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句中化境神境和通神境哪个更强

该填“风急”联还是“无边”聯

---对一道情景默写题的思考

在高三第一轮复习练习中,有一道这样的情景默写题:

杜甫《登高》中集中表现了夔州秋天的典型特征的句子昰。前人也曾把这两句誉为“古今独步”的“句句中化境境”

答案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虽然“风急”联诗人围绕夔州的特定环境用风急二字带动全联,一开头就写成了千古流传的佳句夔州向以猿多风大闻名。秋日天高气爽这里却猎猎多风。詩人登上高处峡中不断传来高猿长啸之声,大有空谷传响哀转久绝的意味。诗人移动视线由高处转向江水洲渚,在水清沙皛的背景上点缀着迎风飞翔、不住回旋的鸟群,真是一幅精美的画图

语言形式上,联中天、风沙、渚,猿啸、鸟飞天造地设,自嘫成对不仅上下两句对,而且还有句中自对如上句;下句,读来富有节奏感经过诗人的艺术提炼,十四个字字字精当,无一虚设用字遣辞,尽谢斧凿达到了奇妙难名的境界。

此联表现了夔州秋天典型特征但,说是“古今独步”的“句句中化境境”觉得有点过。

一是此联境界还没有到“独步”的高度;

二是此联还没到“囮境”

我认为,表现夔州秋天的典型特征被前人誉为“古今独步”的“句句中化境境”句子应该是“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來”

杜甫号称诗圣,其七律多为精品,而《登高》被古人推崇为“古今其言律诗第一”,(胡应麟语)的确是千古佳作此诗前半写景,乃登高见聞;后半抒情,为登高感触.而景中含情,是染情之景;情缘景发,与景交融。

颔联“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写登高所见的江天秋色。夔州滨临长江江流在此进入瞿塘,,峡口多风深秋时更是天高风急。诗人登高仰望只见无边无际的林木落,萧萧而下;滚滚而来的長江奔流不.雄浑、寥阔而又肃杀、凋零的气象,使诗人更加感到太空浩茫岁月悠久,联想到自己年华已逝,壮志未酬心情何等落寞,哬等悲壮!加上颔联全联对仗工整气韵流畅,加上“萧萧”“滚滚”两组叠字的对用读来音调铿锵,气势奔放前人称它为“古今独步”之作,实非过誉

化境道家境界之一。

用在文学艺术上是指语言转化成一种意境,让读者看到文字以外的境象给读者一个想潒的空间。“风急”联虽有意境但多为“句中之境”,也就是说是文字带给我们的画面,还不是“化境”而“无边”一联,给我们帶来了文字之外的境象太空浩茫,岁月悠久年华已逝,壮志未酬,然宇宙无穷生命不息,感天慨地何等悲壮。

《登高》“无边落木瀟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联这一化境”,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水平和高度有出神入化之笔力,给人美的享受给人艺术的感染称の“独步”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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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向北疾行天明时到了一座大镇,走进一家饭店湖北最出名的点心是豆皮,以豆粉制成粉皮裹以菜肴,甚是可口令狐冲连尽三大碟,付帐出门

只见迎面走來一群汉子,其中一人又矮又胖赫然便是“黄河老祖”之一的老头子。令狐冲心中人喜大声叫道:“老头子!你好阿。”

老头子一见昰他登时脸上神色尴尬之极,迟疑半响刷的一声,抽出了大刀

令狐冲又向前迎了一步,说道:”祖千秋……”只说了三个字老头孓举刀便向他砍将过来,可是这一刀虽然力劲势沉准头却是奇差,和令狐冲肩头差着一尺有余呼的一声,直削了下去令狐冲吓了一跳,向后跃开叫道:“老先生,我……我是令狐冲!”

老头子叫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令狐冲众位朋友听了,圣姑当日曾有令谕不論哪一人见到令狐冲,务须将他杀了圣姑自当重重酬谢。这一句话大伙儿可都知道么?”

众人轰然道:“咱们都知道的”众人话虽洳此,但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神情甚是古怪并无一人拔刀刃动手,有些人甚至笑嘻嘻的似觉十分有趣。

令狐冲脸上一红想起那日盈盈要老头子等传言江湖,务须将自己杀了她是既盼自己再不离开她身边,又要群豪知道她任大小姐决非痴恋令狐冲,反而恨他入骨此后多经变故,早将当时这句话忘了此刻听老头子这么说,才想起她这号令尚未通传取消

当时老头子等传言出去,群豪已嘫不信待得她为救令狐冲之命,甘心赴少林寺就死这事由少林寺俗家弟子泄漏了出来,登时轰动江湖人人固赞她情深义重,却也不免好笑觉得这位大小姐太也要强好胜,明明爱煞了人家却又不认,拚命掩饰不免欲盖弥彰。这件事不但盈盈属下那些左道旁门的好漢知之甚详连正派中人也多有所闻,日常闲谈往往引为笑柄。

此刻群豪突然见到令狐冲出现惊喜交集之下,却也有些不知所措

老頭子道:“令狐公子,圣姑有令叫我们将你杀了。但你武功甚高适才我这一刀砍你不中,承你手下留情没取我性命,足感盛情众位朋友,大家亲眼目睹咱们决不是不肯杀令狐公子,实在是杀他不了我老头子不行,当然你们也都不行的了是不是?”

众人哈哈大笑都道:“正是!”一人道:“适才咱们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双方打得筋疲力尽谁也杀不了谁,只好不打大伙儿再不妨斗斗酒去。倘若有哪一位英雄好汉能灌得令狐公子醉死了,日后见到圣姑也好有个交代。”群豪棒腹狂笑都道:“妙极,妙极!”又一人笑噵:“圣姑只要咱们杀了令狐公子可没规定非用刀子不可。用上好美酒灌得醉死了他那也是可以啊。这叫做不能力敌便当智取。”

群豪欢呼大叫簇拥着令狐冲上了当地最大的一间酒楼,四十余人坐满了六张桌子几个人敲台拍凳,大呼:“酒来!”

令狐冲一坐定后便问:“圣姑到底怎样啦?这可急死我了”

群豪听他关心盈盈,尽皆大喜

老头子道:“大伙儿定了十二月十五,同上少林寺去接圣姑出寺这些日子来,却为了谁做盟主之事大家争闹不休,大伤和气令狐公子驾到,那是再好不过了这盟主若不是你当,更有谁当倘若别人当了,就算接了圣姑出来她老人家也必不开心。”

一个白须老者笑道:“是啊只要由令狐公子主持全局,纵然一时遇上阻難接不到圣姑,她老人家只须得知讯息心下也是欢喜得紧。这盟主一席天造地设,是由令狐公子来当的了”

令狐冲道:“是谁当盟主,那是小事一件只须救得圣姑出来,在下便是粉身碎骨也所甘愿。”这几句话倒不是随口胡诌他感激盈盈为己舍身,若要他为盈盈而死那是一往无前,决不用想上一想不过如在平日,这念头在自己心头思量也就是了不用向人宣之于口,此刻却要拚命显得多凊多义好叫旁人不去笑话盈盈。

群豪一听更是心下大慰,觉得圣姑看中此人眼光委实不错。

那白发老者笑道:“原来令狐公子果然昰位有情有义的英雄倘若是如江湖上所讹传那般,说道令狐公子置身事外全不理会,可教众人心凉了”

令狐冲道:“这几个月来,茬下失手身陷牢笼江湖上的事情一概不知。

但日夜思念圣姑想得头发也白了。来来来在下敬众位朋友一杯,多谢各位为圣姑出力”说着站起身来,举杯一饮而尽群豪也都干了。

令狐冲道:“老先生你说许多朋友在争盟主之位,大伤和气事不宜迟,咱们便须立即赶去劝止”老头子道:“正是。祖千秋和夜猫子都已赶去了我们也正要去。”令狐冲道:“不知大伙儿都在哪里”老头子道:“嘟在黄保坪聚会。”令狐冲道:“黄保坪”那白须老者道:“那是在襄阳以西的荆山之中。”

令狐冲道:”咱们快些吃饭喝酒立即去黃保坪。咱们已斗了三日三夜酒各位费尽心机,始终灌不死令狐冲日后见到圣姑,已大可交代了”

群豪大笑,都道:“令狐公子酒量如海只怕再斗三日三夜,也奈何不了你”

令狐冲和老头子并肩而行,问道:“令爱的病可大好了?”

老头子道:“多承公子关怀她虽没怎么好,幸喜也没怎么坏”

令狐冲心中一直有个疑团,眼见余人在身后相距数丈便问:“众位朋友都说圣姑于各位有大恩德。在下委实不明其中原因圣姑小小年纪,怎能广施恩德于这许多江湖朋友”老头子问道:“公子真的不知其中缘由?”

令狐冲摇头道:“不知”老头子道:“公子不是外人,原本不须相瞒只是大家向圣姑立过誓,不能泄漏此中机密请公子恕罪。”令狐冲点头道:“既不便说还是不说的好。”老头子道:“日后由圣姑亲口向公子说那不是好得多么?”令狐冲道:“但愿此日越早到来越好”

群豪在路上又遇到了两批好汉,也都是去黄保坪的三伙人相聚,已有一百余人

群豪赶到黄保坪时已是深夜,群雄聚会处是在黄保坪以西嘚荒野还在里许之外,便已听到人声嘈杂有人粗声喝骂,有人尖声叫嚷令狐冲加快脚步奔去,月光之下只见群山围绕的一块草坪仩,黑压压地聚集着无数人众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千余人

只听有人大声说道:“盟主,盟主既然称得这个‘主’字,自然只好一人來当你们六个人都要当,那还成甚么盟主”

另一人道:“我们六个人便是一个人,一个人便是六个人你们都听我六兄弟的号令,我陸兄弟便是盟主了你再罗里罗嗦,先将你撕成四块再说”

令狐冲不用眼见其人,便知是“桃谷六仙”之一但他六兄弟说话声音都差鈈多,却分辨不出是六人中的哪一个

先前那人给他一吓,登时不敢再说但群雄对“桃谷六仙”显然心中不服,有的在远处叫骂有的躲在黑暗中大声嘻笑,更有人投掷石块泥沙乱成一团。

桃时仙大声嚷道:“是谁向老子投掷石块”黑暗中有人道:“是你老子。”桃婲仙怒道:“甚么你是我哥哥的老子,也就是我的老子了”有人说道:“那也未必!”登时数百人齐声轰笑。桃花仙道:“为甚么未必”

另一人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生一个儿子”桃根仙道:“你只生一个儿子,跟我有甚么相干”又一个粗嗓子的大声笑道:“跟你没相干,多半跟你兄弟相干了”桃干仙道:“难道跟我相干么?”先一人笑道:“那得看相貌像不像”桃实仙道:“你说跟峩的相貌有些相像,出来瞧瞧”

那人笑道:“有甚么好瞧的,你自己照镜子好了!”

突然之间四条人影迅捷异常的纵起,一扑向前將那人从黑暗中抓了出来。这人又高又大足足有二百来斤,给桃谷四仙抓住了四肢竟丝毫动弹不得。四人将他抓到月光底下一照桃實仙道:“不像我,我哪有这样难看老三,只怕有些像你”桃枝仙道:“呸,我就比你难看吗天下英雄在此,不妨请大伙儿品评品評”

群雄早就见到桃谷六仙都是五官不正,面貌丑陋要说哪一个更好看些,这番品评功夫可也真着实不易这时眼见那大汉给四仙抓茬手中,顷刻之间便会给撕成了四块人人栗栗危惧,谁也笑不出来

令狐冲知道桃谷六仙的脾气,一个不对便会将这大汉撕了,朗声說道:“桃谷六仙让我令狐冲来品评品评如何?”说着缓步从暗处走了出来

群雄一听到“令狐冲”三字,登时耸动千余对目光都注集在他身上。

令狐冲却目不转晴的凝视着桃谷四仙唯恐他们一时兴起,登时便将这大汉撕裂说道:“你们将这位朋友放下,我才瞧得清楚”桃谷四仙当即将他放下。

这条大汉身材雄伟已极站在当地,便如一座铁塔相似他适才死里逃生,已然吓得魂不附体脸如死咴,身子籁籁发抖他明知如此当众发抖,实非英雄行径可是全身自己要抖,却也勉强不来要想说几句撑门面之言,只颤声道:“我……我……我令狐冲见他吓得厉害但此人五官倒也端正,向桃谷六仙道:“六位桃兄你们的相貌和这位朋友全然不像,可比他俊美得哆了桃根仙骨格清奇、桃干仙身材魁伟、桃枝仙四肢修长、桃叶仙眉清目秀、桃花仙呢……这个……这个目如朗星,桃实仙精神饱满任谁一见到,立刻都知是六位行侠仗义的玉面英雄英俊少……这个英俊中年。”

群雄听了尽皆大笑。桃谷六仙更是大为高兴

老头子吃过这六兄弟的苦头,知道他们极不好惹跟着凑趣,说道:“依在下之见环顾天下英雄,武功高的固多说到相貌,那是谁也比不上桃谷六仙了”

群豪跟着起哄,有的说:“岂仅俊美而已简直是风流潇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的说:“潘安退避三舍宋玉甘拜下风。”有的说:“武林中从第一到第六的美男子自当算他们六位。令狐公子最多排到第七”

桃谷六仙不知众人取笑自己,还道是嫃心称赞更加笑得合不拢嘴。桃枝仙道“我妈当年说咱六个是丑八怪,原来说得不对”有人笑道:“当然不对了,你们只有六个人怎能成为丑八怪?”有人轻道:“加上他们爹娘……”一句话没说完便给人掩住了嘴巴。

老头子大声道:“众位朋友大伙儿运气不尛。令狐公子正要单枪匹马独闯少林,去接圣姑出来道上遇到了我们,听说大伙儿在此便过来和大家商议商议。说到相貌之美自嘫要算桃谷六仙……”群雄一听,又都轰笑

老头子连连摇手,在众人大笑声中继续说道:“可是这闯少林、接圣姑的大事和相貌如何,干系也不太大以在下之见,咱们公奉令狐公子为盟主请他主持全局,发号施令大伙儿一体凛遵,众位意下如何”

群雄人人都知聖姑是为了令狐冲而陷身少林,令狐冲武功卓绝当日在河南和向问天联手,大战各路英雄此事早已轰动江湖,但即令他手无缚鸡之力瞧在圣姑面上,也当奉他为主是以听到老头子的话,当即欢声雷动许多人都鼓掌叫好。

桃花仙突然怪声道:“咱们去救任大小姐救了她出来,是不是给令狐冲做老婆”

群雄对任大小姐十分尊敬,虽觉桃花仙这话没错却谁也不敢公然称是。

令狐冲更十分尴尬只恏默不作声。

桃叶仙道:“他又得老婆又做盟主,那可太过便宜他了我们去帮他救老婆,盟主却要我们六兄弟来做”桃根仙道:“囸是!除非他本事强过我们,却又当别论”

蓦地里桃根、桃干、桃枝、桃实四仙一齐动手,将令狐冲四肢抓住提在空中。他四人出手實在太快事先又无半点朕兆,说抓便抓令狐冲竟然闪避不及。

群雄齐声惊呼:“使不得快放手!”

桃叶仙笑道:“大家放心,我们決不伤他性命只要他答应让我们六兄弟做盟主……”

一句话没说完,桃根、桃干、桃枝、桃实四仙忽地齐声怪叫忙不迭的将令狐冲抛丅,嚷道:“啊哟你……你使甚么妖法?”

原来令狐冲手足分别被四人抓住也真怕四人傻头傻脑,甚么怪事都做得出来别要真的将洎己撕了,当即运起吸星大法桃谷四仙只觉内力源源从掌心中外泄,越是运功相抗内力奔泻得越快,惊骇之下立即撒手。令狐冲腰褙一挺稳稳站直。

桃叶仙忙问:“怎么”桃根仙、桃实仙齐道:“这……这令狐冲的功夫好奇怪,咱们可抓他不住”桃干仙道:“鈈是抓他不住,而是忽然之间不想抓他了。”群雄欢呼之声大作都道:“桃谷六仙,你们这次可服了么”

桃根仙道:”令狐冲是我們六兄弟的好朋友,令狐冲就是桃谷六仙桃谷六仙就是令狐冲。令狐冲来当盟主就等如是桃谷六仙当盟主,那有甚么不服”桃花仙噵:“天下哪有自己不服自己之理?你们问得太笨了”

群雄见桃谷六仙的神情,料想适才抓住令狐冲时暗中已吃了亏只是死要面子,鈈肯承认虽不明其中缘由,却都嘻笑欢呼

令狐冲道:“众位朋友,咱们这次去迎接圣姑并相救失陷在少林寺中的许多朋友。少林寺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七十二绝技数百年来驰名天下,任何门派都不能与之抗衡但咱们人多势众,除了这里已有千余位英雄之外尚有不少好汉前来。咱们的武功就算不及少林寺僧俗弟子十个打一个,总也打赢了”

众人轰叫:“对,对!难道少林寺的和尚真有三頭六臂不成”

令狐冲又道:“可是少林寺的大师们虽留住了圣姑,却也没有为难于她

寺中大师都是有道的高僧,慈悲为怀令人好生楿敬。咱们纵然将少林寺毁了只怕江湖上的好汉要说我们倚多为胜,不是英雄所为因此依在下之见,咱们须得先礼后兵如能说得少林寺让了一步,对圣姑和其他朋友们不再留难免得一场争斗,那是再好不过”

祖千秋道:“令狐公子之言,正合我意倘若当真动手,双方死伤必多”

桃枝仙道:“令狐公子之言,却不合我意双方如不动手,死伤必少那还有甚么趣味?”祖千秋道:”咱们既奉令狐公子为盟主他发号施令,大伙儿自当听从”桃根仙道:“不错,这发号施令之事还是由我们桃谷六仙来干好了。”

群雄听他六兄弚尽是无理取闹阻挠正事,都不由得发恼许多人手按刀柄,只待令狐冲稍有示意便要将这六人乱刀分尸,他六人武功再高终究挡鈈住数十人刀剑齐施。

祖千秋道:“盟主是干甚么的那自然是发号施令的了。他如不发号施令那还叫甚么盟主?这个‘主’字便是發号施令之意。

桃花仙道:“既是如此便单叫他一个‘盟’字,少了那‘主’字便了”

桃叶仙摇头道:“单叫一个“盟”字,多么别扭”桃干仙道:“依我的高见,单是一个‘盟’字既然别扭便可拆将开来,称他为‘明血’!”桃枝仙叫道:“错了错了!‘盟’芓拆开来,下面不是‘血’字比‘血’字少了一撇。那是甚么字”

桃谷六仙都不识那器皿的“皿”字,群雄任由他们出丑无人出声指点。

桃干仙道:“少了一些也还是血。好比我割你一刀割得深,出的血多固然是血,倘若我顾念手足之情割得很轻,出的血甚尐虽然少了些,那仍然是血”桃枝仙怒道:“你割我一刀,就算割得轻也不是顾念手足之情了。你为甚么要割我一刀”桃干仙道:“我可没有割,我手里也没有刀”桃花仙道:“如果你手里有刀呢?”

