了,顾大婶怎么了?”
& & “晕倒了,”顾瑶呼哧呼哧地喘气,“我爹跟前街茶叶铺的李掌柜约好今天一道去杭州,天刚亮我爹就走了,谁知李掌柜来说在城门口等了半天没看到我爹,问我爹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了。我娘当时就急了,让我大弟跟李掌柜沿街寻我爹,自己站在院子里,一头载到了。”
& & 顾家家境不好,大儿子有点痴呆,已经二十了还没娶亲,顾瑶行二,底下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一家大小全指望顾老爹经营的杂货铺。
& & 顾老爹老早就说要到杭州进点新货来卖,上个月还来借了五两银子。
& & 倘若顾老爹出事,顾家的生计可就更难了。
& & 也难怪顾婶会受不住。
& & 易楚麻利地取出盛四物丸的瓷瓶,将药丸倒在纸上,一边问道:“李掌柜什么时候来的?”
& & “就是刚才,我和娘在家洗衣服,听到李掌柜在外面叫‘顾嫂子开门,顾嫂子开门’,门拍得山响,吓得我踢翻了一盆水……”
& & 易楚蹙眉,突然想到了什么,着急地说:“定是李掌柜谋财害命,你快回去找几个人寻着李掌柜送到衙门里,记着别让他跑了。”
& & 顾瑶傻傻地愣在当地。
& & 易楚推她一把,“快去,就算是老爹不在了,至少银子还能追回来……我这就收拾了药箱去你家,不用担心你娘。”
& & 顾瑶如梦方醒,提着裙角大步往外跑。
& & 易楚歉然地看着青衣人:“四物丸只有两粒了,再多的话,一时半刻做不好。”伸手指指才熬好的药膏,又道,“你若要就拿走,不收你的钱,厚德堂也有四物丸,你去那里买,实在对不住了。”说罢,拎起药箱,冲家里嚷了句,“阿齐,我出去一下,你看着门。”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 & 顾婶果然是急火攻心才晕倒的,好在她的身子一向健壮,又被小儿子推来搡去,已经醒了。易楚替她把了把脉,劝慰一番,又叮嘱顾瑶的小弟弟:“好生看着你娘,若是不好,就到后头医馆喊我。”
& & 小孩子才七岁,乖巧地点点头。
& & 回到门口,易楚惊讶地发现,青衣人竟然还在。
& & 站在医馆的石阶上,头微仰,不知是看门前的柳树,还是透过枝桠眺望遥远的天际,神情淡漠又疏离。
& & 鸦青色的衣衫本是普通,却引得不少过路人纷纷侧目。
& & 而他,仍是旁若无人地站着,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别人的视线,亦或是,根本不在意。
& & 易楚想到易齐独自在家,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医馆。易齐好端端地坐在台面后,仍是在描花样子。
& & 易楚松口气,悄悄地指指门外,“那人……”
& & 易齐撇撇嘴,低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过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问他话也不回答。模样长得不错,别是这里有毛病。”说着指指自己的脑门。
& & 易楚嗔怪地瞪她一眼,就听到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我要四物丸。”
& & 却是那人进了门。
& & 易楚回头笑道:“方才公子许是没听清,四物丸只剩下这两粒了,要多的话,还得等一会儿。”
& & 青衣人简短地说:“我能等。”
& & 易楚讶然,这人也太固执了,四物丸是最寻常的药丸,满大街的药店医馆都有得卖,有刚才等的工夫,他早就买到了。
& & 可到底不好推拒上门的买卖,易楚好脾气地笑笑,“那请公子宽坐,我这就搓药丸。”
& & 青衣人却好似没听见般,板着脸伫立在台面前,一动不动。
& & 爱坐不坐,随便!
& & 易楚再不理会他,净过手,往药膏里倒进些蜂蜜,搅匀了,倒入研好的药粉,再搅拌。等感觉不沾手了,才将衣袖向上撸了撸,慢慢地搓丸子。搓完一粒,便放到旁边的托盘上。
& & 药膏是极深的褐色,她的手却白皙修长,又很灵活。揪一粒剂子,在掌心一团,便是光滑滚圆的药丸。
& & 一黑一白,像是美丽的风景。
& & 青衣人看得错不开眼,等药膏都搓完,才低低开口,“你怎知道李掌柜是谋财害命?”
