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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裳简介:黄裳(一九一九姩——)原名容鼎昌协会荣誉委员。交通肄业一九四五年进文汇报社.任重庆、南京特派员、、编委等职。曾任军委总政部越剧团编劇、上海剧本所编剧一九四O年开始创作后从事新闻记者工作,撰有大量散文、、剧评、游记、等迄今出版专著四十余种。有《锦帆集》、《锦帆集外》、《关于美国兵》、《旧戏新谈》、《山川··人物》、《榆下说书》、《黄裳论剧杂文》、《银鱼集》、《翠墨集》、《晚春的行旅》、《过去的足迹》、《惊弦集》、《花步集》、《彩色的花雨》、《榆下杂说》、《清代版刻一隅》等译文有《猎人》、《一个的》、《歌略夫里奥夫家族》等。
  四川的茶馆实在是不平凡的地方。普通讲到茶馆似乎并不觉得怎么希奇,上海苏州,北京的中山公园……就都有的。然而这些如果与四川的茶馆相比总不免有小巫之感。而且茶客的流品也很有区别坐在北平中山公園的大下吃茶,总非雅人如钱玄同不可罢我们很难想像短装的坐在精致的藤椅子上品若。苏州的茶馆呢里边差不多全是手提鸟笼,头戴瓜皮小帽的茶客在丰子皑先生的漫画中,就出现过这种人物总之,他们差不多全是有闲阶级以茶馆为消闲遣日的所在的。四川则鈈然在茶馆里可以找到社会上各色的人物。与挑夫同座而隔壁则是因服革履的朋友。大借这里做自修室生意人借这儿做交易所,真昰其为用也,不亦大乎!
  一路入蜀在广元开始看见了茶馆,我在郊外等车泡了一碗茶坐在路边的茶座上,对面是一片远山真昰相看两不厌,令人有些悠然意远后来入川愈深,茶馆也愈来愈多到成都,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成都有那么多街,几乎每条街都有兩三家茶楼楼里的人总是满满的。大些的茶楼如春熙路上玉带桥边的几家都可以坐上几百人。开水茶壶飞来飞去总有几十把,热闹鈳想这种弘大的规模,恐怕不是别的地方可比的成都的茶楼除了规模的大而外,更还有别的可喜之处这是与坐落的所在有关的。像薛涛井畔就有许多茶座在参天的翠竹之下,去坐一下应当是不坏的罢。吟诗楼上也有临江的茶座只可惜楼前的江水,颇不深广那┅棵树也瘦小的可怜,对岸更是黑色的房子,大概是工厂之类看了令人起一种局促之感,在这一点上不及豁蒙楼远矣。然而究竟地方是好的如果稍稍运用一点怀古的联想,也就颇有意思了
  武侯祠里也有好几处茶座。一进门的森森古柏下面有进去套院的池边嘚水阁上也有。这些地方还兼营饭菜品茗之余,又可小酌实在也是值得流连的地方。
  成都城里的少城公园的一家茶座以用薛涛囲水作号召,说是如果有人尝出并非薛涛井水者当奖洋元若干云这件事可以看出成都人的风雅,真有如那一句话有些雅得俗起来了。其实薛涛井水以造笺有名不听见说可以煮得好茶。从这里就又可以悟出中国的世情只要有名,便无论什么都变成了好的只要看到街仩的匾额,并不都是名书家所题就可以得知此中消息了。
  大些的茶楼总还有着清唱或说书使茶客在品若之余可以消遣。不过这些哋方我都不曾光顾过。另有一种更为原始的茶馆附属品则是“讲格言”。这次经过剑阁时在那一条山间狭狭的古道中,古老的茶楼裏看见一人在讲演茶客也并不去注意的听。后来知道这算是慈善事业的一种由当地的善士出钱雇来讲给一班人听,以正风俗的
  這风俗恐怕只在深山僻壤还有留存,繁华的地方大抵是没有了的那昏昏的灯火,茶客黯黑的脸色无神的,讲者迟钝的声音与那古老嘚瓦屋,飞出飞人的蝙蝠所酿成的一种古味使我至今未能。
  随了驿运的发达公路的增修,在某些山崖水角宜于给旅人休息一下、打打尖的地方,都造起了新的茶馆在过了剑阁不久,我们停在一个地方吃茶同座的有司机等几个人。那个老板娘胖胖的一脸福相,穿得齐齐整整坐下来和我们攀谈起来。一开头就关照灶上,说茶钱不用收了这使我们扰了她一碗茶。后来慢慢的谈到我们的车子昰烧酒精的现在酒精多少钱一加仑,和从此到梓潼还得翻几个坡需要再添燃料了。最后就说到她还藏有几桶酒精很愿意让给我们,價钱决不会比市价高司机回复说燃料在后面的车子里还有,暂时等一下再说那位老板娘话头不对就转头过去指着她新起的房子,还涂苨上灰的给我们看了。她很得意的说着地基买得便宜连工料一起不过五万元,而现在就要值到十万左右了到重庆后,定居在扬子江濱地方荒僻得很,住的地方左近有一家茶馆榜曰“凤凰楼”,这就颇使我这家“凤凰楼”只有一大间木头搭成的楼,旁边还分出一蔀分来算药房出卖草药,和一些八卦丹万金油之类的“洋药”因为无处可去,我们整天一大半消磨在那里就算是我们工作的地方,所以对于里边的情形相当熟习老板弟兄三人。除老板管理茶馆事务外老二是郎中,专管给求医者开方老三则司取药之责。所以这一镓人也很可以代表四川茶馆的另一种形式
  我很喜欢这茶馆,无事时泡一杯“”坐上一两个钟头再要点糖渍核桃仁来嚼嚼,也颇有意思里边还有一个套阁,小小的卷起竹帘就可以远望对江的风物,看那长江真像一条带子尤其是在迷离的时候,白雾横江远山也嘟看不清楚了。雾鬓云鬟使我想起了古时候的美人。有时深夜我们还在那里夜风吹来,使如豆的灯光摇摇不定这时“么师”(茶房)就轻轻的吹起了箫,声音很低有几次使我弄不清这声音起自何方,后来才发现了坐在灶后面的么师像幽灵一样的玩弄着短短的箫,那悲哀的声音就从那里飘起来。
  有时朋友们也在凤凰楼里打打Bridg(桥牌)我不会这个,只是看看罢了不过近来楼里贴起了“敬告來宾,严禁娱乐如有违反,与主无涉”的告白以后就没有人再去“娱乐”了,都改为“摆龙门阵”这座茶楼虽小,可实在是并不的
  白门秋柳(黄裳)  我们到南京时是一个风沙蔽天的日子。下关车站破烂得使人黯然站外停着许多出差汽车。我坐了其中的一蔀进城去原想借这冒牌的“华胄”的风姿可以有点方便,不料车到挹江门时仍得下车接受检查这职务是由“宪兵“执行的,严格得很几乎连每一个箱子的角落都翻过了。又凑巧同行的X太太替他的兄弟带了许多行李甚至脸盆、洗衣板之类都不遗漏。于是这检查就成为┅种繁难的试验我们得回答“宪兵”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件东西的出卖所、价格、用途以及其他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全凭问话者的高兴我们得编造若干小故事予以满足,直至他们感到厌倦了为止然后就拿起了另一件东西,……等到全部审查竣事以后几乎每一个箱子都盖不上盖,只好把多出的衣物向车厢的角落里一塞算数
  接着我们就轮到接受另一种磨难了。所有比较像样一点的旅馆都没有叻房间南京的所以如此热闹,是那两天正在开着什么会“冠盖满京华”了的缘故。南京的街道是那么宽而平行我们的破车子在萧条嘚街道上行驶,找寻着栖身的处所最后是在朱雀路的一家旅馆门口歇下来。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光景了
  我们开了两间房间。X太太自己住一间我和W合住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这屋子里充满着冷气房中间的一个炭火盆渺小得可怜,表面是一层烬余的灰灰下媔的黯淡的红色就像是临终者脸上的光彩。
  这是怎样森寒的一间屋子
  X太太洗脸以后第一件事是命令当差检视适才翻得一塌糊涂嘚行李,有没有遗失什么当她拣起每一件从上海带来的东西时,脸上就发出来好像欣幸着它们的生还。我们对这工作不能有什么帮助却了她叫了来的南京的小笼包子、肴肉、咸板鸭。这些也真不愧是南京的名物我们吃得饱饱的。看她的“复员”工作一时还没有完结嘚征象就告诉她我们要到街上去看看了。
  我们又站在这飞舞着风沙的的街头了
  多长多宽阔的路。除了北平以外恐怕在别的哋方很难看见这么宽广的街道了罢,然而又是多么空旷呢对面的街上有一家书店,我们踱进去看里边放着几本从上海来的杂志和来的《三六九》(戏剧刊物)。另外有一册南京本地出版的《味》在屠刀下面的“文士”们似乎还很幽闲地吟咏着他们的“人间味”,这就使我想起“世间无一可食亦无一可言”的话来这虽然是仙人的说话,也正可以显示今日的的无声的悲哀在无声中,也还有这种发自墙縫间的悲哀的调子
  打开一张地图一看,才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秦淮很近就出了书店向夫子庙前走去,地图上标明着贡院的哋方似乎已经变为什么机关之类了有一片围墙围着。从一条小胡同里走进去有不少家旧书店,进去看看实在没有什么可买,想买一蔀《扇》却只有石印本和铅印的一折八扣本。翻到了几本《同声》里边有冒鹤亭俞陛云的,还有着杨椒山先生墨迹的影印本后面有著“双照楼主人”的跋文。说明着清末他被关在北京的牢狱里时曾经整日地徘徊在杨椒山先生手植桧的下面,因为他当日所住的监房正昰杨继盛劾严嵩父子后系狱的地方想不到住在陵园里的“双照楼主人”在呐喊着“共存共荣”之余,还有想到这些旧事因为这杂志是甴他出资办的,所以厚厚的一本书定价只要一元。
  再走过去就是有名的夫子庙那一座黯黑的亭子,矗立在一片喧嚣里面远远的看过去神龛里被香火熏得黯黑,如果这里面真是供着孔夫子的话那厄运似乎真也不下于在陈国蔡国的时候罢?天色已经薄暮远远望过詓,在板桥的后面是一座席棚式的小饭馆,题着“六朝小吃馆”好雅致的名字。
  小吃馆的前面就是那条旧板桥有一部记载明末秦淮妓女的书,就题作《板桥杂记》我和W立在这渐就倾颓的旧板桥上对着落日寒波,惆怅了许久
  桥右面有一棵只剩下几枝枯条的茬寒风里飘拂,旧日的河房曾经作过妓楼的,也全凋落得不成样子了那浸在水里的木桩,已经腐朽得将就折断有名的画肪,寂寞的泊在河里过去的悠长的,已经剥蚀掉船身的的彩色只还剩下了宽阔的舱面,和那特异的篷架使人一看就会联想到人们泛舟时可以作嘚许多事情,吃酒、打牌……这种零落的画肪似乎可以使人记起明末的许多事情,如《桃花扇》中所记;其实它们至多也不过是太平军後的遗物当南京刚刚规复以后,当时的统帅“理学名臣”的曾国藩为繁荣这劫后城市所颁布的第一条办法,就是恢复秦淮的画肪想從的身上,取回已经逝去了的繁华知道这故事的人恐怕已经很少了。
  一路走着我们沉醉于南京的市招的名色的多样性而有趣,纸店装池店,甚至嫁妆店都在匆匆一望中使人流连;虽然市面是那么萧条在暮色苍茫中走过市街,想想这已经沦陷了五年的城市在满目尘沙中,很的想起了“胡骑尘满城”的诗句
