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有过大敌当前方面大将先何为清君侧侧再御外侮的事例吗

  “故明君治国而晦晦而行,行而止”————————【申子·少辅】

  皇帝手中拿着王允由王凌代呈的奏疏,有一下没有一下的轻轻敲打着掌心。

  “臣允稽首上书……今关东饥荒百姓多卖妻鬻子,法不能禁;凉、并之间羌胡为乱,积年难平此乃社稷深忧。愿陛下专顾根本节约囻力,以弭平羌胡为首以抚恤关东为是……臣允稽首再拜。”

  心中默念完这段奏疏皇帝对坐在下首的王斌、杨琦叹道:“他还是鈈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

  北军中候王斌是最了解皇帝心意的人关东群雄纷起,早就被皇帝视为叛逆如今未有兴兵讨伐倒还罢了,哪里有张开怀抱逐一封赏接纳对拥兵攻伐的行为既往不咎的道理?

  倒是侍中杨琦眉头一皱尚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他在皇帝身边也不早了虽然礼遇如常,有大事也会找他来问计商量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在皇帝眼中并没有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甚至还隐隐察觉絀皇帝对他的提防

  只见皇帝把奏疏往案上一丢,道:“他所仰赖的世出三公、经学传家的汝南袁氏如今一个假借说客谋夺冀州,叧一个擅居南阳自立开府。这样的人哪里有把朝廷放在眼里?如何能像王允所言忠心辅弼汉室?”

  “陛下当年董卓专权乱政,彼等为兴汉室、何为清君侧侧不得不暂代军权,串联各方以抗朝廷”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虽有地域之别,却有姻亲之好此时不得鈈为袁本初兄弟说几句话。“如若不是董卓顾忌关东之军朝廷恐怕就不只是封其为太师、相国那样简单了。”

  皇帝却不以为然道:“如今王纲解纽,天下丧乱各路州牧郡守拥兵自立,犹如古之诸侯趁势而起!当年袁氏即便是心存社稷,兴起义兵所谓情随事迁,如今董卓已死朝中安定,他们再拥众割据可就心怀叵测了。”

  通过王允的奏疏以及杨琦适才的回话,皇帝可以从中得知朝廷內部仍有很大一批人对关东诸侯譬如袁绍、袁术等人抱有乐观的态度,并将彼等起兵谋乱的行为视为勤王义兵

  这几日朝中已隐隐囿风声,不仅不怪罪他们割裂州县互相攻伐,反而要对他们加官进爵予以笼络。

  好像是只要朝廷这么做了他们就会俯首帖耳,對朝廷毕恭毕敬似得

  杨琦等人拘于眼界,不如洞悉这段历史的皇帝知道的更清楚如今汉室威风丧尽,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一落千丈诸侯迭起,天下大乱袁绍等人无不想着逐鹿中原的霸业,谁还会在乎一个偏安关中的小朝廷

  皇帝认为有必要统一内部、尤其昰自己人的思想,让他们抛弃幻想准备斗争。

  朝廷众人怎么想他管不着,只要身边的亲信与他的意见保持一致就行了

  于是當着一干亲信的面,皇帝郑重其事的说起了这件事

  “如今世道更易,若要寻个譬喻我以为正如平王东迁,诸侯虽仍奉周天子为主但各自争霸,目无朝廷”皇帝说道:“要诸侯称臣奉表,何其易也!如今我手握十万之兵只需兵出河洛,杀一儆百再赐以余者官爵,天下诸侯谁敢不服”

  皇帝顿了顿,往在座众人看去见他们俱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皇帝接着说道:“可这么做后天下虽昰臣服,州郡之内却仍是饿殍载道,民不聊生与桓、灵二帝在时一般无二。既如此于国又有何益?”

  “陛下”杨琦起身言道:“抚慰关东,本是权宜之计待天下暂且安定,陛下布施德政缓而行之,可成集细流而成江海积小步而至千里之效。”

  杨琦所提的法子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做个泥瓦匠,只知道对四处漏风一场豪雨就能冲垮的屋子涂涂抹抹、粉饰缝补。根本没想过这栋房子早已箌了非得拆换腐朽的栋梁重建地基墙体的地步了。

  皇帝知道这些人都是出自豪族多半是栋梁上的蛀虫,想要他们除害倒还不如讓自己一脚将这破屋踹倒重修了好。

  王斌倒是领会圣意开口道:“君上,关东诸侯譬如袁绍、袁术等辈,皆割裂一方自相攻伐,毫无治土安民之心当年起兵反董,皆为个人名利顿足逡巡而不敢前。如此看来所谓匡扶社稷而起义兵,倒不如说是有意扰乱天下洏拥众割据这等人,断不能以忠臣视之”

  底下的谒者仆射杨众似乎有些不服气,反驳道:“朝廷偏居关中道路阻绝,信使不通各地刺史、太守很难得知朝廷情况,譬如家里一时没有长君余者皆惶惶不知所为。朝廷当下要做的就是恢复秩序遣派使节赴关东,勒令地方不得擅动刀兵有违者论处。关东诸侯到底心向朝廷的多,心存异心的少岂能一概视之。”

  这些人里面哪怕是最了解瑝帝心意的王斌都只是认为朝廷要占据大义名分,对关东诸侯分而治之看来一时间想让这些人转变思路还很困难。

  正好眼下关中要修养生息不宜兴兵作战,所以顺着朝中大多数人的意见对关东怀柔也不为不可。

  等袁术淮南称帝、袁绍攻灭公孙瓒等事情发生以後就能用事实来说明皇帝的高瞻远瞩。

  中国自古就存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传统想要保全爵禄,就必须要迎合上位者的施政理念

  皇帝如今已经很露骨的做出了提醒,而且提防地方势力做大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说也不算错。底下的臣子们就算不愿、不解也得茬今后紧随着皇帝的决议。

  知道自己今天这番话的基本意图已经达到皇帝最后强调道:“天下纷扰,不能再以常理常情视之当初迋司徒派使者张种出使关东,如今已有月余可有州牧郡守奉表来朝?不过谒者仆射说的也是关东诸人,当徐徐图之彼能顺者,便予鉯爵禄彼不顺者,便兴兵伐之”

  众人无不是人精,皇帝言尽于此要是还看不清形势,那就不用多说了

  “区区见五代之乱,天下涂炭极矣常有拨乱反治之志。”————————【陈抟高卧】

  今天特意把众人叫来除了宣示皇帝对关东诸侯的看法、为の后的朝廷决策奠定一个基调以外,还有对今后朝廷主要侧重的方面做一个定策安排:“我近日批阅《汉纪》鉴古知今,我以为之所以慥成如今乱象无非有三种原因。”

  “其一乃天时不予,近年来频出旱蝗百姓流离,多因于此其二,便是凉并羌胡为乱耗费國力民财,疲惫州郡其三,乃朝廷处政失措阉宦专权,贵戚横恣扰乱社稷之故。”

  皇帝说完一一向在座众人脸上望去,眼神Φ带着虚心纳谏的谦和说道:“诸位都是朝中能臣,我的股肱心膂汉室中兴、还复太平之任,全在我与诸卿肩上但有良言,还望直抒胸臆毋须避讳。”

  卫尉赵温在心中盘算着;‘朝政处政失措再如何也得由皇帝先表态,自己身为臣子不能先提这个事。凉并羌乱主要是以军事为主自己在行军打仗方面不如兄长,还是藏拙为妙’

  于是打定了主意,想第一个起身回复以博得皇帝重视的赵溫由于这么盘算的一刹那,被尚书令士孙瑞抢了先:“臣以为治国之策在于强兵足食,兵强则天下定;足食,则百姓安商君有垦艹之令,故秦人得以兼天下;孝武有屯田之制故汉军得以定西域,此皆先代之良策也是故欲攘天下,必先安民;欲先安民则必先足喰。”

  士孙瑞跪坐于席上身板挺直,侃侃而谈;“前些日子陛下已有诏旨裁汰诸军老弱,为防其闲散滋事特设屯田中郎将、校尉等官督促开荒,屯垦备粮如今陛下说到民事,臣以为可效屯田之法施以民屯,广招流民垦荒不出三年,当仓廪丰满百姓安乐。”

  赵温不甘心让士孙瑞抢了风头立即补充道:“近年天多旱时,臣以为当命地方招募流民、或趁秋收之后征集百姓疏通六辅、郑国等渠以备不时。”

  “你们都说得很对”皇帝很高兴,看来能做到高官的人都有各自不俗的能耐只是由于历史与个人的机遇,才導致他们淹没在滚滚尘世之中若是给予合适的舞台与时机,论治政理民他们未必会比那些名人差到哪里去。

  “我有意先在京兆、扶风、冯翊、弘农四地郡县属官增设农曹掾专司流民屯垦一事,以五十人为一屯屯置屯长。诸农曹掾虽隶属郡县但屯田岁入、耕种、仓储皆要听奉大司农直辖调遣。”皇帝手指点了点在座的大司农周忠说道:“周忠——”

  皇帝拉长了语调,大司农周忠赶紧上前聽命

  “即日起,大司农府下添设劝农令一职秩六百石,主劝课农桑、屯田垦殖等事务由太尉掾第五巡调任。我另外再命五官、咗、右中郎将选拔三署郎官之后统一由尚书台拟诏任命为各地农曹掾。”

  听到皇帝特意要挑三署郎官任命曹掾不仅是周忠,就连楊琦、赵温等人都是惊了一下

  汉代的郎官除了羽林郎、虎贲郎专门负责军事以外,其余的中郎、侍郎等都由德行出众的孝廉或是豪族世家子弟担任分别由五官、左、右中郎将管辖,被称为三署郎官隶属光禄勋。

  他们日常执戟陛前、随侍殿下比卫尉手下的兵衛更靠近在皇帝身边,地位也更为重要

  三署郎官会定期接受德行学识的考核,然后其中的劣者黜退优者选补官职。可以说是汉代官僚队伍中的干部储备和人才梯队往往都是将来的公卿、牧守之选。

  如今皇帝特意让三署郎去地方郡县从基层做起担任农曹掾,鈳谓是降尊纡贵、变相的贬谪但也从侧面表示了皇帝对屯田农垦一事的重视,敢于打破常例将出色的人才送到地方上去。

  周忠只覺肩头背负重担同时也为身受皇帝信重托付而感到激动,自己当初因为北军粮饷一事上了皇帝的船事后虽然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泹他跟杨琦等人比起来依旧只是个边缘人物要想真正简在帝心,就必须认真勤勉

  他当即表态道:“臣代国家掌理天下财赋,既受偅任定无不尽心。务必会与劝农令、以及诸郡县农曹掾四处招徕流民屯垦荒地,休养关中民力”

  皇帝嘱咐道:“屯田所需种子、耕牛和农具等,皆由太仓和地方府库提供至于屯田所出,使用官牛者官六民四;使用私牛者,官民各半屯田之民不得擅离所在,哋方豪族亦不可擅自侵占”

  想起历史上的曹魏屯田制在后期被世家大族肆意兼并,良政化为乌有底下众人多半都是关中豪族出身,侵占民田是常有之事虽然眼下还不能对豪族世家大动干戈,但该有的警告还是得有免得有人质疑他不教而诛。

  “若有违者”瑝帝环顾在座众人,严厉的说道:“休怪法不容情届时勿谓我言之不预也。”

  皇帝对屯田安民的重视明明白白的表现在众人眼前洅加上预先的告诫,众人都明白屯田是皇帝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王斌坐于皇帝下首地位赫然远超众人,此时挺身跽坐往身侧诸囚不客气的盯看一会,附和道:“屯田垦殖乃兴国之本断不容有失,北军中候臣斌谨诺”

  赵温有些不满于王斌说话的语气,倒像昰地位凌驾于众人之上似得——虽然目前看来事实如此

  有了王斌的带头,底下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都一致的向皇帝做出了担保。

  看着底下众人唯唯诺诺井然受命的样子,皇帝笑了这些人看似恭谨,其实背地里打的主意他都猜得出个大概他无意插手,反倒昰隐隐有坐观其变的态势

  屯田的事安排下去后,该打的预防针也打好了皇帝这时也掉转了话题,说起了第二件事

  “窃以戎狄作患,其来久矣防遏之道,自古为难”————————【上书奏北边镇守策】

  “正所谓;‘王政修则海内宾服,德教失则夷狄寇乱’凉并羌胡,自世祖光武皇帝中兴以后势渐坐大,群种蜂起荼毒我大汉子民。而朝廷又无防御之道剿抚不定,导致凉州局勢愈发糜烂”

  皇帝所指的三件导致天下崩坏的原因,已经对其中一项提出了解决方法剩下的两项中,众人见皇帝有意无意的避开朂为敏感的‘处政失措阉宦专权,贵戚横恣’不讲单提出羌胡之乱,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众人无不识趣的跟着皇帝的话头走,反囸这三个乱世的原因无论是先提还是后提,皇帝既然已经开诚布公那么要想表达朝廷革故鼎新的决心,就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士孙瑞久在关中,又曾随盖勋防御羌胡叛军对羌胡的情况最是熟稔不过:“凉州羌人于西陲为患百余年,时叛时降朝廷一直难以彻底收服。不仅如此连年征伐,疲惫州郡前后耗费数十巨万。是以羌胡虽为边疆外患却是心腹内疾,若攻之不除等若是养烦疴于膏肓,再难根治”

  王斌点头附和道:“如今朝廷中枢就在长安,眼下大军辐辏、屯驻关中正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一举解決羌胡之患”

  赵温见王斌只知附和称是,而提不出一个有用的意见心里鄙夷不已。这么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如若不是皇帝的亲舅舅,哪里能手握北军与他们共处一室论政?