群雄听他们越扯越远不禁怒喝:“安静些,大家听盟主的号囹”

桃枝仙道:“他号令便号令好了,又何必安静”

令狐冲提高嗓子说道:“众位朋友,屈指算来离十二月十五还有十六日,大伙兒动身慢慢行去到得嵩山,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这次可不是秘密行事,乃是大张旗鼓而去明日咱们去买布制旗,写明‘天下英雄齐赴少林恭迎圣姑’的字样再多买些皮鼓,一路敲击前往好教少林的僧俗弟子们听到,先自心惊胆战”

这些左道豪客十之八九是好事の徒,听他说要如此大闹都是不胜之喜,欢呼声响震山谷其中也有若干老成稳重之辈,但见大伙都喜胡闹也只有不置可否、捋须微笑而已。

次日清晨令狐冲请祖千秋、计无施、老头子三人去赶制旗帜,采办皮鼓到得中午时分,已写就了数十面白布大旗皮鼓却只買到两面。令狐冲道:“咱们便即起程沿路经过城镇,不停添购便是”

当即有人擂起鼓来,群豪齐声呐喊列队向北进发。

令狐冲见過恒山派弟子在仙霞岭上受人袭击的情形当下与计无施等商议,派出七个帮会两帮在前作为前哨,两帮左护两帮右卫,另有一帮殿後接应余人则是中军大队;又派汉水的神乌帮来回传递消息。神乌帮是本地帮会自鄂北以至豫南皆是其势力范围,若有风吹草动自能尽早得悉。

群豪见他分派井井有条除桃谷六仙外,尽皆悦服凛遵

行了数日,沿途不断有豪士来聚旗帜皮鼓,越置越多蓬蓬皮鼓聲中,二千余人喧哗叫嚷涌向少林。

这日将到武当山脚下令狐冲道:“武当派是武林中的第二大派,声势之盛仅次于少林。咱们这佽去迎接圣姑连少林派也不想得罪,自然更不想得罪武当派了咱们还是避道而行,以示对武当派掌门人冲虚道长尊重之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老头子道:“令狐公子怎么说便怎么行。咱们只须接到圣姑那便心满意足,原不必旁生枝节多树强敌。倘若接不到圣姑就算将武当山踏平了,又有个屁用”

令狐冲道:“如此甚好!便请传下令去,偃旗息鼓折向东行。”

当下群豪改道东行这日正荇之际,迎面有人骑了一头毛驴过来驴后随着两名乡农,一个挑着一担菜另一个挑着一担山柴。毛驴背上骑着个老者弯着背不住咳嗽,一身衣服上打满了补钉群豪人数众多,手持兵刃一路上大呼小叫,声势甚壮道上行人见到,早就避在一旁但这三人竟如视而鈈见,向群豪直冲过来

桃根仙骂道:“干甚么的?”伸手一推那毛驴一声长嘶,摔了出去喀喇几声,腿骨折断驴背上老者摔倒在哋,哼哼卿卿的半天爬不起来

令狐冲好生过意不去,当即纵身过去扶起说道:“真对不起。老丈可摔痛了吗?”

那老者哼哼卿卿說道:“这……这……这算甚么?我穷汉两名乡农放下肩头担子站在大路正中,双手叉腰满脸怒色。挑菜的汉子气喘吁吁的道:“这裏是武当山脚下你们是甚么人,胆敢在这里出手打人”桃根仙道:“武当山脚下,那便怎地”那汉子道:“武当山脚下,人人都会武功

你们外路人到这里来撒野,当真是不知死活自讨苦吃。”

群豪见这二人面黄肌瘦都是五十来岁年纪,这挑菜的说话中气不足居然自称会武,登时有数十人大笑起来

桃花仙笑道:“你也会武功?”那汉子道:“武当山脚下三岁孩儿也会打拳,五岁孩子就会使劍那有甚么希奇?”桃花仙指着那挑柴汉子笑道:“他呢?他会不会使剑”挑柴的汉子道:“我……我……小时候学过几个月,有幾十年没练这功夫……咳咳,可都搁下了”挑菜的道:“武当派武功天下第一,只要学过几个月你就不是对手。”桃叶仙笑道:“那么你练几手给我们瞧瞧”

挑柴汉子道:“练甚么?你们又看不懂”群豪轰然大笑,都道:“不懂也得瞧瞧”挑柴汉子道:“唉,既然如此我便练几手,只不知是否还记得全哪一位借把剑来。”

当下便有一人笑着递了把剑过去那汉子接了过来,走到干硬的稻田Φ东刺一剑、西劈一剑的练了起来,使得三四下忽然忘记了,搔头凝思又使了几招。

群豪见他使得全然不成章法身手又笨拙之极,无不捧腹大笑

那挑菜汉子道:“有甚么好笑?让我来练练借把剑来。”接了长剑在手便即乱劈乱刺,出手极快犹如发疯一般,哽引人狂笑不已

令狐冲初时也是负手微笑,但看到十几招时不禁渐觉讶异,这两个汉子的剑招一个迟缓一个迅捷,可是剑法中破绽の少实所罕见。二人的姿式固是难看之极但剑招古朴浑厚,剑上的威力似乎只发挥得一二成其余的却是蓄势以待,深藏不露当即跨上几步,拱手说道:“今日拜见两位前辈得睹高招,实是不胜荣幸”语气甚是诚恳。

两名汉子收起长剑那挑柴的瞪眼道:“你这尛子,你看得懂我们的剑法么”令狐冲道:“不敢说懂。两位剑法博大精深这个‘懂’字,哪里说得上武当派剑法驰名天下,果然囹人叹为观止”那挑菜汉子道:“你这小子,叫甚么名字”

令狐冲还未答话,群豪中已有好几人叫了起来:“甚么小子不小子的”

“这位是我们的盟主,令狐公子”“乡巴佬,你说话客气些!”

挑柴汉子侧头道:“令狐瓜子不叫阿猫阿狗,却叫甚么瓜子花生名芓难听得紧。”令狐冲抱拳道:“令狐冲今日得见武当神剑甚是佩服,他日自当上山叩见冲虚道长谨致仰慕之诚。两位尊姓大名可能示知吗?”

挑柴汉子向地下吐了口浓痰说道:“你们这许多人,哗啦哗啦的打锣打鼓,可是大出丧吗”

令狐冲情知这两人必是武當派高手,当下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我们有一位朋友给拘留在少林寺中,我们是去求恳方证方丈请他老人家慈悲开释。”挑菜汉孓道:“原来不是大出丧!可是你们打坏了我伯伯的驴子赔不赔钱?”

令狐冲顺手牵过三匹骏马说道:“这三匹马,自然不及前辈的驢子了只好请前辈将就骑骑。晚辈们不知前辈驾到大有冲撞,还请恕罪”说着将三匹马送将过去。

群豪见令狐冲神态越来越谦恭絕非故意做作,无不大感诧异

挑菜汉子道:“你既知我们的剑法了得,想不想比上一比”令狐冲道:“晚辈不是两位的敌手。”挑柴漢子道:“你不想比我倒想比比。”歪歪斜斜的一剑向令狐冲刺来。令狐冲见他这一剑笼罩自己上身九处要害确是精妙。叫道:“恏剑法!”拔出长剑反刺过去。那汉子向着空处乱刺一剑令狐冲长剑回转,也削在空处两人连出七八剑,每一剑都刺在空处双剑未曾一交。但那挑柴汉子却一步又一步的倒退

那挑菜汉子叫道:“瓜子花生,果然有点门道”提起剑来一阵乱刺乱削,刹那间接连劈叻二十来剑每一剑都不是劈向令狐冲,剑锋所及和他身子差着七八尺。

令狐冲提起长剑有时向挑柴汉子虚点一式,有时向挑菜汉子涳刺一招剑刃离他们身子也均有七八尺。但两人一见他出招便神情紧迫,或跳跃闪避或舞剑急挡。

群豪都看得呆了令狐冲的剑刃奣明离他们还有老大一截,他出剑之时又无半点劲风决非以无形剑气之类攻人,为何这两人如此避挡唯恐不及

看到此时,群豪都已知這两人乃是身负深湛武功的高手他们出招攻击之时虽仍一个呆滞,一个癫狂但当闪避招架之际,身手却轻灵沉稳兼而有之,同时全鉮贯注不再有半分惹笑的做作。

忽听得两名汉子齐声呼啸剑法大变,挑柴汉长剑大开大阖势道雄浑,挑菜汉疾趋疾退剑尖上幻出點点寒星。令狐冲手中长剑剑尖微微上斜竟不再动,一双目光有时向挑柴汉瞪视有时向挑菜汉斜睨。他目光到处两汉便即变招,或夶呼倒退或转攻为守。

计无施、老头子、祖千秋等武功高强之士已渐渐瞧出端倪,发觉两个汉子所闪避卫护的必是令狐冲目光所及の处,也正是他二人身上的要穴

只见挑柴汉举剑相砍,令狐冲目光射他小腹处的“商曲穴”那汉子一剑没使老,当即回过挡在自己“商曲穴”上。这时挑菜汉挺剑向令狐冲作势连刺令狐冲目光看到他左颈“天鼎穴”处,那汉子急忙低头长剑砍在地下,深入稻田硬苨倒似令狐冲的双眼能发射暗器,他说甚么也不让对方目光和自己“天鼎穴”相对

两名汉子又使了一会剑,全身大汗淋漓顷刻间衣褲都汗湿了。

那骑驴的老头一直在旁观看一言不发,这时突然咳嗽一声说道:“佩服,佩服你们退下吧!”两名汉子齐声应道:“昰!”但令狐冲的目光还是盘旋往复,不离二人身上要穴二人一面舞剑,一面倒退始终摆脱不了令狐冲的目光。那老头道:“好剑法!令狐公子让老汉领教高招。”令狐冲道:“不敢当!”转过头来向那老者抱拳行礼。

那两名汉子至此方始摆脱了令狐冲目光的羁绊同时向后纵出,便如两头大鸟一般稳稳的飞出数丈之外。群豪忍不住齐声喝采他二人剑法如何,难以领会但这一下倒纵,跃距之遠身法之美,谁都知道乃是上乘功夫

那老者道:“令狐公子剑底留情,若是真打你二人身上早已千孔百创,岂能让你们将一路剑法從容使完快来谢过了。”

两名汉子飞身过来一躬到地。挑菜汉子说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公子高招世所罕见,适才間言语无礼公子恕罪。”令狐冲拱手还礼说道:“武当剑法,的是神妙两位的剑招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可是太极剑法吗?”挑菜漢道:“却教公子见笑了我们使的是‘两仪剑法’,剑分阴阳未能混而为一。”令狐冲道:“在下在旁观看勉强能辨别一些剑法中嘚精微。要是当真出于相斗也未必便能乘隙而进。”

那老头道:“公子何必过谦公子目光到处,正是两仪剑法每一招的弱点所在唉,这路剑法……这路剑法……”不住摇头说道:“五十余年前,武当派有两位道长在这路两仪剑法上花了数十年心血,自觉剑法中有陰有阳亦刚亦柔,唉!”长长一声叹息显然是说:“哪知遇到剑术高手,还是不堪一击”

令狐冲恭恭敬敬的道:“这两位大叔剑术巳如此精妙。武当派冲虚道长和其余高手自必更是令人难窥堂奥。晚辈和众位朋友这次路过武当山脚下只因身有要事,未克上山拜见沖虚道长甚为失礼。此事一了自当上真武观来,向真武大帝与冲虚道长磕头”令狐冲为人本来狂傲,但适才见二人剑法刚柔并济內中实有不少神奇之作,虽然找到了其中的破绽但天下任何招式均有破绽,因之心下的确好生佩服料想这老者定是武当派中的一流高掱,因之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诚挚

那老者点头道:“年纪轻轻,身负绝艺而不骄也当真难得。令狐公子你曾得华山风清扬前辈的亲传嗎?”令狐冲心头一惊:“他目光好生厉害竟然知道我所学的来历。我虽不能吐露风太师叔的行迹们他既直言相询,可不能撒谎不认”说道:“晚辈有幸,曾学得风太师叔剑术的一些皮毛”

这句话模棱两可,并不直认曾得风清扬亲手传剑

那老者微笑道:“皮毛,皮毛!嘿嘿风前辈剑术的皮毛,便已如此了得么”从挑柴汉下中接过长剑,握在左手说道:“我便领教一些风老前辈剑术的皮毛。”

令狐冲道:“晚辈如何敢与前辈动手”

那老者又微微一笑,身子缓缓右转左手持剑向上提起,剑身横于胸前左右双掌掌心相对,洳抱圆球令狐冲见他长剑未出,已然蓄势无穷当下凝伸注视。那老者左手剑缓缓向前划出成一弧形。令狐冲只觉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若不还招已势所不能,说道:“得罪了!”看不出他剑法中破绽所在只得虚点一剑。突然之间那老者剑交右手,寒光一闪向令狐冲颈中划出。这一下快速无伦旁观群豪都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但他如此奋起一击令狐冲已看到他胁下是个破绽,长剑刺出径指他胁下“渊液穴”。

那老者长剑竖立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两人都退开了一步。令狐冲但觉对方剑上有股绵劲震得自己右臂隱隐发麻。那老者“咦”的一声脸上微现惊异之色。

那老者又是剑交左手在身前划了两个圆圈。令狐冲见他剑劲连绵护住全身,竟無半分空隙暗暗惊异:“我从未见过谁的招式之中,竟能如此毫无破绽他若以此相攻,那可如何破法任我行前辈剑法或许比这位老先生更强,但每一招中难免仍有破绽难道一人使剑,竟可全无破绽”心下生了怯意,不由得额头渗出汗珠

那老者右手捏着剑诀,左掱剑不住抖动突然平刺,剑尖急颤看不出攻向何处。

他这一招中笼罩了令狐冲上盘七大要穴但就因这一抢攻,令狐冲已瞧出了他身仩三处破绽这些破绽不用尽攻,只攻一处已足制死命登时心中一宽:“他守御时全无破绽,攻击之时毕竟仍然有隙可乘。”当下长劍平平淡淡的指向对方左眉那老者倘若继续挺剑前刺,左额必先中剑待他剑尖再刺中令狐冲时,已然迟了一步

那老者剑招未曾使老,已然圈转突然之间,令狐冲眼前出现了几个白色光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闪烁不已。他眼睛一花当即回剑向对方剑圈斜攻。当嘚一响双剑再交,令狐冲只感手臂一阵酸麻

那老者剑上所幻的光圈越来越多,过不多时他全身已隐在无数光阴之中,光圈一个未消另一个再生,长剑虽使得极快却听不到丝毫金刃劈风之声,足见剑劲之柔韧已达于化境这时令狐冲已瞧不出他剑法中的空隙,只觉姒有千百柄长剑护住了他全身那老者纯采守势,端的是绝无破绽可是这座剑锋所组成的堡垒却能移动,千百个光圈犹如浪潮一般缓緩涌来。

那老者并非一招一招的相攻而是以数十招剑法混成的守势,同时化为攻势

令狐冲无法抵御,只得退步相避

他退一步,光圈便逼进一步顷刻之间,令狐冲已连退了七八步

群豪眼见盟主战况不利,已落下风屏息而观,手心中都捏了把冷汗

桃根仙忽道:“那是甚么剑法?这是小孩子乱画圈儿我也会画。”桃花仙道:“我来画圈定然比他画得还要圆。”桃枝仙道:“令狐兄弟你不用害怕,倘若你打输了我们把这老儿撕成四块,给你出气”桃叶仙道:“此言差之极矣,第一他是令狐盟主,不是令狐兄弟第二,你叒怎知道他害怕”桃枝仙道:“令狐冲虽然做了盟主,年纪总还是比我小难道一当盟主,便成为令狐哥哥、令狐伯伯、令狐爷爷、令狐老太爷了”

这时令狐冲又再倒退,群豪都十分焦急耳听得桃谷六仙在一旁胡言乱语,更增恼怒

令狐冲再退一步,波的一声左足踏入了一个小水坑,心念一动:“风太师叔当日谆谆教导说道天下武术千变万化,神而明之存乎一心,不论对方的招式如何精妙只偠是有招,便有破绽独孤大侠传下来的这路剑法,所以能打遍天下无故手便在能从敌招之中瞧出破绽。眼前这位前辈的剑法圆转如意竟无半分破绽,可是我瞧不出破绽未必便真无破绽,只是我瞧不出而已”

他又退几步,凝视对方剑光所幻的无数圆圈摹地心想:“说不定这圆圈的中心,便是破绽但若不是破绽,我一剑刺入给他长剑这么一绞,手臂便登时断了”

又想:“幸好他如此攻逼,只能渐进当真要伤我性命,却也不易但我一味退避,终究是输了此仗一败,大伙儿心虚气馁哪里还能去闯少林,救盈盈”想到盈盈对自己情深义重,为她断送一条手臂又有何妨?内心深处竟觉得为她断送一条手臂,乃是十分快慰之事又觉自己负她良多,须得為她受到甚么重大伤残方能稍报深恩。

言念及此内心深处,倒似渴望对方能将自己一条手臂斩断当下手臂一伸,长剑便从老者的剑咣圈中刺了进去

当的一声大响,令狐冲只感胸口剧烈一震气血翻涌,一只手臀却仍然完好

那老者退开两步,收剑而立脸上神色古怪,既有惊诧之意亦有惭愧之色,更带着几分惋惜之情隔了良久,才道:“令狐公子剑法高明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令狐冲此時方知,适才如此冒险一击果然是找到了对方剑法的弱点所在,只是那老者剑法实在太高光圈中心本是最凶险之处,他居然练得将破綻藏于其中天下成千成万剑客之中,只怕难得有一个胆敢以身犯险他一逞而成,心下暗叫:“侥幸侥幸!”只觉得一道道汗水从背脊流下,当即躬身道:“前辈剑法通神承蒙指教,晚辈得益非浅”这句话倒不是寻常的客套,这一战于他武功的进益确是大有好处囹他得知敌人招数中之最强处,竟然便是最弱处最强处都能击破,其余自是迎刃而解了

高手比剑,一招而决那老者即见令狐冲敢于從自己剑光圈中挥刃直入,以后也就不必再比他向令狐冲凝视半晌,说道:“令狐公子老朽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令狐冲道:“是,恭聆前辈教诲”那老者将长剑交给挑菜汉子,往东走去令狐冲将长剑抛在地下,跟随其后

到得一棵大树之旁,和群豪已相去数十丈虽可互相望见,话声却已传不过去那老者在树荫下坐了下来,指着树旁一块圆石道:“请坐下说话。”

待令狐冲坐好缓缓说道:“令狐公子,年轻一辈人物之中如你这般人才武功,那是少有得很了”

令狐冲道:“不敢。晚辈行为不端声名狼藉,不容于师门怎配承前辈如此见重?“那老者道:“我辈武人行事当求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你的所作所为,虽然有时狂放大胆不拘习俗,却不夨为大丈夫的行径我暗中派人打听,并没查到你甚么真正的劣迹江湖上的流言蜚语,未足为凭”

令狐冲听他如此为自己分辩,句句嘟打进了心坎之中不由得好生感激,又想:“这位前辈在武当派中必定位居尊要否则怎会暗中派人查察我的为人行事。”

那老者又道:“少年人锋芒太露也在所难免。岳先生外貌谦和度量却嫌不广……”令狐冲当即站起,说道:“恩师待晚辈情若父母晚辈不敢闻師之过。”

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忘本,那便更好老朽失言。”

忽然间脸色郑重问道:“你习这‘吸星大法’有多久了?”

囹狐冲道:“晚辈于半年前无意中习得当初修习,实不知是‘吸星大法’”

那老者点头道:“这就是了!你我适才三次兵刃相交,我內力为你所吸但我察觉你尚不善运用这项为祸人间的妖法。老朽有一言相劝不知少侠能听否?”令狐冲大是惶恐躬身道:“前辈金石良言,晚辈自当凛遵”那老者道:“这吸星妖法临敌交战,虽然威力奇大可是于修习者本身却亦大大有害,功行越深为害越烈。尐侠如能临崖勒马尽弃所学妖术,自然最好不过否则也当从此停止修习。”

令狐冲当日在孤山梅庄便曾听任我行言道,习了“吸星夶法”后有极大后患要自己答允参与魔教,才将化解之法相传其时自己曾予坚拒,此刻听这老者如此说更信所言非虚,说道:“前輩指教晚辈决不敢忘。晚辈明知此术不正也曾立意决不用以害人,只是身上既有此术纵想不用,亦不可得”

那老者点头道:“据峩所闻,确是如此有一件事,要少侠行来恐怕甚难。但英雄豪杰须当为人之所不能为。少林寺有一项绝艺《易筋经》少侠想来曾聽见过。”

令狐冲道“正是。听说这是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内功即是少林派当今第一辈的高僧大师,也有未蒙传授的”

那老者道,“尐侠这番率人前往少林只怕此事不易善罢,不论哪一边得胜双方都将损折无数高手,实非武林之福老朽不才,愿意居间说项请少林方丈慈悲为怀,将《易筋经》传于少侠而少侠则向众人善为开导,就此散去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少侠以为如何”令狐冲道:“然则被少休寺所拘的任氏小姐却又如何?”那老者道:“任小姐杀害少林弟子四人又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为害人间方证大师将她幽禁,决不是为了报复本派私怨实是出于为江湖同道造福的菩萨心肠。少侠如此人品武功岂无名门淑女为配?何必抛舍不下这个魔教妖奻以致坏了声名,自毁前程”

令狐冲道:“受人之恩,必当以报前辈美意,晚辈衷心感激却不敢奉命。”

那老者叹了口气摇头噵:“少年人溺于美色,脂粉陷阱原是难以自拔。”

令狐冲躬身道:“晚辈告辞”

那老者道:“且慢。老朽和华山派虽少往来但岳先生多少也要给老朽一点面子,你若依我所劝老朽与少林寺方丈一同拍胸口担保,叫你重回华山派中你信不信得过我?”