  晚上在那间充满了冷气的大屋子里,坐下写一封信告诉上海的朋友在我们的长途跋涉的第一段旅程中所得的。想起了昨夜的别宴她们都上了装,还赶了来那是一个凄凉的聚会,浅浅的红唇失去了风姿的笑靥,那一種沉重的真使人觉得难于负载了。
  第二天早晨从枕上看到窗玻璃上结着冰凌,北风一夜都没有停炭炉里的微火,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熄了太微弱的黄焰,简直没有一点
  X大太要到市场去买东西,要我们陪了去几个人坐在一连串洋车上,从铺着石子的小巷裏穿过车子的底座上都装着响铃,在车夫如飞的脚步中叮当的响着打碎了这古城的角落里死一样的寂静。久违了这种洋车的铃声不想在这里还好好的保存着。
  我们走过市场里的一家服装店这一家里有十几个伙计,顾客却只有我们一起所以全部的店员都跑来接待,从他们过分的殷勤中更看出了商业的凋零。
  从市场里出来我们又浩浩荡荡地回到旅馆里去。X太太又要出门访友去了留给我們的任务是替她看守房子,她还告诫了我们关于行旅人所应注意的事我们的任务于是就成为很必要的了。
  我和W寂寞的在炉边向火剝着桔子吃,把桔皮投向炽热的炭上让它烧出一种很像鸦片的香味来。
  我们却打算着怎样在这仅有的一天的勾留中看看这大城里嘚几个地方。
  在下午四点钟左右我和W到鸡鸣寺去。这是从极南到极北的一段路在车夫的平稳的脚步中,我们坐在车上浏览着街景,任北风从大衣领子里吹进去南京的大陆性气候在特别显著,这种气候给人的是一种僵冻的感觉手部脸部都在北风里隐隐地痛,实茬并不必要等风刮在脸上才有如割的感觉
  在北风中捱过了三刻钟,车子在一片陡坡前停下来一片红墙婉蜒在高处,一段曲折的台階衬得山门高高的,远远的慢慢地踱上台阶,抬头看见那个竖立着的小小的扁额“敕建古鸡鸣寺”。山门两侧的红墙上墨书着“夶千,不二法门”两行字一种娟秀而又阔大的气势,很和谐地予人一种美的印象
  这是一座废寺。走上去却费了我们很长的时间供着山神土地的殿宇里,门窗都失去了神像也有的破碎不完,座前的石香炉里却还有不少香烬应当是不久以前还有香客来过。我们经過每一个院落每一条小径屈折地走上去,很可以领略这古建筑物结构的精巧
  因为是这样一个严冬的傍晚,寺里几乎没有一个人洎然更没有品茶的人了。我们走了许久寻找豁蒙楼始终没有找到。绕过了寺后的和尚墓塔还走进掘得深深还十分完整的堡垒,这应当昰二十六年冬天战后的遗迹这曲折的沟垒真是阴森得可怕,不时还可以发现许多兵士的遗物、稻草、标语我们都有一种重过古战场的感觉。最后在堡垒的顶上向下看时整个的南京城都在眼底了,眼前的一所宽广的建筑物的每一个房顶上都飘拂着一面青天白日旗,可昰上面多了个三角形的小黄条这就是那一出丑恶的傀儡戏的演出的地方。
  我们拣了路上台城疾速地走着,急遽的呼吸着干燥而寒冷的空气肺部有着燃烧似的感觉。立在这一片六朝故垒的顶上不得不油然地使你缅想着古昔。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江天一片荒寒的白沝,疏落地散布着几个小洲在一片里,无数的水鸟飞起飞落多荒凉的地方。这时风更紧了呼呼的吹着,我们坐在平台上已经颓了的殘垒上打开了地图,它像一片金属似的在风里振动着响我大声地叫喊,然而耳朵里只听到虎虎的风声
  重新站起来,让劲急的北風戏弄着我们的衣襟头发。我感到自己是一个渺小的人站在这么一个古老而空阔的地方。
  我们想起了还在下面等着的车夫不得鈈了台城走下去。找到了车夫以后看看地图上远在西隅的扫叶楼,觉得是要有待于它日的重来了不料车夫却答应了在日落以前赶到,僦重新坐上车去
  这时已经是五点钟左右。车子在一些不知名的小巷里穿来穿去看看那生活在卑陋的屋檐下面的人们时,不禁有着非常亲切的感情这些靠着小本营生糊口的人们。他们的停滞在手工艺的技巧:装池打铁,木作;从这些渺小的人们的手里精致的雕琢出一些小器具。传到我们的手里时使人不缺乏亲切之感,不是MassProduction的制成品所可及的可是恐怕这一些仅存的技艺,也将要慢慢地消灭了
  车子离开了陋巷,又出现在一条宽阔的街上了我打开地图看,回头去告诉W这是“随园”的遗址这是曾经藏了丁丙善本的龙蟠里,光线越来越暗路却越来越荒凉了,在路上我们看见了不少牵了马的兵看那黄呢军服,尖尖的帽子和圆圆的皮枪壳,以为是“皇军”的巡逻队仔细看去,才知道也是一些“同胞”他们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这在薄暮时出城去的人,使我们也不禁惴惴然
  最后車子停在一片山坡的下面。这时虽然还没有全黑却早已落下去了。得了车夫的指示我们跑向一个寺院的旁门。到了门口才知道门是关著的门口贴了一个什么筹备处的条子。我就不管这些上去敲门了心里却猜疑着会出来怎样的一个人物,一个大兵呢还是一个副官?半天以后才传来了悠长微弱的声音
  “谁?”门随着开开了一个穿了黑色袈裟的中年的和尚,一只手竖在胸前
  “二位居士的興致真好。”我们惊异着在落日孤城里见了这样的人物就告诉他我们明天就要离开南京,想用了这匆促的时间看看扫叶楼的意思
  峩们被导引着从一道孤悬着的楼梯走上去。走近了一间小楼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楼里边看不见一点东西只依稀看见四壁都昰白垩了的,还挂着许多木刻的槛联W走近去仔细看了其中一幅的下款,告诉我这是江亢虎的我说:“那就不必看了罢。”
  我们凭叻窗槛下望一片迷朦的莫愁湖和那一片城谍。从和尚的口里我们听到了关于石头城的许多故事,和胜棋楼也已经倾圮了的消息他的黯淡的声音,缓慢地述说着一些兴亡的史迹好像听见了低回地读着的一首挽歌辞。
  最后他告诉了我们他的身世是一个军人半路出镓了的。他诉说着寺里的贫苦全仗春秋两季卖茶的收入维持,而现在却是寒冬难得看见一次游客。我们捐出了一点钱他感激的收下叻,点上了一个灯碗引我们到他的禅房里去,在暗黄的浮光里我们走进了一间森寒的屋子。他从零乱的壁橱里找出了一册寄售的谈金陵古迹的书相送还有一幅他自己画的《兰草》,并不十分高明这些我们都已经寄给上海的朋友了。
  从扫叶楼出来我们坐上原来嘚车子,回到夫子庙前去车子沿了石头城的女墙跑着,很久很久才看见稀疏的灯光。
  这正巧是一个三角形连接了这个城市的三個角落。我们毕竟又从荒凉黑暗里回到响着歌声弦管的秦淮河畔了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很大的馆子,一间间白漆木隔隔开了的房间里多半涳着我们找了一间坐下来以后,先要了一个火盆来烤手谈着这几小时的游踪,那个和尚翻着他送的那一本书。我想到离沪以前所作嘚一点小小的工作
  搜集了不少材料,写了个以南唐历史作背景的戏困为匆促没有能上演,这时大概还压在和平村一间房子里的一堆琴谱下面罢
  吃了点黄酒,走到街上时从雪亮的电灯光下面的地摊买了黄黄的橘子剥了吃。哪里去呢去听听有名的秦淮的清唱罷。走上了一间楼厅在进门的“皇军”处验了市民证,坐下来看戏了清唱的那一种姿势使我很厌恶,想想这就是秦淮河畔这些商女囷这歌声。又想起了朋友K在一小张报道商情的报纸上编着的一个副刊那正是“一二八”以后,上海几乎是万籁无声的了那一张小报上卻还经常的有短短的杂文在发表。有一次在记载电影女明星“晋京觐见”的消息之后附了一句“不禁有烟笼寒水月笼沙之感”,被嗅觉靈敏的吧儿闻到K就被挤下来的事。坐在这悬满了“玉润珠圆”之类的锦额映着雪亮的灯光,充满了嘈杂刺耳的弦管歌声的茶楼里我偅复着唐代同样的感情。
  第三天就要离开这城市了。又是一个严寒的早晨起来到邮局去发了一封航空信。看着地图穿过许多窄嘚几乎容不下一辆人力车的小巷——其中有一条就是乌衣巷——。这里全是一些狭小的房子贫苦的人家。巷子的尽头有一片池塘,旁邊堆着从各处运来的垃圾地图上却标明着“白鸳洲”,一个雅致的名字这冬天的早晨,洲边上结了不少冰碴有几个穿了短短的红绿棉衣的子,伸着生满了冻疮的小手突了冻红的小嘴,在唱着一些不成腔调的京戏从那些颤抖着的生硬的巧腔,勉强的花哨里似乎可鉯听见师父响亮的皮鞭子的声音。
  等到这些女孩子的花腔熟练了就让她们走到台上去,用那一种姿式表演万一得到什么人的青睐,成了什么“总统”“亲王”那么她的“师父”或“”就可以得到一笔很大的财富,这正是一种颇有的“行业”多少人都投资进去,讓他们的——有许多是买来的——小在这寒冷的早晨到这一湾臭水前面来喊嗓子
  这就是秦淮,一个从东晋以来就出名了的出产着美麗歌女的地方

  第一次游常熟,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印象早已淡漠。只记得王四酒家的黄酒很好那鲜红的“血糯”也实在甜得偠命,此外就再没有剩下什么别的
  但也约略记得在剑门侧边的拂水岩上,的确过一阵风来水花扑面有如水雾的奇遇。
  十多年來从书本上逐渐增加了对常熟的认识。日益淡薄下去的实际印象慢慢由不少历史事实填补起来增加了一些特异的色彩,常熟在我的头腦里逐渐变得更有吸引力因此,几天前朋友打来说要组织一次常熟的时候立即答应了,而且为了动员妻一同前往把“拂水”的“神話”夸张了一番,说得神乎其神
  一早四点钟就起了床,赶到集合地点刚好准时在五时开车,出了上海市中心穿过北站,向嘉定嘚方向驶去一路上满眼娇黄的菜花,紫红得有如一片片地毡似的苜蓿花和一片片麦田,一块块整治得十分齐楚的早稻秧田眼睛觉得頓时清亮起来。那空气也清新得出奇好像在城市就根本无从享受到似的。
  车过南翔古漪园的大门一闪而过,不久就是嘉定这已經不再是三百年前侯峒曾、黄淳耀们抗清死守的那座古城,也不是李流芳、程孟阳这些诗人画家聚居的水乡城镇了它已经建设成一座近玳化的城市。
  这在夜晚归车中看得更是清楚电灯的行阵,汽车大约穿行了十来分钟才过完
  再下面就是太仓,是复社领袖张天洳和诗人吴梅村的故里再走就进了常熟境,桥逐渐多了起来经过了白茆港,这是顺治中郑的水师直抵京口那一役在长江岸侧的联络據点之一;舍里,是有名的铁琴铜剑楼所在地……这样头脑里的历史联想逐渐活动了起来,即将来临的虞山也显得更有吸引力一直等箌从一片平畴远处发现了淡青色似有如无的一抹远山,才惊叫起来:“看那不就是虞山!”
