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还有红楼秘史之水黛笑结缘手机书包网的全文吗

偶不喜欢宝钗、宝玉,所以偶要黛玉坚强是好结局的~~... 偶不喜欢宝钗、宝玉,所以偶要黛玉坚强是好结局的~~

可选中1个或多个下面的关键词,搜索相关资料。也可直接点“搜索资料”搜索整个问题。

强烈推荐《[红楼]邢氏之子》超级好看,《穿越之我是黛玉我怕谁》《穿越之重回红楼》《红影黛姿潇湘月》《黛玉新传》《红楼意难忘》《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十里红妆》《西子情的妾本惊华》《再证红楼》《红楼同人之红楼如梦》《红楼秘史水黛笑结缘(红楼同人)》《再梦红楼之春上春》《红楼之黛玉当家》《少年丞相世外客》《红楼之水掬黛心》《不负如来不负卿》《木玉成约》《歌尽桃花》《木槿花西月锦绣》《且珍行》《琅琊榜》《续红线》

你又觉得好看的有TXT版么的,这里面我有的看过了,但是没看完~要完结的~如果有的话就太感谢了~发我邮箱就可以@/usercenter?uid=4f705e79b21b">海贝李
 

《除了我你还能爱谁》《兰陵缭乱》《凤囚凰》《不负如来不负卿》《且珍行》《琅琊榜》《红颜乱》《且试天下》《木槿花西月锦绣》《与艳少同眠》《美人殇》《潇然梦》《殇璃》《夜行歌》《逐风流》《陌上初薰》《诱君欢》《三救姻缘》《庄周之燕》《奈何惹尘埃》《流光夜雪》《续红线》《满朝文武爱上我》《何以长恨复相思》《月上重火》《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傻王俏妃》《歌尽桃花》《少年丞相世外客》《多多益善》《十里红妆》《木玉成约》

正连载的情醉水玉梦我正跟着。绝黛狼君幽默,黛殇文笔优美凄凉,挽红楼黛玉绝爱我正求之不得呢。再有人幽若兰的红楼水黛梦,一水溶玉梦红楼我都喜欢。

西子情的妾本惊华 超级好看

}
个人中心可以申请新版勋章哦

— 本帖被 無非い愛恨 从 【耽美同人】TXT下载 移动到本区() —

本文是一篇以水、黛恋为明线索,以贾、王、薛、史四大家族败落为暗线索的一部由红楼疑点为元素的同人小说。 前35章是秘史部分,后面的章节以黛玉婚后生活为主。不喜秘史的可待38章后再看。 文案:
无意中发现,红楼中的四大家族贾、王、薛、史竟然谐音——家亡血史,钦佩之余,不觉掩卷长思。 究竟:元春为何不喜欢黛玉?赵姨娘又为何讨厌黛玉,是否和贾敏有关系?书中的神秘人物北静王水溶又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贾琏,人人称为琏二爷,那他的哥哥在哪里?

十二金钗,几乎每个都和贾府有一定的亲属关系,


为何独独妙玉例外?……

更大的疑点应该来自林家,林氏一族,本是世袭四代列侯的公卿之族,林如海更是探花,巡盐御史,兰台寺大夫,数种荣誉加于一身,可林氏一族竟无声无息的只剩了林黛玉一个孤女。是什么原因让他的父亲仓促送幼女离开扬州?为何黛玉在贾府中暂留的几年如海无只言片语?

本文言情为主,悬疑为辅

此花开,彼花败——世外仙殊般的林妹妹,纵是“用五世先人积累的家产”也没有换取来和贾宝玉的一世情缘,那么,就给她另一段感情,让她走出心的迷惘吧……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惊悚悬疑
搜索关键字:主角:黛玉,水溶 ┃ 配角:宝玉,妙玉,鹤亭、裘良、李纹,吴月蘅 ┃ 其它:水黛恋——红楼秘史
1.最新调整请点击附件,进入附件下载页下载。
2.除合集版,一个附件消耗1点券。可获得;或论坛赚取
3.本站在线提供最新章节、结局全文、番外等阅读,希望大家分享自己的藏书==》
}

究竟:元春为何不喜欢黛玉?赵姨娘又为何讨厌黛玉,是否和贾敏有关系?

书中的神秘人物北静王水溶又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贾琏,人人称为琏二爷,那他的哥哥在哪里?

十二金钗,几乎每个都和贾府有一定的亲属关系,为何独独妙玉例外?……

更大的疑点应该来自林家,林氏一族,本是世袭四代列侯的公卿之族,


林如海更是探花,巡盐御史,兰台寺大夫,数种荣誉加于一身,
可林氏一族竟无声无息的只剩了林黛玉一个孤女。
是什么原因让他的父亲仓促送幼女离开扬州?为何黛玉在贾府中暂留的几年如海无只言片语?

本文言情为主,悬疑为辅

此花开,彼花败——世外仙殊般的林妹妹,


纵是“用五世先人积累的家产”也没有换取来和贾宝玉的一世情缘,
那么,就给她另一段感情,让她走出心的迷惘吧……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惊悚悬疑

搜索关键字:主角:黛玉,水溶 ┃ 配角:宝玉,妙玉,鹤亭、裘良、李纹,吴月蘅 ┃ 其它:水黛恋——红楼秘史

PS:正文已完结,番外仍在更新

本帖最后由 罗小猫 于 14:28 编辑

1、请左键点击附件名进入下载页,不要使用右键另存为;

2、如果附件下载被IE阻止,就请手动下载;

3、每下载1个附件将扣减金币1个,被IE阻止后手动下载也不会再扣金币;

4、如果你的金币不足请参考

5、成为书香门第VIP会员可以免费下载本站所有书籍,

6、本站所有书籍均来自网络,转载只为分享,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7、如您认为侵犯了您的权益,请及时联系我们,我们将尽快做出处理;

下载积分: 金币 -1 枚


}

红楼秘史水黛笑结缘》纸百灵

  黛玉成亲,镜里恩情两忘

  本朝定都金陵,几乎所有王公贵胄都聚集此地。而今日的主角,却是已渐至萧条的贾姓荣宁二府。

  一大早,潇湘馆便人来人往,进出的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凤姐亲率着一群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每个人手上都捧着各色物品,有妆境,有四季服饰,也有胭脂水粉,共同的特征就是都贴有龙飞凤舞的红色喜字。

  盛妆的黛玉则端端正正地坐在奁台前。往日秋水般的双眸看不出喜怒。

  紫鹃、雪雁穿着簇新的衣饰分站在黛玉两侧,仔细地往她的秀发上插戴着各种簪环饰物。

  “这枚钗好象有些太素了,再换一个来。”凤姐将人都赶出屋子,略歇一歇便笑吟吟的注视着黛玉那张清丽无尘的面容。

  紫鹃略一犹豫,看黛玉不言不语便另换了一枚稍艳些的。

  “这才好,”凤姐亲自接过来替黛玉别在秀发左侧:“老太太就怕委屈了妹妹,一定要让我亲自瞧着才放心。”

  黛玉依旧不说话,眉目间却似乎略略动容。

  凤姐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动动唇刚要说些什么,却又听门外丫头传报:“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话刚落探春和惜春就并肩携手笑盈盈迈进屋门:“林姐姐,今日你好美。”惜春只看一眼便忍不住夸道:“往日一直猜那九天仙子都底是如何模样,今日见了林姐姐才知端的。”

  探春则朝菱花镜里轻瞥了一眼,便也带笑道:“我倒认为,仙子也未必能比得上林姐姐的一半儿!”

  凤姐便收起尴尬,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你二姐姐呢?怎么这会子还不来?”

  探春轻轻皱眉:“哪里还由得她做主,听说自上次回去,那孙绍祖就不允许她独自回咱们家了。”

  惜春正奇怪黛玉为何不说话,闻言不经意的扬起双眸:“世间不讲理的事太多,好好的二姐姐生生被孙家糟践的没了自尊。若我遇了那样人儿,情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凤姐便紧拉住她的手:“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讲这样的话,让你林姐姐可怎么想?”

  “林姐姐当然不一样,二姐姐天生的懦弱,又从来不替自己争些什么,再加上那孙绍祖本就混帐,自然要吃些亏。”探春也看出黛玉的面色有些不寻常,便轻轻将手扶在黛玉的左臂上:“早听说那北静王是谪仙般的人物,且全朝上下连那东宫储君都让他三分。这般的有才有貌,我看根本就和林姐姐是天生的一对。”

  “宝姐姐怎么不来送我?”黛玉忽然打断几人的谈话:“往日姐妹们都好,她又待我不同一般些,如今怎么连面都不肯露一下?”

  一句话让众人都有些不自在。惜春和探春互看一眼微低了头。凤姐无奈强笑道:“大概是她不忍心吧,但我想薛妹妹肯定在念着妹妹你。”

  说到此眼圈儿忽感有些酸涩,便强忍道:“对了,虽说时辰还早,但大家也须得抓紧,就让三妹妹和四妹妹陪着你,我去老太太那里为你寻一对儿‘照妖镜’。那还是老太太出阁时佩戴过的呢。”

  说完不待黛玉答话便一阵风般出了潇湘馆的门。恰和平儿打个对面儿,凤姐儿便叫:“你到哪里去了?原说好要你在我身旁应个景儿,却偏找不到你的影子,倒让我一个人在那里唱了出独角戏。”

  平儿便赶快的跑上前,轻轻的就着凤姐儿的耳旁说:“奶奶可是屈说我,刚才宝二爷又犯病了,二太太急得什么似的,偏又抓住我,让我寻二爷去太医院请太医。”

  “真要命,”凤姐儿跺跺脚:“他两个莫非真的有孽缘?一个在大喜的日子里绷着个脸,一个却躺在榻上受尽折磨。”

  凤姐儿便瞅她一眼:“我知道大家都认为他们两个的事是我闹的,哪知道我的冤枉——,太太私下做的事却让我一个小辈儿承担!”

  “明面儿上林妹妹和咱们荣府的亲戚近,可谁又不知薛妹妹是我的正经表妹。”凤姐儿蹙着眉:“可你是知道我的,在这方面儿,我是从来不藏私的,论感情我倒觉得有些偏着林妹妹了。和宝玉的事我也是十分的赞成。最后不想这黑锅全让我背了。”

  “那有什么法儿,谁让咱们太太就看宝姑娘好呢,生生的把一对儿鸳鸯拆散了。”平儿应声道:“所幸的是老太太明白你的难处,有她老人家替您掌腰,林姑娘也不会怎么着你。”

  凤姐儿便咳了一声:“我只是替她不值罢了。”

  平儿忙劝:“我倒不这么想,林姑娘只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儿,那北静王好个人品。我听说比东府里蔷二爷生的都好。”

  凤姐儿这才有了笑模样儿:“可不是,但愿林妹妹见到溶王爷后能回心转意才好。”

  “也未必啊,”平儿目光躲闪几下:“我又得了一信儿,听说圣上颁的旨意并不是只对咱们贾府一家,那吴妃的妹子听说也会在不久后嫁入北静王府。”

  凤姐儿立即停住步子:“你这蹄子从哪里听得这个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平儿便低头:“我听二爷说的。”

  凤姐儿便将两道柳眉高高竖起:“你又瞒着我和他打花胡哨了是不是?”