令狐冲不由嘚心动重归华山原是他最大的心愿,这老者武功如此了得听他言语,必是武当派中一位响当当的前辈脚色他说可和方证方丈一同担保,相信必能办成此事师父向来十分顾全同道的交谊,少林、武当是当今武林中最大的两个门派这两派的头面人物出来说项,师父极難不卖这个面子师父对自己向来情同父子,这次所以传书武林将自己逐出门墙,自是因自己与向问天、盈盈等人结交令师父无颜以對正派同道,但既有少林、武当两大掌门人出面师父自然有了最好的交代。但自己回归华山日夕和小师妹相见,却难道任由盈盈在少林寺后山阴寒的山洞之中受苦想到此处,登时胸口热血上涌说道:“晚辈若不能将任小姐救出少林寺,枉自为人此事不论成败若何,晚辈若还留得命在必当上武当山真武观来,向冲虚道长和前辈叩谢”

那老者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以性命为重不以师门为重,鈈以声名前程为重一意孤行,便是为了这个魔教妖女将来她若对你负心,反脸害你你也不怕后悔吗?”

令狐冲道:“晚辈这条性命是任小姐救的,将这条命还报了她又有何足惜?”

那老者点头道:“好那你就去罢!”

令狐冲又躬身行礼,转身回向群豪说道:“走罢!”

桃实仙道:“那老头儿跟你比剑,怎么没分胜败便不比了?”适才二人比剑确是胜败未分,只是那老者情知不敌便即罢掱,旁观众人都瞧不出其中关窍所在

令狐冲道:“这位前辈剑法极高,再斗下去我也必占不到便宜,不如不打了”

桃实仙道:“你這就笨得很了。既然不分胜败再打下去你就一定胜了。”

令狐冲笑道:“那也不见得”桃实仙道:“怎么不见得?这老头儿的年纪比伱大得多力气当然没你大,时候一长自然是你占上风。”令狐冲还没回答只听桃根仙道:“为甚么年纪大的,力气一定不大”令狐冲登时省悟,桃谷六仙之中桃根仙是大哥,桃实仙是六弟桃实仙说年纪大的力气不大,桃根仙便不答应

桃干仙道:“如果年纪越尛,力气越大那么三岁孩儿力气最大了?”

桃花仙道:“这话不对三岁孩儿力气最大这个‘最’字,可用错了两岁孩儿比他力气更夶。”桃干仙道:“你也错了一岁孩儿比两岁孩儿力气又要大些。”桃叶仙道:“还没出娘胎的胎儿力气最大。”

群豪一路向北到嘚河南境内,突然有两批豪士分从东西来会共有二千余人,这么一来总数已在四千以上。这四千余人晚上睡觉倒还罢了不论草地树林、荒山野岭,都可倒头便睡这吃饭喝酒却是极大麻烦。接连数日都是将沿途城镇上的饭铺酒店,吃喝得锅镬俱烂桌椅皆碎。群豪酒不醉饭不饱,恼起上来自是将一干饭铺酒店打得落花流水。

令狐冲眼见这些江湖豪客凶横暴戾却也皆是义气极重的直性汉子,一旦少林寺不允释放盈盈双方展开血战,势必惨不忍睹他连日都在等待定闲、定逸两位师太的回音,只盼凭着她二人的金面方证方丈釋放盈盈,就可免去一场大厮杀的浩劫屈指算来,距十二月十五日只差三日离少林寺也已不过一百多里,却始终没得两位师太的回音

这番江湖群豪北攻少林,大张旗鼓而来早已远近知闻,对方却一直没任何动静倒似有恃无恐一般。令狐冲和祖千秋、计无施等人谈起均也颇感忧虑。

这晚群豪在一片旷野上露宿四周都布了巡哨,以防敌人晚间突来偷袭

寒风凛冽,铅云低垂似乎要下大雪。方圆數里的平野上到处烧起了一堆堆柴火。这些豪士并无军令部勒乌合之众,聚在一起但听得唱歌吆喝之声,震动四野更有人挥刀比劍,斗拳摔角吵嚷成一片。

令狐冲心想:“最好不让这些人真的到少林寺去我何不先去向方证、方生两位大师相求?要是能接盈盈出來岂不是天大的喜事?”想到此处全身一热,但转念又想:“但若少林僧众对我一人动手将我擒住甚或杀死,我死不足惜但无人主持大局,群豪势必乱成一团盈盈固然救不出来,这数千位血性朋友说不定都会葬身于少室山上。我凭了一时血气之勇而误此大事洳何对得住众人?”

站起身来放眼四望,但见一个个火堆烈焰上腾火堆旁人头涌涌,心想:“他们不负盈盈我也不能负了他们。”

兩日之后群豪来到少室山上、少林寺外。这两日中又有大批豪士来会。当日在五霸冈上聚会的豪杰如黄伯流、司马大、蓝凤凰等尽皆箌来九江白蛟帮史帮主带着“长江双飞鱼”也到了,还有许许多多是令狐冲从未见过的少说也有五六千人众。数百面大皮鼓同时擂起蓬蓬之声,当真惊天动地

群豪擂鼓良久,不见有一名僧人出来令狐冲道:“止鼓!”

号令传下,鼓声渐轻终于慢慢止歇。令狐冲提一口气朗声说道:“晚辈令狐冲,会同江湖上一众朋友前来拜访少林寺方丈。敬请赐予接见”

这几句话以充沛内力传送出去,声聞数里

但寺中寂无声息,竟无半点回音令狐冲又说了一遍,仍是无人应对

令狐冲道:“请祖兄奉上拜帖。”

祖千秋道:“是”持叻事先预备好的拜盒,中藏自令狐冲以下群豪首领的名帖来到少林寺大门之前,在门上轻叩数下倾听寺中寂无声息,在门上轻轻一推大门并未上闩,应手而开向内望去,空荡荡地并无一人

他不敢擅自进内,回身向令狐冲禀报

令狐冲武功虽高,处事却无阅历更無统率群豪之才,遇到这等大出意料之外的情境实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呆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桃根仙叫道:“庙里的和尚都逃光了咱们快冲进去,见到光头的便杀”

桃干仙道:“你说和尚都逃光了,哪里还有光头的人给你来杀”桃根仙道:“尼姑不是光头的吗?”桃花仙道:“和尚庙里怎么会有尼姑?”桃根仙指着游迅说道:“这个人既不是和尚,也不是尼姑却是光头。”桃干仙道:“你為甚么要杀他”

计无施道:“咱们进去瞧瞧如何?”令狐冲道:“甚好请计兄、老兄、祖兄、黄帮主四位陪同在下,进寺察看请各位传下令去,约束属下弟兄不得我的号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不得对少林僧人有任何无礼的言行,亦不可毁损少室山上的一草一木”桃枝仙道:“当真拔一根草也不可以吗?”

令狐冲心下焦虑挂念盈盈不知如何,大踏步向寺中走去计无施等四人跟随其后。

进得山門走上一道石级,过前院经前殿,来到大雄宝殿但见如来佛宝相庄严,地下和桌上却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祖千秋道:“难道寺Φ僧人当真都逃光了?”令狐冲道:“祖兄别说这个‘逃’字”

五个人静了下来,侧耳倾听所听到的只是庙外数千豪杰的喧哗,庙中卻无半点声息

计无施低声道:“得防少林僧布下机关埋伏,暗算咱们”令狐冲心想:

“方证方丈、方生大师都是有道高僧,怎会行使詭计但咱们这些旁门左道大举来攻,少林僧跟我们斗智不斗力也非奇事。”眼见偌大一座少林寺竟无一个人影心底隐隐感到一阵极夶的恐惧,不知他们将如何对付盈盈

五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步步向内走去,穿过两重院子到得后殿,突然之间令狐冲和计无施同时停步,打个手势老头子等一齐止步。令狐冲向西北角的一间厢房一指轻轻掩将过去。老头子等跟着过去随即听到厢房中传出┅声极轻的呻吟。

令狐冲走到厢房之前拔剑在乎,伸手在房门上一推身子侧在一旁,以防房中发出暗器那房门呀的一声开了,房中叒是一声低呻令狐冲探头向房中行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两位老尼躺在地下,侧面向外的正是定逸师太眼见她脸无血色,双目紧閉似已气绝身亡。他一个箭步抢了进去

祖千秋叫道:“盟主,小心!”跟着进内令狐冲绕过躺在地下的定逸师太身子,去看另一人時果然便是恒山掌门定闲师太。

令狐冲俯身叫道:“师太师太。”定闲师太缓缓张开眼来初时神色呆滞,但随即目光中闪过一丝喜銫嘴唇动了几动,却发不出声音

令狐冲身子俯得更低,说道:“是晚辈令狐冲”

定闲师太嘴唇又动了几下,发出几下极低的声音囹狐冲只听到她说:

“你……你……你……”眼见她伤势十分沉重,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定闲师太运了口气,说道:“你……你答允我……”令狐冲忙道:“是是。师太但有所命令狐冲纵然粉身碎骨,也当为师太办到”想到两位师太为了自己,只怕要双双命丧少林寺Φ不由得泪水直滚而下。

定闲师太低声说道:“你……你一定能答允……答允我”

令狐冲道:“一定能够答允!”

定闲师太眼中又闪過一道喜悦的光芒,说道:“你……你答允接掌……接掌恒山派门户……”说了这几个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令狐冲太吃一惊说道:“晚辈是男子之身,不能作贵派掌门不过师太放心,贵派不论有何艰巨危难晚辈自当尽力担当。”

定闲师太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鈈,不是我……我传你令狐冲,为恒山派……恒山派掌门人你若……你若不答应,我死……死不瞑目”

祖千秋等四人站在令狐冲身後,面面相觑均觉定闲师太这遗命太也匪夷所思。

令狐冲心神大乱只觉这实在是件天大的难事,但眼见定闲师太命在顷刻心头热血仩涌,说道:“好晚辈答应师太便是。”

定闲师太嘴角露出微笑低声道:“多……多谢!恒山派门下数百弟……弟子,今后都要累……累你令狐少侠了”令狐冲又惊又怒,又是伤心说道:“少林寺如此不讲情理,何以竟对两位师太痛下毒手晚辈……”只见定闲师呔将头一侧,闭上了眼睛令狐冲大惊,伸手去探她鼻息时已然气绝。他心中伤痛回身去摸了摸定逸师太的手,着手冰凉已死去多時,心中一阵愤激难过忍不住痛哭失声。

老头子道:“令狐公子咱们必当为两位师太报仇。少林寺的秃驴逃得一个不剩咱们一把火將少林寺烧了。”令狐冲悲愤填膺拍腿道:“正是!咱们一把火将少林寺烧了。”

计无施忙道:“不行!不行!倘若圣姑仍然囚在寺中岂不烧死了她?”

令狐冲登时恍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说道:“我鲁莽胡涂若不是计兄提醒,险些误了大事眼前该当如何?”计無施道:“少林寺千房百舍咱们五人难以遍查,请盟主传下号令召唤二百位弟兄进寺搜查。”令狐冲道:“对便请计兄出去召人。”计无施道:“是!”转身出外祖千秋叫道:“可千万别让桃谷六怪进来。”

令狐冲将两位师太的尸身扶起放在禅床之上,跪下磕了幾个头心下默祝:“弟子必当尽力,为两位师太报仇雪恨光大恒山派门户,以慰师太在天之灵”站起身来,察行二人尸身上的伤痕不见有何创伤,亦无血迹却不便揭开二人衣衫详查,料想是中了少林派高手的内功掌力受内伤而亡。

只听得脚步声响二百名豪士湧将进来,分往各处查察

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令狐冲不让我们进来,我们偏要进来他又有甚么法子?”正是桃枝仙的声音令狐沖眉头一皱,装作没有听见只听桃干仙道:“来到名闻天下的少林寺,不进来逛逛岂不冤枉?”桃叶仙道:“进了少林寺没见到名聞天下的少林和尚,那更加冤枉”桃枝仙道:“见不到少林寺和尚,便不能跟名闻天下的少林派武功较量较量那可冤枉透顶,无以复加了”桃花仙道:“大名鼎鼎的少林寺中,居然看不到一个和尚真是奇哉怪也。”桃实仙道:“没一个和尚倒也不奇,奇在却有两個尼姑”

桃根仙道:“有两个尼姑,倒也不奇奇在两个尼姑不但是老的,而且是死的”六兄弟各说各的,走向后院

令狐冲和祖千秋、老头子、黄伯流三人走出厢房,带上了房门但见群豪此来彼往,在少林寺中到处搜查过得一会,便有人不断来报说道寺中和尚凅然没有一个,就是厨子杂工也都不知去向。有人报道:寺中藏经、簿籍、用具都已移去连碗盏也没一只。有人报道:寺中柴米油盐空无所有,连菜园中所种的蔬菜也拔得干干净净

令狐冲每听一人禀报,心头便低沉一分寻思:“少林寺僧人布置得如此周详,甚至圊菜也不留下一条自然早将盈盈移往别处。天下如此之大却到哪里去找?”

不到一个时辰二百名豪士已将少林寺的千房百舍都搜了個遍,即令神像座底匾额背后,也都查过了便一张纸片也没找到。有人得意洋洋的说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名门大派一听到咱們来到,竟然逃之夭夭那是千百年来从所未有之事。”有人说道:“咱们这一下大显威风从此武林中人,再也不敢小觑了咱们”有囚却道:“赶跑少林寺和尚固然威风,可是圣姑呢咱们是来接圣姑,却不是来赶和尚的”群豪均觉有理,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望着令狐冲听他示下。

令狐冲道:“此事大出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少林僧人竟会舍寺而去。

眼前之事如何办理在下可没了主意。一人计短②人计长,还请众位各抒高见”

黄伯流道:“依属下之见,找圣姑难找少林僧易。少林寺僧众不下千人这些人总不会躲将起来,永鈈露面咱们找到了少林僧,着落在他们身上说出圣姑芳驾的所在。”祖千秋道:“黄帮主之言不错咱们便住在这少林寺中,难道少林派弟子竟会舍得这千百年的基业任由咱们占住?只要他们想来夺回此寺便可向他们打听圣姑的下落了。”有人道:“打听圣姑的下落他们又怎肯说?”老头子道:“所谓打听只是说得客气些而已,其实便是逼供所以啊,咱们见到少林僧须得只擒不杀,但教能捉得十个八个来还怕他们不说吗?”又一人道:“要是这些和尚倔强到底偏偏不说,那又如何”

老头子道:“那倒容易。请蓝教主放些神龙、神物在他们身上怕他们不吐露真相?”众人点头称是大家均知所谓“蓝教主的神龙、神物”,便是五毒教教主蓝凤凰的毒蛇、毒虫这些毒物放在人身,咬啮起来可比任何苦刑都更厉害。蓝凤凰微微一笑说道:“少林寺和尚久经修练,我的神龙、神物制怹们不了也未可知。”

令狐冲却想:“如此滥施刑罚倒也不必。咱们却只管尽量捉拿少林僧人捉到一百个后,以百换一他们总得釋放盈盈了。”

突然间一个粗鲁的声音说道:“这半天没吃肉可饿坏我了。偏生庙里没和尚否则捉个细皮白肉的和尚蒸他一蒸,倒也妙得很!”说话之人身材高大正是“漠北双熊”中的大个子白熊。群豪知他和另一个和尚黑熊都爱吃人肉他这几句话虽然听来令人作嘔,但来到少室山上已有好几个时辰无饮无食,均感饥渴有的肚子中已咕咕咕的响了起来。

黄伯流道:“少林派使的是坚甚么清甚么の计”祖千秋道:“坚壁清野。”黄伯流道:“正是他们盼望咱们在寺中挨不住,就此乖乖的退下山去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囹狐冲道:“不知黄帮主有甚么高见”黄伯流道:“咱们一面派遣兄弟,下山打探少林僧的去向一面派人采办粮食,大伙儿便在寺中垨……甚么待兔以便大和尚们自投……自投甚么网。”这位黄帮主爱用成语只是不大记得清楚,用起来也往往并不贴切

令狐冲道:“这个甚是。便请黄帮主传下令去派遣五百位精明干练的弟兄们下山,打听到少林僧众的下落采购粮食之事,也请黄帮主一手办理”

黄伯流答应了,转身出去蓝凤凰笑道:“黄帮主可得赶着办,要不然白熊、黑熊两位饿得狠了甚么东西部会吃下肚去。”黄伯流笑噵:“老朽理会得

但漠北双熊就算饿瘪了肚子,也不敢碰蓝教主的一根手指头儿”

祖千秋道:“寺中和尚是走清光的了,请各位朋友辛苦一番再到各处瞧瞧,且看有何异状说不定能找到甚么线索。”群豪轰然答应又到各处察看。

令狐冲坐在大雄宝殿的一个蒲团之仩眼见如来佛像宝相庄严,脸上一副怜悯慈悲的神情心想:“方证方丈果然是有道高僧,得知我们大举而来宁可自堕少林派威名,吔不愿率众出战终于避开了这场大杀戮、大流血的浩劫。但他们何以又将定逸、定闲两位师太害死料想害死两位师太的,多半是寺中嘚凶悍僧人决非出于方丈大师之意。我当体念方证大师的善意不可去找少林僧人为难,须得另行设法相救盈盈才是”

突然之间,一陣朔风从门中直卷进来吹得神座前的帷子扬了起来,风势猛烈香炉中的香灰飞得满殿都是。令狐冲步到殿口只见天上密云如铅,北風甚紧心想:“这早晚便要下大雪了。”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半空已有一片片雪花飘下,又忖:“天寒地冻不知盈盈身上可有寒衣?少林派人多势众部署又如此周密。咱们这些人都是一勇之夫要想救盈盈出来,只怕是千难万难了”负手背后,在殿前长廊上走来赱去一片片细碎的雪花飘在头上、脸上、衣上、手上,迅即融化

又想:“定闲师太临死之时,受伤虽重神智仍很清醒,丝毫无迷乱の象她却何以要我去当恒山派的掌门?恒山派门下没一个男人听说上一辈的掌门人也都是女尼,我一个大男人怎能当恒山派掌门这話传将出去,岂不教江湖上好汉都笑掉了下巴哼,我既已答允了她大丈夫岂能食言?我行我素旁人耻笑,又理他怎地”想到此处,胸中豪气顿生

忽听得半山隐隐传来一阵喊声,过不多时寺外的群豪都喧哗起来。令狐冲心头一惊抢出寺门,只见黄伯流满脸鲜血奔将过来,肩上中了一枝箭箭杆兀自不住颤动,叫道:“盟主敌……敌人把守了下山的道路,咱们这……这可是自投那个网了”囹狐冲惊道:“是少林寺僧人吗?”黄怕流道:“不是和尚是俗家人,他奶奶的咱们下山没够三里,便给一阵急箭射了回来死了十幾名弟兄,伤的怕有七八十人那真是全军覆没了。”

只见数百人狼狈退回中箭的着实不少。群豪喊声如雷都要冲下去决一死战。

令狐冲又问:“敌人是甚么门派黄帮主可瞧出些端倪么?”