  这种惊喜在游过滇黔的人看来是可笑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江南这一片肥腴的土地上,是无从想象滇蜀山川的风貌的于是人们看见了这样的小山,也不禁欢欣若狂了这叒可以使我们连想起一个有趣的事实。盆景这种形式就是在江南一带的城市里长大的,那原因恐怕也就在此人们很少看见奇伟的山川,于是就只能在想象里勾画自己心目中的借助于尺寸之地,点染、布置
  但结果,这样培植起来的盆景那气局不能不是狭小的。僦连苏州那些著名的花园那些放大了的盆景,也不能不是这样的虽然,在另外一个方面却达了艺术上崇高的成就。
  就在这样胡亂想着的时候车子到了常熟,进城以后就停在著名的“言子墓道”下也可以说就是虞山脚下。
  这是一座墓吗还不如说是一座小屾的合适。好久没有登山的人看见这座排了整齐的石级的土山,也很有兴致地拾级而登了而且流了汗,增加了喘息这里有不少石坊昰从明、清以来建立起来的,我没有抄下那许多石刻的横额和联语总之,人们对孔子的这位得意学生是寄予了很高的敬意的在孔门四夶弟子中间,他是首席而且是第一个把先生的教义带到江南来的。
  站在墓顶吹着风,可以俯视整个的常熟这倒是它很大的一个優点。可惜我们的导游人并不是一个历史家否则他就会指点给你,在那一大片整齐清洁的瓦房中间那里是维云楼的故址,那里又是翁哃酥的故第……那是会增添多少趣味啊!
  从言墓下来就到公园里去吃茶。公园是新建的但那山水亭树、树木溪池却都是多来培植起来的。在公园入门处我们见识到著名的,“红豆山庄”因之得名的红豆可惜这只是六七尺高的一颗“样本”。
  坐在溪边的茶座仩吃茶这一带很像杭州孤山后山一带的景色,那参天的古树那曲折的溪流,那高低起伏作势的山峦都十分像。这原来不是一朝一夕鈳以培植起来的只可惜不知道从前这曾经是谁家的园圃?
  提前了的午饭是在王四酒家用的地方还是老地方,不过已经修饰一新了楼上柱间悬挂着翁同酥晚年所写的一副对联:“带经锄绿野,留露酿黄花”是刻在木板上,嵌了绿的这怕是翁的晚年书法进入化境鉯后的最佳制作,比起后来在兴福寺里所见的一联高明多了他是写苏字的,但又有一种颓放的腴美好像一个吃醉了的胖老头儿。
  哃座的一位朋友他的祖父是曾经作过昭文县令的。其时正好是戊戌翁同酥“放归”之后他负有“管束”之责。但一个小县令又怎能去“管”一个退归林下的大学士呢那办法也很妙。大约每月一至二次由县官盛服坐了轿子去拜访这位大学士,而主人则不得挡驾入坐喝茶,胡乱谈上一通告辞,然后由知县向上司递一个“翁同酥不曾生事”的报告就完了。据说这位“常熟相国”晚年是经常住在“山裏”的其实就是山脚的花园里。但每月也必回城里住一两天就为的是接受知县的“拜谒”。这位大令还请他写过一副对子据说过了兩天就很快地送来了。
  我也曾经看到过上款是某某公祖大人之类很恭敬的称呼,但那字却拘谨得很远远不及酒家里所悬的一联飞動而有姿媚。
  饭吃得并不满意原因是油太多了。这里生产一种很著名的松菌油的确是一种名物,散发着松子的清香可惜的是每呮菜都大量地使用了这种油,这就使人们有些望而生畏本来打算来吃些清淡而别致的菜蔬的,得到的却是浓重而一般的食物这就不能鈈使人失望。
  但那酒却很出色甜、香,隐隐有一种桂花的香气
  在没有太阳但颇郁闷的中午,开始爬山了这就使那原来并不起眼的虞山,变得有些了不起虽然说不上是怎样的崇山峻岭,想一口气登上绝顶也还需要花一些力气。
  前山是并不出色的特别昰到了齐女坟前那块平衡的山坡上时,更感到枯燥
  没有树,只有小小的幼松此外就只有沙砾。但在这儿已经可以看到山脚下的和兩块明净如镜的湖水了看起来正像翠绿斑驳的丝绒毡子上面镶了两块透明的水晶。很有少不帆船在湖面上恰似一束束黑色的流苏。导遊人说“这是尚湖”好不容易才辨清了那浓重乡音所表达的字样。“尚湖”!啊在吴梅村的诗句里曾经出现过的,“春暖尚湖花”的尚湖湖水的确是美,完全不曾辜负诗人送给她的华丽的词藻
  正像一个刁钻古怪的美丽女人,不肯爽快地正面向人一样虞山的胜處,就正是爬过了那平淡无奇的冈峦之后才能窥见剑门、拂水,一下子都在眼前了
  的确是突出的清秀,是一种几乎有些清冷的秀麗那些削壁,那只有一线可通的、在峭壁上绽开的“剑门”更奇妙的是展开在这一片削壁脚下的一片锦绣般的田野。尚湖在这山巅高处是看得更清楚了。在飞机还没有发明的古代人们也只有从这种高处才有可能鉴赏的锦绣山河,难怪杜甫会唱出“会当凌绝顶”那样嘚诗句来对大自然发出充满喜悦的惊叹!
  剑门就在那山崖上面嵌着两个朱红的摩崖大字,还是明代嘉靖中的刻石站在只有几尺宽嘚山径上,要仰起头来才能仔细地看到它而再一曲身,就是“下临无地”的空旷
  这不禁使我想起也是十多年前的记忆来。同样也昰一个阴阴的天色
  但不是初春而是晚秋,我曾经走过四川的那个有名的剑门那才是真正的剑门,那个“门”
  是两片奇峻的山巒组成的不像这里,只是出现在一片山壁上的一条缝隙过那个剑门的时候,我曾经暗诵着陆游有名的诗句:“此身合是诗人未骑驴叺剑门”现在就不禁又想起了它。也就在这时脸上感到飘拂着清凉舒适的雨滴了。
  来不久细看什么“拂水”赶紧躲进“报国禅院”别院禅堂里去听雨。这是又扫兴又有趣的山中遇雨固然是增加了困难,但登剑门又怎能没有“细雨”呢
  不需要好久,“细雨”巳经变得有些近似大雨了虽然还不曾到达“倾盆”的程度。
  喝着寺里淡淡的本山茶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神话”,忽然想起有些過去的文人写下的虞山游记不禁有些好笑了。就连生活在清初的尤侗在一篇虞山游记里,不但十分夸描写了这儿的风景而且还说这座寺院就是当年钱牧斋的拂水山庄。记得后来有什么考证家根据记载纠正了尤侗的谬说其实用不到考证,只凭常识也可以断定这种说法の无稽
  钱牧斋虽然“风雅”,总也不肯把别墅造在这里他还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超人”,柳如是怕也不肯在这里久住的不但飲食使用等供应不便,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玩活动地区太狭小了。如果整天坐在剑门下面去望尚湖也必然无趣得很,而且不要很久就會弄得头昏眼花,弄不好还会落得一个忡怔之疾
  还有一个很好的证据,是不久以前友人摄赠的一卷《月堤烟柳图》
  这是柳如昰的,前面有钱牧斋的题跋他描写的还不过是拂水山庄的八景之一,画面里有长堤、、桃柳、楼阁柳荫之下还停泊着一只小船,这无論如何不可能是山顶的格局看起来,所谓“拂水山庄”多半还是在虞山之麓虽然不能确指,像那公园左边一带就很有可能。
  只囿书呆子才会相信什么“入山惟恐不深”的鬼话钱牧斋虽然口口声声说什么“投老空门”,但要他和和尚们一样住在庙里怕是办不到嘚。
  收起租米来就不方便更不必说交结官府包揽词讼了。
  这样想着想着,窗外的而却越来越大了终于听到了和尚的警告,看样子雨是不会停的了而时间越久,山路就越滑下山就越困难……
  这倒是十分别致的经历。当我们从后山小路冒雨下山的时候嘗到了很不平凡的滋味,倾斜的几乎没有路径的,长满了各种树木草丛的山道是那样难于伺应,往往要拉住了丛树的枝条才能放心地滑下去
  但偶尔驻足休息时,就又看见了奇妙的景色满山的浓绿一经雨洗都泛着油亮的光泽,山腰是一片迷蒙的雾像围了一束轻絹。
  等回到“破山兴福禅院”时人们的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这雨的确落得有些扫兴,它打乱了原来的计划本想拜谒新近发現而且重修过了的黄大痴墓和吴渔山的墨井的,也打消了原议只在一家著名的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菜馆——山景园里吃了刚刚上市的鲍鱼,就上了汽车
  雨,洒在公路上洒在长着茂盛的农作物的田野里,洒在新兴的近代化的城镇上空当暮色逐渐袭来时,当汽车从黑暗中驶近布满灯火的嘉定、南翔的外缘时可以看见车窗玻璃上面布满了闪光的水珠,城镇的灯火也变得红红的了没有这雨,是不会为夜晚归途增添一重朦胧的诗意的等车子重新驶入黯黑广阔的田野时,就又猛地听见欢畅的带着金属意味的震耳蛙鼓不用说,夜雨也为咜们带来了很大的愉悦


  游邓尉  今年的多雨,以前几乎有一个月没有睛过老早就和盖叫天先生约好陪他到苏州光福去看“清奇古怪”四棵柏树,也就因为下雨的关系一直拖延着没有能够成行。过了清明天晴了,可是又突然热了起来像是初夏光景了。今年江喃的春天好像就是这么匆匆地过去的
  我们坐在沪宁车上。盖老穿了一件呢夹袍天太热了,他不能不把袍子脱掉
  去掉袍子以後就露出里面白粗布的褂子,青绸裤和一双双梁的缎鞋
  这个打扮看来如此熟习又如此陌生,也许在北京北海还在哪里,间或还可鉯看到这样的装束吧可是在上海,那简直就看不见难怪盖老笑着说:“你看我这个打扮怪相不怪相?”这双鞋还是三十年前做下的湔几天才从箱子里翻出来。白粉底黑缎面,高高的双梁正像他在台上演《拿谢虎》穿的那双云鞋,虽然云鞋有花又是紫色的。这双鞋配上青绸裤白布褂子和他那白发飘萧的两鬓、紫红丰满的面庞配在一起是非常协调的。盖老今年六十九岁了就在前一个月,他还在仩海登台一上台就又是“活武松”。奇怪吗”没什么奇怪的。”盖老常这么说“今天有毛主席吗,我老不了还能再唱他几十年。呮要能让我有登台的机会”老先生用不惯我们常用的词“活在毛泽东的时代里”,但他的话就正是这么个意思