& & 易楚直起身,笑着问道:“公子若是约了人久候不至,公子去寻他,是会喊他的名字还是家里人的名字?”
& & 青衣人心里极快,易楚刚说完,他便露出恍然之色。
& & 通常去找顾老爹的人会说,“顾大哥开门”,而李掌柜拍门时却喊得是“顾大嫂开门”,很显然他知道顾老爹不在家。
& & 顾老爹要去杭州进货,身上必定带着不少银两。李掌柜极有可能见钱眼开杀死顾老爹,将他的尸身藏起,又装模作样地去顾家寻人。
& & 青衣人很着意地看了易楚两眼,说了声,“原来如此。”
& & 易楚笑笑,“这本就没什么,公子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边说边将晾好的药丸用纸包起来,“四物丸是养气活血的,夏天燥热,一日吃一粒即可,不可贪多……”
& & “我知道。”青衣人抓过纸包,扔下一把铜钱扬长而去。
& & 易楚姐妹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摇头——真是莫名其妙。
& & 而且,甚是无礼,三番两次打断别人的话。
& & 这种人,只可以远着他吧。
& & 易楚腹诽着,将台面上散着的铜钱放到抽屉里,又在账本上记了账,笑盈盈地对易齐道:“不过倒是大方,十粒药给了十文钱。”
& & “那也不算什么,看他的打扮,也就比胡二家强不了多少。不过胡家婶子手头紧得很,真正是抠门,看见只蚊子都恨不得从它腿上剔下二两肉来。”
& & 易楚乐不可支,“看你这张嘴,没得这么寒碜别人的。”
& & 易齐也笑,突然神情有片刻凝滞,轻轻地说:“那才算是富贵。”
& & 易楚顺着她的视线向外望,正看到一辆四轮马车缓缓经过,马是枣红色高头大马,车窗挂着怀素纱的窗帘,车厢四周还缀着素色狮头绣带,绣带中间有个圆形标志,隐约知道是草篆,却瞧不清楚写得是什么。
& & 毫无疑问,不是宗室就是勋贵。
& & “是威远侯府的车。”易齐望着慢慢远去的马车,低低叹了句。
& & 易楚睃她一眼,“你倒看得仔细,连侯府的车都认识了。”
& & “是胡玫告诉我的。”
& & 胡玫?
& & 她根本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箩筐,还能分辨出草篆?何况,这种达官显贵的马车又不象沿街送货的牛车,哪能轻易见到?
& & 易齐见易楚唇角的笑意,知她不信,解释道:“胡玫有家远亲在威远侯府当丫鬟,指给她看过。”
& & 易楚更不相信了,别人家她不清楚,荣盛家就有伺候的小丫鬟,据说整天干不完的活,根本没工夫出门。
& & 大户人家规矩大,丫鬟更是轻易不能外出,就是外出也不可能有那个闲心跑来跟远亲谈论主家的马车。
& & 只是,这种无足轻重的事,完全没有必要争出个丁卯是非来。
& & 易楚便笑笑,将剩下的四物丸一粒粒装进瓷瓶,又取过戥子秤草药。
& & 这马车还真是威远侯府的车,里面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
& & 少妇梳圆髻,簮了支七宝珠钗,鬓边戴着猫眼石珠花,穿着浅象牙色的素面禙子,打扮得很是素净,可腕间一只水头极好的青玉手镯却彰显着她非同寻常的身份。
& & 少妇似是有些疲惫,微阖着双眼斜靠在车壁上养神。两个梳着双环髻的丫鬟也低眉顺目地坐着打盹,唯独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唉声叹气地说个不停,“……四月的时候,还看到她抱着孩子到国公府赏花,转眼就锒铛入狱,也不知现在是生是死,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当初,若不退亲……”
& & 少妇仍是闭着眼,突然感觉马车晃了下,就听到嬷嬷的惊叫声,“那不是……”
& & 丫鬟极快地抬起头,嬷嬷已敛了神色,脸上一片平静。
& & 少妇却敏锐地发现嬷嬷垂着身边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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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雨夜
& & 此时,已近正午,强烈的光线毫无顾忌地照射下来,蒸起一片热气。行人纷纷寻了树底阴凉处躲避,辛大人却不慌不忙走在大街当中,仿佛根本没感受到酷热的难耐,手中拎着小小的药包。
& & 隔着桑皮纸,药丸独有的带着苦涩的香味丝丝缕缕地溢出来,心底一片清明。
& & 昨晚,他在白塔寺待了整夜不曾阖眼,一早下山往城里赶,原本还有些烦乱,可走到晓望街,闻到淡淡的药香,忍不住踏了进去,正看到那女子坐在炉火前。