  “我哪敢!”平儿立即慌张的抬起脸:“我也是才听说,就是二爷将太医领进园子里跟我说了那一声儿。”

  凤姐儿这才将怒色稍稍减退,却又盯住平儿:“平儿你给我听着,若你瞒着我扮妖蛾子,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平儿白了一张脸:“我并不敢。”主仆二人这才相跟着往贾母处去了。

  怡红院外间屋内,贾琏皱眉瞧着太医开药方。

  袭人则带泪看着宝玉消瘦的脸和怔怔无神的眸子:“我的爷,你可得安稳些,今日可没有多余的人哄着你。”

  宝玉本正呆愣,在听到袭人这句话后忽然从榻上一跃而起:“外面怎么有喜乐之声,是不是又搭台子唱戏了?袭人你快替我穿衣服,我要寻林妹妹一起看戏去!”

  袭人忙按住他:“妹妹正睡着呢,等醒了她自会来寻你,二爷你也睡一会儿吧。”

  “可我却想去看看她,十分的想去,”宝玉笑嘻嘻的就要穿鞋:“总觉得今日见不到她就像再也见不到似的。”

  贾琏外面听的真切,动容处却又觉得不妥,便咳嗽一声走进内房:“可不行,今儿老爷在家呢,仔细他问你功课。你若在这里躺着,他只疑你还在睡着,就不会派人来叫你了。”

  这句话震住了宝玉,他狐疑的看着贾琏,又转过头问旁边捧着药的麝月:“麝月,二哥的话是真的吗?我如今不信袭人,你说了我就信!”

  一句话屋中人各味杂陈,袭人更是连步都站不稳:付出了这么多,却不想只落得个这句话——,自己,是否有些得不偿失呢?

  而此时的潇湘馆内,几扇门儿全部敞开。穿着吉服的喜娘笑容满面的围在黛玉身侧:“林姑娘,从今后你就是北静王府的娇客了,奴才们先给您道喜了。”

  黛玉却依旧不笑也不言,只是在紫鹃的扶持下站起身,任喜娘将红色的嫁衣披往自己身上。

  嫁衣十分精致,手绣的奇巧花纹恰好趁托出她清丽出尘的气质,屋内似有婉丽的红云飘过——众人羡慕的瞧着黛玉如同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将过于红艳的嫁衣诠释的超凡脱俗。

  众人赞叹:从来没有这么美丽的新娘,她岂只是眉目如画,岂只是貌若天仙,那娇柔,那袅娜,那婉约,那空灵,那如诗如画,那满腹文章竟在轻轻的衣摆飘动间完全流露出来。

  赞叹后却又担忧——分明那掩不住的满腹心事也似云烟般堆积在她的眼角和眉尖。周围的人虽被她的仙姿所震惊,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缘无故涌起的酸涩,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满怀愁绪。原来,心情也可以被传染!

  “这可怎么好,林妹妹虽说答应了这门亲事,可这样嫁过去,别说北静王爷会不喜,老太太也不会安心。”东府尤氏奉命将黛玉扶上花轿,却在临行前有些踌躇。

  “姑娘心里的事儿咱们恐怕难以左右,”凤姐儿早将‘照妖镜’绑在黛玉内衣心间部位,闻言只得叹一口气:“只能走着瞧罢了。只希望那王爷能看昔日国公爷和北静王府的交情善待于她。”

  “也别往深处想,怎么说咱们家还有一位贵妃娘娘呢。”探春从旁边插话:“再说,我素日看这林姐姐,不过稍微懒散了些,内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为人处事上也并不比宝姐姐差。”

  凤姐儿便笑:“三姑娘和我的看法一样,我往日就看好林妹妹,薛大妹妹并你三个。”

  李纨穿着一件鲜艳的服饰走上前,眉目间露出些不放心的模样:“我可只瞧着她柔弱弱一付我见犹怜的模样儿。”

  正说着却见外面起了喧哗,凤姐儿便扬眉竖目:“这是哪个作死要闹这动静?别以为大喜的日子不便动家法就反了天。”

  却不想是贾琏大踏步走进来:“都闪开,我要寻林妹妹说句话儿。”

  凤姐儿大惊:“二爷,让你送妹妹是不假,可这个时候哪有时间让你说什么呢!”

  贾琏儿便一跺脚:“不说我心里难受着,三年前我受了林姑父之托,一定要林妹妹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辈子。你让我给她说两句儿,好不好我也算尽了心——”

  说完便大踏步走至黛玉身旁,极轻极轻的声音:“林妹妹,这句话儿琏二哥哥早想给你说,只是一直不得机会,也以为……你和宝兄弟能有个结果,却谁料到……”。说至此稍一停顿:“不过此次所嫁之人,也并非妹妹不识之人!”

  黛玉本已将喜帕蒙住面容,闻言虽不肯揭开,却能看出倾听的模样,贾琏便一字一顿的再次开言:“那北静王爷,竟是三年前咱们回扬州途中结识的那位‘荣公子’……”。

  众人并不知贾琏说了些什么,紫鹃和雪雁却露出吃惊的表情,而黛玉在听完这些话后,直立的身子忽然一倾:原来——是他!

  视线拉回到三年前……

  飞雪连天,钗黛笑语争锋

  朔风新起,飞雪方飘,时进冬月,几乎所有的人都躲进家门不出来,大街上比平时更冷清了几分。

  而荣国府内却如往常一般喧哗而热闹。

  “林妹妹,快到这边来。”宝玉手举一枝红梅从梅林深处含笑而出:“那边梅花开的正好,我们折几枝送于老太太吧。”

  “为什么只叫林姐姐,我们就不能一起去么?”四小姐惜春笑趴在二姐迎春肩头向着宝玉看过来:“你真是——偏心鬼!”

  “别这么说宝兄弟,他本和林妹妹住的近,顺口喊一句也是有的,”宝钗穿一件莲青色对襟鹤氅站在梅林前笑吟吟替宝玉解围。

  黛玉则抿嘴半笑不笑,那眼波却自宝钗那里瞟到宝玉身上:“虽如此说,宝哥哥今儿个可是喊错了人,爱‘花’的人是你,需要‘花’的人是宝姐姐,可和我半点儿也不相干。”

  宝玉不知黛玉卖哪一葫芦的药,闻言一双点漆似的明眸直愣愣看向黛玉,连项上的寄名锁被一枝突出来的梅枝挂住了都不知晓。

  宝钗却依旧含笑,却也带一丝不解转向

向黛玉:“妹妹可将我说糊涂了,就算宝兄弟‘爱’花,可我又如何需要‘花’呢?”

  “是啊,林姐姐,偏又是你心思多,老爱说些哑谜让我们猜!”探春本在旁边看麻雀在雪地上觅食,闻言也将目光转向了这边。

  “这有什么难解的,怎么宝姐姐这么个明白人还要问呢?”黛玉笑着以帕掩口:“大家想,今日是什么时节?”

  “今日——是十月初九,问这个作什么来?”宝玉皱眉苦思。

  “说你呆,还真呆!”黛玉笑瞥一眼宝玉:“今日是十月初九不假,还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

  “这又如何?”惜春也歪头笑问。探春则走上前将宝玉的寄名锁和挂住的枝桠分开。

  “怎么四妹妹也问呢?”黛玉眼波轻转:“大家想啊,节气是小雪,偏又真的飘了雪花,加上咱们这里红梅也开了,白梅也开了,可不是便宜了宝姐姐这个‘需要’花的人!”

  “啊,我明白了,偏是颦儿这丫头心思巧,难为她连这样的事都为我记着。”宝钗垂目笑视地面:“因我刚来时说过,我因有旧疾,经常需要服食‘冷香丸’,而冷香丸里偏偏就有白梅花蕊和小雪这天的雪水这两样,可不是我是‘需要’花的人?”说完即捉住黛玉的手轻摇:“颦儿啊颦儿,怨不得大家都爱你,如今我也被你折服了!”

  闻言众人都笑将起来。

  正说的热闹,忽见贾母身旁的大丫头鸳鸯自南面匆匆而来:“林姑娘,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黛玉即收住笑:“可是又找了什么有名的‘大夫’来给我诊病?”

  “不是,”鸳鸯欲说欲不说,半晌方低低开口:“是……扬州那边儿来信了。”

  四周立即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盯住了黛玉,而黛玉却手一颤,原本握在手中的那方香帕便被风吹入了梅林,而那些在雪地上蹦来蹦去的小麻雀也似受了惊吓,唿拉拉全部展翅飞向了高空……

  贾母房中,黛玉见信立即红了眼眶,及待看毕更是珠泪纷落如云:“老太太,我父忽然得了急病,要黛玉见信即刻返回扬州。”

  贾母一听面容现出悲戚,就连握着引枕的手都微微颤抖:“偏是这个时节,天又冷,你的弱身子骨哪禁得住寒风和颠簸呢?”

  宝玉亦跟着黛玉一起进来,闻言慌忙拉住黛玉的双手:“是啊,妹妹,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守岁的么?”

  黛玉正为父病忧心如焚,闻言将素日待宝玉的小性端了出来:“此话你也说得出口——这年每年都有一个,可生身之父却是唯一!你要黛玉做那不仁不孝之人么?”说完眼眸含怒用力将宝玉甩脱。

  宝玉一呆:“林妹妹,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黛玉却似没听到,只是红着眼睛向贾母请辞:“父亲无事极少来信,今日此信却来得又凶又急,必是有些不好,请老太太顾怜我们父女之情才好。”

  见贾母依旧沉吟,便进前一步将脸伏在贾母膝头:“我知道老太太舍不得我,黛玉又如何舍得您老人家,只是若父亲有个三长两短,黛玉必不能独活。”说完泪水如珍珠般滚出眼眶,竟将贾母的玄色棉袍湿了一大片。

  紫鹃一向十分乖觉,见黛玉伤心刚要劝说几句,眼角一扫恰巧看到凤姐、平儿陪着邢、王二夫人正往这里来。于是忙赶上前高高掀起帘子,并特意加高了嗓音:“两位太太今日来得好早!”

  邢夫人淡淡瞥一眼紫鹃,将脸扭到一旁好似没有听到。王夫人却露出温厚的笑容:“但今儿个被你家姑娘抢了先。”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却一丝不落全落入贾母的眼内——此时黛玉闻声已站起了身,贾母便不动声色将手中的引枕放置于方才被黛玉眼泪打湿的地方。

  掩饰毕,贾母的目光便不无赞赏的看着曾在自己身旁服侍过几年的紫鹃,话却对着刚走进屋的三人:“天冷,不必天天过来的!”

  凤姐如往常般一身盛装,闻言边施礼边笑: “老太太心疼我们晚辈,岂只我们晚辈也想着老太太呢!”说至此又将眉毛轻轻耸起,那眼眸便跟着带了一丝春色:“再加上我这人从小就有这疑心病,总觉得多来老太太屋中几遭,人就会变的更聪明勤快些!”