  我们约好第二天中午在木渎的饭店里会齐,再一起去光福盖老要我找两本书,考查一下有关光福的历史这样玩起来可以更有兴趣些。
  我本来随身带叻一本《百城烟水》这是清康熙中吴江徐松和长洲张大纯所辑的地方名胜志。本来以为可以够用了可是晚间枕上一翻,材料实在少得佷不能满足盖老的期望。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到人民路一带的旧书店里去翻看架上的旧书找来找去才买到了两本铅印本的《光福志》,時间已经将近中午了
  匆匆赶到阊门,汽车站上游人在排队最早的班车也要下午两点才开,只好跳上一部三轮车赶紧出了城。
  挺好的太阳不像昨天那样晒在身上发烫,只引起一种暖融融的感觉这才是真正的春天迎面而来的风吹在身上也觉得愉快。公路比去姩前年都好得多坐在车上有一种不太感觉得到的震荡,拿起书来赶着看同时眼睛又不得不常常被吸引离开纸面。公路两旁是一片绿茬碧绿的海里常常出现一大片黄的、红的菜花,像织锦菜花也有那么一种淡淡的香气,想仔细闻时就又没有了还没有翻完一卷书,已經到了横塘了
  别看轻这的一条,和架在河上普通的木桥古代诗人为它唱出了多少美丽的诗句。祖国就是这么可亲在每一块土地仩面,都留下了丰富、美丽的故事
  多少代的年轻人在这个横塘上发生过多少次美丽的恋情,不一定是这条小河才叫横塘只要有河沝、有垂柳的地方都是的,不是吗
  我们遇到了多少次迎面而来的和从后面赶过去的汽车。大卡车上满满地挤着春游的人们他们大嘟是集体的,从车上插着小红旗可以知道
  有工人,有学生从卡车车身写的字上可以知道。旅行的人们是的、激动的从他们唱歌嘚声音里可以听出。每逢一辆卡车驶过车上的人都向我们笑,好像带着一点歉然的意思
  最初我觉得奇怪,后来才明白他们的歉意不只为了赶到我们的前面去,更重要的恐怕是卡车给我们留下了一阵长长的尘雾的原故
  赶到木渎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个土人了
  在饭店里和盖老遇到了。我们进门的时候是十二点一刻找到了座位坐下来是十二点半,等到吃完了饭走出去就已经快两点了。
  这一回坐的是汽车
  车子从灵岩山脚下穿过去,在太湖旁边的山群里走着显然,这里出现的山水是另外一种风格了
  说来惭愧,苏州来过不下二十次好像应该到的地方都已经到过了,其实除了城里的几个花园以外最远也不过是到了灵岩和天平。平常有这样嘚感觉苏州的山水也不过和它的花园是同型的东西,很像小摆设灵岩山上的庙和塔,天平山上的那些“笏”(天平山壁上有许多像朝笏一样的岩石有“万笏朝天”的名称),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盆景苏州人做得一手出色的盆景,灵感大抵就是从这种地方来的可是现茬车过灵岩,才发现太湖边上是另外一种风光虽然比不上西南山水的雄奇,可是到底已经不再属于盆景的范畴了
  真好像又温习了過去所谓常熟派画人的笔墨。从前总奇怪为什么画里常常只写一树一石。一角危楼、一个孤立的山峰看了光福道上的山水,我想是可鉯多少对这个问题有些理解的
  车子一转弯,就会在你眼前送来一棵怪树那古拙的形态,插在山角上不能不引起你的注意,如果伱是画家就不能不把它记录下来。
  有很多册页其实就等于现在画家在笔记本上留下来的速写。
  江南水山就往往有这种平凡Φ间显现的雄奇,这和西南山水那种必须用层峦叠峰的大幅表现的正是两种不同的格局
  又比如,在谁的笔下呢好像看见过一种所謂“荷叶皴”的表现山峦的方法。
  过去就很奇怪难道真有这样的山么?光秃秃的简单得像叶脉似地勾上几笔就算了。现在就真正看到了那范本山是并不奇的,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可是阳光照在山上,就会给你一种奇异的感受山上真的出现了那样单纯但却具囿个性的勾勒。
  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我们过去的画家“师造化”的写实主义风格
  盖老和我谈起了邓禹的故事。
  原来在光福朂著名的一座山就叫邓尉山照《百城烟火》的解释是“汉有邓尉者隐此,故名”而且说明,这里有三个邓将军祠其中的一个,相传僦是“为东汉大尉邓禹三兄弟所居各村祀之”的。
  盖老想起了《上天台》的故事汉光武的唱词里就有“文仗着邓先生阴阳有准,武仗着姚皇兄保定乾坤”这里说的就很明确。邓禹和姚期不同被称做先生,好像和诸葛亮、徐茂功、刘伯温是一流人物本来是军师,后来却发展成为妖道似的有些神秘了
  《后汉书》上记载过邓禹的事迹,有他一篇列传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曾经到苏州来做過寓公。他的事业大半是在河北、河南、陕西一带的平原上了发展起来的,无论如何也考不出他曾经来过苏州的故实
  原来《光福誌》的编者也解决不了这个疑团。
  卷八《奇观》里记下了一座“司徒庙”所祀的是邓尉山神,俗称“土地堂”“相传汉邓禹”。
  原来邓禹已经作了本山的土地接下去说:“汉世祖(当指汉光武刘秀)中兴洛阳,司徒(司徒是官名邓禹曾担任过这个职务)仗筞以从。考其里籍盖在南阳新野,其在吴中庙祀不知始于何时?”(引明徐帧起先生碑阴)考证是很难着手的这个从明朝就无法解決的问题,也只好让他去了
  我们的目的地原来就是这个“司徒庙”。不过现在已经改了名称在新修的围墙外面,已经改题了“古柏精舍”
  房子并不大,后进是邓禹的享殿看看那雕塑,不过是近时的作品面貌和上的岳王很相似。再前面一进禅堂则布置得颇為干净正像一般公园里的茶室,墙上挂着嘉庆以来名人的对联铜井山人潘遵祁所写的一幅是“此中只许蛮凤宿,其上应有蛟龙幡”這就说的是前面庭院里的四棵古柏,我们这次想来看的主要的也就是它们
  在小小的一曲围墙里面,种了四棵柏树它们本来是前后錯落地排列着,没有什么特色可是在百年来的风雨里,其中有两棵树起了变化
  雷雨在不同的时期击折了这两棵树,都是从树顶起紦树身劈成了两半的其中一棵树的上半已经裂了开来,下半株却依然完整;另一株则整个裂开了折成两半的树干倒在地上,埋在土里却从左右两面十几尺外面,重新钻出地面在枯死的枝干上面丛生了新生的绿芽,那树梢就更抽出了生意弥漫的新枝越过墙头一直伸展到墙外去。
  柏树的年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年从对联上看,它遭到雷雨而变形也已经是近两百年前的旧事了。
  中国人民对松柏有特殊的爱好在我们伟大祖国的辽阔的版图里,到处都种植着这样的植物画家喜欢拿它作自己的粉本,诗人喜欢拿它做歌咏的对象哲学家喜欢用它来象征某些品质,他们从不同的角度指出了它的特色而进行歌颂它那枝干槎桠的古朴姿态,孤高挺拔的风格它的力嘚旺盛,都已经成为长久的画题与诗料可是邓尉的古柏却能引起人们更丰富的联想,它的生命力的到了这样的地步即使遭到的是毁灭性的打击,却不能摧折它的它仍旧坚强地活了下去,并且活得更美丽更茂盛了
  这不就是我国劳动人民品质突出的特征吗?人民的特别钟爱它不就正是特别欣赏它的这种特点吗
  房子里挂着另一幅金石家吴平斋(云)的对联:“清奇古怪画难状,风火雷霆劫不磨”是多少指出了这一特色的。
  盖老对我说他每年都要到苏州来一次,到苏州来总要来看看这几棵树他借了我的钢笔去,在一张尛纸上仔细地画出了这棵树的姿态画得很仔细,每一个小地方都不放松他十分严肃地勾出了一幅素描的底本。他说回到上海以后,偠把这素描和照片交给一位画家画出来
  他惋惜着这次没有能够把这位教授约了一起来。
  盖老对山水草木的丰厚感情给我留下嘚印象是很深刻的。老艺术家的这种特色在别人身上不大容易看到他有时候开玩笑地说:“我这点本事都是‘玩’出来的。”这是一句意义深长的话他看见别人玩鸟,就起自己年轻时候养过多少种鸟而且能仔细地说出这些鸟的特征来。不只是鸟对草虫、花木……他嘟有极丰富的常识,他都“玩”过
  这个的生活经历太丰富了。他不只是“玩”更重要的是,他有比别人更敏锐的观察、想象力怹的非常敏锐,从一件小事可以联想到很多事情这在一个艺术家说来是更可贵的。我们不必牵强附会地说他在台上的某一个身段跟这棵古柏的姿态有关,或者说他的性格中间的某些方面也和这个有关可是,有很多东西都丰富了他的舞台艺术和性格却是无疑的。
  茬禅房里喝了一杯极淡的本山茶以后我们仍旧坐了原车回去。
  春天的太阳到了傍晚是更可爱的坐在车厢里望着公路两边长得十分繁茂的小树,这些我本来并不认识的树经过庙里和尚的解释才知道就是夹种着的桑梅。邓尉的是有名的最盛的地方叫“香雪海”,可鉯想见那种漫山遍野开着梅花的盛况现在已经过了花时,梅花是看不到了这地方植梅如此之盛,是和蚕桑分不开的原来更多的是桑畾,而在桑田里夹种梅树则可以避免虫害。
  从一望无际的碧绿的桑田仿佛可以看到苏州有名的织锦美丽得像天上的云彩似的云锦。在春天的傍晚邓尉附近的山光水色里,也正美丽如画好一片锦绣的山河!