& & 烟雾袅袅,药香淡淡。
& & 她神情专注又认真,握着玉杵的手不疾不徐地搅拌着,因是低着头,她的背弯成个美好的弧度,露出颈间一小截白净的肌肤。
& & 一室的安详静谧,让他纷杂不安的心骤然沉静下来。
& & 他看着她搓药丸,手指一挤一捏,掌心一开一合,便是一粒丸药。
& & 不禁想起上次来拿的那瓶药。一粒一粒,小小的,只绿豆般大,一瓶怕是有上百粒。药丸搓得那样小,许是怕婴孩不好吞咽。也不知,费了多少时辰才做完?
& & 这样细致的心思,应该也是出自她的手。
& & 而且还很聪明。
& & 将婴孩藏在裙子底下,又从称呼上看出不寻常来……看打扮,应该还不曾及笄,年纪这么小。
& & 他的眼前浮现出易楚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容,好看的杏仁眼弯成月牙,腮边的梨涡时深时浅,唇角总是不经意地翘着。
& & 长相算是漂亮,虽然不如妹妹秾艳,但看起来更顺眼。
& & 辛大人哑然失笑,家仇未报,自己竟然有还闲心评论女子的长相。
& & 叹口气,加快了步伐。
& & ******
& & 天气虽热,可诏狱仍是一如既往地阴风阵阵,阴寒逼人。
& & 沉重的木门,深幽的长廊,隔绝了外面的酷暑,也将犯人的惨叫声拦挡在屋内。
& & 不大的审讯室架着炭火,炭火上烙铁烧得正红,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的是个半大的少年,像是已经受过一轮审讯,早已昏死过去,赤~裸的胸膛上满是伤痕。血腥味混杂着烫熟的肉味,恶心得令人想吐。
& & 事实上,被捆在角落里的几个男子中,已经有人吐了,不但吐,而且尿了。
& & 尿骚味使得气味更难闻了几分。
& & 辛大人身着玄色衣衫,神情淡然,“还是不说?”
& & 赵镜破口大骂,“你这个龟孙子连面不敢露,尽对付无辜之人,有什么本事,冲老夫来。”
& & 辛大人轻蔑地笑笑,视线投向身下一片尿湿的男子,“这次换他吧。”
& & 男子身子抖的如筛糠般,立时瘫软在地,跪爬着冲赵镜凄喊,“祖父救我,祖父!”
& & 赵镜怒斥:“闭嘴,赵家没你这样的孬种。”
& & 男子喊得越发凄厉。
& & 辛大人使个眼色,卫士取来条麻袋,当头将男子罩上,又上来两人举着手臂粗的军杖一五一十地开打。开始尚闻男子哭喊嚎叫之声,后来渐渐声弱,直至无声。
& & 接着又有两人抬来一块木板。木板长三尺宽五尺,上面钉着数百只寸许长的铁钉。钉头朝上,发出幽幽黑光。
& & 麻袋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又落在钉板上。麻袋里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有鲜血顺着麻袋孔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木板。
& & 赵镜凄然地闭上双目。
& & 锦衣卫的十八酷刑,他没见过可也听说过。只要进了诏狱,就没有囫囵个出去的,全都得扒上几层皮。抄家那天,他一咬牙,亲手杀了年幼的赵五、赵六,正要杀赵七,锦衣卫闯进花厅,护院余鹏趁乱夺过赵七逃了出去。
& & 锦衣卫办案向来不失手。
& &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余鹏的尸体以及包着赵七的蓝布包裹就摆在了赵家花厅。
& & 依着他的罪行,无论招还是不招,都免不了抄家灭门的结局。可眼下,他还有个孙子赵三在外面。
& & 贵人答应过,只要他嘴紧,就能护住赵三,给赵家留条血脉。
& & 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把贵人招供出去。
& & 只是,他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抓进来十几个儿孙,剩下的只有五个。其余的,都是眼睁睁地在他面前死去。
& & 这就是辛大人的计谋,不对他用刑,却让他亲眼看着儿孙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
& & 早知道,他绝不会答应贵人行那阴险之事,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硬撑着……
& & 沉重的木门再一次被打开,辛大人面沉如水地走出诏狱。
& & 进去时,尚是艳阳高照,此刻却是云暗光阴,不知不觉中已在里面待了两天两夜。
& & 长生猜度着问:“大人,看来只能着落在赵三身上了,也不知章兆那边有没有消息?”