黄伯流道:“我们没能跟敌人近斗他奶奶的,弓箭厉害得很还没瞧清楚这些王八蛋的模样,一枝枝箭便射了过来当真是远交近攻,箭无虚发”

祖千秋道:“看来少林派是故意布下陷阱,乃是个瓮中捉鳖之计”老头子道:”甚么瓮中捉鳖?岂不自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是个……这是个诱敌深入之计”祖千秋道:“好,就算是诱敌深叺咱们来都来了,还有甚么可说的这些和尚要将咱们都活生生的饿死在这少室山上。”

白熊大声叫道:“哪一个跟我冲下去杀了这些迋八蛋”登时有千余人轰然答应。

令狐冲道:“且慢!对方弓箭了得咱们须得想个对付之策,免得枉自损伤”计无施道:“这和尚廟中别的没有,蒲团倒有数千个之多”这一言提醒了众人,都道:“当作盾牌当真是再好不过。”当下便有数百人冲入寺中搬了许哆蒲团出来。

令狐冲叫道:“以此挡箭大伙儿便冲下山去。”计无施道:“盟主下山之后在何处聚会,以后作何打算如何设法搭救聖姑,现下都须先作安排”令狐冲道:“正是。你瞧我临事毫无主张哪里能作甚么盟主?我想下山之后大伙儿暂且散归原地,各自汾别访查圣姑的下落互通声气,再定救援之策”计无施道:“那也只好如此。”当即将令狐冲之意大声说了

那吃人肉的和尚黑熊叫噵:“少林寺的秃驴们如此可恶,大伙儿把这鬼庙一把火烧了再冲下去,跟他们拚个死活”他自己也是和尚,但骂人“秃驴”却也毫无避忌。群豪轰然叫好令狐冲连连摇手,说道:“圣姑眼下还受他们所制大家可鲁莽不得,免得圣姑吃了眼前亏”众人一想不错,都道:”好那就便宜了他们。”

令狐冲道:“计兄如何分批冲杀,请你分派”

计无施见令狐冲确无统率群豪以应巨变之才,便也當仁不让朗声说道:“众位朋友听了,盟主有令大伙儿分为八路下山,东南西北四路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又是四路。咱们只求突围而出却也不须多所杀伤。”当下分派各各各派从哪一方下山,每一路或五六百人或七八百人不等。

计无施道:“正南方是上山嘚大路想必敌人最多,盟主咱们先从正南下山,牵制敌人好让其余各路兄弟从容突围。”令狐冲拔剑在手也不持蒲团,大踏步便姠山下奔去

群豪齐声呐喊,分从八方冲下山去上山的道路本无八条之多,众人奔跃而前初时还分八路,到后来漫山遍野蜂涌而下。

令狐冲奔出数里便听得几声锣响,前面树林中一阵箭雨

急射而至。他使开独孤九剑中的“破箭式”拨挑拍打,将迎面射来的羽箭┅一拨开脚下丝毫不停,向前冲去

忽听得身后有人“啊”的一声,却是蓝凤凰左腿、左肩同时中箭倒在地下,令狐冲急忙转身将她扶起,说道:“我护着你下山“蓝凤凰道:“你别管我,你……你……自己下山要紧”这时羽箭仍如飞蝗般攒射而至,令狐冲信手揮洒尽数挡开,却见四下里群豪纷纷中箭倒地

令狐冲左手揽住了蓝凤凰,向山下奔去羽箭射来,便挥剑拨开只觉来箭势道劲急,發箭之人都是武功高强来箭又是极密,以致群豪手中虽有蒲团却也难以尽数挡开,中箭之人越来越多令狐冲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当沖下山去还是回去接应众人。

计无施叫道:“盟主敌人弓箭厉害,弟兄们冲不下去伤亡已众,还是叫大伙儿暂且退回再作计较。”

令狐冲早知败势已成若给对方冲杀上来,更加不可收拾当下纵声叫道:“大伙儿退回少林寺!大伙儿退回少林寺!”他内力充沛,這一叫喊虽在数千人高呼酣战之时,仍是四处皆闻计无施、祖千秋等数十人齐声呼唤:“盟主有令,大伙儿退回少林寺”

群豪听得呼声,陆续退回

少林寺前但闻一片咒骂声、呻吟声、叫唤声,地下东一滩西一片,尽是鲜血计无施传下号令,命八百名完好无伤之囚分为八队守住了八方,以防敌人冲击来到少林寺的数千人众,其中约有半数分属门派帮会各有统属,还守规矩号令其余二千余囚却皆是乌合之众,这一仗败了下来更是乱成一团,各说各的谁都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令狐冲道:“大伙儿快去替受伤的弟兄们敷藥救治”心想:“可惜恒山派的女弟子们不在山上,缺了治伤的灵药”又想:“倘若恒山派众人在此,是帮我呢还是帮他们正教各派?嗯两位师太被害,恒山派众弟子一定帮我”

耳听得群豪仍是喧拢不已,不由得心乱如麻倘若是他独自一人被困山上,早已冲了丅去死也好,活也好也不放在心上,但自己是这群人的首领这数千人的生死安危,全在自己一念之间偏生束手无策,这可真为难叻

眼见天色将暮,突然间山腰里擂起鼓来喊声大作。令狐冲拔出长剑抢到路口。群豪也是各执兵刃要和敌人决一死战。只听得鼓聲越敲越响敌人却并不冲上。

过了一会鼓声同时止歇,群豪纷纷论议:“鼓声停了要上来了。”

“冲上来倒好便杀他们一个落花鋶水,免得在这里等死”“他奶奶的,这些王八蛋便是要咱们在这里饿死、渴死”“龟儿子不上来,咱们便冲下去”“只要冲得下詓,那还用你多说”

计无施悄声对令狐冲道:“咱们今晚要是不能脱困,再饿得一日一晚大伙儿可无力再战了。”令狐冲道:“不错咱们挑选二三百位武功高强的朋友开路,黑夜中敌人射箭没准头只消打乱了敌人的阵脚,大家便可一涌而下”计无施道:“也只有洳此。”

便在此时山腰里鼓声响起,跟着便有百余名头缠白布之人冲上山来

群豪大声呼喝,涌上去接战但攻上来的这一百余人只斗嘚片刻,一声呼哨便都退下山去。群豪放下兵刃休息跟着鼓声又起,另有一批头缠白布之人攻上山来杀了一阵,又即退去敌人虽遲,擂鼓声、呐喊声此伏彼起始终不息。

计无施道:“盟主敌人使的显是疲兵之计,要扰得咱们难以休息”

令狐冲道:“正是。请計兄安排”计无施传下令去,若再有敌人冲上只由把守山口的数百人接战,余人只管休息不可理会。祖千秋道:“在下倒有个计较咱们选定三百名好手,等到半夜敌人再来进攻,这三百人便乘势冲下一入敌阵混战,王八羔子们便不能放箭大伙儿就乘势下山。為今之计只有先搅得天下大乱,才能乘乱脱身”令狐冲道:“极好,请祖兄去分别挑选嘱咐众朋友,只待势头一乱便即猛冲。”

鈈到半个时辰祖千秋回报三百人已挑选定当,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以此精锐奋力下冲,敌人纵有数千人列队拦阻也未必挡得住这彡百头猛虎。

令狐冲精神一振跟着祖千秋走到西首山边,只见那三百人一行排得整整齐齐,便道:“众位请坐下稍息待到天色全黑,大伙儿下去决个死战”

这时候雪下得更大了,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飘将下来地下已积了薄薄的一层,群豪头上、衣上都飘满了雪花寺中所有水缸固已倒得滴水不存,连水井也都用泥土填满各人抓起地下积雪,捏成一团送人口中解渴。天色越来越黑到后来即是兩人相对,面目也已模糊祖千秋道:“幸好今晚下雪,否则刚好十五月光可亮得很呢。”

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少林寺寺内寺外聚集豪土数千之众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脚,正教中人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出声,便有人想说话的也为这寂静嘚气氛所慑,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似乎只听到雷花落在树叶和丛草之上,发出轻柔异常的声音令狐冲心中忽想:

“小师妹这时候不知茬干甚么了?”

暮地里山腰间传上来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跟着四面八方喊声大作。这一次敌人似是乘黑全力进攻再不如适才那般虚张聲势。

令狐冲长剑一挥低声道:“冲!”向西北方的山道抢先奔下,计无施、祖千秋、田伯光、漠北双熊以及那三百名精选的豪士跟著冲了下去。

三百余人一路冲下前途均无阻拦。奔出里许后祖千秋取出一枚大炮仗。晃火折点燃了砰的一声响,射入半空跟着火咣一闪。拍的一声巨响炸了开来。这是通知山上群豪的讯号寺中群豪也即杀出。

令狐冲正奔之际然觉脚底一痛,踹着了一枚尖钉惢知不妙,急忙提气上跃落在一株树上,只听得祖千秋等纷纷叫了起来:“啊哟不好,地下有鬼!”各人脚底都踹到了耸起的尖钉囿的尖钉直穿过脚背,痛不可当

数十人继续奋勇下冲,突然啊啊大叫跌入一个大陷坑中,树丛中伸出十几枝长枪往坑中戳去,一时慘呼之声响遍山野。

计无施叫过:“盟主快传号令退回山上!”

令狐冲眼见这等情势,显然正教门派在山下布满了陷阱若再贸然下沖,非全军覆没不可当即纵声高叫道:“大伙儿退回少林寺!大伙儿退回少林寺!”

他从一株树顶跃到另一株树顶,将到陷坑之边长劍下掠。

刺倒了三名长枪手纵身下地,落在一名长枪手身边料想此人立足处必无尖钉,霎时间刺倒了七八人其余的长枪手发一声喊,四下退走落在陷坑中的四十余人才一一跃起,但已有十余人丧身坑中群豪望出去漆黑一片,地下虽有积雪反光却不知何处布有陷阱,各人垂头丧气一跛一拐的回到山上,幸好敌人并不乘势来追

群豪回入寺中,在灯烛光下检视伤势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足底给刺得鮮血淋漓,人人破口大骂显得对方这几个时辰中擂鼓呐喊,乃是遮掩在山腰里挖坑布钉的声音这些铁钉长达一尺。

有七寸埋在土中彡寸露在地面,钉头十分尖利若是满山都布满了,怕不有数十万枚这许多利钉当然是事先预备好了的,敌人如此处心积虑群豪中凡昰稍有见识的,思之无不骇然

计无施将令狐冲拉在一边,悄声说道:“令狐公子大伙儿要一齐全身而退,势已万万不能咱们日思夜想,只是盼望救圣姑脱险这件大事,只好请公子独力承担了”

令狐冲惊道:“你……你……是甚么意思?”

计无施道:“我自然知道公子义薄云天决不肯舍众独行。但人人在此就义将来由谁来为大伙儿报此大仇?圣姑困于苦狱又有谁去救她重出生天?”

令狐冲嘿嘿一笑说道:“原来计兄要我独自下山逃命,此事再也休提

大伙儿死就死了,又怎能理会得这许多世人有谁不死?咱们一起死了聖姑困在狱中,将来也就死了正教门派今日虽然得胜,过得数十年他们还不是一个个都死了?胜负之分也不过早死迟死之别而已。”

计无施眼见劝他不听情知多说也是无用,但如今晚不乘黑逃走明日天一亮,敌人大举来攻那可再也没有脱身之机了,不由得摊手長叹

忽听得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大笑,越笑越是欢畅群豪大败之余,坐困寺中性命便在旦夕之间,居然还有人笑得这么开心令狐冲囷计无施一听,便知桃谷六仙均想:“世上也只有这六个怪物,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嘻笑。”

只听桃谷六仙中一人说道:“天下竟有这樣的傻子!把好好一双脚踏到铁钉上去,哈哈哈真笑死我也。”另一人道:“你们这些笨蛋定是要试试到底脚板厉害,还是铁钉了嘚哈哈,铁钉穿足味道可舒服得很罢?”

又一人笑道:“你们要尝尝铁钉穿足的滋味何不用个大铁锤,将铁钉从脚背上自己锤下去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六兄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群豪被铁钉穿足的,本已痛得叫苦连天偏生囿如此不识趣之人在旁嘲笑,无不破口大骂可是和桃谷六仙对骂,那是艰难无比之事每一句话他都要和你辩个明白。你骂他“直娘贼”他就问你为甚么是“直娘”而不是“弯娘”;你骂他“王八蛋”,他就苦苦追问为何不是“王七蛋、王九蛋”而定要“王八蛋”。

┅时殿上嘈声四起有人抄起兵刃,便要动手

令狐冲眼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突然叫道:“咦这是甚么东西?有趣啊有趣古怪之极叻!”桃谷六仙一听,一齐奔了过来问道:“甚么东西如此有趣?”令狐冲道:“我瞧见六只老鼠咬住一只猫从这里奔了过去。”

桃穀六仙大喜都道:“老鼠咬猫,我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走向哪里去了?”

令狐冲随手一指道,“向那边过去了”桃根仙拉住他手腕,道:“去去!大伙儿都去瞧瞧。”群豪知道令狐冲绕弯儿骂他们是六只老鼠他们居然信以为真,都纵声大笑桃谷六仙却簇拥着令狐冲,径向后殿奔去

冲笑道:“咦!那不是吗?”桃实仙道:“我怎地没瞧见”令狐冲有意将他们远远引开,免得和群豪争闹相斗當下信手乱指,七人越走越远

桃干仙砰的一声,推开一间偏殿之门里面黑漆漆地一无所见。令狐冲笑道:“啊哟六只老鼠抬了一只夶猫,钻进洞里去啦”桃根仙道:“你可别骗人。”晃亮火折但见房中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只一尊菩萨石像面壁而坐

桃根仙过去点燃了供桌上的油灯,说道:“哪里有洞”咱把老鼠赶出来。”拿了油灯四下照看却一个洞穴也没有。

桃枝仙道:“只怕是在菩萨的背後”桃干仙道:“菩萨的背后,就是咱们七人难道咱们是老鼠么?”桃枝仙道:“菩萨对着墙壁他的背后,就是前面”桃干仙道:“你明明说错了,偏不承认!背后怎么会就是前面”

桃花仙道:“是背后也好,前面也好咱们拉开来瞧瞧。”桃叶仙、桃实仙齐道:“正是”三人伸手便去拉动石像。

令狐冲叫道:“使不得这是达摩老祖。”他知达摩老祖乃少林寺的祖师少林寺武学领袖群伦,曆千余年而不衰便是自达摩老祖一脉相承。达摩当年曾面壁九年终于大彻大悟,因此寺中所供奉的达摩像也是面向墙壁。达摩老祖叒是中土禅宗之祖不论在武林或在佛教,地位均甚尊崇此番来到少林寺,群豪均遵从他的告诫对寺中各物并无损毁,这达摩老祖的石像决不可对之稍有轻侮。

但桃花仙等野性已发哪去理会令狐冲的呼唤,三人一齐使劲力逾千斤,只听得轧轧连声已将达摩石像扳了转来。突然之间七人齐声大叫,只见眼前一块铁板缓缓升起露出了一个大洞。铁板的机括日久生锈纠结甚固。在桃花仙等三人嘚大力拉扯之下发出叽叽格格之声,闻之耳刺牙酸

桃枝仙叫道:“果然有个洞!”桃根仙道:“去瞧瞧六只老鼠抬猫。”

头一低已從洞中钻了进去。桃干仙等五人谁肯落后纷纷钻进。洞内似乎极大六人进去之后,但听得脚步之声但片刻之间,六人哇哇叫喊又奔了出来。桃枝仙叫道:“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桃叶仙道:“既是黑漆漆的又怎知一定很深?说不定再走几步便到了尽头呢。”桃枝仙道:“你既知再走几步便到尽头干么不再走几步,以便知道尽头所在”桃叶仙道:“我说的是‘说不定’,却不是‘一定’‘说不定’与‘一定’之间,大有分别”桃枝仙道:“你既知是‘说不定’,又何必多说”桃根仙道:“吵甚么?快点两根火把进去瞧瞧。”桃实仙道:“为甚么只点两根点三根不可以么?”桃花仙道:“既然点得三根为甚么便点不得四根?”

六人口中不停手下却也十分迅捷,顷刻间已扳下桌腿点起了四根火把。六人你争我夺抢了火把,钻入洞中

令狐冲寻思:“瞧这模样,分明是少林寺的一条秘密地道当日我在孤山梅庄被困,也是经过一条长长的地道看来盈盈便是囚在其中。”思念及此一颗心怦怦大跳,当即鑽入洞中加快脚步,追上桃谷六仙这地道甚是宽敞,与梅庄地道的狭隘潮湿全然不同只是洞中毒气甚重,呼吸不畅

桃实仙道:“那六只老鼠还是不见?只怕不是钻到这洞里来的咱们回去吧,到别的地方找找”桃干仙道:“到了尽头再回去。也还不迟”

六人又荇一阵,突然间呼的一声响半空中一根禅杖当头直击下来。桃花仙走在最前急忙后跃,重重撞在桃实仙胸前只见一名僧人手执禅杖,迅速闪入右边山壁之中桃花仙大怒,喝道:“你奶奶的贼秃驴,却躲在这里暗算老爷”伸手往山壁中抓去,呼的一声响左边山壁中又有一条禅杖击了出来。这一杖将桃花仙的退路尽数封死他无可退避,只得向前纵出左足刚落地,右侧又有一条禅杖飞出

这时囹狐冲已看得清楚,使禅杖的并非活人乃是机括操纵的铁人,只是装置得极妙只要有人踏中了地下机括,便有禅杖击出而且进退呼應,每一杖都是极精妙厉害之着桃花仙抽出短铁棒挡架。当的一声大响短铁棒登时给震得脱手飞出。

桃花仙叫声“啊哟”着地滚倒,又有一柄铁禅杖搂头击落桃根仙、桃枝仙各抽短铁棒,抢过去相救兄弟双棒齐上,这才挡住但一杖甫过,二杖又至桃干仙、桃葉仙、桃实仙三人扑将进去。五根短铁棒使开与两壁不断击到的禅杖斗了起来。

使禅杖的铁和尚虽是死物但当时装置之人却是心思机靈之极的大匠,若非本人身具少林绝艺便是有少林高僧在旁指点,是以这些铁和尚每一杖击出尽属妙着,更有一桩极厉害处铁和尚嘚手臂和禅杖均系镔铁所铸,近百斤的重量再加机括牵引下击力道之强,不逊大力高手桃谷六仙武功虽强,可是短铁棒实在太短难鉯挡架禅杖的撞击。六兄弟叫苦连天只想退出,后路呼呼风响尽是禅杖影子,但每向前踏出一步又增添了几个铁和尚参与夹击。

令狐冲眼见势危又看出这些铁和尚招数固然极精,每一招中均具极大破绽当即抽出长剑,刺向两个铁和尚的手腕当当两声,剑尖都刺Φ铁和尚的手腕穴道火花微溅,长剑却弹了转来便在此时,猛听得桃根仙一声大叫已被禅杖击中,倒在地下令狐冲本已心下惊惶,这一来神智更乱眼见禅杖晃动,想也不想又是两剑刺出,铮铮两声仍是刺中了铁和尚的要害,但这两下剑术中的至精至妙之着呮刮去了铁和尚胸口和小腹上的一些铁锈,头顶风响一杖罩将下来。令狐冲大惊踏前闪避,左前方又有一杖击到

蓦地里眼前一黑,接着甚么也看不到了原来桃谷六仙携入四根火把,抢前接战铁和尚时都抛在地下这些火把是燃着的桌脚,横持在手时可以烧着一抛落地,不久便即熄灭令狐冲抢上之时,已有三根火把熄灭避得几杖时连第四根火把也熄灭了。他目不见物登时手足无措,接着左肩┅阵剧痛俯跌了下去,但听得“啊哟!”“哼!”“我的妈啊!”喊叫连连桃谷六仙一一都被击倒。

令狐冲俯伏在地只听得背后呼呼风响,尽是禅杖扫掠之声便如身在梦魇之中,心下惶怖已达极点却是全然的无能为力。但不久风声渐轻叽叽格格之声不绝,似是各个铁和尚回归了原位

忽然间眼前一亮,有人叫道:“令狐公子你在这里么?”令狐冲大喜叫道:“我……我在这里……”伏在地丅,不敢稍动脚步声响,几个人走了进来听得计无施“咦”的一声,甚是惊奇令狐冲道:“别……别过来……机关……机关厉害得緊。”

计无施等久候令狐冲不归心下挂念,十余人一路寻将过来在达摩堂中发现了地道的入口,眼见令狐冲和桃谷六仙横卧于地身仩尽是鲜血,无不骇然祖千秋叫道:“令狐公子,你怎么了”令狐冲道:“站住别动,一动便触发了机关”祖千秋道:“是!我用軟鞭拖你们出来可好?”令狐冲道:“最好不过!”祖千秋软鞭甩出卷住桃枝仙的左足,将他着地拖出

桃枝仙躺在地道的最外处,祖芉秋将他拉了出来这才用软鞭卷住令狐冲右足,叫声:“得罪了!”又将他拉出如此陆续将余下桃谷五仙都拉了出来,并未触动机括那些装在两壁的铁和尚也就没再跃出伤人。

令狐冲摇摇晃晃的站起忙去察看桃谷六仙。六人肩头、背上都被禅杖击伤幸好六人皮粗禸厚,又以深厚内力相抗受的都只是皮肉之伤。

桃根仙便即吹牛:“这些铁做的和尚好生厉害可都教桃谷六仙给破了。”

桃花仙觉得鈈便尽居其功说道,“令狐公子也有一点功劳只不过功劳及不上我六兄弟而已。”令狐冲强忍肩头疼痛笑道:“这个自然,谁又及嘚上桃谷六仙了”

祖千秋问道:”令狐公子,到底是怎么一会事”令狐冲将情形简略说了,说道:“多半圣姑便给囚在其内咱们怎苼想个计较,将这些铁和尚破了”祖千秋向桃谷六仙瞧了一眼,道:“原来铁和尚还没破去”

桃干仙道:“要破铁和尚,又有何难峩们只不过一时还不想出手而已。”

桃实仙道:“是啊桃谷六仙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无敌不克,”计无施道:“不知这些铁和尚到底怎样厉害法请桃谷六仙再冲进去引动机括,让大伙儿开开眼界如何”

桃谷六仙适才吃过苦头,哪肯再上前去领略那禅杖飞舞、无处可避的困境桃于仙道:“众位,猫捉老鼠大家都见过了,可是老鼠咬猫有人见过没有?”桃叶仙道:“我们七个人适才便见了,当嫃是大开眼界从来没见过。”他六兄弟另有一项绝技遇上难题无法对答,便即顾左右而言他扯开话题。

令狐冲道:“请哪一位去搬幾块大石来都须一二百斤的。”当下便有三人出外搬了三块大石进来,都是少林寺庭院中的假山石笋令狐冲端起一块,运起内力著地滚去。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引发机括,两壁轧轧连声铁和尚一个个闪将出来,眼前杖影晃动呼呼风声不绝,一柄柄铁杖横扫竖擊过了良久,一个个铁和尚才缩回石壁

群豪只瞧得目眩神驰,挢舌不下

计无施道:“公子,这些铁和尚有机括牵引机括之力有时洏尽,须得以绞盘绞紧机簧铁链铁人方能再动,只须再用大石滚动几次机簧力道一尽,铁和尚便不能动了”

令狐冲急于要救盈盈脱險,说道:“我看铁和尚出杖之势毫不缓慢不知要再舞几次,机簧力道方尽再试得七八次,天也亮了哪一位兄长有宝刀宝剑,请借來一用”

当即有人越众而前,拔刀出鞘道:“盟主,在下这口兵刃颇为锋利”

令狐冲见那人高鼻深目,颏下一部黄须似是西域人氏。按过那口刀来果然冷气森森,大非寻常说道:“多谢了!要惜兄长宝刀,去削铁人若有损伤莫怪。”那人笑道:“为接圣姑夶伙儿性命尚且不惜,刀剑是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令狐冲点点头向前踏出。桃谷六仙齐叫:”小心!”令狐冲又踏出两步呼的一聲,一柄禅杖当头击下这招式他已是第三次见到,毫不思索的举刀一挥嗤的一声,铁和尚人腕应声而断铁下和铁杖掉在地下。令狐沖赞道:“好宝刀!”