  苏州的杂感  到苏州去玩了一次,度过了两天江南朂好的
  我是冒着雨去的,还夹杂着寒冷的北风一下子把前两天的闷热都赶走了。照理说这不是理想的旅行天气。但我还是决心仩了火车下车以后,苏州市上正飘着如尘的细雨我在公共汽车站上等车,又看到了挑了一担碧绿的青菜跨着悠徐灵巧的步子,一手張着伞伞柄就搁在扁担上的农家。这是只有在苏州才能看到的“风景”不过那柄伞已不再是发出特殊气味的油布伞,换上了一把黑色胒龙的自动伞就只有这么一点儿差异。
  我上次到苏州距今恰好一年十多年来只来过三次,因此至今还留着一些生疏之感这对一個新闻记者正好相宜。只有陌生的地方才能发现“新闻”
  北寺塔重修了。塔前又增加了一座牌坊油漆方干。外面是围墙不能走進去看。后来打听了才知道这座牌坊是从“申衙前”搬了来的,是申时行的“御赐建坊”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坏。申时行的“衙”早巳化为民居了那座相当完整的建于四百年前的牌坊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就很不调和。搬到北寺塔前正好起着“山门”的作用。申时行在蘇州是有名的是明朝的状元兼首辅,也并非什么有特殊贡献的人物但他却是妇孺皆知的,原因是著名的评弹《玉蜻蜒》叙述的就是他嘚故事
  这是一个“风流”的故事。一位少年在游览尼庵时和年轻美貌的女尼发生了在尼庵里过了一阵快活日子,后来终于死在那裏女尼后来生下了一个男孩,不敢留养将少年的遗物——玉蜻蜒——缚在婴儿身上一起遗弃了……总之是后来发生了一连串悲欢离合嘚故事。评弹中主人公的名字是申桂生好像就指的是申时行,我也说不清楚但在从前,申家是为此经了官的虽未禁演,但演唱必须妀为“金桂生”如果谁一说申桂生,就要被捉将官里去但听客的心里是有数的,大家心照不宣这倒也是一种巧妙的妥协方式。
  苐二天一早天气虽然颇冷,但雨已经停了而且出了太阳,是一个近于初冬的好天气我很早就到“朱鸿兴”去吃了“葱油开洋面”,菋道不错虽然尚未达到历史最好水平;而且著名的“虾爆鳝面”也不见。此外朱鸿兴的店招似乎也不曾恢复,我匆匆走出时竟未注意目前的店名。这时“朱鸿兴”对面的恰园刚开门
  于是我就成为第一个游客。在面临假山、古木、池水的平台上作了一套早操,偌大一座园子此时似乎竟为我一人所有了。
  这以后就到了“观前”这时有不少新建筑。在漂亮的“文化馆”的玻璃展览窗里看到叻九十六岁的汤国梁女士在苏州市领导人陪同下赏月的摄影她是苏州市革委会的副主任,也是市政协的负责人很好,很难相信已是如此高龄了
  汤女士是章太炎先生的夫人。太炎先生晚年就住在苏州
  十年以还,太炎先生为“四人帮”的论客诬蔑得不成样子現在总算是非清楚了。但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近有文侩……竟也奚落先生以自鸣得意真可谓‘小人不欲成人之美’,而且‘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了’!”这种可恶的现象,一时怕也未能绝迹因此,看到汤先生的受到人民的尊重是不能不高兴的。
  玄妙观已经整理得清洁非常解放前那种乌烟瘴气不复存在了;但又不免觉得有些冷落。使我吃惊的是踏进三清殿却发现新华书店就设在这里。那昰因为书店的新址正在兴建尚未竣工的缘故。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日
  花步  虎丘看来还是应该算作苏州最值得的胜地。虽嘫严格说来它不应算作园林。
  虎丘是山不像别处要用人工来叠石;它是天然的,自然气局也阔大虎丘在一些名园中历史最古,僦算撇开剑池、试剑石这些迹近神话的所在不论只是那座云岩寺塔,也就古老得可观;因此虎匠的古树也不是其他任何地方所能比肩嘚。
  古树是园林中最珍贵的事物。亭台楼阁无论怎样精致豪华,都是可以指日建成的只有树,要它合抱、参天除了慢慢地生長以外,没有别的法子想今天的科学技术虽然有了飞跃的发展,但对此似乎还缺少对策虎丘的古树都编了号,前后山一起大约有五百株左右三五百年的树是不稀奇的。剑池边上一株老树就在塔身的右侧,像一把伞盖;它身边的一棵雀梅从石隙里一直盘旋到涧底,吔有百多年寿命了
  在千人石后面有一颗从石缝里钻出来的小楼村,原来是从一株已枯死的数百年老树根上萌发成长起来的有如一株大型的盆景。
  在千人石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原来是等候照相的人这是有趣的现象。因此想到山门外面,过去有许多卖耍货嘚店铺现在都不见了。这是应该恢复的
  《》上说,薛幡从江南回来带了不少玩意儿,其中就有在虎丘山上捏成的薛幡的小像這些东西曾经使大观园中的少女喜欢得什么似的,可以推见它们必然也会使今天的人民及国外的者欢喜赞叹的。当然花色品种不但要恢复原有特色,还得添出新的式样来并加以改进。
  从虎丘出来就到留园去在著名的冠云峰后面的茶室里吃了一碗茶。
  比起去姩来留园也新作了一些修饰。那方嵌在壁间的钱大听手书的石刻“花步小筑”及题记也重新填了,我愉快地读了一下在过去,这是往往要被忽略过去的竹汀居士的题记作于嘉庆丁已(一七九七),那是一百八十年前这座明代徐氏东园故址刚由刘蓉峰(恕)买进时嘚事。因为此地的旧名是“花步里”所以才题作“花步小筑”。
  “花步”这个名字实在美得很
  一面吃茶,一面就在想“文囮大革命”中,苏州的园林也是遭到了一些损失的其中最使人扼腕的是,许多名园里的木制联匾都不见了(石刻却大抵幸存因为搬起來较为困难),至今没有很好地恢复一座名园,没有了这些联匾就正如美人被剜去了眼睛,名画被剥掉了题诗《红楼梦》上说,大觀园落成时贾政郑重其事地带了宝玉和大批清客为园中的许多重要风景点撰拟题属,可见这是非常重要的希望这些被撤下来的联匾,還都堆放在什么地方的角落里那就好,取出来洗净、漆过挂起来就是。
  偌大一座拙政园匾额好像也只剩下了三五块。其中最重偠的“远香堂”却在的但不是原物了。没有年款和题属只孤零零的三个字,而且是由左而右的同样的情况在虎丘也有。新建的“石亭”题额也是由左而右的,但就在那后面旧额“别有洞天”却是由右而左,飓尺之间就发生了矛盾我看,在这样的场合也还是保留原貌,不必标新立异为好吧
  就在留园的主要建筑、冠云峰后面的大厅里,悬着吴县汪东所书的“林泉誉硕之馆”的篆书匾额新漆过并重新填了绿,就好得很那里还有两座大木屏,正面是壬辰(光绪十八年一八九二)吴慧斋、陆廉夫、倪墨耕等合作的《冠云峰圖》,背面是俞曲园写的赞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好像也一直不曾被撤换过也许在“四人帮”看来,这些人物虽然同属封建地主阶级但还不算“罪大恶极”,因而允许其暂时存在的吧
  拙政园曾经是李秀成居住和办公的地方,解放后也曾作为“太平天国忠王府”洏布置过展览现在是毫无痕迹了。那原因自然也是大家知道的“四人帮”在太平天国问题上别有用心的只突出一个洪秀全,而将杨秀清等一大批开国勋旧全部“打倒”李秀成更不必说。现在那用心是路人皆知了太平天国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如果只有一个领袖囚物是十全十美的“超人”其族则全是昏蛋,那末这场革命从根本上就发生了问题而其前后持续了若于年,使清政府几乎覆灭的业绩也将成为不可理解的“神话”。“四人帮”一手炮制的“神话”多矣这只不过是一例而已。
  除非一手能将太平天国通通抹掉便罢否则李秀成的名字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在这里采取闭了眼睛的不承认主义是无效的。关于李秀成等人的功过、评价问题史学界吔开始了重新的讨论。我想这是应该的,也是必要的
  一面吃茶,一面晒着太阳身上暖暖的,发生了以上一些感想
  最近看箌一篇文章,谈起伦敦市的名人故居都在门前钉上一块牌子作为标识。
  后来因为提出要求者大量增加官方已经在踌躇,而且提高叻名人的标准了这就使我联想到苏州。苏州的“名人”比起伦敦来,怕要加上几倍也数不完如果也照样钉起牌子来,也必然是令人頭痛的事
  我想牌子固然不必匆匆忙忙地钉起来,认真考虑一下倒是很必要的而且有些日就湮灭的遗迹也应该加紧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轻重缓急也要很好地斟酌
  使人头痛的确是“名人”的标准。
  我们的标准自然应该与伦敦的不同我们在评价人物时,是┅直采取一分为二的方法的对今人如此,对古人也并不两样除了“四人帮”
  和秦桧之流以外,都应该采取这样的方法“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分析时是必须十分细致的。在社会科学中也应该采用更细密的科学方法首先要求心中有数,牌子是否要钉、何时去釘那倒可以慢慢考虑。
  至于“四人帮”和秦桧之流也万不可一笔抹煞,他们的恶迹、罪行要详细地一笔不漏地记下写入另册。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三日
  文徵明及其他  这是去年的事了在我下榻的阊门附近,有一处过去不曾知道的名迹是闲谈中从当地嘚父老口中听到的。马上就去访问访问的结果却是满怀惆怅。
  那是在一个有着“文衙弄”名字的小弄里苏州“某衙前”这样的地洺似乎不只一两处,可见过去这里的“文风”之盛也就是说有许多封建官吏曾经住在这个地方。这里的“文”指的是文徵明他并非显宦,不过是一位著名的书画家他的子孙也大抵都是“白衣”,真不懂何以会有这样一个阔气的名色
  明代著名画家、“吴门四家”の一的文徵明的故居,现在是一家什么工厂的仓库要进去参观还得熟人引进。进去一看有一个几将干涸了的污秽不堪的池塘,北面的┅排临水的水阁一望就知道是明代的旧筑,宛如一条彩虹窗槛都是细巧的木雕,窗上糊着破报纸因为是作仓库使用的,水阁中间的┅节已经被压得几乎坍下来彩虹则变成显示经济危机的曲线了。南面的假山上部有一个乳鱼亭,只有一半露在外面也是明时旧物。夲来这是赏荷的所在但那池中却没有半点的影子。我当时只是匆匆一望就走了出来,没有也不可能细看据说,这里还有博雅堂、梁澗和当年文徵明读书作画的三间古屋这些都是明代的建筑。
  据说文徵明的这个故园叫做“敬亭山房”。后来归了姜氏改名“艺圃”。
  再后来就一直是绸商的商会改名“七襄公所”。苏州的丝织业是有名的因此这里还一直保存得不坏。拿来作仓库不用说,那又是“四人帮”之流的“德政”了
  这样一个大半保存了明代建筑的旧迹,也许由于规模小也许因为被绸业商人霸占了,过去幾乎没有人知道连撰写《江南园林志》的童患建筑师也不加著录。
  想来苏州类似的遗址必不只此现在都还在“若存若亡”之间,鈳真是已经到了非立即采取紧急措施不可的时候了
  号称苏州三大名迹之一的“文衡山手植藤”,本来是在拙政园里的过去每过此園一定要去看看。后来不知怎样一来古藤“失踪”了,找来找去也不见这次是偶然到拙政园侧的博物馆去看看“出土文物展览”,才耦然在出口的地方重新“发现”了它荒秽不堪。要不是那块桥立的小小的石碑我还不敢相信这就是那有名的古藤。如果发现了一件文徵明的书画那总是会被珍重地藏在博物馆里的吧?但他的故居、他手植的花木却不屑一顾,这确是奇怪的逻辑我看这就是“四人帮”的流毒,应该彻底加以消灭的
  也是在去年,也是从朋友那里得到的线索说是狮子山上发现了晋墓。我就一个人跑了去采访狮孓山确是像一头伏在那里的狮子,也并不十分高大可是要找这晋墓,却颇费了些手脚好容易从后山爬到前山,最后还是得到在田里劳動的社员的指引才在“狮子”的腹部发现了墓穴。还是发掘以后的原状墓里还残存了砖扩,墓外则是大量的散堆着的完整的、断碎的墓砖砖上都有字的,每块十斤上下上面的铭文是“元康三年六日庐江太守黄明亭侯主簿高口口”,这是西晋惠帝时的砖距今一千六百八十五年了。这次在苏州博物馆的“出土文物展览”中看到了狮子山出土的青瓷器“说明”中标明的时代却是“东晋”,至于有字的晉砖也一块都不陈列。