  贾母一听,笑容立即浮上眉梢:“偏凤丫头每次话都能讨巧,那就说定了,以后下刀子你也须过来。”

  王夫人便跟着笑:“我替老太太看着,少一次咱们都不依她。”邢夫人也笑着称是。

  笑语中几个都落座,宝玉象往常一样和黛玉分坐在贾母两侧。

  说了几句家常话,贾母愁容便将笑容覆盖:“你们来的也巧,我就说要唤你们呢。”

  王夫人一听便知有事,连忙站起身向贾母欠身:“老太太有事敬请吩咐媳妇。”

  “今日这事我们娘儿们家要靠后了,”贾母幽幽一叹,目光却看向凤姐:“琏儿外头的事可忙的告一段落了?”

  “左还不过是那一回事?反正每天忙的不着屋!”凤姐话接的分外伶俐,那笑容恰到好处的让人看着心喜:“但万事和老太太的事比起来都是小事,老太太有事只管差迁他!”

  贾母便面色复杂的看一眼黛玉,然后方笑着继续向凤姐道:“此事必琏儿不可,你现在就去派人将他找回来!”

  凤姐见老太太话语凝重,不觉略一犹豫,但立即极快的起身遮掩过去,同时扬高声音向帘外喊话:“平儿,打发个小厮到二门上把你琏二爷唤回来,就说老太太有事吩咐!”

  侯在门外的平儿正立在廊下和紫鹃叙些家常话,闻言立即脆声答应。

  只听脚步细碎,已向来的路去了。

  屋里凤姐又笑着看向黛玉:“今日林妹妹的气色比往日好了些,越发趁的面如桃花了。”

  王夫人点头:“大姑娘越长越像敏妹妹了。”

  贾母眼泪便要落下:“生的好不如命好,敏儿就够苦的了,偏巧林丫头这几年也当灾。”

  黛玉的心立即如针刺一般:母亲,那梦中常常对着自己露出温暖笑意的母亲,如今在黄泉是受苦还是欢笑呢……

  见黛玉黯然,王夫人和邢夫人极快对视一眼,俱齐声道:“虽是敏妹妹去的早,但有老太太爱护着,姑娘日后只有享福的份儿。”

  黛玉闻言忙上前称谢:“都是托了二位舅母的福。”

  贾母已将眼泪忍住:“原说再过几年轻松日子。这不,扬州刚来了信,你妹夫偏又得了重病。”

  黛玉听到耳内更觉伤心,只是不便在长辈面前掉泪,便强作笑颜的将头扭向宝玉这边,却于无意间的一回眸,恰看到二舅母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冷淡的复杂神色……

  “定是天气过寒的缘故,想姑父吉人天相,必定会早日逢凶化吉。”凤姐立即猜到呼唤贾琏的用意,心内虽悔方才失言,却口快抢过邢、王二夫人的话:“虽如此说,还是要觅个妥当人,早日送林妹妹去看视姑父方好!”

  “我就是想让琏儿跟了去。”贾母听着称心,话却不饶人:“又怕你小夫小妻的骂我老太婆离人夫妻。”

  “瞧老太太说的,岂不知我最疼林妹妹,连琏儿也一样,一直佩服林姑父的紧,暗地里和我说了多少次,早想瞅个空子亲自向姑父请安呢,”凤姐情知推不过便忙笑回:“如今虽说是送林妹妹,岂不知也是遂了他的心愿呢!”

  王夫人也陪笑:“正该琏儿陪了去,家里就属他在外面跑腾的多。”

  邢夫人却微露不满:这几个人,只管自说自话,完全忘了贾琏原是自己这一房的人。可嘴里也只得跟着附和:“很该如此,这样咱们才放心。”

  见众人计议已定,宝玉情知黛玉此番必会离了贾府。心中一酸便撒娇般扯住贾母的右边胳膊:“老太太,必要林妹妹再回咱们这儿住!”

  贾母开心的搂过宝玉:“岂只你舍不得你林妹妹,咱们这一屋子的人又哪个舍得她走?”

  一句话各人百味杂陈,面上却都做出欢欣模样。

  黛玉却在众人的欢笑声中看向窗外:此时正值寒冬,窗外冷酷异常,暖阁内虽是挂了重重皮帘,却依旧挡不住那逼人的寒气。而今,这寒气更似渗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江上遇险,归途遭逢波折

  天气阴沉沉的,冷的几欲滴水成冰。而这样恶劣的天气,金陵贾府的一艘便船却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

  摇船的俱是贾府的家生奴才,他们虽有怨言面上却不敢带出一丝一毫:因为别说是他们,就连在府内掌管家事的琏二爷对此也只有无可奈何的认命一说——他们接受的是贾府最高权威史老太君的亲口吩咐:要将姑老爷的掌上明珠林黛玉毫发无伤的送至扬州城,缘由是姑老爷于重阳佳节后忽然染上了重疾。

  江上天气变化很快,刚才江面还波平如镜,却因忽起的一阵风使江水渐渐变的有些翻腾。

  “爷,外面起风了!”从小服侍贾琏的昭儿自前舱外探进半个脑袋。

  闻言贾琏自卧榻处抬起头:“很好,把帆张足,让伙计们用力划!”

  昭儿一愣:水上行舟,遇风不是应该暂避一时么,怎么爷却下了这个令?

  以为自己听错,昭儿便瞪圆一双眸子不相信的看着自家的主子。

  贾琏却不耐烦的挥挥手,昭儿立即将脑袋缩了回去。

  贾琏便于榻上伸了一个懒腰,将石青色长袍下的两条长腿在轻软的狐皮上尽量伸直。船舱里虽然算得上舒服与暖和,但一路上实在太憋闷,太寂寞——有风,船自然行得就快,不耐之余他真想一步就跨到扬州去。

  船借水势,水助风威,船身似一离弦之箭向前方滑行过去。而贾琏却在江水的飘摇之下渐渐合住了眼皮。

  船,比方才快了两倍有余。一时的加速让后舱雪雁手上的药碗差点儿折于船上。

  后舱黛玉觉出船身的晃动,一双秋水明眸瞬时露出深深担忧:“紫鹃,外面的风是不是大起来了?”

  “是比方才大了些,船也划得快了许多。”紫鹃轻轻推开后舱的门向外看了几眼,便回头笑向黛玉回道:“姑娘,这样我们就能快些到达扬州了!”

  黛玉摇摇头,扶着船舱缓缓站起:“顶风航行,恐怕易遇风险!。”

  雪雁闻言带一丝笑意将药碗递于黛玉:“是啊,我和姑娘在扬州任上时,就常听人讲起风打船翻的事呢!”

  “哦?那我们是否要派人知会二爷一声?”紫鹃因自小生在金陵,不比黛玉和雪雁江南女儿熟知船性,因而方才不知行船之险。

  虽如此她却觉得雪雁话语不吉,想说什么却终未开言。又不小心瞥到雪雁略显得意的目光,便迅速将眼光调开——这雪雁,近半年来总是这样有意无意的挤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她!

  黛玉却哪知两个丫头的心理之微妙,闻言便点头:“叫个婆子去说一声就是了!”

  紫鹃听令便自转身。黛玉回头吩咐雪雁:“将我的琴拿出来,如今风浪渐起,正好用琴声平定心情。”

  雪雁便欢天喜地的走到后舱小心翼翼的将琴捧出置于黛玉面前:“姑娘,已好久没有听到您的琴声了,说起来这琴还是夫人留给您的

  此话又勾起黛玉的伤心事,睹物思人,往常在贾府刻意忘却的情形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时,虽知母亲病势沉重,却总认为她会熬过去。只是眼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精神一天天萎顿时才知事情比想像中要严重得多。纵如此黛玉也不认为母亲舍得抛却这万丈红尘,抛却她深深眷恋着的自己和父亲。可,上天却是最残酷无情的,年纪轻轻的母亲终究在秋日的黄昏闭上了她那双美丽多情的眼睛。

  往事不堪回首,不知不觉中泪水流了满面——怕丫头担心,黛玉下意识将双手按在琴弦上,随着十指的拔动,一曲高山流水便自她的指下悠悠流出……

  琴声将贾琏从迷矇中惊醒,听出乐曲来自后舱便了然的笑了笑:“女孩儿家果然经不起离愁,这必是近乡情怯而不能心静了。”听了片刻又点点头:“怪不得连二叔都夸这林妹妹才华横溢,果真不同于一般女子!”

  正听的入神,耳内忽听呯的一声巨响,接着船身便激烈的摇晃起来。很快船尾就传来几个婆子惊慌的喊叫之声:“糟了,撞船了!”

  “啊!这些饭桶!”,贾琏又惊又怒立即从榻上一跃而起。一边披上鹤氅一边钻出舱外,恰瞥到紫鹃正自后舱推窗看过来,便大声问话:“林妹妹有没有伤着?”

  此时黛玉的右手食指正缓缓的向下滴着血水,船与船的相撞让本来能传出动听乐曲的琴弦像刀锋一般割伤了她春葱似的手指。

  紫鹃用手扶稳黛玉,将后舱的门儿用力扯开,刚要回话却看到黛玉微微摇了摇头,犹疑之间便有些担心的回道:“只是惊了一惊,却没有伤着。”

  贾琏立即放下心来,却待看清船身上被撞出一个大洞后长吸一口冷气:不好,撞的这么厉害,恐怕过会儿船将下沉!

  于是急命小厮们都去堵洞,自己则去船头找那和自己相撞船的晦气。

  只看一眼,贾琏便知为何自己的船遭到破损而人家的却相安无事的缘由——和贾府的航船相比,对方的不只是大了好些,用材也是十分坚固的楠木,且船上高高架起四桅四帆。两相比较,把自己的独桅独帆船比得十分寒酸。

  贾琏在世路上本是好机变的,奈何现在正一肚子的气,抬目恰看到对方几人正向自己这边儿引首张望,便将往日的活泛十分去了七分,站在船头便向对方船上高声喝骂:“下作的小子们,急着去投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爷的船也是你们敢撞的?”

  黛玉正让紫鹃用丝帕包裹自己的伤指,闻言不禁一愣:琏二哥哥如此动气,如果对方船只也遭到毁损,只怕有打不清的口角官司。心念一动便命紫鹃:“推开船窗,咱们看一下事态发展。”

  紫鹃便将丝帕轻轻在黛玉伤指上打一活结,然后推窗向外望去:但见江面上风推浪高,而一艘豪华的航船正在自己船只的斜侧方稳稳泊着。

  “原来是我们的船偏离航道了!”黛玉看了一眼便微微皱眉:“琏二哥哥只管叫骂,却不知理儿本在人家那一边儿!何况事情既已出了,生气着急也于事无补。”

  正要使人去劝贾琏,舱外喊声却一声比一声慌乱:“二爷,江水凶猛,破洞冲得比方才大了老些!”

  黛玉一惊,便忙指使雪雁打开舱门,自己则系了披风前去看视:众人见黛玉出来,所有的人都向她望来:自从到得船上,黛玉只在傍黑时出过舱门儿透过气,其余时间都是在后舱读书练字。她一个闺阁女儿,自是遵理守度,只是今日有了险情却不得不在人前抛头露面。

  注目处但见江水正蜂涌着向船内灌来,几个婆子拿着锅碗瓢盆儿等物事向外舀水;小厮们则找了好多衣物正向破洞中填,然大多被浪冲走,极少部分被冲回船内,那船竟危在眼前!

  黛玉芳心霎时失了镇静:观此状只怕要作大的修补,然茫茫江面,却何处去找那补船的材料?