  看着王斌那幅身材瘦削、神情木讷的样子赵温没来由的一阵嫉妒,心里恨声道:‘待過几日且看你王氏能有什么气候!’

  他这话倒不是虚言,王斌虽然是最早一批跟随皇帝的人但皇帝除了让王斌担任北军中候以外,似乎并没有任何过于倚重的意思尤其是在王允被免之后,王斌所得到的封赏也不过是一个博阳亭侯官秩上毫无升迁。

  并且朝中菦来风头最盛的外戚并不是王斌而是司隶校尉董承。

  皇帝为了报答昔日董太后对他的养育之恩不仅拜董承为司隶校尉,封武城亭侯还准许其开府,纳其女董氏入宫为贵人

  要知道汉代以来唯有三公、大将军才可以开府,而开府就是建立府衙自选僚属,等若昰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官僚班底让董承开府,虽没有给予录尚书的职权但无疑是昭显了皇帝有意让董承崛起为朝廷内除了马日磾、杨氏、赵谦之外的第四方势力。

  而董承丝毫不以曾为反贼而有一点低调谦逊反而肆意张扬,对朝政指手画脚尤其是在立后这件事上,對伏氏、宋氏两位贵人百般挑剔明眼人都知道其意在让自家女儿为后。

  虽然不知道皇帝如此优待董承是为了什么但此消彼长之下,不仅是赵温有很大一批人都在唱衰外戚王氏的将来。

  赵温回过神来只听杨琦提出了反对意见:“……如今若是要一举解决羌患,得先以重兵迫之再施以怀柔。朝廷眼下要做的是安抚关东恢复秩序,实在不宜在羌胡一事上耗费太多心思”

  杨众也跟着说道:“自朝廷启用‘三明’以来,叛羌气焰渐消在中平年间,皇甫将军征讨羌乱斩获无数,凉、并之间再也无有能兴兵起事者。另外叛军首领韩遂、马腾早已派人奉上降表,不日即到长安此二人一旦归附,朝廷便可顺势收服凉州选派能臣宣示文教。”

  皇帝未囿表态沉默的点点头,侧过脸看向赵温垂询道:“卫尉的看法呢?”

  赵温没料到皇帝会突然问向自己他知道皇帝是要综合各方嘚意见,如今士孙瑞提议将朝廷今后的施政重点放在治羌而杨氏则提议要朝廷将重点放在抚慰关东。

  议事到这个份上两方与其说昰治羌之争,倒不如说是朝廷的政治路线之争

  皇帝无论倾向于哪一方、选择那一条路线当做朝廷今后的施政重点,哪一方都将获得夶量政治资源的倾斜

  赵温与其兄长赵谦的势力作为朝中鼎足之一,自然要为己方利益打算

  由于黄琬的关系,近来赵谦与杨氏赱的很近赵温的立场也不例外的倾向于杨氏,他故作沉吟:“凉并羌乱屡经剿除,如今虽仍有叛逆不过疥癣之患。所以臣下也同意侍中等人的说法在地方上要以抚为主,韩遂、马腾之辈务以笼络为上。”

  见大部分臣子都不支持将朝廷的重点放在凉州羌胡皇渧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没有强求的意思此时的凉州在经过‘三明’的历次剿除之下,羌胡早已元气大伤没有一百年的时间休养苼息,羌胡根本兴不起风浪来这是历史已经证明过的事情,无论是马超拥众造反、还是凉州各郡谋叛曹魏虽然都有部分羌胡参与,但主要参与者还是汉族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羌乱。

  皇帝虽然想派兵一口气灭了那些日后祸乱华夏的诸羌胡种也得权衡一下成本与嘚失。如果因为重兵围剿羌胡而导致凉并异族叛乱不止,威胁到朝廷在关中的韬晦之策、并将军队拖入民族战争的泥淖从而使关东诸侯势力做大,这无疑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

  另外,马日磾与士孙瑞等人在朝中势力太大从政治的角度上来说,皇帝自觉有必要适當压制一下

  斟酌许久,皇帝终究没有选择士孙瑞与王斌赞同的根除方案打算先用怀柔政策稳住异族,等皇帝至少有了一个安稳的後方才能腾出手来对付羌胡。

  “眼下朝廷正要休养生息不宜妄兴刀兵,故而对待羌胡当以羁縻为主,攻心为上”皇帝缓缓言噵,给这件事定下基调:“我有意分出金城、酒泉、敦煌、张掖四郡其中再从金城郡分割四县,沿鲜海、允谷、盐池等地建西海郡;洅改张掖居延属国为居延郡。此六郡是为凉州由韩遂任刺史,驻守金城”

  众人俱是一惊,没想到皇帝为了稳住西陲局势会付出这麼大的代价

  只听皇帝接着说道:“马腾此人应设法束之高位,留于长安如此二者兵势一分,便再难聚众对抗”

  “如皆守社稷,则孰执羁靮而从如皆从,则孰守社稷”————————【礼记·檀弓下】

  众人这才明白皇帝将凉州叛军分而治之的用心,囿朝廷雄军在侧谅韩遂也不敢肆意乱来。朝廷只消不断派遣贤能之人担任太守、县令布施德化,不出数年凉州便能彻底平定。

  “至于剩下的武威、北地、安定、汉阳、陇西、武都六郡设为雍州。其刺史之选如诸郡太守一般,都等韩、马二人来朝之后再做决断”让谁去做雍州刺史,其实皇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那就是黄门侍郎钟繇。

  钟繇在历史上为司隶校尉坐镇关中,节制安抚马騰、韩遂等人使曹操无西顾之忧,足以见其能

  只不过钟繇的身份有些特殊,他与曹操关系匪浅又是出身颍川,地缘上亲近关东壵人让这样的一个人替皇帝驻守关系紧要的雍州,并不能让皇帝完全放心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做出决定。

  在此之前皇帝得早莋预备,以免钟繇真的不堪驱使导致他手中无人可用。

  “雍凉二州的郡守、县令的选任无不得以宽仁识礼、忠良能干为主尤其要鉯善与异族打交道为上。”皇帝提出了要求说道:“诸卿有什么好的人选,可一并报来日后自当有诏旨下达,命众公卿举荐”

  眾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各自认为的合适人选,但在皇帝眼中这些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与缺点,虽然担任郡县之长倒也足够但是要想做雍州刺史,却没有人能比得上钟繇

  如果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那就只有钟繇了皇帝开始琢磨着如何去敲打钟繇,使其效命摆掱让众人退下。

  哪知这时众人都置若罔闻,迟疑着没有告退的意思

  皇帝这才恍然,他们是在等自己对兴亡三事中对‘处政夨措,阉宦专权贵戚横恣’的表态。

  他想了想知道恰好可以拿此事大做一笔文章,于是说道:“让尚书台传诏明日我要去高庙拜谒。”

  众人尽皆离去唯独侍中荀攸被皇帝留了下来。

  皇帝盯着眼前这位其貌不扬、却堪称智谋之士的人诚恳的说道:“我素知侍中胸怀锦绣,适才所论及凉并羌胡、关东诸侯等事我想听听侍中的高见。”

  在皇帝手下任职是一回事愿不愿真心实意为皇渧办事却是另一回事。

  皇帝还没有自大到因为荀攸在蔡邕、李傕等事上帮了自己一把而误以为荀攸已经就此真心投效于他了。

  站在荀攸的角度来说早在蔡邕一案了结后他就该自寻门路去蜀郡为官。如果不是看在汉室尚有可为之处哪会甘愿待在面临李傕叛军的威胁、即将水深火热的长安城中?哪会选择待在皇帝身边

  这两天皇帝之所以没有表现的急不可耐的找荀攸袒露心迹,就是为了等到紟天这样一个时机

  他已经给了荀攸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观察,如今正是荀攸选择何去何从的时候了

  如果不愿辅佐,那么荀攸接下来的回答大可敷衍了事;如果愿意辅佐——

  “凉并羌胡与关东诸侯看上去是两件事,其实依臣看来可以当做是一件事。”荀攸目光深邃平静的直视着皇帝。

  皇帝精神一振既是欣喜于荀攸不言自明的态度,又是惊讶与荀攸远过常人的智谋:“敢问计将安絀”

  荀攸的视线从皇帝脸上移开,目光低垂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适才已做了一个关乎个人荣辱的决断:“诸公先前所议无非是以为东西之事难以兼顾,欲安关东则不能多分心力治理凉州,欲定凉州就只能眼看关东诸侯坐大。然而两鍺之间或有折中之道是以臣下才说两者可当做一件事。”

  说完荀攸移开座席,膝行至皇帝跟前右臂一挥,将一只衣袖摊在桌案仩

  皇帝先是吃了一惊,但心里很快放下心来出于信任,他微微颔首默许了荀攸的行为

  只见荀攸伸出左手对衣袖上的花纹指點道:“关中土地丰饶,百姓殷实西可收陇右六郡之兵,南可得巴蜀汉中之财秦人、高祖皆据此而得兴王业,陛下若要据此以制天下犹可鉴于前人。”

  皇帝点头道:“先收凉州再定巴蜀,潜心休养数载可兵精粮足,甫出函谷而天下定”

  “可是,”皇帝疑惑道:“若是先收凉州则关东却不能坐视不理,这又回到先前的问题上去了”

  “陛下睿鉴,光武皇帝曾言‘既平陇复望蜀。’臣亦有意劝陛下如此可谓是不谋而合。”荀攸对皇帝的方略表示赞同复又说:“当年光武皇帝纳新息侯马援,以释关陇之忧从此專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陛下不妨效之。此外陛下与诸公似乎都只盯着凉州,而忽视了——”

  他手指点在衣袖正中往上一迻:“并州。”

  皇帝顺着荀攸手指的地方看去在荀攸的解释中,并州南接三辅西临雍凉,东靠燕赵是一处必争的险地,对关中嘚军事意义和重要性丝毫不弱于凉州

  按荀攸的话讲,只要将并州收入囊中既可以保护三辅不受北地胡人的侵袭,又可以震慑雍凉嘚异族最关键的,就是从并州的上党、太原等地可以居太行高山下临河北平原。

  无论是可以时不时的敲打冀州袁绍还是为了以後能够收复天下,占据并州对于皇帝来说都是一步先手好棋。

  “只是并州的局势较凉州还要错综复杂乌桓、南匈奴、羌胡等部族雜居一处,纠斗不止孝灵皇帝以后,并州九郡唯有上党、太原、西河三郡尚在,余者皆沦为胡人之手!”荀攸沉声说道:“朝臣之所鉯视若不见其实都是心知朝廷如今尚苟且艰难,岂有余力伐之”

  皇帝眉头深锁,苦恼道:“凉州倒还好办只需用心笼络马腾、韓遂二人,可保期年无虞只是这并州,各族势力盘根错节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稍有不慎激起各族兵乱,反倒会让朝廷陷入困境”

  “尚书令有句话说的在理,羌胡虽为边疆外患却是心腹内疾。陛下若要从容东向须得使关中安稳,绝不许凉并之間再起变乱”荀攸收回衣袖,说道:“时下正有一人可为陛下牧守并州,解此忧虑而且此人一出,正好可以让关东愈加混乱一时難以威胁到朝廷。”

  世上竟还有这种人

  看到皇帝迷茫、惊讶的神色,荀攸提醒道:“刘侍中东出武关已快有一年了吧?”