  我们伟大的祖国有着悠久灿烂的古代文化苏州是一个著名的古城,这确实都是值得骄傲的但也确实出现叻“四人帮”那样不肖的子孙,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古砖、带的古砖、带有显示晋代典型的隶书风格的铭文的古砖就这样散落在地上,无囚过问这是说明古国的文化遗产的丰富呢,还是“四人帮”的流毒应该是易于辨别的。
  苏州作为一座名城是国内外旅游者所十汾向往的地方。我们确实已经做了大量的很好的工作但也应该看到,潜力还大得很方面还多得很。不该年年月月总是那些老花样就昰老花样也该不断地丰富、提高,使游览者有更新更大的收获
  真是大有可为。应该把工作做得更好“四人帮”的流毒还得花大力氣加以肃清。
  如果认真这样做了很自然,那好处必不只表现在旅游方面而已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三日
  东山之美  到苏州嘚第三天,是一个绝好的晚秋天气清早,一个人跑到南门车站登上了去洞庭杨湾的公共汽车。在抓纲治国、大干快上的日子里想找┅个游伴是不容易的。那么就独游吧!独游也有独游的好处事先没有任何条条框框,一切全凭自己的摸索、实践不论走到哪里,只要伱肯请教广大群众就都是你最好的向导。
  你会发现这些普普通通的农民都是最、好客、热情的他们有最丰富的知识,比起某些职業导游者的刻板、僵化、滔滔不绝的解说实在要好得远得到同车的东山人的指点,我在一个叫做“涧桥”的小站下了车沿了一条平整嘚石板路走上山去。真是一片浓绿这早在汽车上所见的公路两侧,就已是如此了一丛丛的栗子、银杏,布满了公路两侧的冈峦有许哆树我是不认识的,请教了以后才知道不能不暗暗惭愧知识的贫乏。
  银杏我是见过的,而且见过几百年的古银杏在青城的上清宮的山门楼上吃茶时,我曾凭栏抚摸过一株从山凹深处挺立起来的老银杏的树冠过去我所见的银杏往往是一对,并列在寺院的山门外面而这里的银杏则是大片的林。树龄并不怎样高可也都有几十年、百把年了,真是一种壮观
  枇粑,是见过也吃过的也欣赏过沈石田所画的枇粑折枝。只是这回才真地看见了巨大的老枇粑树正在开着一球球的花。不用请教我认得那叶干,但使人吃惊的是它们垂蔭如盖的风姿而且也是成林的。
  碧螺春这被龚定庵赞为“天下第一”的名茶,原来就随地种在山路两侧毫不矜贵,恰如一丛丛矮小的灌木冬青它们也正在开着一朵朵白色的并不美丽的小花。龚定庵用“秀颖”二字形容它指出它特有的“山水芳馨之气”,这都昰极确切的使我吃惊的是它们的平凡。人们告诉我这茶,春天采的就是碧螺春再返就是炒青,这时候不能吃了。
  山路两侧还種了梅树这我是有些认识的,但却说不准怕也许是桃树,就向迎面走来的一位老人请教:“是梅花吧”老人回答:“对啦,是梅子”这又不能不使我惭愧了。就是在如此简单的植物名称上也显出了差异。城里人念念不忘“香雪海”从小就背熟了孟浩然的“踏雪尋梅”和林和靖的“暗香疏影”,不禁冲口而出了但农家所更重视的却是它的果实,其实也不只是农民曹盂德就曾“鞭梢一指”,用遠处虚幻的梅林解除了大军的干渴:“青梅煮酒”,也是曹孟德和刘玄德的典故可见在三国两晋时,人们对梅树的兴趣也是着重于果实。
  到了北宋住在苏州的著名词人贺铸的名句也说:“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也还是“梅子”……
  这样想着,走着山路一折,看见了隐蔽在浓绿丛中的一座小巧的古庙新粉过的黄色墙垣,在阳光中特别艳丽没有山门,(屾门应该在山脚下的什么地方早已毁去了。只还剩下一个极古朴的石瓷方池有鸭子在池中游水,这一定也是古寺原有结构的一个组成蔀分)从一个小门进去,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当中则是大殿。殿后还有一进左侧也有一进,都很小巧大殿也一点都不富丽堂皇,紫金庵这一组古建筑却小巧得恰好
  看得出,这里最近经过整修也粉刷过。我觉得这一切都做得十分出色人们并没有大兴土木,把這地方弄得金碧辉煌小小的庭院里洁无纤尘,每个院落里都有两株古老的花木那是金桂、玉兰、山茶,树身周围都环绕着石砌的八角婲坛
  虽然不是花时,但看看那古老的树干古拙的、盘旋伸出了殿角的枝条和那一片绿荫,真使人感到、舒适随喜了著名的古代洺塑罗汉以后,就到左侧的别院居里去喝茶那里供应本山的碧螺春。
  金黄、娇艳的日影洒满了小小的白云居,在茶座上可以望见尛院里古老的山茶、短垣和墙外的满山苍翠
  喝着茶忽然想起了《江南园林志》作者的一些议论。他回忆解放前的拙政园时说:“今雖狐鼠穿屋薛苔蔽路,而山池天然丹青淡剥,反觉逸趣横生……爱拙政园者遂宁保其半老风姿,不期其重修翻造”
  他又批评那时的狮子林说:“惜屋宇金碧,失之工整”又在论庭园布置时说:“且石径之苦薛未生,亭台之青素刺目非积年累月,风剥日侵使渐转雅驯不为功。”
  在有些人看来这真不免是一连串“怪话”。然而我是相信的他说得很不错。
  当然我并不主张使园林都荒芜败落不成样子,但我也不赞成把它们弄得“俗艳”
  这是有道理的。就如眼前的宋塑有些地方是经过后代好心的“善男信女”重装过的,因为手段拙劣就弄得不成体统,反而损害了原作的丰姿相反,那座观音没有经过后人的手术就极好,使人真正认识了古代名工的手段博物馆里的出土青铜器,都保留着斑斓的铜锈为什么不——一擦拭,恢复它们的原状呢那道理也一样。
  重新整修过的紫金庵就做得很好不再荒秽了,但也没有打扮得使人“触目惊心”这是值得称赞的。
  在白云居里坐了一会吃到那盏碧螺春已经有些淡了下去的时候,就动身回到东山去不打算走公路,想穿山而过人们警告说,不熟习山路陌生人想独自走回东山怕有些難,但我还是决心闯闯看先是穿过了一片,是一片古旧但颇齐整的民居建筑都坚实、讲究,看得出这里一直就是富庶的地方石板路┅直穿出村外去,好一片漫山遍野的果林慢慢地走上山去,扑面而来的是一大片结实累累的橘林“正是橙黄橘绿时”,少女们用剪刀茬采橘子不一会,地上的筐就满满的了我还在路边发现了一种陌生的树木,说不清是什么品种打听的结果,原来就是洞庭东山著名嘚杨梅
  爬到山脊,在路边的石块上坐下来休息放眼望去,这一片山岭已经很少空隙几乎全都布满了各种果树。人们在繁忙的收獲还在开辟着新的林地,这都不过是果林中间一些小块的隙地用水泥结构支架着的水管也铺设起来了,水是从山下提了起来的
  跨过岭去,面前是又一座山屏只是在屏风缺处望见洞庭的一角。
  这时从另一条山路上走下一个中年的农妇来挑着一副担子,带着兩个小女儿问问她,知道是到东山镇上去的于是就结伴同行。一路上打听她这里的生产情况、农家收益证实这确实是一个富庶的地方。当地的劳动日值总在一元以上生产队主要是经营果树,自己也种粮食不过只能供应口粮的一半不到,缺额由国家调拨补充收入朂好的是枇粑,茶也不坏又说今年的大旱,果树也有旱死的所以新建了水利灌溉的装置。苏州地区的农业生产是非常出色的洞庭山┅带是经济作物区,也实在经营得好前些年“四人帮”打着“以粮为纲”的招牌疯狂破坏农业,也不曾受到太大的影响按照“四人帮”的政策,这里的梅子、银杏、枇粑……统统应该砍掉在石头上面叠起梯田来种庄稼,才算得是执行了“正确路线”的吧这里的人民昰聪明的,他们顶住了这股反动的狂风恶浪
  下山时又穿过了几处村落,房舍也都清洁齐整老太太坐在门口照管着鸡群,和走过的農妇打着招呼互相问候。这样走着走着就又走进了一条狭狭的长街,店铺也多起来街道很狭,在一家药店门口停着一部板车我们嘟只能侧身才能通过。车上满满地装着扎得紧紧的枇粑这是重要的中药药材。走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早已到了东山
  这道长街,怕有四五里吧
  新修的洞庭饭店里真是座无隙地。坐在桌上等菜时忽然想起了史上占了颇重要地位的田园诗。
  从紫金庵走回東山一路上所闻所见,美丽如画的山水草木淳朴可爱的农家男女,鸡鸣犬吠流水板桥。这一切在久居城市的人看来真是可亲可爱,不能不产生留恋总想什么时候能到这样的地方住些时就好。《红楼梦》写贾政游园走到稻香村时,发表了“未免引起我归农之意”嘚评论不是不可理解的。不过前两年刘大杰教授在一本文学史著作中论及田园诗时,却把这样的思想定为“貌似超然于尘俗之外其實却是儒家政治路线的产物”,那可真是危险之至如果依照教授的指导,做人可就艰难了谁都不想充当教授指派的“失意的儒家反动派,挂起‘无道则隐’的幌子”的“逸民”像我今天的旅行,一路之上就必须闭紧了眼睛什么都不见;或者睁开眼睛,也得像翠屏山裏的头陀似的一路高声呼叫批判儒家的咒语,这才庶几可免于难的吧
  田园诗的时代,大抵是已经或即将过去的了在向“四个现玳化”的伟大进军中,农业的面貌必然会产生惊天动地的变化机械代替了扁担、铁锚,养起鸡来也要工厂化老太太养鸡的优越性也很赽就要过去的。这都是无疑的、值得高举双手欢迎的伟大的新事物不过我想,到了农业现代化完成之日东山的山水一定还是在的,而苴将更加美丽
  新田园诗也必然会茁壮成长起来。作者也不再是什么“士大夫”而是更广大的从新农民中产生出来的新的诗人队伍。人们从落后的生产工具、生产关系中解放出来以后也必然还会有他们自己的“闲情逸致”,但这无疑已是崭新的思想感情了
  这樣想着,慢慢安下心来吃着“红烧划水”了。这时从门口又传来了叫卖新菱的声音而这座新建的饭店,也实在显得大小时代的步伐委实快得使人吃惊,许多新采取的措施、新进行的改革不要很久就又变成落后于形势的东西了,这座新建的不算小的洞庭饭店就是一例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十一日
  钱柳的遗迹  过去我到过两次常熟,都已在二三十年以前两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过夜只到了必须也应该去的几处地方。破山兴福寺、言子墓、剑门、拂水还有王四酒家和城里的山景园。其实常熟还有更多有意思的旧迹如黄子玖的墓,吴渔山的墨井毛子晋的汉古阁,翁同酥的故居……
  这许多有的已在若存若亡之间,有的已化为民居或闲人机关、工厂咑听起来,人们也往往说不清楚这是不能不使人惆怅的。
  常熟过去是文风极盛的地方凡是封建文化高度发达的地区,必然有它不鈳缺少的经济基础这里是三吴地带有名的鱼米之乡,富庶非常只要看那地名就可以知道了。(《百城烟水》说:“常熟县其地丰穰,故名”)过去人们常说的“苏常”,就是将它和苏州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这样的地方,必然读书人多也就是大小地主多,又必然產生大量的官僚、豪绅同时像诗人、文士、画家、藏书家、出版家、艺人……之类的副产品也就多。五六十年前常熟人丁初我编印了《虞山丛刻》、《虞阳说苑》(有甲乙编)等书《说苑》收入了几十种笔记、纪事,详细地记录、反映了晚明清初当地社会的种种形态繁华腐朽,没落荒淫真是千奇百怪,匪夷所思这是非常珍贵的社会史料,虽然不曾着重反映对立面的种种但劳动者苦难悲惨的生活,是可以推想而知的
  在《虞阳说苑》中着重介绍的重要人物,是典型的地主豪绅乡宦钱谦益(牧斋)钱收斋在政治上是一个典型嘚投机分子和丧失了气节的人。
  他先是东林的头面人物后来又投降作了贰臣,晚年又搞过一阵子兴复故国的地下活动同时他又是那个时代一位重要的学者与诗人,在明清之交的学术界和文坛上是有很高威望与成就的人物。但因在政治上的堕落他的这种地位也明顯跌落了。清朝也不喜欢像他这样的人物他的著作后来一律成了禁书,连旁人的著作因有他的一篇序也不免要连带遭殃钱牧斋的大半苼住在,他的主要政治活动(幕后的)、著作生活都在这里进行他所作的许多坏事给同乡带来不少灾难。他在常熟修建了绿云楼、拂水屾庄、红豆山庄等园亭别馆晚年与柳如是同居在这里,一直到死
  河东君柳如是也是只能在晚明那个特定时代才能产生的极有特色嘚人物。她是有名的妓女又是出色的女诗人;她后来成为钱牧斋的爱妾,但在政治上又给钱牧斋以很大影响;她是一个很勇敢的反抗封建礼教的被侮辱与损害者在那样的社会里她力所能及地对封建制度、规条进行了轻蔑的抗拒与斗争,最后战死了但她直到死也没有屈伏。她在这方面的言论与表现比起与她同时的顾横波、董小宛……来无疑要高出许多。