  转而又想到老父正在病榻上遥盼女归,一片芳心更添酸楚:现时正处江心,距靠岸还有几十里水路要走。而这船,却眼见不能支持了。

  那边贾琏却还站在船头与对方船上的人争论不休——对方的人在得知自方毫无过错之后,口气便变得强硬起来:虽不至恶言相向,但语气也颇为生硬。

  正在委决不下,事情却有了转机:对方船上众人忽然向左右分成两排,内中有人高声道:“钟爷,这船上的人十分无理,只管向我们叫骂,请钟爷替我们做主。”

  注目处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的清秀男子自前舱转出,锐利如刀剑般的双眸盯视了贾琏片刻,便缓缓开言:“你们的船眼看不保,我们家爷说了,若你们肯认个错服个软,咱们倒不至于见死不救——我们船上的人虽多,再添几十口也是绰绰有余,是生是死,就在你们自己的一念之间?你觉得怎么样?”

  闻言贾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是自己下了错误的命令,不顾风大行船之险,以至于船的方向偏离了轨道,造成目前难以摆脱的困境。

  私心里他本想仗着荣、宁二府的势力,将对方恐吓一番好多捞些修船的费用,谁知对方不但不买帐,主事的人却连面也不曾露。

  怎么办?一时之间贾琏没了主意:若自己不服软,则生命危在一瞬。若服软,面子委实下不来。

  正在左右为难,紫鹃恰从后方赶过来,看了一眼贾琏却向对方轻轻欠身:“这位爷,我家姑娘说了,此事委实错在我方,既不该在风起时加大船速,更不该不小心偏离航道。为今之计,只有求各位伸以援手,万不要落井下石才好。我代表我家姑娘在这里谢谢诸位了。”

  紫鹃相貌颇为秀丽,跟了黛玉几年也沾染了黛玉的清雅之气,来时又听从黛玉细语叮嘱,因而十分客气有理。

  加上对方也只是逞口头威风,并不想见死不救,那钟姓男子便就势道:“既是这位姑娘出言相求,又说有了主子命令,那诸位就过来我们这儿吧。”

  贾琏见对方发了话,便振作精神想挽回些面子说些硬气话,紫鹃却又转身对他一礼:“二爷,姑娘说让紫鹃向您道声辛苦了。”

  这一来贾琏只好就坡下驴:由黛玉出面,既可解了此船只危,又顾全了自己面子。正是两全其美之法。于是便寒了脸让贴身相随的兴儿和昭儿收拾了自己的随身衣物和细软,自己则去后舱见黛玉:“碰上这腌臜事,没的让妹妹跟着担惊受怕。”

  黛玉笑回:“一切事出突然,劳累二哥哥了。”

  很快跳板已搭好,因有女眷,对方船上的人尽数回避,只留了几个老实持重的在自己船上接应着。贾琏便命紫鹃先行,然后让雪雁扶着黛玉过去。

  江上风正足,一出舱门黛玉披在肩上的秀发便被风尽数吹起,露出一张难描难画的清丽面容,兴儿等人是常见黛玉的,尚自被丽色所逼不敢抬头仰视,那些初见的更如见了天人,不自觉中都被这个婀娜多姿如弱柳扶风的女孩儿所吸引。

  黛玉却顾不上这些,她小心翼翼地扶着雪雁走在跳板上,面上镇静心却有些紧张。

  雪雁更是慌得心里发毛,就连手都微微打着颤,走到半途已不是她扶着黛玉而改成黛玉扶着她了。

  好费力走到尽头,黛玉看着面前的船却有一丝作难:那跳板用铁勾子勾在两船之间,离船约有一尺多的距离,自己身穿长裙,行动十分不便,跳过去只怕有摔倒的危险。

  雪雁不知就里,便出声提醒黛玉:“姑娘,快过去啊,二爷还在后面等着过呢!”说完不待黛玉迈步自己却先迈了一脚——谁知一不小心竟踩到黛玉的披风,发觉后猛一抬脚,黛玉身子便斜斜向江面倾去。贾琏身后看得真切,惊慌间只来得及唉呀一声,眼看黛玉就要掉下滔滔江水……

  相逢是缘,水黛初次相见

  流水寒,碧天长,江上水茫茫——因雪雁的无意过失,黛玉的身子如罥烟柳叶般轻飘飘向江面上倾斜下去。

  此刻江上风高浪大,若真的掉落下去,恐怕施救也来不及,因而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叫出声,留在那一头的贾琏更是急得心将要跳出胸腔——这个如花一般的出尘女子,难道就要这样被江水无情的冲走?

  好在老天有好生之德,在此千钧一发之刻,一双温暖的手却适时托住了黛玉欲倾的身子——那么巧,那么及时,像他早就料到特特在此等待着的一般。

  托住黛玉的是一个如众星拱月般被人簇拥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只看一眼,贾琏便感到了造物主的不公平。同为男子,自己的相貌在众人中也算出挑的,可和眼前的少年相比却明显如云泥之别:只见他内穿一袭湖蓝色滚云锦的窄身箭服,肩上却罩一件拖至脚面的雪样轻裘,再观形容,面色皎洁如明月,发似墨染,目若寒星——尤其那出自肌理的风流蕴籍,更是为他添色不少,竟连贾府中素来以相貌见长的贾蔷和宝玉也无法与之比肩。

  只是如此样貌的少年男儿,本应是春风得意,常绽笑颜的,但他的神情间却有着掩藏不住的疏离和冷淡,使那看似温润的容颜凭添了一丝忧郁与淡然。

  见状贾琏一时怔忡,不知少年从何时现身,何时又到得船边?疑惑间却知黛玉已转危为安,提到喉咙处的心始放落肚中。

  黛玉却犹自惊魂未定: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会坠落江中,这分明是从鬼门关游走了一圈。骇然之余黛玉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好似就在耳边。

  感激中抬眸,还没有看清施救人的面容,先跌进一双沉静如深潭似的眸子中。接着,就看到那一袭流动着的的宝带轻裘,就象天上轻柔洁净的白雪,使周围的一切都暗淡失去了光泽。

  黛玉打量少年完全是无意,一瞥间早已轻轻低头。

  江水拍打着跳板,雪雁吓的快哭出声。黛玉忽然心里有些紧张,才待出言相谢,那双手却已于自己腰间抽离,静静的,冷冷的,悄无声息的抽离,似不想留下一丝痕迹。

  对于身体上的触碰,黛玉一向十分顾忌,但是直觉的,少年似乎尤甚于她——也许是下意识的动作,那少年抽离得极快,但无意间的轻轻一拂,原裹在黛玉伤指上的丝帕却随风飘入江中。而匆忙之间并未仔细处理的伤口又有血水滴出,竟于巧合间染了那少年的衣袖。霎时间如流云般的雪白云锻上就像盛开了一朵血红初绽的桃花。

  黛玉一时愣住,谢字虽到口边却又轻轻咽下。她分明看到,那少年眉间一缕稍纵即逝的怒火如烟一般消散在江水之中。

  这是一个十分隐忍的少年。

  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黛玉幽幽思道:看来他是怪我弄污了他的衣衫!但,这能怪我吗?我又未求你出手相救,何必摆脸色给人瞧呢!

  想到此处黛玉笑了,只是那笑容虽轻灵却带着明显的嘲讽,紧接着眼波流转看向雪雁:“雪儿,你可害苦了我!”

  雪雁一愣,再次露出羞愧的面容,低头间黛玉却在众人注视下迎着江风伸出纤纤柔荑:彼时那琴弦如刀,无情地割伤她白玉般的柔嫩手指。此刻伤口渐凝,黛玉却笑着将其徐徐伸展又弯曲。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惊鄂中紫鹃抱着那断了一根弦的瑶琴奔向船边,身子虽被站成一排的侍从挡个严严实实,但那秀气的小脸却从缝隙中传递出满满的担忧。黛玉却象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固执的重复着这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

  雪雁大惊,下意识伸手去拦,却被黛玉以眸光止住。

  眼见着如许几次,血珠便顺着她那春葱般的指尖滴滴答答淌了下来,被江风一吹,绝大部分落到了黛

玉披风内的曳地素锦长裙上,一小部分则落入江中,漾出一朵朵凄艳的血色之花。

  “如此,公子可满意了?”任水袖飘舞,凛冽江风中黛玉绽一抹似无助清丽笑颜,那目光在旁人看来依旧似喜非喜,但看在少年眼里却满是哀怨……

  黛玉本生得美极,外貌是其次,意境却站了上风。又皆天生的风流婉转,飘逸脱俗,在别人眼里则更是美得如诗如画。

  因而她那一笑使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少年,以及他身后默然肃立的侍从。大抵他们没有想到看似如此柔弱的女子竟会做出如斯烈性的举动。

  “姑娘,你……”少年显然被震憾,想说什么却又顿住——眼前女子,依旧柔弱似水,此刻的眸内却呈满清冷和傲然。

  雪雁此时已知自己险些闯下大祸,站在跳板上身子便有些哆嗦。黛玉本是用话来挤兑少年——长了这么大,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外祖家,哪个不是对自己以礼相待?何曾受过今日的冷颜?早知道如此,她宁可让江水把自己冲走,也不愿站在此处受别人的指责——即使,那指责不是刻意且无声的……

  但没想到却把雪雁吓坏,于是黛玉便避过少年的视线,反手轻轻拉住雪雁的右手:“再跨一步就到船上,你若抖也别在这儿抖,别我没有掉下去,再把你折进去”。说完浅浅一笑:“还是你先走,就当给我趟趟路。”

  雪雁情知黛玉并未怪罪自己,感激之余哪敢先行:“自然是姑娘先行,哪有我一个丫头抢先的?”

  “刚才急成那样,现在作什么假?”黛玉依旧笑着:“须知现在是咱们求别人!难不成你想站在这里惹人嫌?”

  “姑娘多心了,别说撞船事故于我有关,即使无意碰上,水溶也不会袖手旁观。”少年立即听出黛玉话中有话,于是目光轻垂瞥过黛玉被血浸染的罗裙:“只是可惜了这一身上好布料裁制成的衣裙。”

  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夕阳斜斜射至江面上,又通过江水反射到众人的身上脸上,又有风吹过,光影便随着江水波动。黛玉和少年的视线在空中短兵交接,一时间黛玉眸中清冷更甚,那少年的眸子却璀璨如晨星……

  对峙间,贾琏已从后面大踏步赶来:“林妹妹,方才可吓煞琏二哥了!”

  接着却又对少年深深一躬:“舍表妹亏公子相救,让贾琏如何报答?”

  闻言黛玉和少年同时将视线移开,黛玉轻轻低首,少年则露出温和笑意:“公子客气,圣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过是做我该做之事罢了!”言语之间,竟和刚才的傲然和冰冷大相径庭。

  贾琏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方才自己的无理谩骂面色竟不自觉红了一片。再看少年气度风仪不凡,又不觉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正在此时,少年身后的一个侍从忽然对其中一个一笑:“怎么样,我说对了吧,我说是贾府的船,如今你可信了?”

  另一个回答:“今番我输于你,却是输的有些委屈,谁不知你谢府和贾府交好?”说完二人都执手向贾琏见礼:“谢鲲、裘良向琏二哥见礼!”