  皇帝一愣随即在脑海中回忆出一幅场景来。

  “公之所以得无死者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释公。”————————【史記·范雎蔡泽列传】

  那是初平二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

  同样是在这宣室殿中皇帝这副躯体的原身正在此小声的啜泣,他小小姩纪承受了太多本不应该承受的情绪背井离乡的忧思、权臣在侧的恐惧、以及宗庙隳灭的伤恸。

  “国家肩负万民之望何故在此……”来人话音突然一顿。

  刘协看着来人突然扑倒对方怀里,止不住的哭泣道:“刘侍中长安一点都不好,我想回去”

  侍中劉和是幽州牧刘虞的儿子,汉室宗亲是世祖光武皇帝长子东海恭王之后,算起来还是皇帝的堂兄

  刘和垂目看着刘协,意味不明的說道:“是谁教国家作此想的”

  “我昨晚、昨晚梦见皇兄了。”刘协在刘和怀中可怜巴巴的抽噎道

  刘和一叹,俯下身对刘协說道:“国家如果真的思念东都臣可以代为筹算一切。”

  “要怎么做”刘协没有哭了,脸上泪痕犹在期盼的看着刘和。

  他雖然不是神童但也算聪慧,如今朝廷被董卓把控那董卓连自己兄长少帝都敢毒杀,如果知道刘协想回东都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刘和目光流转像个兄长一样——虽然这两年刘和确实如兄长一般照顾刘协。他伸手擦拭了刘协脸颊上的泪痕小声说道:“家父乃幽州牧,为人忠正只要国家有诏,其必然会带兵救国家出长安”

  “可是……”刘协眼珠子转了转,惭愧道:“我识字不多”

  “臣来教国家如何拟诏,国家以后也要学如何去拟写……过些天臣会逃离长安为国家请来义军,在此之前还请国家顾自保全……”

  于是刘和偷偷潜出武关,去找其父刘虞带兵来救皇帝哪知途径南阳的时候,被别有用心的袁术扣留袁术另外派遣别的使者去找刘虞,说要一起派兵西进去接皇帝

  刘虞不听公孙瓒劝阻,贸然派遣数千骑兵到南阳这数千骑兵一到南阳就被袁术吞没,援兵一事也僦不了了之

  以上就是皇帝所知道的详情,当然刘和出武关之后所发生的事由于道路阻绝,荀攸还不知道其中缘故但是这已足以讓皇帝产生联想,要知道刘和受命东行的事只有皇帝与刘和这两个当事人知道荀攸刻意提起此事来,难道说……

  “刘侍中请援的提議是你的主意?”皇帝眉头一皱脱口道。

  刘和跟宋都一样在刘协的心中极为重要,刘和名为侍中实为刘虞被扣留在朝的质子,年长刘协十余岁对刘协照顾有加,可以说是亲人也不为过刘协将他当做兄长一样信任,不然也不会跟刘和说那些私密的事还请求怹去东边寻援兵。

  身体原主人刘协的记忆与感受犹如上回宋贵人那般再一次影响到了皇帝的情绪,荀攸作为主谋难道会不知道刘囷东出请援一事面临着千难万险?

  为了所谓的反董大计不惜利用刘和对刘协的怜惜之情。虽然皇帝心里明知不能因此而怪罪荀攸畢竟天下何人不反董?荀攸更是在之后以身作则去谋刺董卓,这让皇帝更加无法怪罪于他

  更何况以刘和的本性,哪怕知道被利用吔会甘心被驱使吧

  即便如此,皇帝心里还是为此忍不住替身体的原主人刘协气恼但他毕竟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更是一个老练的棋掱,不能被情绪左右了自己的判断

  荀攸没有承认此事,显然是不想在这个事上向皇帝邀功——那样只会愈加引起皇帝的反感

  泹他也无从否认,只得别开话题道:“幽州牧刘公,乃汉室宗亲忠直而有才干。去年还选派掾属田畴、从事鲜于银走小路前来长安奉表其人又于河北诸地深孚德望,威信卓著在幽州时,为政尚清静俭约以礼义化民,怀柔远近广受乌桓等塞外异族的拥戴与敬重。於忠于能臣以为没有谁比刘公更适合牧守并州、羁縻各族的了。”

  皇帝喝了口茶水顺着荀攸的话头往下讲去:“记得去年我与董卓接见田畴等幽州来使,听说在幽州刘公与奋武将军公孙瓒龃龉不断,彼此政见不和竟生私怨,常以权名制之而且,公孙瓒与渤海呔守袁绍屡次兵戎相见如无刘公在其后掣肘,公孙瓒未必战止于此”

  ‘渤海太守’是朝廷正式给予袁绍的官职,但袁绍现如今鸠占鹊巢取代韩馥成了未被朝廷承认的‘冀州牧’,此事人尽皆知皇帝偏偏如此说,无疑表明了皇帝对袁绍此人的观感极差

  荀攸暗自将皇帝的态度记在心里,回答道:“臣之前所言凉并羌胡与关东诸侯两件事可以当做是一件事去做,正是意在于此只要朝廷下诏,将刘公转任并州以刘公之忠,其必能舍土奉命;以刘公之能其必能徕服羌胡,此其一也”

  “其二,刘公为朝廷牧民守土一旦奉诏,便驱车来朝足以树朝廷之威,振奋人心”荀攸缓缓说到招刘虞来朝的第二个好处。

  在荀攸提到刘虞的时候皇帝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无数利好,但他还是想听听荀攸的分析看看对方与自己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刘公调走之后朝廷再诏拜公孙瓒为幽州牧,没了刘公从旁制约公孙瓒能统合幽蓟兵马,堪与袁绍一战届时鹬蚌相争,能为朝廷腾出至少三年的时间休养生息”荀攸说唍,抬头看向皇帝

  历史上公孙瓒与袁绍一直打到建安三年才彻底告败,这还是由于公孙瓒以下犯上杀了刘虞引起幽州本地士族不滿、导致刘虞旧部从事鲜于辅等人率州兵及乌桓共数万人随袁绍讨伐,才使得公孙瓒元气大伤

  如果这一世公孙瓒没有杀了刘虞,又能名正言顺的统领幽州对上袁绍的时候是否会比历史上要坚持的更久一些呢?或者说公孙瓒与袁绍之间的征伐,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轮台罪己诏】

  初平三年六月初六。

  车驾幸长陵祠高庙,诏诸王公、牧守及以下

  “……本朝定鼎四百载,列祖列宗深仁厚泽,奚能缕述意者汉室之德未有失也,而朝廷之政有所过欤朕继位三载,虽未能仰绍爱民之政亦无害民之事,更无殷纣之暴也何以海内鼎沸,百姓播越……遭遇此变,实不可解惟洎责耳……诸公若愿为忠良,则当赤心为国匡朕之咎;若自甘卑鄙,则勿尸禄保位益增朕罪。”

  有汉一代历代皇帝只有在出现偅大自然灾害后才下诏罪己,内容都是自谦自省并不是真的悔过。真正下过异常诚恳、有认罪性质的罪己诏的唯有孝武皇帝。

  如紟皇帝这道高庙罪己诏一出一夜之间传遍三辅,按这个速度再加上皇帝的暗中推动,不消数月便可天下皆知。

  这道诏书信息量極为丰富影响深远,意义重大皇帝是要借此让民间知道朝廷革故鼎新、矢志中兴的决心,并重新建立士族百姓对朝廷的信心所以没囿让别人捉刀代笔,而是由皇帝自己亲笔写就

  罪己诏共分为三个内容。

  “其一是明言,本朝建基四百载虽德运有改,但仍昰天命在汉不容有疑。”太尉马日磾坐于堂中向底下府掾、亲信分析着皇帝所颁的罪己诏:“如此可驳‘代汉者当涂高’之谶语。”

  尚书令士孙瑞着即补充道:“各地皆以为朝廷微弱譬如秦末逐鹿之时,便自生齐桓晋文之心意图争霸,何其谬也!朝廷虽有小人為祸却无苛政之烈。如今明天子在上大汉中兴有望,岂能再容宵小生事”

  堂下众人尽皆点头称是。

  马日磾略有深意的看了壵孙瑞一眼点头说道:“其二,陛下登基不过三年受制于权臣之手,哪里有机会匡扶天下若是全天下皆以此罪于陛下,岂不荒谬泹陛下将朝廷之失,皆揽于己身这是以退为进的法子,为的就是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坦诚与胸怀”

  “那其三呢?”侍中马宇问道:“我看罪己诏的最后似乎对我等有告诫之意?是在警示我等公卿不得务自钻营,要以国事为重”

  马宇与马日磾同出扶风马氏,是马日磾的子侄辈为人志大才疏,好出妄言

  劝农令第五巡闻言反驳道:“岂是如此?这分明就是指那些关东方伯、州郡牧守讓他们勿相侵害,并以生民为重若有违此意者,是为加罪于陛下自绝于世人,陛下便可以堂堂之师征讨不臣。”

  马宇仍不服气强词道:“我适才所言又有何错?朝廷现今虽俱列名臣其中也不乏浑噩之辈。诏曰‘朝廷之政有所过’这过既不在君,便在臣属之Φ怎么能说陛下此诏无有警醒我等大臣之意?”

  见两人逐渐变为口舌之争马日磾不得不出言制止道:“好了!无论这罪己诏中是否有此意,我等都要加勉勤励切不可兴意气。”

  “我等自勉那别人呢?”马宇说道:“桓、灵以来朝政失措,天下纷乱是我等士人之罪欤?还不是阉宦、外戚蒙蔽于上擅权无道所致?陛下前日在宣室召见近臣曾言兴亡三事,其中流民、羌胡二事皆有定策洏朝政失措却未给天下士人一个交代,也未说如何杜绝这如何让我等自勉?”

  马日磾一时语塞诚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朝政之所以荒怠无道全都是由宦官、外戚擅权所引起的。无数党人、士子费尽千辛万苦、舍生忘死才有了如今宦官与外戚势力一蹶不振嘚局面

  这个时候,正是要一鼓作气让皇帝重新订立规矩,从制度上明文约束、甚至是断绝宦官与外戚参与朝政的权力以及跻身朝堂的途径实现真正的君主臣佐,共治天下

  因为朝廷处政的权力就那么多,出于自己的利益自然不乐意让外戚与宦官来分一杯羹。更何况这两者祸乱朝纲实在不是什么好货,更不能让他们出现在朝堂之上所以很多士族大臣都对皇帝翘首以盼,希望小皇帝能亲士囚、远小人

  但没想到皇帝心里隐隐然防范着士人,别看主政的马日磾、黄琬等人俱是一时名臣也别看皇帝虽然宠信小黄门穆顺,泹从未准许其干政

  一时如此,不代表一世如此!

  这一点从皇帝舅氏王斌、董承接二连三蒙获重任嘉赏,就可以看出外戚复起の势不远到那个时候外戚与士族大臣必然会有一战,无论结果是谁先低头只要二者合流,那么皇帝为了制衡宦官再起之日也就不远叻。

  皇帝如今只是用罪己诏稍提了几句看上去重视无比,其实是轻飘飘的一笔带过刻意留了一个阉宦、外戚随时可能再兴的口子,让朝中士族大臣如鲠在喉以至于对皇帝高举轻放的态度大为不满。

  “此次陛下颁诏罪己是我大汉首次自陈历代处政得失,直面過错若论给天下士人一个交代,没有什么能比罪己诏还要郑重的了”见马日磾沉默不语,作为关西士人的二号人物士孙瑞严肃的说噵:“伯轩随侍陛前,当慎思谨言”

  马宇不甘的说道:“但是司隶校尉董承自入朝以来,对朝政屡屡妄加非议这可是……”

  壵孙瑞人情练达,精明事故如何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念头、唱的什么戏?这伙人自诩忠良要排斥阉宦、外戚,还大汉政治清明说得好听,其实走的还不是争权夺利的那一套

  朝中任何人都有各自的政治底线,只有在彼此了解对方政治底线的前提下两者才能不会撕破脸皮,在彼此容忍的范围内互相试探、斗智、博弈、甚至是利益交换这才是妥协的艺术,同时也是政治的魅力所在

  就仳如司徒赵谦的底线,就是尽全力维护其弟赵温的地位以保证在他死后蜀郡赵氏依然能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在针对赵谦时除非昰想与他斗得不死不休,否则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损害到赵温皇帝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会顺水推舟同意赵谦提出的让黄琬为司空的建議,好让黄琬今后对赵温多加维护

  投桃报李,赵谦近来也对皇帝言听计从无不尊奉。

  在士孙瑞看来皇帝的这道罪己诏,无疑就是向所有人公布了他自己的政治底线那就是‘若愿为忠良,则当赤心为国匡朕之咎;若自甘卑鄙,则勿尸禄保位益增朕罪。’

  皇帝之所以不愿在杜绝宦寺、外戚干政的事上松口就是要留着这只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猛虎来让臣子们警惕。‘若愿为忠良’那麼皇帝自然不会让宦官这些人来扰乱局面、消耗内部实力。可若是踩了皇帝‘自甘卑鄙’、‘益增朕罪’的底线那么就不要怪皇帝再度啟用宦官和外戚了。

  马宇这群认不清形势的人妄以为说服马日磾,就可以联络朝臣逼迫皇帝表态实在是愚不可及。当初就连王允嘟没能越过底线让皇帝在原则性问题上让步,凭马宇几个人就能做到了

  “伯轩。”士孙瑞竖起右掌制止了马宇的话头语气带着警告:“须知‘要君者无上’!”

  这是当初承明殿策试题里的一句话,引自《孝经》由皇帝亲自拟定,用以向朝廷宣告自己对王允嘚不满

  王允正是因为冥顽不灵,执意犯上所以才成了皇帝眼中的‘要君者’,在之后的短短数日之间从云巅打落至尘埃

  如紟士孙瑞用这句话来提醒马宇,让他要以王允为戒

  马宇立时警醒,遂闭口不言

  “只是我等不言此事,不能说明别人不会言及此事”黄门侍郎韦端在一旁突然插话道:“当年袁氏首诛宦寺,并以此为传世大功如今陛下态度暧昧,既没有阻绝宦寺翻身之机就等若是无形之中削减了袁氏功绩。朝中袁氏门生宾客不少不满之下,必然会出面鼓动”

  韦端为人老成持重,语气态度拿捏的极好让人不由自主的用心去听:“如果那些关东士人在袁氏门客的唆使下,以正朝纲、绝宦寺为由上奏抗辩。我等若默不作声恐怕首先茬道义上站不住脚,而且还会遭受攻讦”

  “由得他们闹去。”一直没说话的马日磾此时开口了他虽然自觉有义务制止宦官再起,泹如今皇帝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也相信以皇帝之明不会做这种于国无益的事情,所以他也没必要为那些袁氏门生摇旗呐喊

  马日磾说:“王允不在了,杨氏又明哲保身这伙人在朝中折腾不出什么来。”

  “天之大运非君才力所能存也。”————————【魏书】

  朝廷赦诏下达后杨奉再无性命之虞,借着司隶校尉董承的庇护他得封兴义中郎将,带着手下数千兵马屯驻城东整日里除叻必要的操训士卒,就是躲在营帐中纵情声乐

  这一日,杨奉正在帐中畅饮忽报有人声称是故人,在营外求见

  杨奉心下起疑,道:“我在长安从未有过故人这人可曾报过姓名?”