  过去两次去常熟都曾向当地人打听过拂水屾庄和红豆山庄的遗址,没有人知道至于柳如是的墓就更不必说,没有一个人曾经听到过她的名字不过在清代,情形可不是这样她┅直是一位为人们关注的“新闻人物”,她的死曾经引起过很大的轰动连汇集案卷、传说、流言而成的小册子也出现过好几种,人们对她的兴趣也一直没有减退过嘉庆二十年(一八一五),钱塘陈文述到常熟来当县官访得了她的墓址,重修立石陈文述是刻意模仿他嘚同乡先辈袁枚的,自然会作出这样一件“雅事”来一时诗人文士赋诗纪事,热闹非常但从旧书里也只能知道“柳夫人墓在拂水岩下”,“受翁之家即在其西偏”(钱泳)这样简单的纪录
  陈寅格先生的遗著《柳如是别传》三巨册出版了,三百年前死去的这个女人恏像又受到了注意她的遗作《戊寅草》和《湖上草》也已影印出版。前不久在杭州孤山之麓曾见到了那原本,这次来到常熟好像非要訪问一下她的墓地不可了打听下来,说这墓还在当地热心的朋友还答应陪我一起乘车往访。但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只不过是一座土墩墩没有什么好看。”我自然也明白并未期望这里会有怎样奇丽的亭台苑圃,但终于还是决定前去就像三十多姩前的到处“访古”一样。一天下午在一位三轮车工友的帮助下,出了常熟西门沿虞山山麓走去。沿山的公路两侧集中了许多工厂沝泥厂、砖瓦厂、铸件厂、电池厂……鳞次柿比,公路的路面不好车身颠簸得厉害,车子只能慢慢地踏比走路还要慢。路上要经过许哆山坡这时就索性下车步行。雨后初晴太阳正好,没好久就暴渴起来这样一直走到三条桥,人烟逐渐稀少了右面是一排虞山,左側是一望无际的田垄尚湖也看不见。我想寻访的“土墩”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天知道。
  这时前面又出现了一家工厂这可能是朂新建成,也就是最末一家工厂因为沿公路望下去,再没有了别的厂房和烟囱厂门入口处有几位工人坐在那里休息。心想他们未必知噵什么钱、柳的故事不过还是姑且去问一下吧。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们立即满足了我的要求。一位青年工人在征询了两位老工人并嘚到确认以后,指示我说钱牧斋的坟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还在路面上画了一张草图说这墓正对着虞山剑门泉水流下的一条“涧槽”。至于柳如是墓他们是不知道的,好像就从来不曾听人说起过
  我们高兴起来,按照所指的方向走去没有好久就找到了钱谦益嘚墓。
  正好贴近公路左侧在田垄的边上,有两个不显眼的“土墩墩”上面长满了荒草。钱谦益的墓上有两块石碑一块是较小的舊碑,上面写着“东涧老人墓”和“集东坡先生书尚湖渔者题”字样。但可以肯定这不是陈文述所立的原碑了,碑文是一手工整的楷書完全没有东坡的气息。较新而高的一块碑上写着“钱牧斋先生墓”五字背后有“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三级第一零九四号”字样。
  三轮车工友好像对这发现也发生了很高的兴趣他帮助我辨识碑文的字迹,又指给我看这墓真的正对着从山巅剑门下来的笔直的“涧槽”,一些偏差都没有
  他还称赞这地方的风水大概确实很好。我想照过去堪舆家的理论,从剑门流下来的山泉一下子都注箌这个“穴”里了。好大约就好在这里。经过十年动乱像钱牧斋这样的人,墓地竟自得以保存下来也的确有点稀奇。不过我想恐怕這并非风水的功劳
  工友对这墓的幸而获存的解释是“大概因为这人有点小名气”。这解释并不能完全使我满意在江苏省一千多处彡级文物保护单位里,有多少能有这样的幸运呢
  翁同酥在《瓶庐诗稿》里有一首《东涧老人墓》诗:“秋水堂安在,荒凉有墓田孤坟我如是(墓与河东君邻),独树古君迁(柿一尚是旧物)。题竭谁摹宋(碑字集坡书)居人尚姓钱。争来问遗事欲说转凄然。”
  翁同酥这诗可能作于光绪戊戌(一八九八)被放归田之后那么所说应该是八十年前的光景了,大体上也就是今天所看到的状况鈈同的只是新添了一条公路,那株柿树也没有了“集坡书”的旧碑他倒还看到过。从这诗我却得到一种启示住在这里的农民大约有许哆还是钱氏的族裔,这就难怪打听起来人们都还知道遗址,而在动乱之中可能也因此而得到了保护的吧?
  在钱牧斋墓的右侧紧挨着的是另一座较小的墓,嘉庆二十四年(一八一九)支族所立的碑上写着“明赠光禄大夫宫保礼部尚书景行钱公之墓”这是钱牧斋的父亲钱世扬的墓。再走过去穿过两垄种着瓜菜的田畦,就可以看见另一座墓
  这墓也紧靠公路边上,方方的四围有矮石围栏,墓湔有两只长方石柱也很旧。
  论规模、形制都比牧斋墓气魄更大,但无一字碑竭按照旧时记载,河东君墓就在钱墓左近而近旁除此也更无其他旧家,那么这应该就是柳蘼芜的埋骨之地了
  陈文述写过一篇《蘼芜家辞》,前面的小叙说:“墓在拂水岩下钱园之內即耦耕堂故址。孤家荒没华君竹楼为余访得,乃茸而新之且树竭焉。”
  这就告诉我们这一带正是钱园的故址,秋水阁、耦耕堂这些建筑物也都在这里钱氏家族墓葬也附于此间,新修的公路正是穿园而过的
  这时从村子里踱出了一位老人,他指给我们看公路对面的山脚下,还有另一座古墓有石人、石马,前些年都被破坏了我就爬上去看,除了几堆白石碎块之外什么都不见。也许並不是墓葬却是钱园遗址的残迹也说不定。至于在桂林殉难的瞿稼轩的墓从书上知道是在拂水后面的山拗里,访寻更是困难了钱、瞿是同乡、师生、亲串,但两人的晚节却天差地远今天知道瞿式耜的人,恐怕就更少了
  寻访的结果使人满意,我们高高兴兴地踏仩了归途当车子驶过工厂门口时,那位青年工人又从后面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油漆刷子。他告诉我们王石谷的墓就在来时路上前面鈈远、电池厂侧边。真是值得又觉得高兴,在常熟遇到了这样的青年人知道钱牧斋和王石谷的工人。可能他是搞装潢的因此才对这位同乡的大画家怀着非凡的感情的吧。三轮车工友向我打听王石谷是什么人我说是个画画的。他不禁叹息说:“这些人真伟大死了多尐年,还有人牵记”
  我们把车子停在公路边的草丛里,一直向下走去在工厂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找到了这墓。这里的风水也极好囸对着虞山另一座主峰的中线。墓很完整四面用石块叠起了圆圆的墓围,上面长着一棵小树前面的墓碑上写着“清画圣王石谷先生之墓”,是“同里后学翁同酥谨题”的碑立于光绪二十六年(一九零零)春,是石谷的八世孙重修的工友是知道翁同酥的名字的,而且知道他是皇帝的
  这使他对睡在这里的画画的人平添了许多敬意,同时还惋惜至今不曾见过翁同酥的墨迹
  在墓园后面正中嵌着┅块乾隆甲戌(一七五四)石谷的孙子邦斡、邦藩等所立的旧碣,极小而寒伦刻工也很草率,可见王石谷和他的后裔都并不富裕他实茬作梦也不会梦见他的作品今天在市场上的。
  石碣上面罩着一座小小的碑帽这后面就是田垄,种着一片山芋
  这座墓被完整地保存下来,也是很幸运的也许因为乌目山人只不过是个画画的,又不曾作过官才得到宽免的吧。奇怪的是墓前并无“文物保护单位”嘚石碣难道王连“三级”文化名人都不够格吗?
  一九八二年二十日追记瞿凤起云:“柳氏墓在虞山西麓丁丑夷寇入侵,虞山首当其冲盗贼乘机横行,柳墓被发逾时始有好事者饬工畚筑重封,得免风雨之侵蚀以庇于安。”又引柳如是像跋云:“岁庚寅柳夫人墓被发。逾数月鹿门居士西郊祭扫,过而见之亟饬工畚筑重封。”(《中华文史论丛》二十一辑)丁丑是一九三七年庚寅是一九五零年。这样柳墓曾先后被盗掘过两次了。
  一九八三年一月二十四日记
  访书  多年来苏州对我的最大吸引力是书。访书在苏州比起北京的琉璃厂、杭州的留下、南京的状元境……味道完全不同。
  整整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天,鲐肺汤上市的时候我陪叻叶圣陶、郑西谛、吴辰伯到苏州去旅行。在车站上遇到周予同他是从上海到苏州社会学院去上课的。一把拖住他们到去演讲没有谁肯去,事实上当时他们谁都不能公开露面郑西谛就要我去讲,我当然不会去因为,我连一些在学院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西谛还是鈈住地说,他真的不是在说笑话正经得很,还说我是“三人行中最少年”
  这事还恍如目前,而西谛的墓前如果种了白杨的话怕嫃的也“堪作柱”了。
  记得那天晚上在酒楼上夜饭三个人都能喝,结果是虽未沉沉大醉也相差不远。从酒楼出来时观前一带早巳上灯,西谛却吵着要去访书
  先到玄妙观,在一家书店里看书我花了一块钱买了一部康熙刻本的《骆临海集》送给了辰伯,因为怹是义乌人与骆宾王是同乡。从玄妙观出来后又到护龙街上去访书书店都早已上了门板。西谛就擂鼓似的敲门终于敲开了。书店的主人是认识他的就热诚招待。记得店里刚收得许博明家的一大批藏书善本不少。特别是整整一架地方志几乎都是康熙以前的清初刻夲,西谛大声连赞“好书”其实我知道,他不久就要到香港转往解放区不想买,也没有余钱买书的不过他还是告诉我:“这些书是非买不可的,机会不能放过!”好像我是百万富翁似的这情景也还如在目前。
  从这家书店出来时大约已是八九点钟了。给秋夜的微风一吹大家也多少清醒了一些,算算护龙街上的旧书店至少还有十多家,怕是不能遍访了正是“酒已都醒,如何销夜永”西谛還是不肯回到宿舍去,终于想出主意要去看江义庄里戈裕良手叠的假山。记得也是在护龙街上钻进了一条狭狭的小弄,在昏暗中看见┅座假山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清楚,而且后来知道这实在也并不是江义庄。
  这次访书的经过想来虽然有些可笑,但确是十分的囙忆
  那以后,我就时常到苏州来每次总要有半天到一天的时间花费在书店里。当时的护龙街与玄妙观真是书的海,不只是书店连马路两边也摆着摊,连地上也都是的相熟以后,还会被书店主人邀请到楼上去看他所藏的“秘本”、残书这在我都是最大的乐趣。如果将所见、所闻、所得记下来我看是不会输于我的同乡先辈李南洞的《琉璃厂访书记》的。
  不过这种“盛况”没有维持好久蘇州的书市逐渐消歇了,到江青伙同林彪抛出那个《座谈纪要》以后整整十年,苏州市上就再也不能看到一册线装书这中间又出现了叧一种传说、神话似的故事。总的说来恰如一场伟大的魔术吧。现在那谜底也逐步揭开了如果记下来,其奇诡、悲壮就更非李南洞所能梦见
  自然,那些熟习的书店经营者也一个都不再露面,久违了
  这回,当我从恰园出来漫步走进对面的古籍书店里去时,却十分意外地被几位店员叫住了真的是意外,十年不见彼此都还“无恙”。
  于是被让进内间泡了茶,坐下来谈天这两位老萠友,是最近才从江苏北部的里调回来归了队的。在过去的十年里线装书是被视为典型的“四旧”的,那从事收集、流传线装书的人叒该是什么呢7这是不言而喻的他们的就不必说了。
  现在终于“无恙”地回来了那就好。我就问问他们最近的业务曾经收到过什麼好书?对旧本书在民间流散情况的估计今后如何开展保护、征集的工作等等。
  问题有一大堆而且并不都是愉快的故事。我不想寫什么调查报告因此在这里就略之。
  好书是日见其少了近年来他们所收的可以看看的善本,说来说去也不过十种左右就选抄两種名目在这里。嘉靖刻的贾谊《新书》冯班校来本;毛斧季的抄本《麻纺集》和《梅花袖》;归昌世的稿本《假庵杂著》,是记苏州掌故的;黄丕烈跋的明抄本《野客丛书》……
  我又被让到楼上的书库里去看书这真是好久没有过的快事。虽然看下来不兔使人失望書的质量是远远不能和过去相比了,现在摆在架子上的过去大抵是放在地上的东西,甚至还不及为了“不虚此行”,积习难改我还昰花了四角钱买了一册光绪十七年(一八九一)金陵刻本的《煮药漫钞》,书是薄薄的一本只二卷,是诗话之类的东西作者则是嘉兴葉伟(松石),他是在同治甲戌(一八七四)应日本文部省之聘到东京的外国语学校担任汉文的,那是日本的明治七年
  叶松石在咣绪六年(一八八零)又重游大阪。此书则是病中所记前面有日本湖山老人小野愿的序文(明治十五年,一八八二)
  买到这本小書,我是非常高兴的不只因为这是隔了十多年以后,重新阅肆得到的第一本旧书;更为了这是一百零四年前在中国还没有派遣公使时僦到日本去进行文化交流的前辈的作品。在敬爱的邓副主席访日的时候得到此书,实在是极为使人高兴的事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四ㄖ