  贾琏大吃一惊,这才认出其中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颇为面熟,猛想起今年端午前后曾奉父命去定城侯府上为其做寿,席上曾和其孙谢鲲坐在一处,当时心里还好生羡慕——自家根底也不浅,可扑腾几年才混了一个同知之职,而那谢鲲年未弱冠却已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之职。怎不让人从心里妒忌?

  思到此处贾琏凝神:想谢鲲这样的身份,只有别人巴结他,却如何反倒来替别人护航,甚至不惜以侍从身份相随?犹疑间贾琏怔怔看向那俊美少年:只觉得他全身上下写满的都是神秘……

  往事悠悠,慨叹亲情凉薄

  江水飘摇,船飘摇,黛玉的心亦飘摇。

  依旧在船上,不过环境变了,因而心境也就跟着变了。

  坐在铺陈叠锦的绣褥上,嗅着淡而缥缈的缕楼幽香,一丝悔意涌上黛玉心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无论如何,那少年总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理应相谢,却为何做出如此过激的言行?

  若人家真的得罪自己也罢,可对方从头到尾并没有一句越矩的话,恐怕他的心里亦在耻笑自己的无理和轻狂吧。

  想到此处,黛玉的心就有些乱,又看到那断成两截的琴弦,就更有些气闷,于是便站起身推开船窗,让江风使自己清醒些——,天色已晚,但并不觉得暗,一盏盏红色的纱灯悬挂在船的各个方向,将江水映得红彤彤的。

  只是依旧有风,那江水随着船的划行微微波动着,就像自己此刻的心情,无声却不能平静。

  正看的出神,一个婆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这是那位‘荣少爷’着人送来的治伤膏,说是御用之物,让姑娘一早一晚分别涂一次。”

  “哦,指名给我的吗?”闻言黛玉便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发现来人是二舅母王夫人特意派给自己在路上使唤的白老媳妇儿:“既是御用之物,想来十分珍贵,我这里别的没有,独不缺药物,就烦你再送回去吧。”说完又转首命紫鹃:“让雪儿别熬药了,今晚我不想用”。

  那白老媳妇便有些犹疑,嘴张了几张,似是想劝两句。眼角却瞥见紫鹃暗暗向她摇了摇头,便将话收进口中,然后欠身向黛玉道了辞。

  刚走几步果见紫鹃追出后舱:“白嫂子,你站一站!”

  白老媳妇只好收住脚:“有事,紫鹃姑娘?”

  紫鹃点点头,烛光中露满脸笑容:“我正想问你呢,嫂子本是咱们府中得力的人,却为何二太太舍得将你派了来?”

  白老媳妇闻言一愣,眸光便有些躲闪。

  紫鹃却也不着急,只是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白老媳妇的面前便现出初离贾府时的情形……

  黛玉拟归扬州,本意是带着雪雁和王嬷嬷,没想到宝玉不依,跑到黛玉处直问:“妹妹,为何非要带她们两个,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因而不带我们这儿的人?”

  黛玉被问的不耐烦,又加上为父病忧心,因而便没好气道:“总不能一直长在你们贾府,我们林家又不是没了人!”

  本是一句气话,宝玉却认了真,立即忧心忡忡跑到贾母处:“老太太,林妹妹不肯带紫鹃,说是不想回咱们这儿了,您一定要帮我留住她。”

  贾母也自有一番心思:林府没有了当家主母,只怕黛玉回去别人欺她年幼压不住场,雪雁虽说也机灵,奈何玩儿心重,机变上也要差紫鹃一截儿,今儿听了宝玉言语,暗合了心思,便出面将王嬷嬷留下,而指派紫鹃跟了去。

  黛玉本也舍不下紫鹃,只是雪雁是打小儿跟来的,王嬷嬷也好几年没有和家人团聚了,因而才决定带她两个走。现听了贾母的话,又见王嬷嬷思乡之情并不迫切,因此便依了外祖母之言。

  旁边王夫人却不放心:“姑娘年岁小,两个丫头也年轻,琏儿只能在外头照应,内里只怕不能尽心,还是派两个得力的仆妇才好。”

  贾母听了点头:“还是你考虑的仔细。”因而便唤凤姐:“凤丫头,找两个腿脚好、心眼儿细、听话的跟了你林妹妹去。”

  凤姐儿领了命,私下先和平儿商量了一番,随后却来问王夫人:“太太觉得哪个妥当?“

  王夫人思索一番:“自是找那些有眼力劲儿,能忍辱负重的方好。”

  凤姐儿陪笑:“那只有周姐姐(周瑞家的,王夫人的陪房)堪当此任了,她到底是太太教导出来的。”

  王夫人也是这么想,闻言便点头:“还得一人呢,总不能就她独个儿,万一她有些事儿不能在跟前呢?”

  凤姐便低头思忖片刻:“林之孝家的倒好,只是家里离不得她。”

  “她不行,”王夫人看凤姐儿一眼:“纵离开也不能让她去,一个是你的陪房,一个是我的陪房,说出去象什么话?还是另想一个的好。”

  “那我可真想不出来了。”凤姐儿皱眉:“要不去大太太那边儿找一个?王善保家的如何?”

  王夫人闭目想一会儿:“更不行了,那婆子一张嘴‘来回’搬弄是非,而且为人也懒,这不是让你林妹妹堵心吗?”

  说完看凤姐儿一眼:“你不是最有办法的吗?如今怎么没主意了”

  凤姐儿一愣,便忙笑回:“我的办法只是糊弄人,在家里还行,如今却是要到外地去。想我才去过多少地方,恐怕走的路还没有太太过的桥长呢,自然有想不到的地方。”

  王夫人又看她一眼:“你看何妈怎么样?就是宝玉屋里那个小丫头春燕的娘。”

  凤姐儿攒眉想了一回,半晌展颜笑道:“那婆子我知道,作事也算勤快,只是好象有些贪图小利!”

  “爱财虽是毛病,但大的方面却无可指摘。”王夫人没把握道:“应该还行吧?”

  对这事儿凤姐拿定主意自己不下结论,闻言即笑答:“也是,大不了塞她几两银子,让她路上‘用些心’也就是了。”

  王夫人满意的点头:“那就如此说定了。”

  谁想话没落地周瑞家的却三脚两步的踏了进来,一进门儿就向着王夫人跪倒在地:“太太,您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倒是想去扬州转一转,顺道看一下我的女儿女婿,只是我有晕船的毛病,只好烦太太另派他人吧。”

  凤姐儿诧异:“怎么周姐姐有这个毛病儿,往日我可没有听说过!”

  周瑞家的一口咬定:“不敢骗太太和奶奶。”见王夫人脸沉下来却又向前悄声进言:“其实还有一个人合适,就是太太屋里金钏儿、玉钏儿的娘白老媳妇。”

  王夫人无法只好应允,细想一下道:“也罢,倒是忘了她,她倒是比何妈还要合适。”

  说到此即叫彩去:“让何妈和白老媳妇儿准备一下,后日跟着林姑娘到扬州去。”

  周瑞家的立即松一口气,却讨好的向前请命:“这差事不如交给我,让我给她说去?”

  王夫人向来知道周瑞家的办事妥当,且心里会做事儿,于是便点头:“也罢,吩咐她们一路上要经心,万事都要听从林姑娘的命令行事。”

  那周瑞家的便跑了去,且是将两个婆子叫到一起,传完令后却又作一神秘的模样:“路上可得小心侯差,这林姑娘的脾气可不比咱们家三位姑娘。”

  金钏儿娘不信:“我看着很好啊,林姑娘知书识礼的,从来不爱多事儿。哪像周姐姐你说的呢?”

  “那是你们没经着,上次薛姨太太使我往各位奶奶、姑娘们处送宫花,大家都欢天喜地的收了,谁不念姨太太一声好?独这个林姑娘于众不同,偏有别的词儿出来!”周瑞家的握住嘴儿压低声音:“当日我听了也没敢跟太太回,要不然不定闹出什么风波呢!”看二人还是不信的模样,又讪然道:“若再不信还可以去问李嬷嬷,那可是奶宝二爷的主儿,连咱们太太都让她三分,可那林姑娘却敢当众给她没脸。”

  因了这番话,金钏儿娘愁了心肠,既怕黛玉真如周瑞家说的那样小性儿,又怕向王夫人交不了差。因此只肯在背后用心,万不得已却不向黛玉跟前来。

  今日送药膏被黛玉一口拒绝,方完全信了周瑞家的话。现时听紫鹃问的话中有话,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听舱内黛玉悠悠发话:“紫鹃,白嫂子可还没走?你还是让她把那药留下来吧。”

  紫鹃也没想到白老媳妇儿口会如此紧,于是便就势道:“嫂子也不算白在这儿呆,现时姑娘又改变主意了。”说完也不接药膏,竟自扭身进来了。

  白老媳妇儿无法,只得也跟了进来。黛玉便让她放至到一张小几上,然后缓缓看她一眼:“白嫂子,这是在路上,没有那么多规矩,若短了什么,你只管问紫紫鹃要,我总不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白家的连忙低头喏喏连声:“不短什么,太太来时赏了银子的。”说到此处又觉得好似说错了话,后悔却也收不回来了。

  黛玉本想让她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看她一付如坐针毡难受得样儿,便让紫鹃倒茶给她喝。

  那白家的也不敢辞,竟立着领了,喝完却又坚辞。黛玉沉默片刻,眼见是想说些什么,但终未开言。

  白家的走了后,后舱忽然出现短时间的沉寂。紫鹃便有些神思恍惚,黛玉看她一眼低声道:“紫鹃,你去前面谢那位荣公子一声吧,人家救了我的命,又送药来给我,我总不能做出一付无动于衷的样子来。”

  幽女怀思,夜深人却未静

  后舱红烛轻摇,黛玉看着紫鹃转身而去的背影陷入一阵迷惘。自己并不喜欢自欺欺人——虽说二舅母对自己一向不错,可总觉得那笑容后隐藏有其他的深意,沉厚有余而亲暖不足,淡淡的让自己难以捕捉……

  这些,于其说来缘于自己一颗敏感的少女之心,不如说来自对宝玉那深沉而不能言明的心事吧——曾几何时,宝玉在自己心湖洒下了斑斑心影,总让自己在晨起时、在日落时、在观雨时、在闲庭信步时不知不觉将他放至眉间,放至心头……

  遥记得,初见时他那灿若春花的笑容;

  遥记得,思乡时他费尽心机只为搏自己展颜一笑的种种举动;

  遥记得,双双躲在房间拆解九连环的小儿女乐趣;

  还有,离去时他扯住自己衣袖殷殷的私语……

  回忆一波又一波向自己涌来,脸颊感到点点凉意,轻轻拿手去碰,不知何时泪已流至腮边。

  “宝哥哥,也许我不回来了呢。”任眼泪滴落,黛玉望着忽明忽暗的红烛幽幽低语。

  雪雁恰端着茶进来,一眼瞥见不觉凝眉:“姑娘,如何又掉眼泪了?”

  黛玉便从遥想中抽离:“没什么,你如何去了这么久?”

  “还不是那何妈!”雪雁近前将茶递于黛玉手内:“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还问了去世的夫人好些话!”