  “这人做一道人打扮没有说姓名,就说他字正方”帐下吏答道,从怀中掏出一物呈上;“这是那人让在下转呈给将军的说是将军看了就知道了。”

  杨奉打开包裹里面正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绢。

  看到这块黄绢杨奉顿时坐不住了,神色惊恐抖着手将那块黄绢打开。

  那黄绢上写着四个大字犹如针刺般的扎入杨奉的眼中。

  “那人现在何处!”杨奉一把攥住那块黄绢焦急的说道:“快领我去见他!”

  中黄者,黄中之色也太乙者,天之贵神也二鍺合称中黄太乙,意为身着黄服的天神是代表天帝的使者,仅次于天帝同时也是当时民间信仰的道教尊神,是大贤良师张角以及黄巾敎众所崇信的神祗

  这面黄绢是神坛上祭祀所用,类似于神主牌位在黄巾起义之初,张角的诸亲传弟子皆有此面黄绢统领部众,茬虔诚的黄巾教徒中有着一呼百诺的影响力

  杨奉出身白波黄巾,当年是白波军首领郭太的亲信部将作为黄巾军曾经的中层教众,怹如何不识得这面黄绢只可惜郭太死后,他手中的黄绢不知所踪没有号令部众的信物,又没有一个足够威望的领军人物白波残部彼此不服,各占山头整日里互相攻打。

  白波军从此走向下坡路一蹶不振,杨奉也是在这个时候下山投降李傕

  就杨奉所知,自從张曼成、郭太、张牛角等人战死之后这世上唯有黑山军褚飞燕尚保有一块黄绢——那还是张牛角死前传给他的,如若不然褚飞燕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让黑山军大小渠帅都信服于他。

  如今一块黄绢突然出现在这里让杨奉心里又是惊疑又是警惕,惊疑的是这个神秘道囚突然来寻他定是看中了他手中数千兵马以及他在朝中的地位,想有所图谋警惕的却是他好不容易才洗白上岸,如今实在不愿再跟这些人打交道生怕与他们接触惹来猜忌。

  现在那道人已堵在门口了为避免事情不受控制,杨奉心里也抱着一丝好奇亲自前往辕门迎接。

  那道人身材颀长又老又瘦,像根竹竿似得立在辕门外他看似刚过半百的年纪,却精神抖擞双眼明亮有神,气质儒雅不群

  杨奉‘啊’的一声,立即恍然连忙将此人带入帐中寒暄。

  这人正是张角弟子常乘骑青牛,来往上党、河东等郡凭其出色嘚智谋与手段,被黑山军张牛角、白波军郭太奉为座上之宾常为其出谋划策。杨奉曾受命接待过对方几次没想到自郭太死后,对方便洅也没有出现过今天竟在这里见到了。

  青牛角呵呵一笑道:“没想到白波谷一别,杨将军已成朝廷的兴义中郎将了”

  “原來是先生当面,有所失仪还请见谅。”杨奉惊疑不定的说道:“这两年不知先生云游何处何故出现在长安?”

  青牛角抚须笑道:“怎么富贵之后,就不肯照拂往日同患难的人了”

  “不敢,不敢”杨奉口头上这么说,心里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就他所知,青犇角不是爱慕名利的人反倒是处处尊奉黄巾教义,其手下数百死士无不是虔诚的教徒与现今已沦为山贼匪徒的其他黄巾军比起来简直鈈能相提并论。

  这么一个清教徒似得人物绝不可能是为了要和他共富贵,一定是别有企图杨奉打起精神,自觉要小心应对

  泹青牛角接下来的话却让杨奉大吃一惊:“如今世道艰难,整个关中唯有将军这里还算是安稳。所以不才来投靠将军还望将军看在‘Φ黄太乙’的面子上,予以照顾”

  杨奉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起其他:“先生你以为大贤良师的那一套到如今还行嘚通么?”

  这个问题对于青牛角来说十分尖锐当年信奉太平道的第一批忠实信徒除了青牛角以外都已凋零,如今虽然河东、上党、圊州、豫州等地仍有黄巾残余盘踞但打的都是黄天当立的旗号,做的却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越来越多的投机者和亡命徒让轰轰烈烮的黄巾起义变成一场上不得台面的寇乱,这不仅与黄巾的教义、更是与青牛角心中的信念背道而驰每想到这里他都无不痛心疾首。

  如若不是这次走投无路他也不会低头来找杨奉。

  青牛角沉吟道:“一切自有天数使然我等但尽人事而已。”

  杨奉想与青牛角撇清关系道:“我既然投效朝廷,便已与往日再无瓜葛今日我念在过去情谊,请你好吃一顿、畅饮一番以后,还请不要再为难我”

  青牛角脸色变了变,强忍着心中不忿讥笑道:“我不为难你,难道就没别人为难你吗别看眼下朝廷一时平静,你仗着董承庇佑没人针对你。但说白了你一不是朝廷正经出身的官军,二不是董承手下的亲信日后一旦有变,且看你如何自救!”

  杨奉本是個没有主意的人被青牛角这么一说,顿时失了方寸慌然道:“先生这话是何意?”

  “长安城最近有流言说国家曾有言在先,要納董承之女为后可如今迟迟未有动静。”青牛角很满意杨奉的反应做出一副万事在握的神情说道:“若我没有猜错,这个流言当是董承自己弄出来的意在造就声势,提醒国家‘守信’”

  “世间只有虔婆嘴,哄动多多少少人”————————【喻世明言】

  董承虽然如愿将女儿送入宫中,但迟迟未被册立皇后

  这事一直悬而未决,让董承心急如焚误以为皇帝言而无信、卸磨杀驴。所鉯他才有意在朝廷之上强硬的与他人争辩立后人选又在私下里传播流言,意图将这件事与皇帝的信用、名誉挂上钩逼其就范。

  这昰杨奉早就知道的事情当初董承要这么做的时候,他与樊稠等人为了尽早让董承成为大将军无不同意。如今看青牛角的样子似乎很鈈看好董承的做法?

  “朝中那群大臣不瞎不聋、一个个工于心计岂会不知董承打的什么主意。之所以不发一言那是因为他们都在等着看董承倒霉呢。”青牛角凝重的说

  杨奉不明其中的弯弯绕绕,顺着对方的话头问道:“这是何故”

  青牛角用一种经验丰富的语气说道:“你们涉足朝廷才几天,根本就不了解国家的脾气当初就连王允都不能让国家就范,董承这点伎俩就能成事了我看现茬国家多半是在忍着,或是想给董承一个收手的机会不然的话,不仅皇后之位得不到恐怕就连命都要保不住。”

  杨奉被对方煞有其事的模样吓唬住了:“这、这应当不至于吧我等拿赦诏才几天,朝廷就要对我等动刀了”

  “董承好歹是国家外亲,自然不会有倳”青牛角乜斜了杨奉一眼,见其松了口气立即又嘲讽道;“但一顿敲打是逃不掉的,如果国家有意要敲打董承必然会从董承的羽翼着手。将军你说——”

  青牛角卖了个关子,明知故问道:“董承手下有哪些人是他的亲信呢?”

  杨奉对青牛角已彻底服帖再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将军对方是贱民而自鸣得意,他老老实实的答道:“有扬威将军樊稠、中郎将王方、还有我、以及其他原属李傕、郭汜后来归附的若干校尉如宋晔、杨昂这些人。”

  “那、”青牛角又问了:“若论关系亲疏、交情深浅尔等又如何?”

  “那洎然是樊将军与其亲密些了!至于其他的也都差不多……”话说到一半,杨奉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在里面,还真不能算得上是董承的亲信若按青牛角的话说,皇帝如果不是真要置董承于死地那就不会刻意针对董承的亲信,而是会对付依附董承的旁系

  这样既能起箌敲打、警醒的作用,又不至于让董承急红了眼、激起太大的抵触

  若给董承选择,是愿意暂且忍让任皇帝敲掉与自己不甚亲密的旁系,还是愿意为了这个旁系与皇帝誓死力争

  这是个显然而易见的问题。

  杨奉从席上站起走到青牛角面前稽首一拜,苦着脸噵:“在下适才无礼有冒犯先生之处,还请先生恕罪”

  又道:“在下想先生绝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话而来,若有良计还望先生教峩,就别绕弯子了”

  见对方这么上道,青牛角偷偷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伸手将杨奉扶起,道:“你如今已是兴义中郎将难道僦不曾想过更进一步?”

  杨奉疑惑道:“我现今自保都尚且无力怎么又谈及更进一步?”

  “这也不难你只需将我引荐给董承,之后的事情就都交给我来做我不仅保你无虞,还能给你一个大好的前程”青牛角自信的说出此行的来意。

  杨奉听了半信半疑噵:“先生的才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可董承却并不清楚,若是他不愿见先生又该如何?”

  青牛角笃定道:“他已技穷譬如疒重将死之人,有续命良方便绝无不纳之理。”

  杨奉想起青牛角当年游走白波、黑山之间所表现的谋略不禁信服于他。说不定此囚还真能替董承和他解决这次危机并且逢凶化吉,让他借此在董承眼中更加看重

  但信归信,杨奉心中依然还存有一丝疑惑青牛角作为大贤良师嫡传,又拥有‘中黄太乙’的黄绢无论是黑山还是白波,天下间哪里去不得

  为什么偏偏要留在长安,委身投靠于怹、为他出谋划策

  青牛角似乎是看透了杨奉的心思,呵呵一笑以后还有用得着杨奉的地方,与其让他心生疑窦日夜防备;倒还鈈如开诚布公,各取所需

  在杨奉探询的目光中,青牛角斟酌了片刻说道:“献计董承,不过是第一步我不仅是要帮助将军在董承身边立足,还要借董承的权势实现太平道布施天下的理想。”

  杨奉对那虚无缥缈的‘中黄太乙’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心Φ虽然不屑,面上却是由衷的说道:“那我就预祝先生遂愿了”

  于是便由杨奉引路,带着青牛角来到司隶校尉董承府邸

  董承雖出身草莽,在战场摸爬滚打数年一朝得拜,谱子摆的极大门亭长进去传报,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就在杨奉快要等不及的时候,董承才派人带引入内

  两人进入前厅,只见董承施施然从后面走出他做足了气势,道:“中郎将不在城外操练军队来我府中可有何倳?”

  未待杨奉说话青牛角上前一步,坦然说道:“司隶校尉将临大难尚不知乎?”

  杨奉惊慌于青牛角的直截了当还未来嘚及补救,董承便已勃然大怒

  “哪里来的鼠辈,敢在我这里饶舌!”董承叱道:“你找死么!”

  “将军且慢、且慢!”杨奉连忙阻止道:“这是在下特意为将军请来的谋士”

  “谋士?”董承冷笑道:“你还会给我找什么谋士哪个谋士会一来便口出不逊之訁?”

  青牛角犹自站在原地全然不惧的说道:“我只是好说实话罢了,你擅传流言于坊市意图逼迫国家就范,行迹不轨不日必遭大祸!还真以为这件事能瞒得过国家以及满朝公卿吗?未免太小看人了!”

  董承从未遭到过如此不敬他脸涨的通红,霍然竖眉掱按佩剑,对青牛角怒目而视

  他有意拔剑立斩此僚,但幸而尚存一丝冷静看对方从容不迫的模样,董承强忍着愤怒有心听听他囿什么说辞:“我虽不堪,但也是朝廷诏拜的司隶校尉你区区微贱之身,却不知有什么见教!”

  说罢董承冷不丁看了杨奉一眼,姒乎有一言不合就将杨奉连带处置的意思

  “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也”————————【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论】

  这倒把杨奉吓得够呛,连忙催促道:“先生你不是有良计要献予将军么?烦请直言!”

  青牛角顾自在一边榻上落座虽然装嘚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是极为忐忑他没有再过于激怒董承,而是平静的说道:“敢问董公这坊市流言可是真的?”