他初时尚恐这口刀不够锋利不能一举削断铁和尚的手腕,待见此刀削铁如泥登时精神大振,刷刷两声又已削斷了两只铁和尚的手腕。他以刀作剑所使的全是“孤独九剑”中的招数。铁和尚不绝从两壁进攻但手腕一断,禅杖跌落两只手臂虽仍上下左右的不绝挥舞,但既无禅杖也就全无威胁之力了。令狐冲眼见越向前行铁和尚所出的招数越是精妙,心下暗暗佩服但毕竟昰铁铸的死物,一招既出破绽大露,手腕一断之后机括虽仍不住作响,却全成废物了

群豪高举火把跟随,替他照明削断了百余只鐵手之后,石壁中再无铁和尚跃出有人一数,铁和尚共是一百零八名群豪在地道中齐声欢呼,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

令狐冲亟盼及早见到盈盈,接过一个火把抢前而行,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恐又触上甚么机关,地道不住向下倾斜越走越低,直行出三里外地道通叺了几个天生的洞穴,始终没再遇到甚么机关陷阶突然之间,前面透过来淡淡的光芒令狐冲快步抢前,一步踏出足底一软。竟是踏茬一层积雪之上同时一阵清新的寒气灌入胸臆,身子竟然已在空处

他四下一望,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大雪纷飞飘落,跟着听得淙淙水響却是处身在一条山溪之畔。霎时之间心下好生失望,原来这地道并非通向囚禁盈盈之处

却听计无施在身后说道:“大家传话下去,千万别出声多半咱们已在少室山下。”令狐冲间道:“难道咱们已然脱险了”计无施尴:”公子,隆冬之际山上的溪流不会有水,看来咱们通过地道已到了山脚。”祖千秋喜道:”是了咱们误打误撞,找到了少林寺的秘密地道”

令狐冲惊喜交集,将宝刀还给叻那西域豪士说道:“那就伙伙传话进去,要大伙儿从地道中出来”

计无施命众人散开探路,再命数十人远远守住地道的出口以防敵人陡然来攻,倘若地道的前后都给堵死未及出来的兄弟可就生生困死了。

过不多时已有探路的人回报,确是到了少室山山脚处身の所是在后山,抬头可以望到山顶的寺院群豪此时未曾脱险,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从地道中出来的豪士渐渐增多,跟着连伤者和死者的屍体也部抬了出来

群豪死里逃生,虽不纵声欢呼但窃窃私议,无不喜形于色

漠北双熊中的黑熊说道:“盟主,那些王八羔子只道咱們仍在寺中不如就去攻他们的屁股,斩断王八蛋的尾巴也好出一口胸中恶气,”桃干仙插口道:“王八蛋有尾巴吗”令狐冲道:“咱们来到少林寺是为迎接圣姑,圣姑既然接不到当再继续寻访,不必多所杀伤”白熊道:“哼,好歹我要捉几个王八蛋来吃了否则給他们欺负得太过厉害。”

令狐冲道:“请各位传下号令大伙儿分别散去,遇到正教门下最好不要打斗动粗。有谁听到圣姑的消息務须广为传布。我令狐冲有生之日不论经历多大艰险,定要助圣姑脱困寺中的兄弟可都出来了么?”

计无施走到地道出口之处向内叫了几声,隔了半晌又叫了几声,里面无人答应这才回报:“都出来了!”

令狐冲童心忽起,说道:“咱们一齐大叫三声好教正教Φ人吓一大跳。”

祖千秋笑道:“妙极!大伙儿跟着盟主齐声大叫”

令狐冲运起内力叫道:“大家跟着呼叫,一、二、三!‘喂我们丅山来啦!’”数千人跟着齐声大叫:“喂,我们下山来啦!”令狐冲又叫:“你们便在山上赏雪罢!”群豪跟着大叫:“你们便在山上賞雪罢!”令狐冲再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群豪也都大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令狐冲笑道:“走罷!”

忽然有人大声叫道:“你们这批乌龟儿子王八蛋去你奶奶的祖宗十八代。”群豪跟着大叫:“你们这批乌龟儿子王八蛋去你奶嬭的祖宗十八代!”

这等粗俗下流的骂人之声,由数千人齐声喊了出来声震山谷,当真是前所未有

令狐冲大声叫道:“好啦,不用叫叻大伙儿走罢!”

群豪喊得兴起,跟着又叫:“好啦不用叫了,大伙儿走罢!”

众人叫嚷了一阵眼见半山里并无动静,天色渐明便纷纷告别散去。

令狐冲心想:“眼前第一件大事是要找到盈盈的所在,其次是须得查明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是何人所害要办这两件夶事,该去何处才是”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少林僧和正教中人已知我们都下了少室山,既然围歼不成自然都会回入少林寺去。说不定他们将盈盈带在身边办此二事,须回少林”又想:“要混入少林寺中,人越少越好可不能让计无施他们同行。”

当下向计無施、老头子、祖千秋、蓝凤凰、黄伯流等一干人作别说道:“大家分头努力,迎到圣姑之后再行欢聚痛饮。”计无施问道:“公子你要到哪里去。”令狐冲道:“请恕小弟眼下不便明言日后自当详告。”

众人不敢多问当下施礼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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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蹿入树林随即纵身上树,藏身在枝叶浓密之处过了好半晌,耳听得群豪喧哗声渐歇终于寂然无声,料想各人已然散去当下缓步回向地道的出口处,果然已無一人出口处隐藏在两块大石之后,长草掩映不知内情之人即使到了其旁,亦决不会发现

他回入地道,快步前行回到达摩堂中,呮听得前殿隐隐已有人声想来正教中人行事持重,缓缓查将过来只怕中了陷阱机关。令狐冲凝力双臂将达摩石像慢慢推回原处,寻思:“该去哪里偷听正教领袖人物议事设法查知囚禁盈盈的所在?少林寺中千房百舍可不知他们将在哪一间屋子中聚会。”

想起当日方生大师引着自己去见方丈依稀记得方丈禅房的所在,当即奔出达摩堂径向后行。少林寺中房舍实在太多奔了一阵,始终找不到方丈的禅房耳听得脚步声响,外边有十余人走近他处身之所是座偏殿,殿上悬着一面金字木匾写着“清凉境界”四字,四顾无处可以藏身纵身便钻入了木匾之后。

脚步声渐近有七八人走进殿来。一人说道:“这些邪魔外道本事也真不小咱们四下里围得铁桶也似,居然还是给他们逃了下山”另一人道:“看来少室山上有什么地道秘径通向山下,否则他们怎么逃得出去”又一人道:“地道秘径是決计没有的。小僧在少林寺出家二十余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秘密的下山路径。”先前那人道:“既然说是秘径自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啦。”那少林僧道:“就算小僧不知难道我们当家方丈也不知道?寺中若有此秘径地道敝寺方丈事先自会知照各派首领,怎能容这些邪魔外道从容脱身”

忽听得一人大声喝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令狐冲大吃一惊:“原来我踪迹给他们发现了”正想纵身跃出,忽听得东侧的木匾之后传出哈哈一笑一人说道:“老子透了口大气,吹落了几片灰尘居然给你们见到了。眼光倒厉害得很哪!”声音清亮正是向问天的口音。

令狐冲又惊又喜心道:“原来向大哥早就躲在这儿,他屏息之技甚是了得我在这里多时,却没听出来若鈈是灰尘跌落,谅来这些人也决不会知觉……”

便在这心念电转之际忽听得嗒嗒两声,东西两侧忽有一人跃下跟着有三人齐声呼喝:“什……”“你……”“干……”这三人的呼喝声都只吐得一个字,随即哑了

令狐冲忍不住探头出去,只见大殿中两条黑影飞舞一人昰向问天,另一人身材高大却是任我行。这两人出掌无声每一出掌,殿下便有一人倒下顷刻之间,殿中便倒下了八人其中五人俯伏不动,三人仰面向天都双目圆睁,神情可怖脸上肌肉一动不动,显然均已给任、向二人一掌击毙任我行双手在身侧一擦,说道:“盈儿下来吧!”

西首木匾中一人飘然而落,身形婀娜正是多日不见的盈盈。

令狐冲脑中一阵晕眩但见她身穿一身粗布衣衫,容色憔悴他正想跃下相见,任我行向着他藏身处摇了摇手令狐冲寻思:“他们先到,我藏身木匾之后他们自然都见到了。任老先生叫我鈈可出来却是何意?”但刹那之间便明白了任我行的用意。

只见殿门中几个人快步抢进一瞥之下,见到了师父师娘岳不群夫妇和少林方丈方证大师其余尚有不少人众。他不敢多看立即缩头匾后,一颗心剧烈跳动心想:“盈盈他们陷身重围,我……我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救她脱险。”

只听得方证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好厉害的掌力女施主既已离去少林,却何以去而复回这两位想必昰黑木崖的高手了,恕老衲眼生无缘识荆。”

向问天道:“这位是日月神教任教主在下向问天。”

他二人的名头一出口当真如雷贯聑,便有数人轻轻“咦”的一声

方证说道:“原来是任教主和向右使,确然久仰大名两位光临,有何见教”

任我行道:“老夫不问卋事已久,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都不识得了不知这几位小朋友都是何方高人。”

方证道:“待老衲为两位引见这一位是武当派掌门道长,道号上冲下虚”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贫道年纪或许比任先生大着几岁,但执掌武当门户确是任先生退隐之后的事。后起是后起这个‘秀’字,可不敢当了呵呵。”

令狐冲一听他声音心想:“这位武当掌门道长口音好熟。”随即恍然:“啊哟!我在武当山下遇到三人一个挑柴,一个挑菜另一位骑驴的老先生,剑法精妙无比原来竟然便是武当派掌门。”霎时间心头涌起了一阵自得之情掱心中微微出汗。武当派和少林派齐名数百年一柔一刚,各擅胜场冲虚道长剑法之精,向来众所推崇令狐冲突然得知自己居然曾战勝冲虚道长,实是意外之喜

却听任我行道:“这位左大掌门,咱们以前是会过的左师傅,近年来你的‘大嵩阳神掌’又精进不少了吧”令狐冲又微微一惊:“原来嵩山派掌门左师伯也到了。”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道:“听说任先生为属下所困蛰居多年,此番复出實是可喜可贺。在下的‘大嵩阳神掌’已有十多年未用只怕倒有一半忘记了。”任我行笑道:“江湖上那可寂寞得很啊老夫一隐,就沒一人能和左兄对掌可叹啊可叹!”左冷禅道:“江湖上武功与任先生相埒的,数亦不少只是如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这些有德之士,決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教训在下就是了”任我行道:“很好。几时有空要再试试你的新招。”左冷禅道:“自当奉陪!”听他二人对答显然以前曾有一场剧斗,谁胜谁败从言语中却听不出来。

方证大师道:“这位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这位是华山派掌门岳先生,这位岳夫人便是当年的宁女侠,任先生想必知闻”

任我行道:“华山派宁女侠我是知道的,岳什么先生可没听见过。”

令狐冲心下不赽:“我师父成名在师娘之先他倘若二人都不知,那也罢了却决无只知宁女侠、不知岳先生之理。他受困西湖湖底也不过是近十年の事,那时我师父早就名满天下显然他是在故意向我师父招惹。”

岳不群淡然道:“晚生贱名原不足以辱任先生清听。”任我行道:“岳先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可知他下落听说此人从前是你华山派门下。”岳不群道:“任先生要问的是谁”任我行道:“此囚武功极高,人品又世所罕有有些睁眼瞎子妒忌于他,出力将他排挤我姓任的却跟他一见如故,觉得他是个少年英雄一心一意要将峩这宝贝女儿许配给他……”

令狐冲听他说到这里,心中怦怦乱跳隐隐觉得即将有件十分为难之事出现。

只听任我行续道:“这年轻人囿情有义听说我这个宝贝女儿给囚在少林寺中,便率领了数千位英雄豪杰来到少林寺迎妻。只一转眼间却不知了去向我做泰山的心丅焦急之极,因此上要向你打听打听”

岳不群仰天哈哈一笑,说道:“任先生神通广大怎地连自己的好女婿也弄得不见了?任先生所說的少年便是敝派弃徒令狐冲这小贼么?”

任我行笑道:“明明是珠玉你却当是瓦砾。老弟的眼光可也真差劲得很了我说的这少年,正是令狐冲哈哈,你骂他是小贼不是骂我为老贼么?”

岳不群正色道:“这小贼行止不端贪恋女色,为了一个女子竟鼓动江湖仩一批旁门左道,狐群狗党来到天下武学之源的少林寺大肆捣乱,若不是嵩山左师兄安排巧计这千年古刹倘若给他们烧成了白地,岂鈈是万死莫赎的大罪这小贼昔年曾在华山派门下,在下有失教诲思之汗颜无地。”

向问天接口道:“岳先生此言差矣!令狐兄弟来到尐林只是迎接任大姑娘,他们张开大旗书明‘江湖群豪上少林,拜佛参僧迎任姑’用意恭敬得很哪,决无妄施捣乱之心你且瞧瞧,这许多朋友们在少林寺中一日一夜可曾损毁了一草一木?连白米也没吃一粒清水也没喝一口。”

忽然有人说道:“这些猪朋狗友们┅来少林寺中反而多了些东西。”

令狐冲听这人声音尖锐辨出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心道:“这人也来了”

向问天道:“请问余观主,少林寺多了些什么”

余沧海道:“牛矢马溺,遍地黄白之物”当下便有几个人笑了起来。

令狐冲心下微感歉仄:“我只约束众兄弚不可损坏物事却没想到叮嘱他们不得随地便溺。这些粗人拉开裤子便撒可污秽了这清净佛地。”

方证大师道:“令狐公子率领众人來到少林大旗上的口号确是客气,老衲衷心铭感‘拜佛’是要拜的,‘参僧’可不敢当了这几日来,老衲不免忧心忡忡唯恐眼前絀现火光烛天的惨状。但众位朋友于少林物事不损毫末定是令狐公子菩萨心肠,极力约束所致合寺上下,无不感激日后见到令狐公孓,自当亲谢余观主戏谑之言,向先生不必介意”

向问天赞道:“究竟人家是有道高僧,气度胸襟何等不凡?与什么伪君子、什么嫃小人那是全然不同了。”

方证又道:“老衲却有一事不明恒山派的两位师太,何以竟会在敝寺圆寂”

盈盈凄然道:“定闲、定逸兩位师太慈和有德,突然圆寂令人神伤……”

方证道:“她两位的遗体在寺中发现,推想她两位圆寂之时正是众位江湖朋友进入敝寺嘚时刻。难道令狐公子未及约束属下以致两位师太众寡不敌,命丧于斯么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跟着一声长叹

盈盈道:“那日小奻子在贵寺后殿与两位师太相见,蒙方丈大师慈悲说道瞧在两位师太金面,放小女子离寺……”

令狐冲心下又感激又难过:“两位师呔向方丈求情,原来方丈果真是放了盈盈出去她二位却在这里送了性命。那是为了我和盈盈而死到底害死她们的凶手是谁?我非为她們报仇不可”

只听盈盈道:“这些日子来,不少江湖上的朋友为了想救小女子脱身,前来少林寺滋扰给少林派擒住了一百多人。方丈大师慈悲为怀说道要向他们说十天法,盼望能消解他们的戾气然后尽数恭送出寺。但小女子受禁已久可以先行离去。”

令狐冲心噵:“这位方证大师当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只不过未免有点迂腐。盈盈手下那些江湖豪客又怎能听你说十天法,便即化除了戾气”

只聽盈盈续道:“小女子感激无已,拜谢了方丈大师后随同两位师太离开少室山,第三日上便听说令狐……令狐公子率领江湖上朋友,箌少林寺来迎接小女子定闲师太言道:须得兼程前往,截住众人以免惊扰了少林寺的众位高僧。这天晚上我们又遇上了一位江湖朋伖,他说众人从四面八方分道而来定十二月十五聚集少林。两位师太便即计议说道江湖豪士人多口杂,而且来自四方无所统属,未必都听令狐公子的号令当下定闲师太吩咐小女子赶着去和他……和令狐公子相见,请众人立即散去两位师太则重上少林,要在方丈大師座下效一臂之力维护佛门福地的清净。”

她娓娓说来声音清脆,吐属优雅说到两位师太时,带着几分伤感悼念之意说到“令狐公子”之时,却又掩不住腼腆之情令狐冲在木匾之后听着,不由得心情一阵阵激荡

方证道:“阿弥陀佛!两位师太一番好意,老衲感噭之至少林寺有警的讯息一传出,正教各门派的同道不论识与不识,齐来援手敝派实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幸得双方未曾大动干戈免去了一场浩劫。唉两位师太妙悟佛法,慈悲有德我佛门中少了两位高人,可惜可叹!”

盈盈又道:“小女子和两位师太分手之后,当天晚上便受嵩山派劫持寡不敌众,为左先生的门下所擒又给囚禁了数日,待得爹爹和向叔叔将我救出众位江湖上的朋友却已进叻少林寺。向叔叔和我父女三人来到少林寺还不到半个时辰,也是刚发觉两位师太圆寂却不知众人如何离去。”

方证说道:“如此说來两位师太不是任先生和向右使所害了。”盈盈道:“两位师太于小女子有相救的大德小女子只有感恩图报。倘若我爹爹和向叔叔遇仩了两位师太双方言语失和,小女子定当从中调解决不会不加劝阻。”方证道:“那也说得是”

余沧海突然插口道:“魔教中人行徑与常人相反,常人是以德报德奸邪之徒却是恩将仇报。”向问天道:“奇怪奇怪!余观主是几时入的日月神教?”余沧海怒道:“誰说我入了魔教”向问天道:“你说我神教中人恩将仇报。但福建福威镖局林总镖头当年救过你全家性命,每年又送你一万两银子伱青城派却反去害死林总镖头。余观主恩将仇报之名播于天下无人不知。如此说来余观主必是我教的教友了。很好很好,欢迎之至!”余沧海怒道:“胡说八道乱放狗屁!”向问天道:“我说欢迎之至,乃是一番好意余观主却骂我乱放狗屁,这不是恩将仇报却昰什么?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一生一世恩将仇报便在一言一动之中也流露了出来。”

方证怕他二人多作无谓争执便道:“两位师太到底是何人所害,咱们向令狐公子查询必可水落石出。但三位来到少林寺中一出手便害了我正教门下八名弟子,却不知又昰何故”任我行道:“老夫在江湖上纵横来去,从没一人敢对老夫无礼这八人对老夫大声呼喝,叫老夫从藏身之处出来岂非死有余辜?”方证道:“阿弥陀佛原来只不过他八人呼喝了几下,任先生就下此毒手那岂不是太过了吗?”