& & 辛大人缓慢地摇了摇头。
& & 章兆便是奉命找寻赵三下落之人。
& & 赵三在西郊的洛云书院读书。
& & 那夜,锦衣卫兵分两路,辛大人带一路去赵府,章兆带另一路去书院。却不想,扑了个空,赵三在一刻钟前消失了,消失得悄无声息。
& & 很显然,被人钻了空子。
& & 能够看破锦衣卫行动的,也只是那么寥寥几位。
& & 明知道是谁动了手脚,苦于没有证据,不但没法上门讨人,便是暗中探查也得小心翼翼。
& & 辛大人怅然望天。
& & 天幕低垂,铅灰色的云彩阴沉沉地铺着,气压沉闷得令人焦灼。忽然一阵狂风,吹得路旁枝摇叶乱。摆摊的商贩早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街道上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担忧地望了望黯厚的云层,加快了步伐。
& & 只行得数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激得地上尘土飞扬,很快雨水积成一汪,水花此起彼伏。
& & 长生双手挡在头顶,躲进路边屋檐下,急切地喊:“大人,雨太急,不如等过了这阵再走。”
& & 辛大人沐在雨雾里,置若罔闻。
& & 夜幕早降,湍急的雨线遮蔽了四周景致,惟风声雨声不绝于耳。雨水顺着面具的缝隙滑下,又消失在衣领中。
& & 风声渐停,雨势渐弱,路旁一丝亮光映入眼帘。
& & 是暗黄的烛光,在无尽的黑夜里,格外的温暖明亮。这温暖吸引着他,紧贴着面具的潮乎乎的脸颊便格外难受。
& & 辛大人静默片刻,翻身下马,将面具塞进怀里,走近那光亮之地。
& & 烛光下,易郎中眉头微蹙,聚精会神地翻看医书,易楚在稍远处缝补衣衫。
& & 蜡烛贵,本不是他们这种人家用得起的,但是油灯光太暗,书看久了眼睛容易疲劳。易楚在这方面从不吝啬,特地买了蜡烛供父亲使用。而她在一旁陪着父亲帮忙端茶倒水,又能就着烛光做点针线活。
& & 易齐晚上也做女红,但她嫌医馆药味重,除非不得已,极少到医馆来。易楚早知易齐的性子,却是拿她没办法。
& & 刚补好手中衣衫,见烛火跳了跳,接着大门被推开。易楚猛回头,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湿漉漉地站在门前,不但是衣襟,就连发梢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看上去很是狼狈。
& & 易郎中掩上手里的书,吩咐道:“阿楚,取帕子来,再煎碗姜汤。”
& & 易楚不敢耽搁,极快地取来棉帕,未等靠近,便闻到一股极浅极淡的艾草香,脚步不由顿了顿。
& & 因着风雨,蚊子也不见了踪迹,医馆内并未点艾草,到底是哪里来的艾香?
& & 那人拧干衣襟上的雨水,抬头接过帕子,“多谢!”
& & 看清他的面容,易楚一愣,这分明就是前两天买四物丸,出手阔绰但极为无礼的那人。难不成,先前的十粒药丸已用完了?
& & 男子回视过来,易楚转身去厨房取了块生姜切成丝,想了想,复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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