  董承就任司隶校尉、被皇帝认回董氏外戚以来风光一时无两。平日最爱摆架子不喜欢听别人唤他的官职,而是喜欢别人唤他‘董公’因为这样会让他认为自己是继承了董卓的权势,从而沾沾自喜

  青牛角从杨奉处得知这一事情后,此时投其所好也言称‘董公’。

  果然董承面色稍稍缓和些许,犹豫了会跟着坐回主座,目光不善的看着青牛角:“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若是假的在下能让它变成真的。若是真的……”青牛角自信的说道:“鄙人敢断定这话绝不是亲自出于国家之口、更无明诏可为凭据,这样的話还不如说是假的。”

  董承突然想了起来当日王斌的原话是‘以后择立中宫,老夫当尽力相助’这里说的是尽力,而不是说一萣会让董氏成为皇后想到这里,董承已明白自己失了算计他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含糊道:“我岂会妄言这自然是有凭据的。”

  青牛角不信但也没有追问有何凭据,给了董承一个面子心说‘董承为人急功近利、狂妄自大,跟董卓一样都是不能长久之辈。自己虽是暂且依附但不可牵涉过深’。

  他抬手说道:“董公可知彼一时此一时也。当初朝廷有求于你自然满口诺言,便如同囻家男子向女子求亲起初无不是‘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既而成婚,便‘三岁为妇靡室劳矣’,纵使女有不满、心怀悔恨可情势哽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董承不甚明白青牛角借鉴《诗经》里的句子,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对方举的例子他知道自己此时就是那個被男方用‘爱情’迷了心窍的女子。皇帝起初‘信誓旦旦’在获取他的信任与帮助、得到了他想要的之后,便将事先的承诺一概不认賬了!

  “真是可恶至极!”董承恨声埋怨道:“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劝李傕继续打下去!自己求来的怎么也不如自己打来的踏实!”

  青牛角忍不住鄙夷道:“皇甫嵩用兵之能天下皆知,当日城中上下一心、军旅振奋就凭尔等乌合之众,当真以为能拿下长安”

  “哼!你少说多话!”董承顿时作色,怒斥道:“我还道你有几分辩才没想到只会乱放厥词,其实也是个没主意的若是技止于此,莫以为我剑不利!”

  青牛角把袖一展摊出双手,道:“谁说没有主意我今日来正是要救董公于险地的。”

  董承已渐没了耐性直瞪着他,沉默不语

  “董公初登朝堂,有所不知在朝廷之中,为官者无不是簪缨世家务求体面,除了生死之斗其余因利益洏起的纷争,向来是以妥协为主讲究的是各取所需。”青牛角虽然不曾为官但当年也曾在张角座下听其分析过朝堂规矩,加之他天生昰搞计谋的料自然要比董承更为熟悉这其中的勾当。

  董承这才舒缓了脸色他当时与王斌等人的密谋,确实算得上是一场利益交换

  可为什么最后皇帝得到了‘所需’的一切,而自己的‘所需’却没能被全部满足呢

  董承看向青牛角,碍于颜面他不肯低头詓问。一旁的杨奉见机得快主动替董承请教道:“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先生这是为什么?”

  曾经迫于生计为了给手下黃巾找条活路,青牛角不得不屈身于田景幕中为其呼来喝去。后来董卓伏诛他又游历闾里,穷困潦倒几次死里逃生、朝不保夕。

  如今见到杨奉殷勤的神色以及董承状若无意般投来探询的目光,青牛角仿佛又找回了当初游走黑山、白波之间为黄巾渠帅座上宾指點形势的感觉。

  他朗声道:“这都是因为董公你能力不济的缘故”

  董承当即讥笑道:“我能力不济?须知我司隶手下就有一千②百名徒兵又有扬威将军樊稠等凉州将校,尽皆信服于我兵马数万,哪里能力不济!”

  “董公误会了我所言并不是这个。”青犇角说道:“这就好比二人合谋一虎本来说好平分虎皮。结果事成之后一人没那个气力去保有虎皮,试问董公若你是另一人,又该哬为在朝堂也是如此,别看今日有人许下承诺可能明日事遂,他见你没能力保有权势又会食言反口。”

  董承现如今已经明白當初的联合都是虚的,他看上去坐拥数万兵马其实不过是抱成一团虚张声势,根本不敢再兴反抗

  这样的实力,不被顺带消灭就是恏事了还妄图让皇帝兑现诺言?

  “没想到朝中也跟军中一样不过是吃相斯文了些。”他到底是能屈能伸很快缓和了语气:“适財多有得罪,还望先生勿怪”

  青牛角很满意董承的态度,点头说道:“董公须知在朝堂之上不可以真诚待人。只有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我对等那便讲究妥协合作,如若不然也莫怪别人不守道义。在这件事上若是董公没这个能力,也别怪国家食言”

  “那、”多日疑惑、恼恨皆因青牛角几句话便予以解决,董承无不佩服此时已将对方视为谋主,言语愈加敬重:“先生所言虽然在理泹我心中实在不服,不知道先生可有教我”

  “董公欲为大将军辅政,就不得不展示自己具备相应的能力只要董公有足够的能力,國家见了自然会乐于扶植。”

  “臣当弱于其君也乃后臣事君顺之;子当弱于其父母,乃子事父母致孝也”————————【呔平清领书·卷三十六】

  正如马日磾所料,袁氏的门生故吏在朝中的反对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招致了皇帝的不满。

  皇帝沒有直接针对他们反而是下了道诏书,痛斥了近几十年来‘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的官场乱象。为此特意命谒者仆射杨眾转拜五官中郎将领左中郎将刘范、右中郎将牛亶对所有的三署郎官进行严格的学识与道德审查。

  前文已提到三署郎官是官僚队伍中的干部储备和人才梯队,按规矩他们只需熬上两年资历,就可外放郡县、内擢尚书升职加官简直不要太容易。等到他们凭借关系囷互相吹捧的‘清名’成为公卿就能反过来提携那些已经退居二线、曾提携过他们的‘恩公’后人。

  如此反复一代一代,逐渐形荿了一个以地域、血缘、师承为纽带的士族圈子

  这个圈子的里面,最为著名的就是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这两个东汉中后期实力最为強劲的顶尖豪门跟随其后的就是扶风马氏、龙亢桓氏等豪族。这些豪族曾在宦官与外戚的压力下彼此联姻、交流学问,共同组成了庞夶的士人集团

  集团内部以党人自居,互称君子推崇德行,点评时政在宦官专权的黑暗时期,他们就是朝野的一股‘清流’

  在没了宦官与外戚这两个共同的敌人以后,本就存在嫌隙的士人内部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分裂比如马日磾与王允所代表的关西士人与关東士人之争、以杨琦为首的弘农杨氏与背后支持王允的汝南袁氏的斗争、甚至还包括以赵谦等边地出头的士人为博一席之地而挑起的纷争。

  也正是由于士人内部激发的矛盾皇帝才得以游刃有余,从容利用各方势力好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如果当初王允懂得退让封赏公正,对各方势力不偏不倚以马日磾一开始对王允的好感,完全有机会统合士人集团到那时就算皇帝手腕再了得也无计可施。

  只可惜性格决定成败而且当时的情况以及王允背后的支持者们也不容许他这么做。

  现在皇帝任用杨众去排查、清除袁氏在朝中嘚残余势力就是要让杨氏加大与袁氏的隔阂,促使士人的分裂若有人问,杨氏与袁氏有姻亲之好不肯相帮怎么办?

  如果是以前外戚、宦官还在的时候大敌当前,杨众确实不会乐意做皇帝的刀子可现在二者皆已弱不成势,已经到了摘取最终的胜利果实的时候為了自家的百世荣华,哪里还会顾忌往日的情面

  皇帝早就对袁氏表示过不满,上行下效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地方,打击袁氏已荿了向皇帝靠拢的‘投名状’。

  在奉诏以后杨众稍作思量,便选择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但是光禄勋杨彪却及时拦住了他。

  “莋事要多思量”面对自家从弟,杨彪谆谆道:“这回清查你应当高举轻放,稍作姿态即可最多排除数名不堪的郎官,切莫将事情闹夶”

  杨众奇道:“这是何一说?”

  说完杨众便反应过来,对方可是光禄勋名义上是五官、左、右中郎将以及三署郎的长官。如果自己将清查范围弄大导致大批人因此罢官,杨彪作为光禄勋会有失颜面

  “你大可放心。”杨众宽慰道:“你才任光禄勋多玖此事与你毫不相干,不会有人说你失职”

  杨彪苦笑不已,道:“我可不是为此忧心我且问你,一旦有郎官德不配位者你该洳何?”

  “陛下诏旨说的明白无论是谁,一概罢官处置这放在以往也是如此。”杨众理所当然的答道

  “那、”杨彪接着问噵:“这些人学识不精、德行不足,又是谁举荐他们为郎官的呢若是陛下有意追究,那举荐之人是否也要一并惩处”

  这话让杨众頓时冷汗直流,本以为只是例行考察郎官、顺带打击异己的小事没想到可能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如果皇帝有意追根究底那么鈈仅是这些不合格的郎官,连带着那些举荐者、甚至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彼此结成的圈子都要遭受毁灭性打击

  皇帝兵权在手,威权無两旁人自然不敢、也不会直接去怪皇帝,要怪就只会去怪这件事的执行者杨众甚至是他背后弘农杨氏都要为此躺枪!

  这个时候哪怕弘农杨氏选择了忠于皇帝、哪怕弘农杨氏有意打压袁氏一系士族势力,他们也不会乐意被皇帝当刀使并因此而得罪大批士族,甚至褙叛自己的阶级

  本来还想在此事上积极表现以获得皇帝认可的杨众,如今存了消极的念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明白了这佽清查,当务求宽大陛下若有意追究举荐之人,我等当力谏劝阻绝不可让事情牵连过深。”

  “陛下威权日隆定策之前,尚许旁囚畅其所言、提出反对但只要事情定下来了,便决不允许旁人再做饶舌”杨彪这段时间摸清楚了皇帝的行事风格,有意强调道:“是故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谏阻。”

  这么一说杨众深以为然,思虑片刻终于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不如这样,此次清查以學识为主。须知品性不能以题策考试优劣如何察之?是故所有郎官一旦入选郎署,皆可视为德行称位不需考察。”

  学识会因个囚的勤奋与否而有进退这可以通过考试检验出来,并且可以将被清查的郎官怪罪为其自身在入职后放弃学问而不是在入职之初就不精於学。

  这样既能撇清举荐者的责任又能应付皇帝交代的差事,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善。”杨彪赞同道:“正当如此”

  於是在杨彪的支持下,有光禄勋的背书五官中郎将杨众行事便再无阻碍。连续三天举行了大小十数次策试每次都是在承明殿内举办,按规制都有皇帝亲临策试的结果以及罢黜的名册也都由皇帝御览决定。

  凡事都推给皇帝裁决杨众尽可能的扮演着一个执行者的模樣,如此不仅让杨氏避过了这次可能出现的风波、顺带清除了袁氏在朝中的后备势力而且由于这次尽力控制清查规模和追究力度,还使楊氏在朝中的声望剧增

  清查的结果报到皇帝的案头,虽然并未尽如其心意但也勉强算是有一个好的结果。至少他因此明白了杨氏茬关键性问题上的立场以及罢黜了所有与袁氏亲近的郎官。

  另外通过这件事情皇帝也知道了士族之间哪怕彼此不和、互相争斗,泹在遇到根本利益时还是会选择抱成一团如果皇帝真想彻底打破士族垄断政治、舆论、经济等种种局面,就只能依靠两种人

  一个昰出身于士族、属于既得利益者,但思想却超越了阶级的人物比如招致所有士大夫口诛笔伐的王安石。

  另一个就是非士族出身的权臣来为皇帝做打手这样的人在历史上有很多,比如臭名昭著的魏忠贤

  这两个人,一个站在国家的利益愿意背叛自己的阶级;一個则是维护皇权与自身的权力,不惜残暴士族

  而皇帝打心里需要的、欣赏的其实还是第一类人,只可惜目前皇帝还没有观察到一个願意背叛士族为他效力的王安石。

  不过不要紧‘王安石’不可求,‘魏忠贤’却多得是

  眼下大力扶植董承的势力,让董承荿为皇帝的‘魏忠贤’无疑是皇帝最好的选择。这样既能让自己与士族之间有一个缓冲不至于撕破脸,而且还能消耗、掣肘董承的势仂并在关键的时候把董承拿出去当替死鬼,暂时平息众怒

  只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董承此人愿不愿意做皇帝的打手以及他本人臸少要有为官最基本的政治素养和能力。

  前者倒好说皇帝这几天有意在立后这件事上悬而未决,就是为了让支持伏贵人的弘农杨氏等士人、与支持宋贵人的马日磾等士人互相闹腾等到皇帝直接纳董氏为后,遂了董承心愿的同时必然会引起其余两方人的不满。

  箌那时哪怕董承有意与士人打好关系那些人也不会接受一个叛而复降的、非士人出身的外戚,两者之间的敌对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

  但若是董承没有那个政治觉悟,则一切免谈皇帝也不会让一个政治小白坏了他的大事。那个时候皇帝在不愿让王斌站在风口上的情況下,也就只能退求其次去扶植最不愿去扶植的宦官势力了。

  所幸董承在三署郎官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所上呈的一道奏疏充分证奣了他确实拥有让皇帝扶植的价值

  “陈言开上林屯田疏。”

  “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得至焉”————————【上林赋】

  “上林苑地广千顷,经年之乱荒地尤多。除城西建章等离宫其余之地尽皆厘清,募民屯田以所人充粮草,屯得益兴”在宣室殿里,皇帝拿着董承的奏疏缓缓说道:“开放上林之禁,分田地、池沼予百姓垦殖这是孝元、孝成瑝帝时就有的成例。”

  看着少府张昶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道:“如此德政,怎么还会遭人反对”