  “哦?母亲早已故去,她问这个作什么来?”黛玉将茶捧于手中,让那袅袅热气将自己的眸子虚掩起来。

  “谁知道!不止问这些,还问了邹姨娘,”雪雁皱皱眉头:“她说原来曾和邹姨娘交好,当时是亲眼瞧着邹姨娘随夫人远嫁了苏州。”

  “只是这些吗?”黛玉的明眸在茶水的熏蒸下有些缥缈:“倒难得她念旧。”

  “还有,她……,她问,”雪雁目光忽然变得躲闪,话语也有些吞吞吐吐:“她问夫人对邹姨娘好不好,还问夫人和老爷的感情如何……,会不会因邹姨娘而起些纷争……”。

  雪雁边说边看黛玉的脸色,见黛玉露出惊疑神情便有些不大自然,于是便想谈些别的话题。谁知尚未开口,忽觉一阵风来的无影无踪——自己的额发被吹起,脸上聚集些许寒意,雪雁忙去看向船窗方向,不知是谁,将那船窗错开了一条缝!

  而那桌上方才还燃得好好的红烛却摇摆几下被风吹灭,只留下淡淡的蜡香和一缕未曾逝去的轻烟……

  前舱,贾琏端着酒杯注视着对面高高端坐的荣公子:只见他双眸轻垂,广袖下一双白晳如玉的手交叉着叠放在面前的案几上。酒盏几乎一动未动,杯中酒映出他澄澈而幽静的眸。

  目睹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神秘和高贵,贾琏的脑子里堆满的全是疑虑,没想到除了谢鲲,另一个世家子弟裘良出身也颇惊人:景田侯之孙的身份已让人刮目相看,更想不到如此年轻轻轻,却已官拜五城兵马司的重中之职!

  然这些加起来也不足以对抗那少年带给他的困惑。两个身居要职的世家子弟竟肯以侍从的身份如影随形,那他的身份就不言自明了——定是贵不可言。

  “时值年底,应是最忙之时,琏二歌如何肯舍弃娇妻爱女,来此天寒地冻的江上来飘流呢” ?一旁的谢鲲好似漫不惊心打断他的思索。

  贾琏收回看向荣公子的视线,尴尬的笑了几声:“非他,虽至年下,但不巧扬州府我那姑父忽然得了重疾,因而送表妹回扬州探视。”

  荣公子方低头浅酌,闻言忽然抬眸,澄澈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向贾琏瞥过来:“令表妹姓林?不知令姑父是?”

  贾琏忙笑:“提起我姑父,说不定大家曾有耳闻——就是如今的巡盐御史,二十年前连夺三甲、高中探花,曾拜兰台寺大夫的林公如海!”

  贾琏话语中含一丝得意:这个姑父虽说面儿见得少,可声名官声却是极佳,尤其在盐政上连任,更是历朝历代少有的殊荣,只悉乎林家虽产大业大,在子息上却兴隆不起来。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弥补的美中不足……。

  不怪贾琏的话语带着炫耀:实因目前贾府子弟几乎全是世袭的功名,从科举上出身的极少,这已是全家尤其是贾政最大的心病。因而姑父林如海几乎成了所有贾氏儿孙效仿的榜样。

  闻言几人对视一下,裘良和谢鲲脸上都出现类似羡慕的表情。

  贾琏便开心的笑了,他并没有发现对面‘荣公子’脸上一闪即过的复杂神情。

  墨色的乌云堆涌在船的上方,不时有风过船桅的呼呼响声。所有的人都在夜里睡得沉静,还有江水推动船行的声音,以及隐在暗处守卫船身安全的侍从间或的咳嗽之声。

  甲板上却还有两个人没有睡,从她们的身形看出是两个颇为纤细的女子。灯光映照下是紫鹃伴着黛玉靠在桅杆之上。

  “姑娘,夜深了,天寒地冻的,您何苦在这里吹冷风呢?”紫鹃话语里饱含着关切和担忧。

  黛玉却轻昂着头注视天上隐隐闪烁的星星:“紫鹃,我心里很闷很烦。”

  “是为了姑老爷的病情吗?”紫鹃问话中带几分不确定。

  “也不尽是,”黛玉低低的声音:“只是想起我那年匆匆忙忙离开扬州时的情形,总觉得是我这做女儿的没有尽到孝心。”

  “紫鹃虽然懂得少,但却觉得姑老爷这样做自有他的用意”,紫鹃犹疑不定的声音:“也许姑老爷觉得姑娘离开扬州才是最妥当的安排吧。”

  闻言黛玉心中一动:“那时你还在老太太身边,有没有听说接我来京有什么隐情?”

  紫鹃轻轻低下头:“没有,就是怜姑太太年纪轻轻的撒手去了,留下姑娘一个孤零零的,怕姑老爷照顾不开让姑娘在别人手中受了气。”

  闻言黛玉深深的看了紫鹃几眼,眸中有什么光芒闪过,却很快将其掩饰过去:“如果我这次留在扬州不走了,或者干脆陪同父亲回苏州老家去,紫鹃你会不会留在我的身边呢?”

  紫鹃大概没有想到黛玉会这样问,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脸上便带些忐忑出来。

  黛玉却也不勉强,只是伸手拥紧身上披着的白狐狸里儿的大红羽衣:“夜太深了,我们回舱去吧。”

  紫鹃无言,只得静静跟着去了。

  谁知二人转身不久,桅后却转出一鬼鬼崇崇的黑影,只见她略略犹豫了番,便像鬼魅般溜向另一个方向,那是通往下人们住的底舱。

  她的身形很快,而且只捡黑暗处走,大约是做贼心虚,步子虽快却有些仓惶——,眼看就要转下甲板。

  谁知就差那么一小步,她的前方忽然横了一个英挺的身影,于是恐怖立即席卷了她的全身,颤抖着抬首,一个年轻男子锐利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她。

  “不准叫!”矇眬灯光下男子厌恶的看着她那肥胖的脸:“我们家公子有话问你!”

  这身影便抖得更加利害,一双眼却下意识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甲板的尽头,另一张桅的遮掩下,一张精致如玉般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身影便发出短促的声音:“荣公子?”——月夜灯影下,江风吹动着那男子华美的衣衫,而比星光更璀璨的,却是一双幽静而疏离的眼……

  寄语江水,言谈隐显机锋

  一大清早,白老媳妇就来找黛玉讨药:“这何妈也不知怎么了,昨天半夜忽然发起了烧,胡话说了一个晚上。无法只好来这里求姑娘赏些药。”

  黛玉正在看着雪雁整理自己的诗稿,闻言轻轻抬头:“哦?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却怎么病了——,说话就到扬州了,病倒了可怎么好?!”

  白老媳妇陪笑:“可不是说呢!虽说天寒,可一船人独数她穿得多。就算是随姑娘出趟远门儿,可见天儿也没些事做,谁料到却会病倒了呢!”

  雪雁闻言接了话:“知道的呢,说是跟着来服侍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在咱们自己船上,嫂子们还烧点儿热水,到了荣公子船上,可连一点儿小事儿也用不到嫂子们了。我看啊,说不定是闲成这样了!”

  白老媳妇脸上便有些下不来:“是啊,我就说我嘴笨,干些粗使活儿还使得,可太太吩咐了下来,做下人的又不能不听不是?”

  白老媳妇以为自己回得巧,不料黛玉听到此话脸色却有些变:“二舅母也是为了疼我,才派了嫂子们跟了来,这倒怨我没有经到心了。”说毕缓声命令紫鹃:“将放药的匣子拿下来,找些散热的药给了白嫂子。”

  吩咐完毕却站起身:“何妈总是舅母派过来的,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去见舅母的面?现在我就瞧瞧她去。”

  “果然如嫂子说的倒也无法,不过有时候嘴笨些倒比嘴巧更招人待见,”眼见黛玉飘飘然出了后舱的门儿,紫鹃便忍不住出口抢白:“为奴做仆的就得有这眼力劲儿,想我在老太太身边时,什么好笑的难缠的没见过,可是碰到听到不该知道不该听的事和话,却是一句也不敢说出口,这样才能在府里待得长久。”

  白老媳妇也听出黛玉方才话中有了些微的怒意,便忙忙然陪笑:“紫鹃姑娘说的有理儿,怪不得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说你的不是,也怪不得老太太疼你。”

  “哪是疼我呢,我不过是一个丫头子罢了!”紫鹃将找好的药递于白老媳妇:“谁不知道老太太所疼的唯有宝二爷和我们姑娘这两个?!”

  白老媳妇再不敢接话,如今她更明白:这里的主仆三人恐怕早生了防范自己和何妈的心了。

  黛玉出了后舱的门儿,静悄悄来到甲板上:她哪里是要去看何妈,根本就是想静一下自己的心——白老媳妇的话无疑给自己带来莫大的震动:荣府里得力的婆子实在不少,横看竖看都不该派了这两个人来。

  白老媳妇不太了解,只知是二舅母房里金钏、玉钏的娘。而何妈自己却十分熟悉,倒不是说她来自己跟前多,实在是她的小气、贪财的种种行径已在荣府里传了个遍,弄得她的女儿春燕都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两个人,却偏偏是二

  临行前,二舅母拉着自己的手:“好孩子,你的那两个丫头都是好的,可到底都是女孩儿家,遇事说话上难免会不方便。老太太让我挑两个妇女跟着,我千挑万选方定了她两个,你看使得吗?不行舅母再挑别个,总要让你合了心意才好。”

  自己能怎么说?当时外祖母也在场,大舅母也在场,宝姐姐也在场,甚至很少见面的大舅舅也出了自己的院子,大家都瞧着自己呢。

  自己只有说:“她们很好,谢舅母疼我。”

  难言的心事堆满黛玉的心怀,思起往事,她那难以平静的心微微随水波的起伏而起伏。江水映着船的倒影,脚下的船走的象飞一般快。

  二舅母待自己到底怎么样?黛玉觉得委实不好说:若说好,总觉得那笑容后隔着什么,若说不好,可实在挑不出一点儿错:就连宝玉和自己吵架,二舅母表面儿上也是护着自己,更别说什么人参,什么补药,从来没有因为这些露出半点儿为难的神情来。

  可纵如此,自己还是感觉到自己和她之间那厚厚的网和突不破的防线,自己和二舅母分明站在河的两岸,谁都趟不过对方的心之河。

  也许,是因为宝玉吧——,黛玉心中涌上苦涩:舅母对宝姐姐也很好。那种好并不是体现在多于了她什么东西,而是在那一颦一笑,在那一转首一回眸,在那笑容的真诚和宽容上!自己,却只能对这些遥望而终不能得。

  黛玉的眼睛忽然有些涩。接着又将心思转到父亲的病情上来。

  她谁也没有告诉,其实父亲的来信里,还夹着另一层意思:父亲有了挂冠隐居远离朝堂的心思,此次就是借病症之机来接她回家团聚的。

  信步站在桅帆下,黛玉让江风吹着自己的面容——自从幼年离家,自己便养了一个习惯,碰到烦心的事,只有远离喧嚣躲到空寂无人的地方,才能将压抑完全的释放出来。

  不知促使父亲下了这个决心的缘由是什么!就像不晓得当年匆匆将自己送走的缘由一样,父亲什么都不肯给自己说。

  只是几年来竟连书信也少得可怜,父亲是太忙了吗?忙得连看女儿的空闲都抽不出来一点?黛玉悠悠叹一口气,伸手理理被江风吹乱的秀发:但愿父亲只是太忙了。

  慢慢觉出冷意,黛玉转身欲往回走,刚一动步余光忽瞥到一抹石青色身影从甲板那头由远至近翩然而来,黛玉便蓦然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皎洁如明月般的精致面容。

  “荣公子!”眼见躲闪已来不及,黛玉只好难为情的向着对方遥遥一拜,并不露痕迹的将眸中的戚然隐入眼眸深处——,这悲和痛,自己只希望宝玉能看到。

  “姑娘少礼!”荣公子大约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黛玉,微微一愣间隐约露出诧异神色,但又以于一瞬间将其遮掩过去。于此同时,眸中的疏离之色却浓重了好些:“原来姑娘也爱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来?”