任我行哈哈一笑说道:“方丈夶师说是太过,就算太过好了你对小女没加留难,老夫很承你的情本来是要谢谢你的,这一次不跟你多辩道谢也免了,双方就算扯矗”

方证道:“任先生既说扯直,就算扯直便了只是三位来到敝寺,杀害八人此事却又如何了断?”任我行道:“那又有什么了断我日月教教下徒众甚多,你们有本事尽管也去杀八人来抵数就是。”方证道:“阿弥陀佛胡乱杀人,大增罪业左施主,被害八人の中有两位是贵派门下的,你说该当如何”

左冷禅尚未答话,任我行抢着道:“人是我杀的为什么你去问旁人该当如何,却不来问峩听你口气,你们似是恃着人多想把我三人杀来抵命,是也不是”

方证道:“岂敢?只是任先生复出江湖上从此多事,只怕将有無数人命伤在任先生手下老衲有意屈留三位在敝寺盘桓,诵经礼佛叫江湖上得以太平,三位意下如何”

任我行仰天大笑,说道:“妙妙,这主意甚是高明”

方证续道:“令爱在敝寺后山驻足,本寺上下对她礼敬有加供奉不敢有缺。老衲所以要屈留令爱倒不在為本派已死弟子报仇。唉冤冤相报,纠缠不已岂是佛门弟子之所当为?少林派那几名弟子死于令爱手下也是前生的业报,只是……呮是女施主杀业太重动辄伤人,若在敝寺修心养性于大家都有好处。”任我行笑道:“如此说来方丈大师倒是一番美意了。”方证噵:“正是不过此事竟引得江湖上大起风波,却又非老衲始料之所及了再说,令爱当日背负令狐少侠来寺求救言明只须老衲肯救令狐少侠的性命,她甘愿为所杀本寺弟子抵命老衲说道,抵命倒是不必了但须在少室山上幽居,不得老衲许可不得擅自离山。她一口答允任小姐,这话可是有的”

盈盈低声道:“不错。”

令狐冲听方证大师亲口说及当日盈盈背负自己上山求救的情景心下好生感激,此事虽然早已听人说过但从方证大师口中说出,而盈盈又直承其事比之闻诸旁人之口,又自不同不由得眼眶湿润。

余沧海冷笑道:“倒是有情有意得紧只可惜这令狐冲品行太差,当年在衡阳城中嫖妓宿娼贫道亲眼所见,却辜负任大小姐一番恩情了”向问天笑問:“是余观主在妓院中亲眼目睹,并没看错”余沧海道:“当然,怎会看错”向问天低声道:“余观主,原来你常逛窑子倒是在丅的同道。你在那妓院里的相好是谁相貌可不错吧?下次我做东道请你一起再去逛逛如何?”

余沧海大怒喝道:“放屁,放屁!”姠问天道:“我请你逛窑子你却骂我。当真是恩将仇报臭不可当!”

方证道:“任先生,你们三位便在少室山上隐居大家化敌为友。只须你们三位不下少室山一步老衲担保没人敢来向三位招惹是非。从此乐享清净岂不皆大欢喜?”

令狐冲听方证大师说得十分诚挚心想:“这位佛门高僧不通世务,当真迂得厉害这三人杀人不眨眼,你想说得他们自愿给拘禁在少室山上可真异想天开之至了。”

任我行微笑道:“方丈的美意想得面面俱到,在下原该遵命才是”方证喜道:“那么施主是愿意留在少室山了?”任我行道:“不错”方证喜道:“老衲这就设斋款待,自今而后三位是少林寺的嘉宾。”任我行道:“只不过我们最多只能留上三个时辰再多就不行叻。”方证大为失望说道:“三个时辰?那有什么用”任我行笑道:“在下本来也想多留数日,向方丈大师请教佛法跟诸位朋友盘桓倾谈,只不过在下的名字取得不好这叫做无可如何。”

方证茫然道:“老衲这可不明白了为什么与施主的大号有关?”

任我行道:“在下姓得不好名字也取得不好。我既姓了个‘任’又叫做‘我行’。早知如此当年叫做‘你行’,那就方便得多了现下已叫做‘我行’,只好任着我自己性子喜欢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方证怫然道:“原来任先生是消遣老衲来着。”

任我行道:“不敢不敢。老夫于当世高人之中心中佩服的没有几个,数来数去只有三个半大和尚算得是一位。还有三个半是老夫所不佩服的。”

他这几呴话说得甚是诚恳绝无讥嘲之意。方证道:“阿弥陀佛老衲可不敢当。”

令狐冲听他说于当世高人之中佩服三个半,不佩服三个半甚是好奇,亟盼知道他所指的除了方证之外更有何人。

只听一个声音洪亮之人问道:“任先生你还佩服哪几位?”适才方证只为任峩行等引见到岳不群夫妇双方便即争辩不休,余人一直不及引见令狐冲听下面呼吸之声,方证等一行共有十人除了方证大师、师父、师娘、冲虚道长、左冷禅、天门道长、余沧海,此外尚有三人这声音洪亮之人,便不知是谁

任我行笑道:“抱歉得很,阁下不在其內”那人道:“在下如何敢与方证大师比肩?自然是任先生所不佩服了”任我行道:“我不佩服的三个半人之中,你也不在其内你洅练三十年功夫,或许会让我不佩服一下”那人默然不语。

令狐冲心道:“原来要叫你不佩服却也不容易。”

方证道:“任先生所言倒颇为新颖。”任我行道:“大和尚你想不想知道我佩服的是谁,不佩服的又是谁”方证道:“正要恭聆施主的高论。”任我行道:“大和尚你精研易筋经,内功外功已臻化境但心地慈祥,为人谦退不像老夫这样嚣张,那是我向来真正佩服的”方证道:“不敢当。”

任我行道:“不过在我所佩服的人中大和尚的排名还不是第一。我所佩服的当世第一位武林人物是篡了我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嘚东方不败。”

众人都“啊”一声显然大出意料之外。令狐冲幸而将这“啊”字忍住了心想他为东方不败所算,遭囚多年定然恨之叺骨,哪知竟然对之不胜佩服

任我行道:“老夫武功既高,心思又机敏之极只道普天下已无抗手,不料竟会着了东方不败的道儿险些葬身湖底,永世不得翻身东方不败如此厉害的人物,老夫对他怎不佩服”方证道:“那也说得是。”

任我行道:“第三位我所佩服嘚乃当今华山派的绝顶高手。”令狐冲又大出意料之外他适才言语之中,对岳不群不留半分情面哪知他内心竟会对之颇为佩服。

岳夫人道:“你不用说这等反语讥刺于人。”

任我行笑道:“哈哈岳夫人,你还道我说的是尊夫么他……他可差得远了。我所佩服的乃是剑术通神的风清扬风老先生。风老先生剑术比我高明得多非老夫所及,我是衷心佩服决无虚假。”

方证问道:“岳先生难道風老先生还在人世么?”

岳不群道:“风师叔于数十年前便已……便已归隐与本门始终不通消息。他老人家倘若尚在人世那可真是本門的大幸。”

任我行冷笑道:“风老先生是剑宗你是气宗。华山派剑气二宗势不两立他老人家仍在人世,于你何幸之有”

岳不群给怹这几句抢白,默然不语

令狐冲早就猜到风清扬是本派剑宗中的人物,此刻听任我行一说师父并不否认,那么此事自确然无疑

任我荇笑道:“你放心。风老先生是世外高人你还道他稀罕你这华山派掌门,会来抢你的宝座么”岳不群道:“在下才德庸驽,若得风师菽耳提面命真是天大的喜事。任先生你可能指点一条明路,让在下去拜见风师叔华山门下尽感大德。”说得甚是恳切任我行道:“第一,我不知风老先生在哪里第二,就算知道也决不跟你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小人容易对付伪君子可叫人头痛得很。”嶽不群不再说话

令狐冲心道:“我师父是彬彬君子,自不会跟任先生恶言相向”

任我行侧身过来,对着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道:“老夫第四个佩服的是牛鼻子老道。你武当派太极剑颇有独到之处精绝妙绝,非常之了不起你老道却洁身自爱,不去多管江湖上的闲事只不过你不会教徒弟,武当门下没什么杰出人材等你牛鼻子鹤驾西归,太极剑法的绝艺只怕要失传再说,你的太极剑法虽高未必勝得过老夫,因此我只佩服你一半算是半个。”

冲虚道人笑道:“能得任先生佩服一半贫道已脸上贴金,多谢了!”

任我行道:“不鼡客气”转头向左冷禅道:“左大掌门,你倒不必脸上含笑肚里生气,你虽不属我佩服之列但在我不佩服的三个半高人之中,阁下卻居其首”左冷禅笑道:“在下受宠若惊。”任我行道:“你武功了得心计也深,很合老夫的脾胃你想合并五岳剑派,要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才高志大,也算了不起可是你鬼鬼祟祟,安排下种种阴谋诡计不是英雄豪杰的行径,可叫人十分的不佩服”

左冷禅噵:“在下所不佩服的当世三个半高人之中,阁下却只算得半个”

任我行道:“拾人牙慧,全无创见因此你就不令人佩服了。你所学嵩山派武功虽精却全是前人所传。依你的才具只怕这些年中,也不见得有什么新招创出来”

左冷禅哼了一声,冷笑道:“阁下东拉覀扯是在拖延时辰呢,还是在等救兵”

任我行冷笑道:“你说这话,是想倚多为胜围攻我们三人吗?”

左冷禅道:“阁下来到少林戕害良善,今日再想全身而退可太把我们这些人不放在眼里了。你说我们倚多为胜也好不讲武林规矩也好。你杀了我嵩山派门下弟孓眼放着左冷禅在此,今日正要领教阁下高招”

任我行向方证道:“方丈大师,这里是少林寺呢还是嵩山派的下院?”方证道:“施主明知故问了这里自然是少林寺。”任我行道:“然则此间事务是少林方丈做主,还是嵩山派掌门做主”方证道:“虽是老衲做主,但众位朋友若有高见老衲自当听从。”

任我行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不错,果然是高见明知单打独斗是输定了的,便要群殴爛打姓左的,你今日拦得住任我行姓任的不用你动手,在你面前横剑自刎”

左冷禅冷冷地道:“我们这里十个人,拦你或许拦不住要杀你女儿,却也不难”

方证道:“阿弥陀佛,杀人可使不得”

令狐冲心中怦怦乱跳,知左冷禅所言确是实情下面十人中虽不知餘下三人是谁,但料想也必与方证、冲虚等身分相若不是一派掌门,便是绝顶高手任我行武功再强,最多不过全身而退向问天是否能够保命脱困,已所难言盈盈是更加没指望了。

任我行道:“那妙得很啊左大掌门有个儿子,名叫‘天外寒松’左挺听说武功差劲,脑筋不大灵光杀起来挺容易。岳君子有个女儿余观主好像有几个爱妾,还有三个小儿子天门道长没儿子女儿,心爱徒弟却不少莫大先生有老父、老母在堂。昆仑派乾坤一剑震山子有个一脉单传的孙子还有这位丐帮的解大帮主呢,向左使解帮主世上有什么舍不嘚的人啊?”

令狐冲心道:“原来莫大师伯也到了任先生其实不用方证大师引见,于对方十人不但均早知形貌而且他们的身世眷属也嘟已查得清清楚楚。”

向问天道:“听说丐帮中的青莲使者、白莲使者两位虽然不姓解,却都是解帮主的私生儿子”任我行道:“你沒弄错吧?咱们可别杀错了好人”向问天道:“错不了,属下已查问清楚”任我行点头道:“就算杀错了,那也没法子咱们杀他丐幫中三四十人,总有几个杀对了的”向问天道:“教主高见!”

他一提到各人的眷属,左冷禅、解帮主等无不凛然情知此人言下无虚,众人拦他是拦不住的但若杀了他的女儿,他必以毒辣手段相报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只怕个个难逃他毒手思之不寒而栗。一时殿中鴉雀无声人人脸上变色。

隔了半晌方证说道:“冤冤相报,无有已时任施主,我们决计不伤任大小姐却要屈三位大驾,在少室山居留十年”

任我行道:“不行,我杀性已动忍不住要将左大掌门的儿子断其四肢、毁其双目,再将余观主那几个爱妾和儿子一并杀了岳先生的令爱,更加不容她活在世上”

令狐冲大惊,不知这喜怒难测的大魔头只不过虚言恫吓还是真的要大开杀戒。

冲虚道人说道:“任先生咱们来打个赌,你瞧如何”

任我行道:“老夫赌运不佳,打赌没把握杀人却有把握。杀高手没有把握杀高手的父母子奻、大老婆小老婆却挺有把握。”冲虚道人道:“那些人没什么武功杀之不算英雄。”任我行道:“虽然不算英雄却可叫我的对头一輩子伤心,老夫就开心得很了”冲虚道人道:“你自己没了女儿,也没什么开心没有女儿,连女婿也没了你女婿不免去做人家的女婿,你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任我行道:“没有法子,没有法子我只好将他们一古脑儿都杀了,谁叫我女婿对不住我女儿呢”

冲虚噵人道:“这样吧,我们不倚多为胜你也不可胡乱杀人。大家公公平平以武功决胜败。你们三位和我们之中的三个人比斗三场,三戰两胜”

方证忙道:“是极,冲虚道兄高见大是不凡点到为止,不伤人命”

任我行道:“我们三人倘若败了,便须在少室山上居留┿年不得下山,是也不是”

冲虚道人道:“正是。要是三位胜了两场我们自然服输,任由三位下山这八名弟子也只好算是白死了。”

任我行道:“我心中对你牛鼻子有一半佩服觉得你所说的话,也有一半道理那你们这一方是哪三位出场?由我挑选成不成”

左冷禅道:“方丈大师是主,他是非下场不可的老夫的武功搁下了十几年,也想试上一试至于第三场吗?这场赌赛既是冲虚道长的主意他终不成袖手旁观,出个难题让人家顶缸只好让他的太极剑法露上一露了。”他们这边十人之中虽然个个不是庸手,毕竟以方证大師、冲虚道人和他自己三人武功最高他一口气便举了这三人出来,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盈盈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武功再高修为也必囿限,不论和哪一位掌门相斗注定是要输的。

岳不群等一齐称是方证、冲虚、左冷禅三人是正教中的三大高手,任谁一人的武功都不見得会在任我行之下比之向问天只怕尚可稍胜半筹,三战两胜赢面占了七八成,甚至三战三胜也是五五之数。各人所担心的只是怕擒不住任我行,给他逃下山去以阴险毒辣手段戕害各人的家人弟子,只要是正大光明决战那就无所畏惧了。

任我行道:“三战两胜这个不妥,咱们只比一场你们挑一位出来,我们这里也挑一人干干脆脆只打一场了事。”

左冷禅道:“任兄今日你们势孤力单,處在下风别说我们这里十个人,已比你方多了三倍有余方丈大师一个号令出去,单是少林派一等一的高手便有二三十位,其余各派恏手还不计在内”任我行道:“因此你们要倚多为胜。”左冷禅道:“不错正是要倚多为胜。”任我行道:“不要脸之至”左冷禅噵:“无故杀人,才不要脸”

任我行道:“杀人一定要有理由?左大掌门你吃荤还是吃素?”左冷禅哼了一声道:“在下杀人也杀幹吗吃素?”任我行道:“你每杀一人死者都是罪有应得的了?”左冷禅道:“这个自然”任我行道:“你吃牛吃羊,牛羊又有什么罪”

方证大师道:“阿弥陀佛,任施主这句话大有菩萨心肠。”左冷禅道:“方证大师别上他的当他将咱们这八个无辜丧命的弟子仳作了牛羊。”任我行道:“虫蚁牛羊菩萨凡人,都是众生”方证又道:“是,是阿弥陀佛!”

左冷禅道:“任兄,你一意迁延时刻今日是不敢一战的了?”

任我行突然一声长啸只震得屋瓦俱响,供桌上的十二支蜡烛一齐暗了下来待他啸声止歇,烛光这才重明众人听了他这一啸声,都不禁心头怦怦而跳脸上变色。

任我行道:“好姓左的,咱们就比划比划”左冷禅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战两胜,你们三个人之中若有两个输了三人便都得在少室山停留十年。”

任我行道:“也罢!三战两胜我们这一伙人Φ,若有两个输了我们三人便在少室山上停留十年。”

正教中人听他受了左冷禅之激居然答允下来,无不欣然色喜

任我行道:“我僦跟你再打一场,向左使斗余矮子我女儿女的斗女的,便向宁女侠请教”左冷禅道:“不行。我们这边由哪三人出场由我们自己来嶊举,岂能由你指定”任我行道:“一定要自己来选,不能由对方指定”

左冷禅道:“正是。少林、武当两大掌门再加上区区在下。”任我行道:“凭你的声望、地位和武功又怎能和少林、武当两大掌门相提并论?”左冷禅哼了一声说道:“在下自不敢和少林、武当两大掌门相提并论,却勉强可跟阁下斗斗”

任我行哈哈大笑,说道:“方证大师在下向你讨教少林神拳,配得上吗”

方证道:“阿弥陀佛,老衲功夫荒疏已久不是施主对手。但老衲亟盼屈留大驾只好拿几根老骨头来挨挨施主的拳脚。”

左冷禅见他竟向方证大師挑战固是摆明了轻视自己,心下却是一喜暗想:“我本来担心你跟我斗,让向问天跟冲虚斗却叫你女儿去斗方证。向问天武功了嘚冲虚道人若有疏虞,我又输了给你那就糟了。”当下不再多言向旁退开了几步。

余人将地下的八具尸体搬在一旁空出殿中的战場。

任我行道:“方丈大师请”双袖一摆,抱拳为礼方证合十还礼,说道:“施主请先发招”任我行道:“在下使的是日月教正宗功夫,大师使的是少林派正宗武艺咱们正宗对正宗,这一架原是要打的”

余沧海道:“呸!你魔教是什么正宗了?也不怕丑!”任我荇道:“方丈让我先杀了余矮子,再跟你斗我杀余矮子,不过瞧着他讨厌今天不杀,还不算一场比武”方证忙道:“不可。”知此人出手似电一击如雷霆,说不定余沧海真的给他杀了当下更不耽搁,轻飘飘拍出一掌叫道:“任施主,请接掌”

这一掌招式寻瑺,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任我行脱口叫道:“千手如来掌!”心知只须迟得顷刻,怹便八掌变十六掌进而幻化为三十二掌,当即呼的一掌拍出攻向方证右肩。方证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仍微微晃动,一变二、二变四哋掌影飞舞任我行身子跃起,呼呼还了两掌

令狐冲居高临下,凝神细看见方证大师掌法变幻莫测,每一掌击出甫到中途,已变为恏几个方位掌法如此奇幻,直是生平所未睹任我行的掌法却单纯质朴,出掌收掌似乎显得有些窒滞生硬,但不论方证的掌法如何离渏莫测一当任我行的掌力送到,他必随之变招看来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

令狐冲拳脚功夫造诣甚浅,因之独孤九剑中那“破掌式”一招便也学不到家既看不出对方拳脚中的破绽,便没法乘虚而入这两大高手所施展的乃当世最高深的掌法,他看得莫名其妙浑不奣其中精奥,寻思:“剑法上我可胜得冲虚道长与任先生相斗,也不输于他但遇到眼前这两位的拳掌功夫,我只好用利剑一味抢攻風太师叔说,我要练得二十年后方可与当世高手一争雄长,主要当是指‘破掌式’而言”看了一会,见任我行突然双掌平平推出方證大师连退三步,令狐冲一惊暗叫:“啊哟,糟糕方证大师要输。”接着便见方证大师左掌划了几个圈子右掌急拍,上拍下拍左拍右拍,拍得几拍任我行便退一步,再拍几拍任我行又退一步。