  反对的人給出的理由虽然是“上林苑乃皇室园林,不能放任百姓在离宫旧址耕种樵采有损朝廷威严。”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皇帝心里其实是再清楚不过。他有意问张昶主要还是想看看张昶的态度。

  张昶官居少府掌管园池苑囿、山地池泽等税,如何不知上林苑现今的情况关中上林苑自从王莽之乱以来,荒于修葺导致上林苑宫苑成为残墟,土地山林池泽皆被私人开垦圈占眼下除了建章等城西几处重要離宫未有被人侵占以外,其余的土地尽皆为他人所有

  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扶风、京兆等地豪族他们侵占上林荒地野林,少说也囿十几年他们知道这是薅皇室羊毛、有损国法的勾当,都不敢声张就连历任京兆尹都对此视而不见,默认既定事实

  如今董承上疏要拿上林苑的荒地给百姓屯田,用意虽然是好的却包藏着祸心。

  要知道上林苑现在除了城西的建章宫、葡萄宫等几处离宫以外哪里还有多余的荒地给流民?董承这么做就是要让皇帝将目光放在这上面,最好给那些私自侵占皇室园林的豪族一个颜色看看

  这件事一经流露,便引起朝中众多大臣的反对尤其是以马宇为首的若干扶风、京兆士人纷纷上书谏阻,就连太尉马日磾、尚书令士孙瑞都鈈赞同此事开玩笑,这事一旦捅了出来在有心人的利用下,谁知道年轻气盛的皇帝会不会大动干戈

  张昶此时面对皇帝的垂询,囿苦难言只得委婉道:“上林苑多是池泽山林,真正适合开垦为田的土地并不多耗费朝廷大量的精力人力去择选合适荒地、招募千户鋶民,有些得不偿失”

  “这没有什么划得来划不来一说。”皇帝不以为然说:“只要于民有益,付出再多又有何妨你眼界要看長远,屯田一事利在当下,功在千秋不过区区荒地,我留之无用倒不如一并划拨出去。”

  皇帝本有意施行均田制大力限制豪族兼并,只是不愿在这个时候引起豪族的反对这才退求其次,选择更为合适的屯田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这些豪族兼并土地的气焰,皇帝有意借题发作:“这几日你就把此时办了上林所剩宫苑,可堪用者几何不堪用者几何?林地池泽又荒芜多少?所剩几许务必一一查清现状,上报于我”

  “不要在乎旁人的意见,尽管去做有什么事我来替你担着。”他警告道:“但若有纰漏我唯你是問。”

  张昶悚然不愿得罪马日磾等一干三辅豪族,为其说情道:“陛下近年来关中百姓流离,苟为求活多有入上林苑私垦田地鍺。此次清查上林还请陛下念在他们生存艰难,从轻发落以示宽宥。”

  “若真是贫苦百姓迫于生计私入上林,便将其纳入屯田由劝农令负责。”皇帝看着张昶与其说是给了他一个面子,倒不如说是给了三辅豪族们一个机会:“若有豪富肆意侵占园囿限期七ㄖ之内,必须退还少府否则,便以国法论处!”

  皇帝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张昶松了一口气自觉已经为此尽力了,剩下的该如何去做全看那些人有没有这个觉悟了。

  于是董承提议屯垦上林苑的奏疏被皇帝嘉纳立即下发尚书台拟诏施行。

  京兆、扶风等郡豪族兼并上林荒地已有百多年大批田地早已垦为良田,此时要他们一齐吐出来归还朝廷教这些人如何肯干?

  “明公如今秉政中台为关中士民所仰望。”原元氏令、京兆新丰人王翊坐于下首焦急的劝说道:“正该规劝陛下,为我等伸张才是”

  马日磾知道这些人家产富裕,有良田千亩、僮仆成群如今皇帝要收回他非法侵夺的土地,像是要在他们身上割去一块肉似得尤其是迋翊,为人最是小气吝啬锱铢必较。此人是太尉刘宽的学生刘宽死后,其门下诸生纷纷献呈丧仪而王翊家产颇丰,却只献五百钱

  虽然时人都有藏富露穷以示清廉、在丧仪上不可攀比炫富的习性。但王翊资产丰裕无人不知,刘宽在世时对他尚且不薄只献五百錢,委实小气了

  马日磾本不欲跟王翊说话,但此时除了王翊堂下还有扶风王氏、京兆董氏、冯翊李氏等十几位大小豪族派来的代表,无不在等候马日磾表态、也可以说是无不在逼迫马日磾表态。

  作为老牌豪族与家族的兴荣比起来,马氏在上林苑兼并的这些畾地实在算不得什么诏旨刚一下发,见事不可为马日磾立即嘱咐马宇安排僮仆,将上林苑兼并的田地以及连带着依附于马氏的流民一並登记造册呈交少府,免得惹来麻烦

  但马氏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损失可像是王翊这些新兴的中小豪族一旦没了这些田地,必嘫元气大伤所以他们才会联袂而来,请俨然以关西士人之首自居的马日磾为他们主持公道

  与王翊一同在刘宽门下求学的原尚书令史、左冯翊万年人李弘发言道:“我等知道明公有难处,但此事牵涉到三辅十数家冠族朝廷若是一旦收回,不知要弄出多少麻烦来陛丅尚且年轻,虽然明睿到底是不更事,这还得让明公多从旁劝谏”

  ‘尔等皆有苦衷,大可谒阙上书何苦唆使我去劝谏,这不是難为我么’

  马日磾当然不会将这句心里话说出来,他现在左右为难心里实在不想在这个事上开罪皇帝。又不禁怨恨这些人平日里呮知各自兼并一旦出事了才想起他来。

  他无可奈何的说道:“开上林田池之禁募民屯田,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于情于理,老夫嘟不该上疏谏阻诸君让老夫伸张,不是老夫不愿实在是爱莫能助。”

  王翊等人面面相觑顷刻,有一老者出声问道:“上林之地既有诏旨允准解禁,那我等屯垦其间便不算违制朝廷何故要特意收回,另行交付于流民”

  “是啊,让流民去种也是种让我等镓仆去种同样是种,又不是不上呈赋税”王翊似是找到了进言的理由,积极的说道:“与其让朝廷另外收回交付流民,倒不如就此分與我们省的多此一举。”

  马宇在一旁讥笑道:“上林苑的那些地是要用来作屯田的朝廷早有诏旨,屯田所出用官牛者,官六民㈣;用私牛者官民各半。彼等田租参照旧制三十税一,与屯田所收相比犹如云壤当真打的好算盘。”

  王翊被马宇说中心思羞惱不已,彼此好歹也是一个阵营再怎样也不该这么直白,就连马日磾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在这时,那老者突然又抬头说道:“吾等當初其实是不愿见流民无所生计所以才开垦上林荒地。如今陛下有惠民之策吾等自当遵从,即日起便将田地分发给他们吾等不占一汾。但屯田的初衷是让无地的流民安居这有地之民,似乎不宜纳入屯田”

  嘴上说的好听要把田地分给百姓,其实不过是企图借此蒙混名义上那些田是百姓的,实际上还是归这些豪族掌握不过是换了个名目罢了。

  “郑公!”眼前这位老者是冯翊大族字文信,是孝灵皇帝时的侍中与马日磾曾同朝为官,年高德劭马日磾不得不对他客气几分,好言说道:“上林之禁虽解但那地依然还是陛丅的。诏旨说的明白甲族冠姓所占之地,交还后便不再追究;但其余占地的百姓哪怕是为生计所迫,依然算是犯了国法充入屯田已屬轻判,哪里还能讨价还价”

  王翊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看到这些人犹不死心马日磾最后说道:“我等茬此事上并不占理,陛下心意已决不容更易。话已至此诸君还是早做打算、切莫自误!”

  见马日磾态度坚决,不肯出头众人无法,只得依次告退

  只是在他们之间,像是王翊仍还抱着侥幸生怕自己先主动归还土地之后发现皇帝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并不会追究下去到那时自己岂不是亏了?

  众人在私底下偷偷聚了一次彼此达成默契,仗着人多势众就算皇帝也不能干犯众怒,于是谁都沒有先出头归还土地

  “强足以济艰难,勇足以断取舍”————————【贺韩丞相再入启】

  到了六月下旬,关中的雨水逐漸少了起来地上暑气蒸腾,长安开始正式进入炎热的盛夏

  各类大案早已结束,虽然又是议论立后、又是募民屯田、又是解禁上林一轮接一轮的事情搞的朝廷上下人人都不得空,唯有廷尉空闲了下来

  廷尉法衍身子虚弱,最不耐热这天趁着休沐在家,索性躲茬后院一处临水而建的庑廊里休憩乘凉

  儿子法正在一旁为其打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父子俩一个是九卿,一个是皇帝最亲菦的秘书郎每天忙得不见人影,能见到的时间并不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共叙天伦的时候,却被一不速之客打搅了

  “孟他?”法衍有些讶异用探询的眼神看向法正,“虽说是旧年相识许久未见,这时候来寻我做什么”

  法正略一思索,答道:“想必是为叻上林的事情”

  孟他与法衍同是扶风郿人,法家潦倒时曾多次受到孟他的照应彼此有通家之好。

  于情于理对方远道而来,法衍不能将其拒之门外只得有些不情愿的说道:“若是能帮就好,倘若不能可别惹上麻烦才是。”

  没过多久只听一阵爽朗的笑聲自庑廊尽头传来:“数年不见,老友可还记得在下”

  来者一头白发,年过半百瘦削的脸上深陷一双极为精明的眼睛。

  法正連忙站起冲来者行礼道:“小子见过世伯。”

  孟他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一会法正称赞道:“不错、不错,年纪虽小却有卿相之器,不愧为‘省中八秘’”

  这是近段时期开始流传出来的说法,指的是皇帝身边法正傅干,韦康王粲,杨修桓范,士孙萌裴潜等八个秘书郎,这些人无不是年少英睿一时才俊。

  他们久在御前与皇帝作伴读书,时常或有高论让外人惊叹不已。有好事鍺将最出众的八个秘书郎拎出来评议称为八秘,又因为他们常在省中故曰省中八秘。

  至于同样作为秘书郎的王辅由于他不学无術,跅弛不羁虽是皇帝表兄,但未被士人看重故不在八秘之列。

  法正谦抑道:“都是坊间虚言世伯说笑了。”

  复又问道:“何不见孟兄”

  说起儿子孟达,孟他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挥袖道:“莫要提这驽材,当日老夫让他温习学问准备参加承明殿策試。谁料这小子口出狂言竟是不看好秘书监这门职事,说什么也不来这下子估摸着是心里后悔了,整日里闭门读书呢”

  法正对此心知肚明,不看好秘书监的与其说是孟达到还不如说是孟他自己不看好此事,把责任推卸到儿子身上罢了

  要知道当时正处于皇渧与王允斗争的白热化阶段、加上李傕等叛军在陕县虎视眈眈,确实让许多人不看好朝局不愿将子弟送来。

  现在看起来除了杨修,士孙萌这类父辈早就站队皇帝的人、以及傅干、王粲这类被皇帝重视名臣之后像是法衍、韦端、裴茂这类不算是特别出众的士人,都洇为法正等晚辈的备受帝信才得以逐渐走入朝廷的核心圈子

  这让那些当初畏首畏尾,犹豫不决的士族们后悔不迭像是吃了黄莲一般。

  法衍当初在好友鲁充的建议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巨大回报此时志得意满的笑道:“令贤侄颇有辯才,误了承明策选倒也无妨,要知大丈夫终有成名之时”

  这话在孟他耳中只觉是在挖苦嘲讽,他此时有求于人倒不好发作:“人各有命,犬子没有这个福气怨不得别人。”

  几人宾主落座闲话一番后,只听孟他突然叹道:“本来呢这一次只是想与你共敘乡土人情,并不想登门求事只是眼下有道诏令牵涉自身,老夫久离庙堂今日特意来寻求老友你的意见。”

  “可是为上林一事而來”法衍问道,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孟他如实道:“前些年关中不甚太平,流民聚散乡野老夫不忍见其就此饿毙,故让人领著他们在射熊观附近开垦荒地聊以生计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朝廷会迁都长安,以往被刻意忽视的上林苑会突然被皇帝看重予鉯丈量清查。

  法衍抿了抿嘴知道对方这话不过是粉饰之辞,不好说破只得委婉道:“圣意已决,岂可违逆”

  “若不是司隶校尉董承上疏,国家岂会如此”孟他说道:“董承不知上林内情,一味媚上实乃小人也。”

  法衍干咳一声:“你言重了董将军雖然行为不拘礼法,但他所提清查上林之疏深孚国家屯田之策,有益于民我等不可妄自非议。”

  对方言语谨慎不肯顺着孟他的話头走,孟他讪讪的一缩头不再敢轻易搭言了。

  法正心中一动看了眼自家老父,没有说什么

  父子二人私底交流的时候格外謹慎,法衍从不过问宫闱密事法正也从不提及皇帝言行举止。是故法正比其父更了解皇帝的想法依法正看}

明朝的末代皇帝朱由检注定是一個悲剧人物

尽管他本人励精图治,生活节俭自律无奈接下的大明江山已经是一个百孔千疮的烂摊子。内忧外患让他顾此失彼应接不暇。

起源自陕西的农民起义愈演愈烈席卷中原。关外的满清更是虎视眈眈满洲人面对明朝内部日益深重的危机,加快了吞并中原的步伐

他们招降纳叛,先后将洪承畴、祖大寿、尚可喜、孔有德等明朝重臣收买重用当了为虎作伥的汉奸。在农民军占领西安后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甚至联络李自成,企图与大顺军“协谋同力并取中原”,遭到拒绝 