  “舱中太闷了!”黛玉微微点头,低首间眸光瞥过对方石青色披风内同色的衣衫一角——对方已换去了昨日被自己沾染的暖袭,但不变的依旧是通身的纤尘不染。

  想起昨日跳板上无言的对抗,黛玉便涌上说不出的别扭滋味。又想到男女见面之大防,便欲引言告退。但还不及开言——

  耳中只听对方低沉而仿若来自天簌的声音:“姑娘原籍是苏州?我有幸拜读过令尊的文章,难得既有文人墨客之飘逸脱俗,又有身为朝庭重臣的忠君之心和责任,现在如此有学识肯一心为国的官员已是凤毛麟角了。”

  “公子过誉了。其实父亲之志,更愿意做一名吟风弄月的闲散之士。”诧异以对方之沉默和疏离竟肯停下来与自己攀话,黛玉悄瞥对方一眼略略谦虚的回道:“他老人家并不想受虚名所累。”

  “哦?姑娘如此肯定?”荣公子的声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目光不望黛玉却悠悠然望着急剧流逝的江水:“姑娘离开扬州时应该年龄尚幼吧,如何能明白林大人的真实心意呢?”

  闻听此言,黛玉不由一愣:为何他忽然对父亲的事如此感兴趣?又为何他话语之中恍惚似包含着些须的危险之意?

  “我一个女儿家,哪里知道这些?也哪里懂这些?只是从感觉上来推断罢了,比如一个人在诗词文章上用的心多了,那自然在其他方面就少了,想兼顾只怕很难吧!”心中有了疑虑,黛玉便多了几分心思,于是便微微笑道:“但不知公子又为何选在如此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出行,年节将至,应正是阖家老幼团聚之日,公子一看就是文采风流之人,难道不曾听闻‘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么?”

  荣公子一愣,目光忽现微微的怔忡,大抵他没有想到黛玉的反应如此迅速,竟能不着痕迹的将问题抛回给了自己。

  诧异间赞叹的神色多了几分,而淡漠神色却于不觉间减淡了些许:“姑娘不也有令尊在么,难道就不曾想过这句俗语?”言至此虽依旧面对江水,但唇边却展一抹笑意:“我猜姑娘定要用 ‘彼时年幼,尚不知闻’此话来搪塞荣某了!”言毕忽回首盯住黛玉清丽的面容,他倒要看看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如何再辩驳自己的话语!

  不想目光却巧之又巧的和黛玉碰到一起,原来黛玉竟也被他的话语所动,不觉间亦回眸看向对方——四目再一次在空中交汇,二人同时微微一愣:

  江水拍击着船身溅起一朵朵浪花,这一刻在天地间定格:当荣公子笑意初绽时,对面的黛玉一缕黑而柔的秀发正自鬓边轻轻滑落,那丝丝缕缕和着江风婉转飞扬,奇迹般在寒气袭人的舫上漾起绕指的缠绵,美丽忧伤的使人向往而惆怅……

  “江上风大,姑娘还是回舱的好!”沉寂间荣公子率先将眸子看往天际,着目处几抹朝霞在天边幻化出不同的景相,更让人觉得周围的气氛迷离而神秘。他低低出言打破二人间的尴尬:“离扬州大约还有两天的行程,姑娘何不趁此机会休养生息,只怕父女相见时倒不复现在的沉静了……。”

  只闻话语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且话至末尾人已转身行出数步之遥,黛玉却没有动身——,既感激对方在话语上替自己留了退步之余地,又于恍惚间觉出对方话中有话,极其隐晦似有所指,于是便不由自己的盯住对方缓缓而去的身影……

  “荣公子,请站一站!”在他将要转出自己视线时黛玉忽然出声挽留。她忽然觉得,对方话中也许别有深意。

  话一出口黛玉却又有几分后悔,以对方举止神态间之孤傲和那明显露在面容上的‘生人勿近’,是否会故意不理会自己的话语呢……

  但事实却让她松了一口气,——对方已依言停步,并在晨色中缓缓回眸。

  “我……,”黛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对方的神色分明暗含一丝讶异,明摆着也被她说出的话语惊了一惊。见此情形一种自我保护的心情油然而生,黛玉只听自己缓缓的声音:“黛玉是想谢谢公子昨日相救之情!”

  “姑娘客气了!我已经说过,救人是水……是我的本能。”此时波光映着江水在他眸中摇曳幻动,迷离中闪现出谜样的华华,黛玉产生一丝恍惚:这一刻的荣公子,和昨日那倨傲冷清的少年是多么的不同啊。

  婆子弄权,淑女才名外传

  其时太阳刚刚升起,阳光还没有照全整个甲板,然突如其来的一片乌云,静悄悄遮住了本就清冷的阳光。

  江上忽然开始飘雪,碎玉般的雪花在二人之间隔起一道雪帘,雪片飞舞中二人默默对视着。

  这个谜一样的少年,带给黛玉的除了他身份的神秘还有言谈举止间的不流于俗——通身的尊贵气势自然流露,气度娴雅掩不住出自肌里的华贵之气,观其外貌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给人的印象却是极为冷静而又内敛。

  他的身份绝不是如他所说的普通官吏之子,此行也绝非南下栖灵寺替母还愿!江水拍打着船舷,黛玉慌忙将螓首转往一边,双目也掩饰般追逐那如柳絮般的雪片:他虽处处说的圆满,但观他言行,其中只恐另有难言的隐情!

  “姑娘!”正在暗暗辗转,耳边传来紫鹃清脆而焦急的呼唤声。

  于是黛玉和荣公子同时收目。

  “你的丫头在找你了!”水色潋艳中荣公子将身影往桅帆处退了几步:“姑娘先行!”

  黛玉便欠身:“谢公子!”——江水中映出两人如玉的面容,雪花飞舞中黛玉拖着曳地的裙裾步下甲板。经过荣公子身边,黛玉连缓也未缓:不管你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对于萍水相逢的你我来说,到了岸就要各行其路了。

  “我说在何妈那儿如何不见姑娘,谁想到姑娘又到这里吹冷风来了!”紫鹃看着黛玉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心疼道:“早膳已送过来了,难得都是姑娘爱吃的,今番可不能再推没有胃口了。”话落地却犹疑的看看甲板:“姑娘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半日?”

  “嗯,你也知我是喜静的,躲到这里来就是想清净一下。”舱内的温暖气息使黛玉忽生一阵晕眩,但她却强自支撑着不愿露出丝毫:还是不要让他人误会的好,毕竟是孤男寡女,谁又会相信我们是无意间撞着的呢!?

  紫鹃便扶着黛玉往后舱走,只是走了几步又抬头回望甲板:漫天飞雪中那抹长身玉立的石青色身影,应该是那个面庞如玉的荣公子吧。

  冬日昼短夜长,几番轮替终于接近了扬州水域。在床上躺了两天的何妈又变的生龙活虎起来:“林姑娘,我听舟子说了,再过小半日的时间就要到扬州江畔了。”

  “嗯,你身子也大好了?”黛玉正在舱中习字,见何妈兴冲冲闯来便笑着停住笔:“这我就放心了,只是还要小心保养才好。”

  “姑娘说哪里话,我一个老婆子,哪有那么娇气?吃了姑娘赏的药,又沉沉的睡了两日,现时觉得比往常年还要轻快呢!”何妈的嘴很上得来,言毕歪头看着黛玉写就的簪花小楷:“姑娘就是爱读书,竟比咱们宝二爷用功十倍,怪不得二老爷时常夸姑娘呢。”

  黛玉便抿唇而笑,心中虽觉老婆子说话夸张,但也不便说出什么纠正的话。

  那婆子见黛玉只笑不语,面子却难得露出讪讪的表情。转瞬却又跟着笑,紫鹃便知她必是有事要说。

  果不其然,只消停片刻何妈便犹犹豫豫的再次开口:“如今船就要靠岸,说话就要到家了,姑娘是不是要作一下准备呢?”

  紫鹃闻言一愣,见黛玉眉头轻皱便悄悄将何妈一拉:“准备自然是要作的,但这应是我们下人的事,嫂子怎么同姑娘说起来了?”

  何妈瞧黛玉一眼亦跟着压低声音:“紫鹃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咱们府中若有人出门,太太一般会吩咐些什么?”

  紫鹃一愣:“自然是处处小心,要时时顾全贾府的脸面。”

  “着啊!”听了紫鹃的回答何妈的脸笑得皱纹全挤至一块儿:“咱们下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姑娘们呢,这林姑娘也须打扮打扮才好。”

  “这就是嫂子不对了!”紫鹃闻言将脸一沉:“姑娘如何能和咱们比,她是主子,只有命令咱们的份儿,难道嫂子想越矩!?”

  紫鹃虽将声音压至最低,但后舱才多大点儿地方,加上那何妈似有意让黛玉听闻,因此对话便一丝不漏传至黛玉耳中。

  “这香熏得人头晕,将它移出去吧!”并没有打断二人的争论,黛玉似无意般背转了二人,却在转身的同时低唤雪雁:“亏得何嫂子提醒!雪雁你打开包袱,捡两件儿鲜亮服色的给我换上吧!”

命令雪雁便去解包袱,何妈却又喜孜孜开口:“姑娘的衣服留着以后穿,二太太准备了新的,不但有衣衫,还有几件儿首饰,都在我那儿放着。那花色,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姑娘换上后肯定美得像那天上的神仙。”

  何妈也不看众人脸色,只管按王夫人吩咐的来,接着又连笑带讲数说白老媳妇:“我就说姑娘通情达理的,怎能不依,她偏想东想西,硬要我先来探探姑娘的口气,非得让我跑两趟腿!”

  闻言紫鹃、雪雁忙看向姑娘:敛容端坐的黛玉就象没听到,只顾低头亲自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却不知如何手有些颤,那放在几上右侧的笔洗竟无意间被打翻——乌色的水缓缓的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绣罗裙,也浸湿了她方才写好的书稿……

  舱中一时变的沉寂。

  因船将靠岸,来往的船只明显多了起来,船速便比平日慢了许多。何妈见目的达到,便笑吟吟欲去后面取王夫人指定的衣物。

  临出门前她瞥了眼洒落在地上被浸湿的书稿,眼珠一转笑着道:“可惜姑娘写的这些字,就让婆子拿出去晾晒晾晒吧。”

  说完便动手将书稿尽数捡起,也不嫌其上滴落的水弄污她的衣袖。紫鹃本要阻止,却见黛玉面色淡淡,便也不理她,那何妈就象得了宝物般欢天喜地的去了。

  不想出了后舱欲往底舱转时,却不小心撞到一人身上。何妈看他一身侍从打扮,便有些不以为意,谁知对方却将眉眼竖得高高:“眼睛长哪里去了?敢往爷身上撞!”