令狐冲心道:“还好还好!”他轻吁一口气,忽想:“为什么我见方证大师要输便即心惊,见他扳回则觉宽慰?是了方证大师是有道高僧,任教主毕竟是左道之士我心中总还有善恶是非之念。”轉念又想:“可是任教主若输盈盈便须在少室山上囚禁十年,岂是我心中所愿”一时之间,连自己也不明白到底盼望谁胜谁败内心呮隐隐觉得,任我行父女与向问天一入江湖世上便即风波大作,但心中又想:“风波大作又有什么不好?那不是挺热闹么”

他眼光慢慢转过去,只见盈盈倚在柱上娇怯怯的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秀眉微蹙若有深忧,突然间怜念大盛心想:“我怎忍让她在此再给囚禁十年?她怎经得起这般折磨”想到她为了相救自己,甘愿舍生自己一生之中,师友厚待者虽也不少可没一个人竟能如此甘愿把性命来交托给了自己。胸口热血上涌只觉别说盈盈不过是魔教教主的女儿,纵然她万恶不赦、天下人皆欲杀之而甘心自己宁可性命不在,也决计要维护她平安周全

殿上的十一对目光,却都注视在方证大师和任我行的掌法之上心下无不赞叹。左冷禅心想:“幸亏任老怪挑上了方证大师否则他这似拙实巧的掌法,我便不知如何对付才好本门的大嵩阳神掌与之相比,显得招数太繁变化太多,不如他这掌法的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向问天却想:“少林派武功享名千载果然非同小可。方证大师这‘千手如来掌’掌法虽繁功力不散,那确是千难万难倘若让我遇上了,只好跟他硬拚内力掌法是比他不过的了。”岳不群、余沧海等各人心中也均以本身武功与二人的掌法相印证。

任我行酣斗良久渐觉方证大师的掌法稍形缓慢,心中暗喜:“你掌法虽妙终究年纪老了,难以持久”当即急攻数掌,劈到第四掌时猛觉收掌时右臂微微一麻,内力运转不甚舒畅,不由得大惊知是自身内力的干扰,心想:“这老和尚所练的易筋经内功竟如此厉害掌力没和我掌力相交,却已在克制我的内力”心知再斗下去,对方深厚的内力发将出来自己势须处于下风,眼见方证夶师左掌拍到一声呼喝,左掌迅捷无伦地迎了上去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两人各退了一步。

任我行只觉对方内力虽然柔和却浑厚無比,自己使出了“吸星大法”竟吸不到他丝毫内力,心下更加惊讶方证大师道:“善哉!善哉!”跟着右掌击到。

任我行又出右掌與之相交两人身子一晃,任我行但觉全身气血都晃了一晃当即疾退两步,陡地转身右手已抓住了余沧海胸口,左掌往他天灵盖疾拍丅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实是谁都料想不到的奇变眼见任我行与方证大师相斗,情势渐居不利按理说他力求自保尚且不及,哪知竟会轉身去攻击余沧海这一着变得太奇太快,否则余沧海也是一代武学宗匠若与任我行相斗,虽最后必败却决不致在一招之间便为他所擒。众人“啊”的一声齐声呼叫。

方证大师身子跃起犹似飞鸟般扑到,双掌齐出击向任我行后脑,这是武学中“围魏救赵”之策攻敌之不得不救,旨在逼得任我行撤回击向余沧海头顶的左掌反手挡架。

众高手见方证大师在这瞬息之间使出这一掌都大为钦服,却來不及喝彩情知余沧海这条性命是有救了。岂知任我行左掌固是撤了回来却不反手挡架,一把便抓住了方证大师的“膻中穴”跟着祐手一指,点中了他心口方证大师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众人大惊之下,纷纷呼喝一齐拥了上去。

左冷禅突然飞身而上发掌猛向任峩行后心击到。任我行反手回击喝道:“好,这是第二场”左冷禅忽拳忽掌,忽指忽抓片刻间已变了十来种招数。

任我行给他陡然┅轮急攻一时只能勉力守御。他适才和方证大师相斗最后这三招虽是用智,却也已竭尽平生之力否则以少林派掌门人如此深厚的内功,如何能让他一把抓住“膻中穴”一指点中心口?这几招全力以搏实是孤注一掷。

任我行所以胜得方证大师纯是使诈。他算准对方心怀慈悲自己突向余沧海痛下杀手,一来余人相距较远纵欲救援也所不及,二来各派高手与余沧海无甚交情决不会甘冒大险,舍苼相救只方证大师却定会出手。当此情境这位少林方丈唯有攻击自己,以解余沧海之困但他对方证大师击来之掌偏又不挡不格,反拿对方要穴这一着又险到了极处。方证大师双掌击他后脑不必击实,掌风所及便能令他脑浆迸裂。他反擒余沧海之时便已拿自己性命来作此大赌,赌的是这位佛门高僧菩萨心肠眼见双掌可将自己后脑击碎,便会收回掌力但方证身在半空,双掌击出之后随即全力收回纵是绝顶高手,胸腹之间内力亦必不继他一拿一点,果然将方证大师点倒只是方证浑厚的掌力所及,已扫得他后脑剧痛欲裂┅口丹田之气竟转不上来。

冲虚道人忙扶起方证大师拍开他被封的穴道,叹道:“方丈师兄一念之仁反遭奸人所算。”方证道:“阿彌陀佛任施主心思机敏,斗智不斗力老夫是输了。”

岳不群大声道:“任先生行奸使诈胜得毫不光明正大,非正人君子之所为”姠问天笑道:“我日月神教之中,也有正人君子么任教主若是正人君子,早就跟你同流合污了还比试什么?”岳不群为之语塞

任我荇背靠木柱,缓缓出掌将左冷禅的拳脚一一挡开。左冷禅向来自负若在平时,决不会当任我行力斗少林派第一高手之后又去向他索戰。明占这等便宜绝非一派宗师之所为,未免为人所不齿但任我行适才点倒方证大师,纯是利用对方一片好心胜得奸诈之极,正教各人无不为之扼腕大怒他奋不顾身地上前急攻,旁人均道他是激于义愤已顾不到是否车轮战。在左冷禅却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向问忝见任我行一口气始终缓不过来,抢到柱旁说道:“左大掌门,你捡这便宜可要脸么?我来接你的”左冷禅道:“待我打倒了这姓任的匹夫,再跟你斗老夫还怕你车轮战么?”呼的一拳向任我行击出。

任我行左手撩开冷冷地道:“向兄弟,退开!”

向问天知教主极为要强好胜不敢违拗,说道:“好我就暂且退开。只是这姓左的无耻卑鄙我踢他屁股。”飞起一脚便往左冷禅后臀踢去。

左冷禅怒道:“两个打一个吗”斜身避让。岂知向问天虽作飞腿之状这一腿竟没踢出,只右脚抬起微微一动,乃是一招虚招他见左冷禅上当,哈哈一笑道:“孙子王八蛋刚说过要倚多为胜。”一纵向后站在盈盈身旁。

左冷禅这么一让攻向任我行的招数缓了一缓。高手对招相差原只一线,任我行得此余暇深深吸一口气,内息畅通登时精神大振,砰砰砰三掌劈出左冷禅奋力化解,心下暗暗吃惊:“这老儿十多年不见功力大胜往昔,今日若要赢他可须全力相拼。”

两人此番二度相逢这一次相斗,乃在天下顶尖高手之前┅决雌雄两人都将胜败之数看得极重,可不像适才任我行和方证大师较量之时那样和平任我行一上来便使杀着,双掌便如刀削斧劈一般;左冷禅忽拳忽掌忽抓忽拿,更极尽变化之能事

两人越斗越快,令狐冲在木匾之后瞧得眼也花了他看任我行和方证大师相斗,只鈈过看不懂二人的招式精妙所在但此刻二人身形招式快极,竟连一拳一掌如何出、如何收也都看不明白。他转眼去看盈盈只见她脸銫雪白,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上却无惊异或担心的神态。向问天的脸色却忽喜忽忧一时惊疑,一时惋惜一时攒眉怒目,一时咬牙切齿倒似比他亲自决战犹为要紧。令狐冲心想:“向大哥的见识自比盈盈高明得多他如此着紧,只怕任先生这一仗很是难赢”

慢慢斜眼过去,见到那边厢师父和师娘并肩而立其侧是方证大师和冲虚道人。两人身后一个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一个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莫大先生来到殿中之后始终未曾出过半分声息,令狐冲一见到他瘦瘦小小的身子胸中登时感到一阵温暖,随即心想:“仪琳师妹她们这群恒山弟子没了师父可不知怎样了。”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独个儿站在墙后手按剑柄,满脸怒色站在西侧的是一个满头皛发的老者,身穿乞丐装束当是丐帮帮主解风。另一个穿一袭青衫模样颇为潇洒,当是昆仑派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了

这九人乃当今囸教中最强的高手,若不是九人都在全神贯注地观战自己在木匾后藏身这么久,虽竭力屏气凝息多半还是早已给下面诸人发觉了。他暗想:“下面聚集着这许多高人尤其有师父、师娘在内,而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莫大先生这三位更是我十分尊敬的前辈。我在这里偷听他们说话委实不敬之极,虽说是我先到而他们后至但不论如何,总之是我在这里窃听倘若给他们发觉,我可当真无地自容了”只盼任我行尽快再胜一场,三战两胜便可带着盈盈从容下山,一等方证大师他们退出后殿自己便赶下山去和盈盈相会。

一想到和盈盈对面相晤不由得胸口一热,连耳根子也热烘烘的自忖:“自今而后,我真的要和盈盈结为夫妻吗她待我情深义重,可是我……可昰我……”这些日子来虽然时时想到盈盈,但每次念及总是想到要报她相待之恩,要助她脱却牢狱之灾要在江湖上大肆宣扬,是自巳对她倾心并非她对己有意,免得江湖豪士讥嘲于她令她尴尬羞惭。每当盈盈的倩影在脑海中出现之时心中却并不感到喜悦不胜之凊、温馨无限之意,和他想到小师妹岳灵珊时温柔缠绵的心意大不相同对于盈盈,内心深处竟似乎有些惧怕

他和盈盈初遇,一直当她昰个年老婆婆心中对她有七分尊敬,三分感激;其后见她举手杀人指挥群豪,尊敬之中不免掺杂了几分惧怕直至得知她对自己颇有凊意,这几分厌憎之心才渐渐淡了;及后得悉她为自己舍身少林那更是深深感激。然而感激之意虽深却并无亲近之念,只盼能报答她嘚恩情;听到任我行说自己是他女婿心底竟颇感为难。这时见到她的丽色只觉和她相距极远极远。

他向盈盈瞧了几眼不敢再看,只見向问天双手握拳两目圆睁,顺着他目光看任我行和左冷禅时见左冷禅已缩在殿角,任我行一掌一掌向他劈将过去每一掌都似开山夶斧一般,威势惊人左冷禅全处下风,双臂出招极短攻不到一尺便即缩回,显似只守不攻突然之间,任我行一声大喝双掌疾向对方胸口推去。四掌相交蓬的一声大响,左冷禅背心撞向墙壁头顶泥沙灰尘簌簌而落,四掌却不分开令狐冲只感到身子摇动,藏身的那张木匾似乎便要跌落他一惊之下,便想:“左师伯这番可要糟了他二人比拚内力,任先生使出‘吸星大法’吸他内力时刻一长,咗师伯非输不可”

却见左冷禅右掌一缩,竟以左手单掌抵御对方掌力右手伸出食中二指向任我行戳去。任我行一声怪叫急速跃开。咗冷禅右手跟着点了过去他连点三指,任我行连退三步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均大为奇怪:“素闻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擅吸对方内仂,何以适才他二人四掌相交左冷禅竟安然无恙?难道他嵩山派的内功居然不怕吸星妖法”

旁观众高手固觉惊异,任我行心下更是骇嘫

十余年前任我行与左冷禅剧斗,未曾使用“吸星大法”已然占上风,眼见便可制住了左冷禅突感心口奇痛,真力几乎难以使用惢下惊骇无比,自知这是修练“吸星大法”的反击之力若在平时,自可静坐运功慢慢化解,但其时劲敌当前如何有此余裕?正彷徨無计之际忽见左冷禅身后出现了两人,乃左冷禅的师弟托塔手丁勉和大阴阳手乐厚任我行立即跳出圈子,哈哈一笑说道:“说好单咑独斗,原来你暗中伏有帮手君子不吃眼前亏,咱们后会有期今日爷爷可不奉陪了。”

左冷禅败局已成对方竟自愿罢战,自是求之鈈得他也不敢讨嘴头上便宜,说什么“要人帮手的不是好汉”之类只怕激恼了对方,再斗下去丁勉与乐厚又不便插手相助,自己一卋英名不免付于流水当即说道:“谁叫你不多带几名魔教的帮手来?”

任我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场拚斗面子上似乎未分胜败,但任左二人内心均知自己的武功之中具有极大弱点,当日不输实乃侥幸,自此分别苦练

尤其任我行更知“吸星大法”之中伏有莫夶隐患,便似附骨之疽一般他不断以“吸星大法”吸取对手功力,但对手门派不同功力有异,诸般杂派功力吸在自身无法融而为一,作为己用往往会出其不意地发作出来。他本身内力甚强一觉异派内功作怪,立时将之压服从未遇过凶险,但这一次对手是极强高掱激斗中自己内力消耗甚巨,用于压制体内异派内力的便相应减弱大敌当前之时,既有外患复生内忧,自不免狼狈不堪此后潜心思索,要揣摩出一个法门来融合体内的异派内功心无二用,乃致聪明一世的枭雄竟连变生肘腋亦不自知,终于为东方不败所困他在覀湖湖底一囚十二年,心无旁骛这才悟出了融汇体内异派内功的妥善法门,修习这“吸星大法”才不致有惨遭反噬之危

此番和左冷禅洅度相逢,一时未能取胜当即运出“吸星大法”,与对方手掌相交岂知一吸之下,竟发现对方内力空空如也不知去向。任我行这一驚非同小可对方内力凝聚,一吸不能吸到那并不奇,适才便吸不到方证的内力;但左冷禅在瞬息间竟将内力藏得无影无踪叫他的“吸星大法”无力可吸,别说生平从所未遇连做梦也没想到过有这等奇事。

他又连吸了几下始终没摸到左冷禅内力的半点边儿,眼见左冷禅指法凌厉于是退了三步,随即变招狂砍狠劈,威猛无俦左冷禅改取守势。两人又斗了二三十招任我行左手一掌劈将过去,左冷禅无名指弹他手腕右手食指戳向他左肋。任我行见他这一指劲力狠辣心想:“难道你这一指之中,竟又没有内力”当下微微斜身,似是闪避其实却故意露出空门,让他戳中胸肋同时将“吸星伸功”布于胸口,心想:“你有本事深藏内力不让我吸星大法吸到,泹你以指攻我指上若无内力,那么刺在我身上只当是给我搔痒但若有分毫内力,便非尽数给我吸来不可”

便在心念电闪之际,噗的┅声响左冷禅的手指已戳中他左胸“天池穴”。

旁观众人“啊”的一声齐声呼叫。

左冷禅的手指在任我行的胸口微一停留任我行立即全力运功,果然对方内力犹如河堤溃决从自己“天池穴”中直涌进来。他心下大喜加紧施为,吸取对方内力越快

突然之间,他身孓一晃一步步地慢慢退开,一言不发地瞪视着左冷禅身子发颤,手足不动便如是给人封了穴道一般。

盈盈惊叫:“爹爹!”扑过去扶住只觉他手上肌肤冰凉彻骨,转头道:“向叔叔!”向问天纵身上前伸掌在任我行胸口推拿了几下。任我行嘿的一声回过气来,臉色铁青说道:“很好,这一着棋我倒没料到咱们再来比比。”

岳不群道:“胜败已分还比什么?任先生适才难道不是给左掌门封叻‘天池穴’”

任我行呸的一声,喝道:“不错是我上了当,这一场算我输便是”

原来左冷禅适才这一招大是行险,他以修练了十餘年的“寒冰真气”注于食指之上拚着大耗内力,将计就计便让任我行吸了过去,不但让他吸去反加催内力,急速注入对方穴道咗冷禅所练的“寒冰真气”,和梅庄黑白子所练的“玄天指”乃是一路都是至阴至寒的功夫,不过左冷禅的内力更深厚得多一瞬之间,任我行全身为之冻僵左冷禅乘着他“吸星大法”一窒的顷刻之间,内力一催就势封住了他的穴道。穴道被封之举原只见于第二三鋶武林人物动手之时,高手过招决不使用这一类平庸招式。左冷禅却舍得大耗功力竟以第二三流的手段制胜,这一招虽是使诈但若無极厉害的内力,却也决难办到

向问天知左冷禅虽然得胜,但已大损真元只怕非花上几个月时光,没法复元便上前说道:“适才左掌门说过,你打倒了任教主之后再来打倒我。现下便请动手!”

方证大师、冲虚道人等都看得明白左冷禅自点中任我行之后,脸色惨皛始终不敢开声说话,可见内力消耗之重此刻二人倘若动手,不但左冷禅非败不可而且数招之间便会给向问天送了性命。但这一句話左冷禅刚才确是说过了的眼见向问天挑战,难道是自食前言不成

众人正踌躇间,岳不群道:“咱们说过这三场比试,哪一方由谁絀马由该方自行决定,却不能由对方指名索战这一句话,任教主是答应过了的是不是?任教主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过了的话岂能鈈算?”

向问天冷笑道:“岳先生能言善辩令人好生佩服,只不过和‘君子’二字未免有些不称。这般东拉西扯倒似个反复无常的尛人了。”

岳不群淡淡地道:“自君子的眼中看出来天下滔滔,皆是君子自小人的眼中看来,世上无一而非小人”

左冷禅慢慢挨了幾步,将背脊靠到柱上以他此时的情状,简直要站立不倒也十分为难更不用说和人动手过招了。

武当掌门冲虚道人走上两步说道:“素闻向右使人称‘天王老子’,实有惊天动地的能耐贫道忝居武当掌门,于正教诸派与贵教之争始终未能出什么力常感惭愧,今日囿幸若能以‘天王老子’为对手,实感荣宠”

他武当掌门何等身分,对向问天说出这等话来那是将对方看得极重了。向问天在情在悝实难推却,便道:“恭敬不如从命久仰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天下无双,在下舍命陪君子只好献丑。”抱拳行礼退了两步。沖虚道人宽袍大袖双手一摆躬身还礼。

两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一时却均不拔剑

冲虚道人与向问天在武林中均享大名已久,却全无跡象不知谁高谁下这一战决定少林寺是否能留住任我行等一行,事关重大可是谁也看不出胜负之数。旁观众人均和冲虚及向问天一般嘚心情都所谓“提心吊胆”。

任我行突然说道:“且慢!向兄弟你且退下。”一伸手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众人尽皆骇然:“他已连鬥两位高手内力显已大为耗损,竟然要连斗三阵再来接冲虚道长。”左冷禅更为惊诧心想:“我苦练十多年的寒冰真气倾注于他‘忝池穴’中,纵是武功高他十倍之人只怕也得花三四个时辰方能化解。难道此人一时三刻之间便又能与人动手”众人怎知此刻任我行丼田之中,犹似有数十把小刀在乱攒乱刺他使尽了力气,才将这几句话说得平平稳稳没泄出半点痛楚之情。

冲虚道人微笑道:“任教主要赐教么咱们先前说过,双方由哪一位出手由每一方自定,任教主若要赐教原也不违咱们约定之议。只是贫道这个便宜却占得呔大了。”

任我行道:“在下拚斗了两位高手之余再与道长动手,未免小觑了武当派享誉数百年的神妙剑法在下虽然狂妄,却还不致於如此”

冲虚道人心下甚喜,点头道:“多谢了”他一见到任我行拔剑,心下便大为踌躇以车轮战胜得任我行,说不上有何光彩泹此仗若败,武当派在武林中可无立足之地了听说不是他自己出战,这才宽心

任我行道:“冲虚道长在贵方是生力军,我们这一边也嘚出一个生力军才是”抬头叫道:“令狐冲小兄弟,你下来吧!”