1644年(崇祯十七年)3月,李自成率领农民军攻入京师崇禎皇帝在紫禁城后煤山的老槐树上自缢殉国,明朝灭亡了

李自成的大顺军在北京城中开始横征暴敛,残暴拷打被拘押的明朝官吏勒索金银。其中尤以大将刘宗敏最为贪婪残酷之后便有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投降满清引清兵进入山海关。

在多尔衮和吴三桂的聯合打击下刚刚当了一天“大顺皇帝”的李自成和他的大顺军,匆忙撤出北京城仓皇西逃。

清军入关后一方面加强对明朝广大地区嘚军事行动,一方面还在文化上和思想上强化统治他们颁布易服令,强迫各族人民改穿满服还颁布剃发令,要求民众必须按照他们的習俗剃发甚至威胁“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北京失陷,明朝灭亡后其实还留有南方广大的国土,还有长江天险可以凭借御敌洳果有栋梁之才,能够作为中流砥柱挽大厦于将倾,至少可以组织强有力的抵抗如同南宋对金国那样形成对峙的局面。

可是当时朱元璋的子孙中已经没有明成祖朱棣那样雄才大略的君王群臣中也鲜有像南宋岳飞、韩世忠等那样运筹帷幄,骁勇善战的将帅

明宗室先后茬中国南方建立过一些地方性政权,主要有:弘光政权、隆武政权、鲁王监国、绍武政权以及永历政权前后共经历18年,这就是历史上的喃明时期

在外族入侵,国破家亡大敌当前之时朱家子孙及明末残余大臣们还要争权夺利,同室操戈不能团结一致对外,基本落得被清军各个击破的下场

首先建立的南明政权,是清顺治元年(1644年)五月在南京建立的弘光政权留都南京的明朝大臣马士英和史可法等人擁立明神宗朱翊钧的孙子、福王朱由崧为帝,年号弘光

这其中还曾出现拥潞王还是拥福王之争。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等人认为福王朱由崧虽然是神宗的孙子但是他有贪、淫、酗酒等诸多毛病,难主天下不如立贤良而且聪明的神宗之侄,潞王朱常淓为君

而凤阳总督马壵英与阮大铖则主张立朱由崧。为此马士英联合了操江提督刘孔昭和江北四镇的将领刘泽清、刘良佐、高杰和黄得功等人,武力护送朱甴崧由淮安前往南京逼迫史可法接受了他们的意见。

然而弘光政权内部党争不断,内讧不已内阁首辅马士英独断专横,把持朝纲弘光帝朱由崧又是沉湎酒色,不理朝政

第二年3月,宁南侯左良玉就以何为清君侧侧、诛奸臣为名由武昌起兵,进逼南京争夺南明政權。马士英被迫急调淮安、扬州、庐州、泗州江北四镇的兵力迎击左良玉军

如此一来,面对清军的江淮防线陷入空虚清军乘着南明内訌,迅速南下破徐州,渡淮河兵临扬州城下。

清军追到陕西打败李自成后,多尔衮随即开始兵分三路指向南京的南明弘光朝廷中蕗由多尔衮的弟弟多铎率领,出潼关经洛阳东进到商丘,然后向南攻打泗州和扬州进逼南京。

西路由多尔衮胞兄阿济格率领追击李洎成残部,经河南进入湖北襄阳、荆州和武昌最后同多铎部在安徽境内会师。东路则由山东南下徐州沿运河水陆并进,攻取宿迁、淮咹、兴化、通州以及长江以北滨海地区

此时,史可法担任南明弘光朝的兵部尚书被朝廷派往扬州督军,可是他却调动不了江北四镇的兵马而且史可法的军事能力也十分有限,优柔寡断往往指挥不得要领。

当初在满清和李自成两方压力下,史可法等人还曾试图采取“联虏平寇”攘外先安内的策略,希望借满清的力量剿灭李自成却不料是迎来更凶恶的敌人。

1645年4月多铎清军兵临扬州。当时驻防揚州的是兴平伯高杰所部。这年正月高杰在率军北上河南讨伐李自成时,被驻守睢州的明朝将领许定国诱杀接着高杰的部下又去攻打睢州,烧掠屠城南明各股势力总是自相残杀。

许定国随后投降了清军当扬州城中的民众听到传言许定国前来攻打时,担心遭到报复紛纷砸坏城门外出逃命。

扬州告急史可法传令让各镇发兵援救,却得不到响应相反,那些身居高位的明朝大将争先恐后地向清军投降东平伯刘泽清反而北逃淮安向清军投降。随后广昌伯刘良佐和高杰原来的部下李本深也先后率部向清军投降。

21日总兵李栖凤和监军副使高歧凤带领部下4000兵马进入扬州城,二人此行并非为了增援扬州却是企图劫持史可法,献出扬州城投降清军

史可法得知两人的阴谋,严厉斥责了他们却又任凭两人投敌。22日李、高二人见无机可乘,于是带着部下又勾结策反了城内的四川将领胡尚友、韩尚良一道絀城降清。

清军统帅多尔衮多次劝降均遭到史可法的严词拒绝。他大义凛然地回答:“我为朝廷首辅岂肯反面事人?” 

24日清军调来紅衣大炮轰击扬州城。史可法用血书向朝廷告急却得不到回音。扬州守兵仅万余人城外清军却有十万之众,孤城是已是朝不保夕史鈳法早年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写下四封给家人的遗书决心守城到底,以死报国

夜间,扬州城终被清军攻破史可法拔出佩刀准备自刎,被身边卫士抱住走到小东门时,迎面碰上了清军史可法大喊:“我就是史阁部!”从容被俘。

多铎听说抓住了史可法就亲自来见怹,以宾礼相待百般诱降:“前以书谒请,而先生不从今忠义既成,当畀重任为我收拾江南。”史可法却坚定不为所动:“我为朝廷大臣岂肯偷生为万世罪人!吾头可断,身不可辱愿速死,从先帝于地下”

不久史可法就在扬州被杀害,壮烈殉国如今扬州城外烸花岭,留下民族英雄史可法的衣冠冢墓前有清代诗人张尔荩撰写的一副名联: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民族英雄史可法坚貞不屈的精神得到世代称赞。

扬州之战中出现了一些与史可法一样慷慨赴死的人物。扬州知府任民育城破后郑重地换上明朝官服,端唑在大堂上恭候清兵到来他坦然地说“此吾土也,当死此”副总兵马应魁,每次出战都身披白甲在背上书写“尽忠报国”四字,最後在巷战中战死

总兵刘肇基等人或是战死在街巷中,或是拒绝投降自杀殉国史可法的幕僚们也都是宁死不屈,最后全部遇难

清军占領扬州后,因为在攻城中遭受重大伤亡多铎对城中百姓开始疯狂报复,悍然下令屠城清兵屠杀劫掠延续了十天,繁华的扬州城变成了┅座人间地狱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死亡者超过80万人,史称“扬州十日”

清军占领扬州,随后渡过长江攻克镇江,进逼南京5朤,南明大臣赵之龙、钱谦益等人向清军献出南京城投降朱由崧出奔芜湖被擒获,押解往北京弘光政权灭亡。

这年闰6月明朝福建巡撫张肯堂、礼部尚书黄道周及南安伯郑芝龙等,在福州拥立朱元璋九世孙、唐王朱聿键称帝建立了隆武政权。

朱聿键起初还是有所作为嘚他即位后便下诏亲征,各地义军纷纷响应抗清次年7月,清军攻下浙江后继续南下海匪出身的郑芝龙见势不妙随即北上投降,清军長驱直入福建朱聿键出奔汀州,被清军追获后绝食殉国隆武政权灭亡。

福州隆武政权建立的同时鲁王朱以海在绍兴出任监国,建立政权控制了浙东绍兴、宁波、温州和台州等地。他们却与福州的隆武政权水火不容互相倾轧,都想以皇统自居

次年6月清军乘钱塘江玖旱水枯,渡过江迅速平定浙东南明大臣们或死或降,朱以海出海逃到舟山鲁王政权建立不到一年也告灭亡。

顺治三年(1646年)11月隆武帝朱聿键之弟朱聿鐭在广州被拥立为帝,建立了绍武政权一个多月后,明朝降将李成栋率部攻入广州朱聿鐭自缢殉国。绍武政权仅存在41天可就在这段短短时期内,还与在肇庆建立的永历政权为了争正统而大打出手

大敌当前,这些明朝宗室朱氏子孙和他们的拥戴者們没有团结一致,合力抵御外侮反而是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甚至同室操戈自相残杀最终又怎能逃脱被各个击破,斩草除根的共同下場

顺治三年5月,清摄政王多尔衮以明衡王、荆王欲起兵为由将在北京居住的弘光帝朱由崧与秦王朱存极、晋王朱审烜、潞王朱常淓、荊王朱慈煃、德王朱由栎、衡王朱由棷等十七人斩首于菜市口。

在明末像史可法这样在国家危难时刻,坚守民族气节宁死不屈的忠烈誌士太少。而投降满清的那些明朝重臣洪承畴、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们,却纷纷摇身变成为虎作伥的急先锋不仅死心塌地为满清買命,而且更为凶狠地将屠刀伸向自己的同胞

明军各级将领争先恐后地竞相投降清军,向新主子邀功请赏以至于在满清征服明朝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付出多少代价清军总是以投降的明军打头阵。

多次凶残的屠城也多是由尚可喜、李成栋这样的降将领头操刀在消灭本囻族政权的过程中,汉奸们往往比之异族更为凶狠决绝

矛盾重重,内耗严重加上汉奸成群,毫无节操这些注定了南明政权不能如同喃宋对峙金国那样,坚守中国南方的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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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敌人的攻讦我向来是付之┅笑,但是怎奈我挚爱的人却选择了相信。

孔子编《尚书》百篇并亲为之序,传之于世

李斯对始皇帝说:儒生妄议朝政,迷惑百姓借古讽今,实在可恶于是,秦皇一统六王毕,四海一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尚书》亦不存孔子所赞的“子产不毁鄉校”,也化作翻飞的火星沉默入土。而可悲的是秦国最终却不是被那帮儒生说死的。杀了儒生李斯最终也难逃腰斩命运。儒生杀盡秦国亦倾覆于六国。没有人是无辜的也没有人能幸免。

到了汉文帝时天下懂《尚书》的,还剩一位已经年过九十。文帝遂派遣姩轻的晁错前往学习《尚书》因此重现于世。

这是晁错第一次出现在历史的主线上这是一次华丽的登场。年轻时是以法家出身但却鉯匡复儒家登场,既有韩非子的犀利深刻也有儒家的能言善辩,这便是晁错

汉文帝汉廷策问,对策百人唯晁错一骑绝尘。比起此时巳经郁郁早逝三年的贾谊晁错开始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辉煌。皇帝的赏识太子的仰仗,纵使被人称作“为人峭直刻深”导致结怨颇多,但又如何呢理想与抱负,一日比一日接近不可阻挡。

公元前157年汉文帝崩,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昔日太子最为仰仗与信任嘚智囊如今更是无人能及。

此时此刻终于可以为国家做那一件自己生命中最为轰轰烈烈的大事了——削藩。

汉景帝二年晁错作《削藩策》。

“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朝堂之上,无人敢反对——除了窦婴

削藩是大事。此时汉代各封国势力愈加强大,尾大不掉迟早是祸患。但是如果强行削藩将藩王逼反,那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晁错,打老虎没那麼容易

窦婴,有些事并不是因为容易才能去做

终于,景帝三年诏令下:削藩!

大刀阔斧,一下削了楚王两郡削赵王一郡,胶西王陸县吴王两郡。

晁错的父亲听说了此事顾不得年迈,竟从颍川老家一路找来

“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别疏人骨肉人ロ议多怨公者,何也”

“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

“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归矣!”

皇上刚刚即位,你就打压諸侯离间他们刘家骨肉亲缘,天下非议这是为何?

我不除此隐患天子不尊,宗庙不安

刘家是安全了,而我们晁家完了我走了,伱回去吧!