  这侍从正是隐去真实身份的五城兵马司裘良。

  何妈不意一个侍从这么大脾气,闻言便虎起脸:“就撞了你怎的?我还没怪你撞坏我家姑娘的书稿呢!”

  那裘良本是一个隐忍的人,今日却不知受了什么气,面色明显看出怒意,闻言刚想发作,不意间却瞥到何妈手中的书稿,只看一眼便被吸引:“这是你家姑娘写的,倒好大的口气!”

  何妈虽因周瑞家的挑拔对黛玉有了成见,却早听闻她的学问,闻言便带一丝得意,刚想回话却象想起什么:“这么说你是识字的?怪不得眉清目秀的不象那粗拉人,那就烦你帮我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我就不追究你撞我的责任了。”

  见何妈颠倒黑白,裘良便从内里想笑,却也想知那个天仙般的女子写些什么,依言便将书稿接过,才待看却闻身后有人相唤:“裘公子,原来你在这里!爷让我寻你……”

  谢鲲不用回头就知来人是谁,面上便显出十分的不自在,那何妈循声看了一眼也跟着面色大变,浑身顿时似筛糠般抖起来——,原来身后是一锐利眉眼的青年男子。

  “寻我作什么?!”闻言裘良露出赌气的神情:“难道那东西找到了?”

  锐色男子恭身笑答:“爷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凭那物再贵重,难道还能比人贵重了去?因此倒将谢爷说了几句。”

  何妈不知二人所指何事,呆愣之间双目直直的看着二人。

  锐色男子便忽的看向她:“上次偷偷摸摸的听,这次换成正大光明的听了——你再不走,小心……”

  话还没说完,那何妈书稿也不要了,脚底如抹油般,驾一阵风便跑了个无影无踪……

  裘良奇道:“钟英,你拿了这婆子什么短处,怎么见了你像老鼠见了猫?”

  锐色男子钟英便笑:“她不是怕我,是怕爷。”说至此处话锋一转:“谢公子也悔方才说重了些,因此备了酒向你请罪!”

  裘良低头:“原也是我的责任,昨晚本该是我的班儿——我就奇了,那玉佩虽小,就算不小心掉了,谁又捡到敢不交给爷呢?!”

  钟英走在他的右侧:“裘公子,你说会不会是贾府的人捡了去,见东西稀奇,因而藏了去?”

  裘良皱眉:“那贾府也是见过希奇物的,公侯之家,家人应知些体统——,就算是个别的贪了些,那贾琏不是着人互搜了吗?并没有见露出些破绽。”

  “保不定是后舱……”钟英神色有些犹疑:“不过爷却不许人往后舱里来问。说是女儿家,最要脸面的,况看她们行事大方得体,又是伴着姑娘的,应不会这么眼窝浅。”

  钟英边说边摇着头:“不过我对那两个婆子不放心,老见她们鬼鬼祟祟的盯着那三个姑娘,你说古怪不古怪?”

  裘良闻言不再答话,想了想便随着钟英去了。

  谁知何妈却只是躲在底舱入口处,她虽怕极了钟英,却自来爱听些闲话,这一听却让她魂飞魄散,半日方抖索索的从怀内摸出一物。只听她自言自语道:“我的妈呀,以为发了横财,没想到招来的是横祸。这让那公子知道还不要了我的老命。”

  前舱,已摆好酒席,荣公子带一丝笑坐在上首。贾琏侧位相陪,舱门被人推开,钟英伴着裘良走了进来。

  谢鲲先迎上来,冲着裘良唱个大喏:“裘二哥,方才言语冲撞,多有冒犯之处,请原谅小弟则个。”

  裘良便笑:“你说你方才说的象人话不?白和你相交一场。”言毕又拍他肩:“不过到底你比我小上几个月,我当哥哥的也不能难为兄弟不是!”说完二人都笑了。

  谢鲲却眼尖,站直身子时已瞥到裘良手中拿的书稿,因而指着裘良大笑:“我说今儿怎么大方了,原来给我来阴的,那么脏的纸往我背上就扣下来了。”

  裘良一怔,很快便知谢鲲所指何事,便向荣公子笑道:“荣爷,常日只听你说陆放翁的诗句难登大雅之堂,我还不服气,今日终于有了和你脾性相投的了。”

  荣公子正看似无聊的转动着一个空酒杯,闻言便诧异的瞟过来。裘良便笑向贾琏道:“琏二哥,我今日才知令表妹原来大才——,陆放翁在诗词上面已算行家里手,可让令表妹一番批驳,竟成了那只求对仗工整,不求韵味和意境的呆板诗虫了!”

  近乡情怯,暂与君子离别

  风潇潇,雪潇潇,碾碎乡心路迢迢,故园归途遥。江上,风未停,雪未停,黛玉思念亲情的心也没有停。

  距离扬州江畔大约还有小半天路程,黛玉所乘之船依旧稳稳在江水中飘摇着。

  “林姑娘,这就是二太太给您备好的衣饰,果然不错吧?”何妈不知脸上为何有些黄黄的,那眼神也有些躲闪,竟和方才取衣物前仿似换了一个人。

  黛玉看一眼那花纹繁复的新衣,眸中闪出不明所以的光芒,紫鹃看到眼内,颇觉心疼。

  何妈便将那新衣放到一旁,又从白老媳妇手中接过另一颇为精致的匣子:“这里面是首饰和一些小物件儿,都是琏二奶奶亲手挑选的,说姑娘一定会喜欢。”

  谁知黛玉只瞄了一眼:“放下吧,如果有喜欢的,我会和我的搭配着戴。”说完竟不肯再看第二眼。何妈便依言将匣子放到一旁的几上,接着退后,只是那目光却依旧在匣子附近逡巡。

  瞥一眼镜中略显苍白的面容,黛玉用手指拭一点胭脂向脸颊涂去——也许真该如二舅母所说,应该用最光鲜美好的妆容去面对几年没有谋面的父亲吧。

  “姑娘,不用勉强自己的。”紫鹃静悄悄站在后方端详着镜中黛玉清丽的面容:“您可千万别听何妈的胡言乱语。”

  “紫鹃,有时别人的话也有一定道理。”慢慢的匀着脂粉,黛玉眉尖的无奈和伤感似乎更强烈了几分——胭脂,能给人以动人的颜色,却未必能掩饰心灵深处的不安定……

  心思飘摇,欲息事宁人的黛玉并没有想到何妈有意为之的书稿巧之又巧的落入荣公子手中。就像,荣公子也想不到自己兴师动众寻找的御赐玉佩竟会通过何妈的手落到黛玉手内一样——这是后话。

  前舱,听到裘良一叠连声的赞叹,一丝笑意涌上贾琏的面容:“论说我们贾府的姑娘们哪个都是人尖儿。凡见过那些姐妹的公侯夫人们,没一个不喜欢夸奖的。本以为她们就是出类拔粹的,谁知自从这林表妹来了,其他人就显不着了——当时我也只认她模样儿好,谁知日子久了,方知和她的诗书才华比起来,明面儿上能瞧到的倒要退后了。”说到此处故作一叹:“只可惜是一个弱质女子,不然就算点翰林入国学也怕是有的!”

  闻言众人唏嘘不已,独有荣公子继续转动着面前印有蓝色花纹儿的酒盏。见众人静下来方淡淡道:“红颜虽好,难免有命薄之嫌。就象美景,看着最能心旷神怡,却往往是最易消逝和难以捕捉的。”

  此言明显让贾琏一滞,为何对方的话语惆怅处隐含着不吉利?

  而对面的谢鲲和裘良则飞快的对视一眼,眉眼间顿现类似荣公子的惋惜神情,所不同的是裘良惋惜中多带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或许,夹杂着一些同情和不忍心吧。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荣公子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用左手按住不停旋转的杯沿加以掩饰:“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只觉得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落落寡合的感觉。”

  贾琏这才释然,这位像谜一样看不透的荣少爷必定在为初见之日的不愉快而心存芥蒂!

  轻笑了一下,贾琏替几人满上酒杯。心中却突然涌上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毕竟,黛玉是自己的亲表妹;毕竟,这位表妹容颜如花,芳心似玉。

  思至此贾琏便不自然笑笑:“也许荣爷说的有一定道理,这林妹妹心思本就细腻——,到底姑娘家的心事难猜,想法总是千折百转的,哪象咱们男子汉累了、困了、心情不好了只要有酒喝就能迷醉自己呢!”

  众人都笑起来,推杯换盏中时间过的飞快——

  “姑娘,船就要靠岸了——,二爷让咱们到前舱侯着去!”听到白老媳妇的禀报,黛玉自船窗处将视线收回:“紫鹃,雪雁,”黛玉轻唤两名丫头:“将咱们的东西收拾一下,切记是咱们的东西才动,人家的一定要保持原样。”

  “姑娘,早收拾好了,就差您面前的笔墨纸砚了,”雪雁手捧着黛玉的贴身衣饰笑盈盈回道:“这船行起来比咱们的快了好些,竟比预计的早到了三、四天,咱们很快就能见到老爷了!”

  黛玉一笑没有作声,一颗心却涌上激动:纵使光阴荏苒,世事亦风云变幻,家……,还是让自己想起来就感到温暖的地方。

  用手扶了扶插在一侧的点翠嵌珠碧玉钗,黛玉忽然间像想到什么:“雪儿,咱们到早了?”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雪雁奇怪的看一眼黛玉:“姑娘不是归心似箭么?”

  “归心似箭不假,只是……,”黛玉眉尖轻蹙:“可是,咱们家接应的人并不知咱们提前到了!”

  雪雁和紫鹃都愣住了:倒把这茬忘了,如此可之奈何呢!

  黛玉思忖片刻抬起如水的双眸:“不怕,告诉琏二哥哥,让他雇几辆车马吧。”

  紫鹃匆忙拦住:“姑娘,这只怕不妥,那些车不干净不说,只怕一时也难找这么多辆。”

  “你这只不过是推辞话,想来是替荣国府的面子着想,”黛玉轻皱眉头:“我岂没有想到这层上来,自降生起我就对不干净的事物最为忌讳,可总不能赖在人家船上不走。何况……,我父亲他还在病榻上呢。”说完,眼圈儿便不觉红了

  “二爷又在催姑娘了,”去而复返的白老媳妇儿又在舱外回禀:“知道姑娘在为车辆的事犯愁,那荣公子却替咱们解决了!”

  “哦?”闻言黛玉将愁眉舒展:“莫不是

接他的车辆?如何肯先接济咱们?”

  “姑娘没见,我可是瞧到了” 白老媳妇笑着进舱:“谁知接他的人竟有几十人之多,那衣饰打扮俱是公门中人。”

  白老媳妇}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红楼秘史之水黛笑结缘手机书包网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