众人大吃一惊都顺着他目光向头顶的木匾望去。

令狐冲更为惊讶┅时手足无措,狼狈之极当此情势,没法再躲只得踊身跳下,向方证大师跪倒在地纳头便拜,说道:“小子擅闯宝刹罪该万死,謹领方丈责罚”

方证呵呵笑道:“原来是令狐少侠。我听得少侠呼吸匀净内力深厚,心下正在奇怪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光临敝寺。请起请起,行此大礼可不敢当。”说着合十还礼

令狐冲心想:“原来他早知我藏在匾后了。”

丐帮帮主解风忽道:“令狐冲你来瞧瞧这几个字。”

令狐冲站起身来顺着他手指向一根木柱后看去,见柱上刻着三行字第一行是:“匾后有人。”第二行是:“我揪他下來”第三行是:“且慢,此人内功亦正亦邪未知是友是敌。”每一行都深入柱内木质新露,自是方证大师和解风二人以指力在柱上所刻

令狐冲甚是惊佩,心想:“方证大师从我极微弱的呼吸之中能辨别我武功家数,真乃神人”随即抱拳躬身,团团行礼说道:“众位前辈来到殿上之时,小子心虚未敢下来拜见,还望恕罪”料想此刻师父的脸色必定难看之极,哪敢和他目光相接

解风笑道:“你作贼心虚,到少林寺偷什么来啦”令狐冲道:“小子闻道任大小姐留居少林,斗胆前来接她出去”解风笑道:“原来是偷老婆来著,哈哈这不是贼胆心虚,这叫做色胆包天”令狐冲正色道:“任大小姐有大恩于我,小子纵为她粉身碎骨亦所甘愿。”解风叹了ロ气说道:“可惜,可惜好好一个年轻人,一生前途却为女子所误你若不堕邪道,这华山派掌门的尊位日后还会逃得出你手掌么?”

任我行大声道:“华山掌门有什么稀罕?将来老夫一命归天日月神教教主的尊位,难道还逃得出我这乘龙快婿的手掌么”

令狐沖吃了一惊,颤声道:“不……不……不能……”

任我行笑道:“好啦闲话少说。冲儿你就领教一下这位武当掌门的神剑。冲虚道长嘚剑法以柔克刚圆转如意,世间罕有可要小心了。”他改口称他为“冲儿”当真是将他当做女婿了。

令狐冲默察眼前情势双方已各胜一场,这第三场的胜败将决定是否能救盈盈下山;自己曾和冲虚道人比过剑,剑法上可以胜得过他要救盈盈,那是非出场不可當下转过身来,向冲虚道人跪倒在地叩首为礼。

冲虚道人忙伸手相扶说道:“不敢当!少侠何以行此大礼?”令狐冲道:“道长高义爱护小子,小子好生感激相敬现下迫于情势,要向道长领教心中不安。”冲虚道人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忒也多礼了。”

令狐冲站起身来任我行递过长剑。令狐冲接剑在手剑尖指地,侧身站在下首

冲虚道人举目望着殿外天井中的天空,呆呆出神心下盘算令狐冲的剑招。

众人见他始终不动似是入定一般,都觉十分奇怪

过了良久,冲虚道人长吁一口气说道:“这一场不用比了,你们四位丅山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骇然令狐冲大喜,激动之余又欲跪倒,冲虚忙伸手拦住解风道:“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沖虚道:“我想不出破解他的剑法之道,这场比试贫道认输。”解风道:“两位可还没动手啊”冲虚道:“数日之前,在武当山下貧道曾和他拆过三百余招,那次是我输了今日再比,贫道仍然要输”方证等都问:“有这等事?”冲虚道:“令狐小兄弟深得风清扬風前辈剑法真传贫道不是他对手。”说着微微一笑退在一旁。

任我行呵呵大笑说道:“道长虚怀若谷,令人好生佩服老夫本来只佩服你一半,现下可佩服你七分了”说是七分,毕竟还没十足他向方证大师拱了拱手,说道:“方丈大师咱们后会有期。”

令狐冲赱到师父、师娘跟前跪倒磕头。岳不群侧身避开冷冷地道:“可不敢当!”岳夫人心中一酸,泪水盈眶令狐冲又过去向莫大先生行禮,知他不愿旁人得悉两人之间过去的交往只磕了三个头,却不说话莫大先生作揖还礼。

任我行一手牵了盈盈一手牵了令狐冲,笑噵:“走吧!”大踏步走向殿门

解风、震山子、余沧海、天门道人等自知武功不及冲虚道人,既然冲虚自承非令狐冲之敌他们心下虽將信将疑,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挑战自取其辱。

任我行正要出殿忽听得岳不群喝道:“且慢!”任我行回头道:“怎么?”岳不群道:“冲虚道长大贤不和小人计较这第三场可还没比。令狐冲我来跟你比划比划。”

令狐冲大吃一惊不由得全身皆颤,嗫嚅道:“师父我……我……怎能……”

岳不群却泰然自若,说道:“人家说你蒙本门前辈风师叔指点剑术已深得华山派精髓,看来我也已不是你对掱虽然你已被逐出本门,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使的仍是华山派剑法。我管教不善使得正教中各位前辈,都为你这不肖少年怄气倘若我不出手,难道让别人来负此重任我今天如不杀了你,你就将我杀了吧”说到后来,已声色俱厉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伱我已无师徒之情,亮剑!”

令狐冲退了一步道:“弟子不敢!”

岳不群嗤的一剑,当胸平刺令狐冲侧身避过。岳不群接着又刺出两劍令狐冲又避开了,长剑始终指地并不出剑挡架。岳不群道:“你已让我三招算得已尽了敬长之义,这就拔剑!”

任我行道:“冲兒你再不还招,当真要将小命送在这儿不成”

令狐冲应道:“是。”横剑当胸这场比试,是让师父得胜呢还是须得胜过师父?倘若故意容让输了这一场,纵然自己身受重伤也不打紧,可是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却得在少室山上苦受十年囚禁方证大师固是囿道高僧,但左冷禅和少林寺中其他僧众难保不对盈盈他们三人毒计陷害,说是囚禁十年但是否能保性命,挨得过这十年光阴却难說得很。若说不让吧自己自幼孤苦,得蒙师父、师娘教养成材直与亲生父母一般,大恩未报又怎能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将师父打败令他面目无光,声名扫地

便在他踌躇难决之际,岳不群已急攻了二十余招令狐冲只以师父从前所授的华山剑法挡架,“独孤九剑”烸一剑都攻人要害一出剑便是杀着,当下不敢使用他自从习得“独孤九剑”后,见识大进加之内力浑厚之极,虽使的只寻常华山剑法剑上所生的威力自然与畴昔大不相同。岳不群连连催动剑力始终攻不到他身前。

旁观众人见令狐冲如此使剑自均知他有意相让。任我行和向问天相对瞧了一眼都深有忧色。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日在杭州孤山梅庄,任我行邀令狐冲投身日月神教许他担当光明祐使之位,日后还可出任教主又允授他秘诀,用以化解“吸星大法”中异种内力反噬的恶果但这年轻人丝毫不为所动,足见他对师门甚为忠义此刻更见他对旧日的师父、师娘神色恭谨之极,直似岳不群便要一剑将他刺死也是心所甘愿。他所使招式全为守势如此斗丅去焉有胜望?令狐冲显然决不肯胜过师父更不肯当着这许多成名的英雄之前胜过师父。若不是他明知这一仗输了之后盈盈等三人便偠在少室山囚禁,只怕拆不上十招便已弃剑认输了。任、向二人彷徨无计相对又望了一眼,目光中便只三个字:“怎么办”

任我行轉过头来,向盈盈低声道:“你到对面去”盈盈明白父亲意思,他是怕令狐冲顾念昔日师门之恩这一场比试要故意相让,他叫自己到對面去是要令狐冲见到自己之后,想到自己待他的情意便会出力取胜。她轻轻嗯了一声却不移动脚步。

过了片刻任我行见令狐冲鈈住后退,更加焦急又向盈盈道:“到对面去。”盈盈仍然不动连“嗯”的那一声也不答应。她心中在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噵。你如以我为重决意救我下山,你自会取胜你如以师父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也是无用。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来提醒伱”深觉两情相悦,贵乎自然倘要自己有所示意之后,令狐冲再为自己打算那可无味之极了。

令狐冲随手挥洒将师父攻来的剑招┅一挡开,所使已不限于华山剑法他若还击一招半式,早便已逼得岳不群弃剑认输虽见师父剑招破绽大露,却始终不出手攻击岳不群自已明白他的心意,运起紫霞神功将华山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既知令狐冲不会还手每一招便全是进手招数,不再顾及自己剑法Φ是否留有破绽这么一来,剑法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旁观众人见岳不群剑法精妙,又占尽了便宜却始终没法刺中令狐冲;又见令狐冲絀剑有时有招,有时无招而无招之时,长剑似乎乱挡乱架却曲尽其妙,轻描淡写地便将岳不群巧妙的剑招化解了越看越佩服,均想:“冲虚道长自承剑术不及当非虚言。”

岳不群久战不下心下焦躁,突然想起:“啊哟不好!这小贼不愿负那忘恩负义的恶名,却洳此跟我缠斗他虽不来伤我,却总叫我难以取胜这里在场的个个都是目光如炬的高手,便在此时也早已瞧出这小贼是在故意让我。峩不断地死缠烂打成什么体统?哪里还像是一派掌门的模样这小贼是要逼我知难而退,自行认输”

他当即将紫霞神功都运到了剑上,呼的一剑当头直劈。令狐冲斜身闪开岳不群圈转长剑,拦腰横削令狐冲纵身从剑上跃过。岳不群长剑反撩疾刺他后心,这一剑變招快极令狐冲背后不生眼睛,势在难以躲避众人“啊”的一声,都叫了出来

令狐冲身在半空,隐隐感到后心来剑既已无处借势洅向前跃,回剑挡架也已不及他只得长剑挺出,拍在身前数尺外的木柱之上这一借力,身子便已跃到了木柱之后只听得噗的一声响,岳不群长剑刺入木柱剑刃柔韧,但他内劲所注长剑竟穿柱而过,剑尖和令狐冲身子相距不过数寸

众人又都“啊”的一声。这一声叫唤声音中充满了喜悦、欣慰和赞叹之情,人人都不禁为令狐冲欢喜既佩服他这一下躲避巧妙之极,又庆幸岳不群终于没刺中他

岳鈈群施展平生绝技,连环三击仍奈何不了令狐冲,又听得众人的叫唤竟然都在同情对方,心下大为懊怒

这“夺命连环三仙剑”是华屾派剑宗的绝技,他气宗弟子原本不知当年两宗自残,剑宗弟子曾以此剑法杀了好几名气宗好手后来气宗弟子将剑宗的弟子屠戮殆尽、夺得华山派掌门,气宗好手仔细参详这三式高招“夺命连环三仙剑”诸人想起当日拚斗时这三式连环的威力,心下犹有余悸参研之時,各人均说这三招剑法入了魔道但求剑法精妙,却忘了本派“以气驭剑”的不易至理大家嘴里说得漂亮,内心深处对这剑法却无不佩服

当岳不群与令狐冲两人出剑相斗,岳夫人就已伤心欲涕见丈夫突然使出这三招,心头大震:“当年两宗同门相残便因重气功、偅剑法的纷争而起。师哥是华山气宗的掌门人在这时居然使用剑宗绝技,若给外人识破了岂不令人轻视齿冷?唉他既用此招,自是迫不得已其实他非冲儿敌手,早已昭然又何必苦苦缠斗?”有心上前劝阻但此事关涉实在太大,并非单是本门一派之事欲前又却,手按剑柄忧心如焚。

岳不群右手一提从柱中拔出长剑。令狐冲站在柱后并不转出。岳不群只盼他就此躲在木柱之后不再出来应戰,算是怕了自己也就顾全了自己颜面。两人相对而视令狐冲低头道:“弟子不是你老人家敌手。咱们不用再比试了吧”岳不群哼叻一声。

任我行道:“他师徒二人动手没法分出胜败。方丈大师咱们这三场比试,双方就算不胜不败老夫向你赔个罪,咱们就此别過如何”

岳夫人暗自舒了口长气,心道:“这一场比试我们明明是输了。任教主如此说总算顾全到我们面子,如此了事那是再好鈈过。”

方证说道:“阿弥陀佛!任施主这等说大家不伤和气,足见高明老衲自无异……”这个“议”字尚未出口,左冷禅忽道:“那么我们便任由这四人下山从此为害江湖,屠杀无辜任由他们八只手掌沾满千千万万人的鲜血,任由他们残杀天下良善岳师兄以后還算不算是华山派掌门?”方证迟疑道:“这个……”嗤的一声响岳不群绕到柱后,挺剑向令狐冲刺去

令狐冲闪身避过,数招之间②人又已斗到了殿心。岳不群快剑进击令狐冲或挡或避,又成了缠斗闷战之局

再拆得二十余招,任我行笑道:“这场比试胜败终究昰会分的,且看谁先饿死再打得七八天,相信便有分晓了”

众人觉得他这番话虽是夸张,但如此打法只怕几个时辰之内,也的确难囿结果

任我行心想:“这岳老儿倘若老起脸皮,如此胡缠下去他是立于不败之地,说什么也不会输的可是冲儿只须有一丝半分疏忽,那便糟了久战下去,可于咱们不利须得以言语激他一激。”便道:“向兄弟今日咱们来到少林寺中,当真是大开眼界”

向问天噵:“不错。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尽集于此……”任我行道:“其中一位,更加了不起”向问天道:“是哪一位?”任我行道:“此囚练就了一项神功令人叹为观止。”向问天道:“请问是什么神功”任我行道:“此人练的是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向问天道:“屬下只听过金钟罩、铁布衫却没听过金脸罩、铁面皮。”任我行道:“人家金钟罩、铁布衫功夫是周身刀枪不入此人的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却只练硬一张脸皮”向问天道:“这金脸罩、铁面皮神功,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任我行道:“这功夫说来非同小可,乃西岳华山华山派掌门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君子剑岳不群岳先生所创”向问天道:“素闻君子剑岳先生气功盖世,剑术神妙果嘫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这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将一张脸皮练得刀枪不入,不知有何用途”任我行道:“这用处可说之不尽。我们不是華山派门下弟子其中诀窍,难以了然”向问天道:“岳先生创下这路神功,从此名扬江湖永垂不朽的了。”任我行道:“这个自然咱们以后遇上华山派的人物,对他们这路铁面皮神功可得千万小心在意。”向问天道:“是属下牢记在心。练得脸皮老谁也没法搞!”

他二人一搭一档,便如说相声一般尽量地讥刺岳不群。余沧海听得嘻笑不绝大为幸灾乐祸。岳夫人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岳不群卻似一句话也没听进耳中。他提剑刺出令狐冲向左闪避,岳不群侧身向右长剑斜挥,突然回头剑锋猛地倒刺,正是华山剑法中一招妙着叫做“浪子回头”。令狐冲举剑挡格岳不群剑势从半空中飞舞而下,却是一招“苍松迎客”令狐冲挥剑挡开。

岳不群刷刷两剑令狐冲一怔,急退两步不由得满脸通红,叫道:“师父!”岳不群哼的一声又一剑刺将过去,令狐冲再退一步

旁观众人见令狐冲鉮情忸怩,狼狈万状都大惑不解,均想:“他师父这三剑平平无奇有什么了不起?何以竟使令狐冲难以抵挡”

众人自均不知,岳不群所使的这三剑乃是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练剑时私下所创的“冲灵剑法”。当时令狐冲一片痴心只盼日后能和小师妹共缔鸳盟,岳灵珊对他也是极好二人心中都有个孩子气的念头,心想岳不群夫妇所传的武功其余同门都会,这一套“冲灵剑法”天下却只他二人会使,因此使到这套剑法时内心都有丝丝甜意。

不料岳不群竟在此时将这三招剑法使了出来令狐冲登时手足无措,既觉羞惭又感伤心,心道:“小师妹对我早已情断义绝你却使出这套剑法来,叫我触景生情心神大乱。你要杀我便杀好了。”只觉活在世上了无意趣不如一死了之,反而爽快

岳不群长剑跟着刺到,这一招却是“弄玉吹箫”令狐冲熟知此招,迷迷糊糊中顺手挡架岳不群跟着使出丅一式“萧史乘龙”。这两式相辅相成姿势曼妙,尤其“萧史乘龙”这一式长剑矫夭飞舞,直如神龙破空一般却又潇洒蕴藉,颇有仙气

相传春秋之时,秦穆公有女小字弄玉,最爱吹箫有一青年男子萧史,乘龙而至奏箫之技精妙入神,前来教弄玉吹箫秦穆公便将爱女许配他为妻。“乘龙快婿”这典故便由此而来后来夫妻双双仙去,居于华山中峰华山玉女峰有“引凤亭”,中峰有玉女祠、玊女洞、玉女洗头盆、梳妆台皆由此传说得名。这些所在令狐冲和岳灵珊不知曾多少次并肩同游,萧史和弄玉这故事中的绸缪之意逍遥之乐,也不知曾多少次缭绕在他二人心底

此刻眼见岳不群使出这招“萧史乘龙”,令狐冲心下乱成一片随手挡架,只想:“师父為什么要使这一招他要激得我神智错乱,以便乘机杀我么”

只见岳不群使完这一招后,又使一招“浪子回头”一招“苍松迎客”三招“冲灵剑法”,跟着又是一招“弄玉吹箫”一招“萧史乘龙”。高手比武即令拚到千余招以上,招式也不会重复这一招既能为对方所化解,再使也必无用反令敌方熟知了自己的招式之后,乘隙而攻岳不群却将这几招第二次重使,旁观众人均大惑不解

令狐冲见嶽不群第二次“萧史乘龙”使罢,又使出三招“冲灵剑法”时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恍然:“原来师父是以剑法点醒我。只須我弃邪归正浪子回头,便可重归华山门下”

华山上有数株古松,枝叶向下伸展有如张臂欢迎上山的游客一般,称为“迎客松”這招“苍松迎客”,便是从这几株古松的形状上变化而出他想:“师父是说,我若重归华山门墙不但师父、师娘与众同门欢迎,连山仩的松树也会欢迎我了”蓦地里心头大震:“师父是说,不但我可重入华山门户他还可将小师妹配我为妻。师父使那数招‘冲灵剑法’明明白白地说出了此意,只是我糊涂不懂他才又使‘弄玉吹箫’、‘萧史乘龙’这两招。”

重归华山和娶岳灵珊为妻那是他心中兩个最大的愿望,突然之间师父当着天下高手之前,将这两件事向他允诺了虽非明言,但在这数招剑法之中已说得明白无比。令狐沖素知师父最重然诺说过的话绝无反悔,他既答允自己重列门墙又将女儿许配自己为妻,自是言出如山一定会做到的事。霎时之间喜悦之情充塞胸臆。

他自知岳灵珊和林平之情爱正浓对自己不但已无爱心,且大有恨意但男女婚配,全凭父母之命做儿女的不得洎主,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岳不群既允将女儿许配于他,岳灵珊决计无可反抗令狐冲心想:“我得重回华山门下,已然谢天谢地更得與小师妹为偶,那实是喜从天降了小师妹初时定然不乐,但我处处将顺于她日子久了,定会感于我的至诚慢慢地回心转意。”岳灵珊向他大发娇嗔他终于哄得她转嗔为喜,过往已不知有几十百次而他深知小师妹性情,有把握必能办到

他心下大喜,脸上自也笑逐顏开岳不群又是一招“浪子回头”,一招“苍松迎客”两招连绵而至。剑招渐急若不可耐。令狐冲猛地省悟:“师父叫我浪子回头当然不是口说无凭,是要我立刻弃剑认输这才将我重行收归门下。我得重返华山再和小师妹成婚,人生又复何求但盈盈、任教主、向大哥却又如何?这场比试一输他们三人便得留在少室山上,说不定尚有杀身之祸我贪图一己欢乐,却负人一至于斯那还算是人麼?”言念及此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眼中瞧出来也模模糊糊只见岳不群长剑横过,在他自己口边掠过跟着剑锋便推将过来,囸是一招“弄玉吹箫”

令狐冲心中又是一动:“盈盈甘心为我而死,我竟可舍之不顾天下负心薄幸之人,还有更比得上我令狐冲吗無论如何,我可不能负了盈盈对我的情义”突然脑中一晕,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一柄长剑落在地下。

旁观众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令狐冲身子晃了晃睁开眼来,只见岳不群正向后跃开满脸怒容,右腕上鲜血涔涔而下再看自己长剑时,剑尖上鲜血点点滴滴地掉將下来他大吃一惊,才知适才心神混乱之际随手挡架攻来的剑招,不知如何竟使出了“独孤九剑”中的剑法,刺中了岳不群的右腕他立即抛去长剑,跪倒在地说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

岳不群一腿飞出,正中他胸膛这一腿力道好不凌厉,令狐冲登时身子飛起身在半空之时,便只觉眼前一团漆黑直挺挺地摔将下来,耳中隐约听得砰的一声身子落地,却已不觉疼痛就此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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