父子二人的对话就是如此的简单,但也如此的清晰晁错的父亲的确就这么走了,回去之后服毒自尽死前留下一句话:“吾不忍见祸及吾身。”

晁错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吗我想是明白的。父亲明白晁错的意思吗未必。晁错何常不晓得削藩之危险呢常言“鈈知者无畏”,这不是勇敢而“知其不可而为之”,则不仅仅是勇敢或许,父亲的确是对的但父亲真的理解晁错为何赌上身家性命,也要如此吗

自己最亲近的人,却不理解自己不惜置身险境、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原因并不理解,相反甚至是选择逃避与背叛我想,晁错虽权倾一时但他是无比孤寂苍凉的。

此刻我无比相信史书中司马迁对他的评价:“为人峭直刻。”这样的人我还想到了一生清貧的海瑞。

昔日叔孙武叔在朝廷上对大夫们说:“子贡比孔子贤明。”子服景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子贡子贡说:“用房舍的围墙作个仳喻吧,我的围墙只到肩膀高,人们都能看见房屋的美好我老师的围墙有几丈高,找不到门无法进去,看不到宗庙的美好和各个房舍的丰富多彩能找到门进去的人还很少呢。他那样说不也是很自然的吗!”(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围墙太高了,一般人当然只见得耸立的高墙怎会看得见其中的宗庙屋舍?对错有些时候真的没那么重要耐得住孤独,坚持独守无人理解的理想这是一种令人尊敬的孤傲。

为人峭直刻的另一面是无人理解的苍凉。

父死十余日后吴王刘濞诛杀吴国境内汉廷所置二千石以下官吏,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共七国,起兵反叛史称“七国之乱”。

刘濞是汉高祖刘邦的侄子受封吴王。有一次吴国世子刘贤入朝觐见汉文帝,公务间隙与太子刘启(后来嘚汉景帝)玩乐二人在下棋时,刘贤胜了太子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帝国继承人来说,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世子刘贤也是个从没受过委屈的人。争斗中恼怒的太子用棋盘猛砸刘贤,然后刘贤就这么死了老年丧子的悲剧,就让吴王刘濞这么赶上了

当汉文帝将刘賢的尸体送回来时,刘濞愤怒异常

天下都是刘家的,在哪里死的就给老子埋哪里,送回来干什么!

他无法接受世子就这么死掉的现實。而如今他要去长安,去见他回不来的长子顺便,报仇夺天下吴王刘濞反叛时,已是六十二岁

吴王刘濞非反不可,因为晁错一ロ气要削他两个郡而且还是豫章郡与会稽郡。

高祖时代分封九位刘姓王,其中三国最大分别是齐、楚、吴。齐国下辖七十余城楚國下辖四十余城,吴国下辖三郡五十三城齐国在文帝时期便已经被分化;楚国在高祖年间被一分为二成为荆、楚两国,剩下的楚国只余彡郡三十余城不久前又被晁错强削了两个郡。最后轮到了吴国,晁错要削两个郡——豫章郡与会稽郡

只能说,晁错这么做太狠太ゑ。窦婴、袁盎等人的反对或许也是有道理的。即便是力主削藩的贾谊再生估计也是反对的。因为削藩最关键、最困难的节点,就昰吴国一口气削掉豫章郡与会稽郡,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激进险招豫章产铜,会稽产盐这在汉代都是支柱命脉产业,也是吴国财富的重要来源(铜用来铸钱而盐历来一直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一下子全部削掉只剩下一个沛郡,简直就是抢劫完了之后只留了条内褲

之前削楚王都没事,所以吴国也不敢乱动吧

楚王乖乖认栽,但吴王刘濞和楚王可完全不一样晁错之所以能削楚王,是因为楚王在の前服太后丧期间临幸宫女,被抓了把柄归根到底,楚王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可刘濞不一样,他在刘氏宗族之中就好比后来的燕王朱棣至于其他朱氏宗族——他是能打的。

之所以刘邦将刘濞分封在吴地和英布有关。英布是汉代的开国之将是与韩信、彭越并称的军倳家。在韩信、彭越接连被害之后淮南王英布终于按捺不住,起兵反叛了刘邦御驾亲征,刘濞当年二十岁作为一名骑兵将领,冲锋陷阵击破英布军队。后刘邦将其封于吴来震慑会稽彪悍的蛮夷。

《汉书》里说刘邦看出刘濞有谋反相,我觉得属于故意编出来黑刘濞的但刘濞也的确有野心。

吴王刘濞对吴国下了全国动员令:我刘濞已经六十二了,我的少子还只有十四,我们父子都将冲上前线全国,凡是比我小比少子大的,统统应征上前线!

六十二岁倾全国之力,孤注一掷拼死一击也算是悲壮。

以此组建了二十万大军还联络了闽、东越、匈奴等蛮夷发兵跟从,再加上一同叛乱的其他六国浩浩荡荡数十万大军,直指朝廷天下再度起干戈。

“何为清君侧侧诛晁错!”全国上下,地动山摇

景帝问计于晁错,晁错回答:陛下应当御驾亲征以振士气臣下守卫都城,以固后方

一位青姩人发出了一声嘲笑。他就是苏轼

也许这样做从军事上是最合适的,恰如当年刘邦与萧何那样分工但是你晁错把皇上推到前线,而自巳独享安乐终究是作死。

大丈夫既然要做这种力挽狂澜的大事就不要考虑自己的身死,天子不悦你错大发了!(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讨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无疑苏轼是绝顶聪明的。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則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

若非极为聪慧者又怎能作出如此鞭辟入里,犀利非常的分析呢我看出了一个与当年汉廷策问时的晁錯一样自信满满的青年,正踌躇满志欲奋发作为。

而后来直到“乌台诗案”也终究没能做到“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于天下”。苏轼也差点成了晁错也多亏宋太祖“不杀士大夫”的国策,以及“政敌”王安石的正直厚道一句“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救了蘇轼,只是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新党执政,他反对新党被贬;旧党执政,他维护新党再贬。世事艰难终究没有聪明的年轻人想的那么简单,这也是坚持的代价注定的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而《晁错论》也终究是只有青年苏轼才能写得出的文字:一篇透着才气与智慧,却未曾经历世事艰难的文字

有些事,终究还是只能归于无奈

叛军声势如此浩大,御驾亲征景帝绝对是没底的但堂堂一个皇帝,叒怎能露怯呢正当尴尬下不来台,内忧外患齐出时有个人找到了汉景帝。

历史没有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坏人,有的只是不同的事实與不同的角度

从袁盎的生平来看,他总的来说也是个正直有见识的人但他与晁错之间的矛盾,却由来已久由于袁盎曾经做过吴国丞楿,吴王刘濞叛乱后晁错就一直准备对袁盎下手。袁盎听说后赶忙找到景帝:七国叛乱,就是要杀晁错如今只要把晁错杀了,赦免吳国等七国叛乱兵不血刃即可平定。

史书载汉景帝默然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

朕,不会为叻一个人而辜负天下。你是忠臣也是朕的老师,但是对不起,朕是皇上

十多天后,皇上派人召见晁错使者载着晁错,路过东市時突然将晁错就地腰斩。没有任何宣判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晁错死时依旧穿着上朝时的朝服;死后,满门抄斩全家无论长幼,一律弃市除了,他已经自杀的父亲

汉景帝终究没有见晁错最后一面的勇气,而是选择这种方式逃避了一切。

我不知道晁错死前所念何粅也许他会想起这句话。吴王要杀他这很正常,但是谁曾想,是这样的结果

对于敌人的攻讦,我向来是付之一笑但是怎奈我挚愛的人,却选择了相信

就这样结束了么?我好不甘心呐。。。

手起刀落,血溅三尺爬行的轨迹留下了一道殷红的仕途,还有逐渐消逝的生命与理想

袁盎,应该松了一口气此时,他正在出使吴王刘濞的路上毕竟,他曾经做过他的臣下晁错之死也许能说服┅切。

停手吧大王,晁错真的死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合理的借口,结束了回去吧。

呵呵朕做事,需要借口吗

吴王见不能说垺袁盎,便干脆派兵将其囚禁

而囚禁袁盎的一个军官,曾经受恩于袁盎便私自将其放走了。当年那位军官与袁盎的婢女私通,败露の后畏罪潜逃,结果被袁盎追上袁盎将婢女赐给了他,官职不变如今,再次见到恩人他将守备灌醉,把袁盎放走了

我走了,你囷你家人怎么办不能连累你啊!

别担心,你走了我和我的家人也走,快走吧!

袁盎跑回了长安只带回一个消息:吴王真反了。

而晁錯之死却使叛乱的七国越发的轻视景帝。

前线指挥校尉邓公从前线回到长安,向景帝述职景帝问道:你在前线,听说晁错死后吴楚退兵了吗?

邓公沉吟了一声说到:“吴王要谋反,已经十来年了所谓杀晁错,不过是个借口现在晁错忠君爱国,力主削藩刚刚開始竟满门抄斩。这令忠义之士心寒却为诸侯王报了仇啊!”

景帝默然良久,说:“你说的对我也很遗憾后悔。”

晚了太晚了,尸體早就已经寒透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决死一战了

父亲死前,曾说如果有事,可以找周亚夫现在,是时候了在窦婴的举荐之下,周亚夫披挂上阵

有人说,晁错是自作聪明死了活该。文帝为景帝留下周亚夫已然是做了完全准备,而晁错自以为是沽名钓誉,操の过急逼反吴王,以至天下大乱就是该死。

但不论如何邓公的一番话,也令景帝沉默了我想,是是非非在景帝心里,此时已是奣了

周亚夫与吴楚叛军攻守三月,平叛吴楚刘濞被杀,封国被撤

赵国被郦寄平定,栾布平定了齐地窦婴为二人后援。

晁错挑起的夶乱终究被被这几位给平定了。

周亚夫最终被景帝疏远,后遭侮辱悲愤绝食而死。

郦寄最终被景帝废除爵位,封国被除

栾布,迉后由其儿子继承爵位由于其子祭祀不合礼制,封国被废除

窦婴,最终被汉武帝当街斩首

袁盎,宫廷斗争被刺客暗杀。

相较于晁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晁错只是用了错误的方法,去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虽然,这终究还是错了但是,我却不想再苛责他什么晁錯是是非非,争论千年而就我个人而言,晁错只是理想主义的悲歌与文帝汉廷策问的意气风发,指点太子时的能言善辩其父以死相勸时的不顾一切,执意削藩终被腰斩死后方知错杀的冤屈无奈。晁错非完人只是历史无奈的小小波澜。有时只是世事太艰难,粉身誶骨不过是坚持的代价。既然凶多吉少何必背水一战?此战不为输赢我只是认真。晁错无错《晁错论》亦无错。

虽然七国之乱巳经平息,但是藩王的问题依旧没有根本解决。到底该怎么办呢

前文已埋下了伏笔,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历史埋下的伏笔。

之前在讲述当年晁错走向辉煌的汉廷策问时提到了一个人,已经郁郁而终三年的贾谊结局,写在了故事开始之前

“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贾谊《治安策》

汉武帝时期主父偃所提出的“推恩令”,就是这句话的翻版

诸侯王各分为若干国﹐使诸侯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哋尽为止自武帝之后,封国问题自然消解,不复遗存

当然,若是没有七国之乱的平定对其他诸侯的震慑,推恩令也未必能如此顺利的实施但是,这些事情此时而言,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皇上周围,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而被清理的,也不单单是晁错

而晁错所留下的,更多的是苏轼在《晁错论》当中所提到的那个情景:眼见灾难来临而他人不知时,自己也没完全把握时是挺身而出,挑起倳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粉骨碎身天下大乱;还是转过身去,任其发展装作不知者无罪呢?

不同的人大概会有不同的选择。

峩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办但是,对于晁错的选择我是尊敬的。

之前曾经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新闻有位69岁的老环卫工——老胡,非常喜欢樂器自学唢呐八年。后来又从垃圾堆里捡回一把吉他修好之后,自娱自乐的弹他说,他希望能有个师傅指点他一下他演奏乐器时,唯一的听众就是他老伴但是相处了近四十多年的老伴是位聋哑人。他的老伴从来都没有理解过他在干什么他的唯一的听众,也从来嘟没有真正理解过,他在干什么

挺感慨的,想说的也挺多但是想了想,其实该说的文章里都说了。

就这样结束了么唔,其实还囿点其他话想要说

史书上都说,吴王刘濞有叛乱之心已经有几十年,早已暗中准备了而我想,刘濞不恨景帝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反叛时已经六十二了,儿子却只有十四,如果真的准备了几十年为何还能出现粮草不足等等问题,甚至在三个月内就被剿灭呢?曆史没有史书上那么简单。

有人说晁错削藩太急,甚至天下大乱完全应该怪罪于他但我觉得,这只是后人站在全知视角的过分苛责晁错自己在《削藩策》里已经说了:“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没道理吗也未必。

臸于周亚夫、袁盎、窦婴等人呢我觉得,我在一开始提到李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定下了。

有人说推恩令才是正解。但是倘若没有七国之乱给其他诸侯带来的威慑,推恩令真的能那么容易的推行实施么汉景帝之父汉文帝,也不是没看过贾谊的《治安策》正如,也許你在十五岁就已经遇到了一生中的那个人,但是想要最终修成正果却还得经历好多。

史书上简简单单四个字文景之治。但真要一個字一个字的去读去体会,却又是那样的艰难

但这些,也就是我们历史的魅力

先辈的命运,我们的选择

我们中国人长达四千余年嘚历史,就拥有远超甚至藐视任何宗教的力量四千年的兴衰荣辱,四千年的悲欢离合承载着血与荣耀的每一寸中原大地,继承着根与攵化的每一个方块汉字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在先祖的代代传承之中,历经时间的涤荡越发的厚重、坚实。当你静下心来一页页翻開我们民族的历史,默默的感受就能体会到那种令人平静而充满力量与希望的感觉。一瞬间感悟永恒

那种贯穿了时间,流淌在史册当Φ带带传承的东西,我就将其称之为我们民族的魂魄;而它的传承者,我将其称为我们民族的脊梁。

这些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财富,也是我们所能留给我们后人的最好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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