  最近,应朋友之约到苏州去住了两天苏州过去我是常去的,照我旧有的经验苏州的可爱,第一是那里的旧书多每次去都能看箌一些别致的书,偶然也能得到几种;其次是那里的饮食好可以吃到价廉物美的小吃,如元大昌酒店里各种下酒的零吃、包子和面至於园林之美倒还在其次。荏苒若干年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上面所说的两种特色基本上已不存在了
  住在大井巷,出门走上大街鈈远就是恰园现在唯一的一家旧书店就在对面。
  我每次来苏州总要去坐一坐这里有些店员还是过去的老相识,承他们的好意每佽都被让到楼上去坐一下,我也总是要求他们拿出几种书来看看这种享受,在全国说来也是不易获得的了记得去年,我还在这里得到過一本乾隆原刻的《冬心先生画竹题记》总共不过十来叶,可是用的是旧纸大字仿宋写刻,墨光如漆前面还有一张高翔画的金农的尛像,用的是雍正中刻的《冬心先生诗集》前小像的旧版不过后面的题赞却换了方辅题、杨谦写的篆书。关于冬心自刻书的纸墨之精徐康在《前尘梦影录》里曾经讲起过。他说这种自刻书用的是宋纸,印刷用墨取的是捣碎了的晚明清初佳墨碎块在中国雕版印刷史上鈳以算得是非常突出的精制品。这就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清初经过百十年安定休息经济上升、文化繁荣的面貌。
  《画竹题记》的用纸是一种深黄色极厚实的竹纸,帘纹很细还夹杂着一些未能融解的植物纤维,是一种较粗的古纸我不敢断定这是否宋纸,但和宋代印刷佛经的用纸是相近的去年在北京图书馆看到《冬心先生续集自序》,用的也是同样的旧纸可见徐康的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金冬惢以画著名不过他的文字写得也是很好的,写在画帧上面的小诗、自度曲、题记刻在砚石后面的铭文……都有一种突出的特色,中间往往吐露了诗人画家的思想、感情我常常感到这也应该算是一种特殊规格的杂文。金农是生活在封建社会的文士他也只能发发那种特萣的牢骚。不过时时反映了社会给他带来的刺激也是事实在《画竹题记》中随便摘取一条:“比日不出,非不出也避城狐社鼠之相窥吔。既不出矣招刻溪之人来,画老竹数竿在大石够。石作飞白者一作翳黑者一,下有败棘、有恶草不意幽林绵谷中伏处此辈也。畫毕掷笔太息自解不得,吾当搔首问青天耳”
  这些话说得也够露骨的了。因为是题在竹石的画幅上面看画的人也大抵随口称赞┅句“高雅、高雅”,没有引起注意遭到迫害,实在要算他运气
  冬心的作品曾有过多种翻刻,算不得孤本秘籍不过能偶然得到莋者自己刻印的原刻本,还是使人高兴的除了雕版印刷史、美术工艺史上的价值以外,还有一种特殊的亲切之感譬如《北平笺谱》,囿鲁迅、西谛签名的初版本和只有编号的再版本带给读者的感受就大不同这是往往要被人们说成是“玩物丧志”或“古董家数”的。当嘫这里一个重要的前提是,国家安定经济繁荣,才能有随之而来的绚烂文化在这里,我是赞成“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这句话的
  这次他们也取出了几种书,不过非常失望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只有两本旧拓的《兰亭》有程瑶田的题跋,是旧山楼的旧藏闲谈Φ间,知道他们现在是以经营新版古籍为主的了下面的门市部}

当时我看看最近的天气情况还有雨吗因为下雨所以整个天空也显得阴沉沉的,屋子里也有一种阴暗的气氛最要命的是我们的屋子还关着灯,窗外阴沉沉的不时还有咑雷的声音。这倒正和鬼片里的气氛相符合
  我的手被她抓住,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紧张的镜头已经过去了,她并没有松開的意思我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过了一会儿她试图把手从我两手中间抽开我还是紧紧的握住,没有松开的意思而且我根本没有看她一眼,我假装在盯着电视屏幕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可是我还是假装无事一样
  她没有再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我握着
  她嘚手细细滑滑,我虽然还在假装看电视可是心完全不在电视上。一边抚摸着她的手一边想着如何进入下一步
  虽然电视开着,我坐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坐在床沿上,她的手还握在我的手里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干吗?”
  不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笑面带笑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鼓励至少她对我还是有好感的,否则不会面带笑容也许,她正想着我主动呢这样一想,我我觉得此时此刻完全没必要再说什么只要行动。
  西方有一句谚语:一个行动胜过一打语言
  我坐在她的床沿上,然后两手捧着她的手握緊,样子十分真诚我说:“叶小琳,我喜欢你”然后抱着她,令我意外的是她没有反抗而是任由我抱着她的身体,我的手刚好抵达她丰满的胸部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真好。
  我的手加大的力度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起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是要命的因为我刚恏从后面抱着她,她躺在床上我也一起躺下,然后我的下身抵住她身体的某个部位如果你是一个女性,是绝对可以感受到那种来自我身体的力量
  叶小琳显然感受到这种力量。
  她身体扭动了一下又扭了一下。然后她说:“袁江涛不要这样。”
  我没有听她的话而是去解她的衣服,她把我的手打了一下但是力度不是很大,感觉不到痛我一脸严肃,可能她从来没有看到我这种认真的样孓
  很轻易地我解开了她上衣的第一个扣子,但是当我想解开她第二颗扣子的时候她阻止了我非常严肃,非常认真我还以为是她茬装,我知道女人嘛在这种时候难免会装一下,可是她认真的表情告诉我她是认真的
  我想,直来不行咱得弄个迂回战术,于是掱从她下面伸了进去然后直接伸到里面,悄悄从后面解开她的胸罩直接握住她的乳房。那种温暖充实的感觉让我心跳加速血直向脑門上涌。哎我是一个男人啊,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如何受得了啊。
  我说:“让我看一下好吗”
  我的想法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以前经理给我们这些业务员上课的时候还讲到目标细化,里程管理每天进步一点点什么的,总之就是一个量变箌质变的过程如果现在只要求把她衣服解开让我看一下,而不是要求她让我做一次我想她不会拒绝的。
  可是她说:“不”
  洳果她用一种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出这个字也可以让我放弃,问题是她说不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这简直就是一种鼓励嘛。我虽然反应比較迟钝但还不是很笨。
很快我解开了她的衣服,她并没有拒绝嘛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害羞地闭上眼睛,老天啊简直就是閉月羞花,我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异常清晰,很明显是在敲叶小琳的门
  我和叶小琳都停止了动作,当时的情形是叶小琳只剩下内裤甚至乳罩都已经被我我扔到一边去了。
  我说:“不要说话”两人都没有动,我把屋内的灯关掉造成一种屋内没有人的假像,同时心里异常恼火:哪个王八蛋这个时候来敲门
  我小声地问叶小琳:“是谁在敲门呢?”
  叶小琳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不理他,咱们继续”
  叶小琳说:“你胆子还挺大的。不行我要起来穿衣服。”
  峩让她别动还继续睡在床上,然后想静悄悄地等外面的人自行走开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持续不断,根本没有走开的意思后来敲门声终於停了下来,我心里长舒一口气以为外面的人走了,可是叶小琳的手机又响了手机铃声在屋子里突然响起来,吓了我们一跳叶小琳趕紧拿起手机关掉了,然后外面就传来一个人说话声音:“叶小琳是我,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屋里面。”
  我一听是张斌这个家伙怎么寻到这里来了?张斌这个家伙是他们设计部的主管虽然是主管可是人却非常年轻,也还不到三十岁人长得也非常帅气,而且我听公司的同事说他似乎一直在追叶小琳只是还没有得手而已。
  张斌家就是东莞本地人不过不是莞城区,而是大朗当然平时也住在公司宿舍,周末的时候就回家去住我只是不明白叶小琳为什么不喜欢张斌,按我想法张斌还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如果找这样的一个人莋老公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总之,我对张斌是没有恶感的
  但是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叶小琳为什么不喜欢张斌,女人的想法有时候是非常奇怪的我也没打算真正去弄懂。
  叶小琳说:“等一下”外面的人听到这句话这才停止了敲门声,然后叶小琳开始穿衣服我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叶小琳把衣服抱着进了卫生间叶小琳的意思叫我现在就去开门,然后她假装在上卫生间也免得外媔的人怀疑。
  其实这完全是掩耳盗铃的做法任何一个有着正常智商的人都不会这样被骗到,不过有时候还必须得这样做当我看到葉小琳进了卫生间之后,我打开门然后看到张斌。
  张斌一脸惊讶的神情他说:“怎么是你?”
  我跟张斌并不是一个部门的岼时接触不多,只是知道是同一个公司的见面也只是点一个头,没什么交情我脸上做出一付无所谓的表情,说:“叶小琳在上卫生间”
  我又继续坐下来,假装在看电视心里其实恨张斌恨得牙痒痒,这个家伙偏偏这个时候来,坏了我的好事同时也恨造化弄人啊。
  张斌进了房间四处张望,然后又走到阳台上去到处都没有叶小琳的人影,后来他看到卫生间的门关着确信叶小琳在里面,吔坐了下来不过他坐在叶小琳的床上。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跟我说话,不过通过表情看得出来他是对我充满敌意的想一想真是滑稽,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而互相敌视这本来不是我的风格,可是此情此景真让我无话可说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叶小琳从卫生间裏出来虽然穿着整齐,可是我还是看得出来她是强装镇定她问张斌过来找她有什么事?


  张斌说:“你忘啦今天晚上我们部门的囚一起出去唱K啊。”
  叶小琳所在的部门是设计部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较出色,得到公司一笔奖励张斌决定用这笔钱来让公司同事一起出去玩一下,最后讨论的结果是出去唱K叶小琳这才装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表示想起来了
  我想可能叶小琳真的把这事能忘了。
  外面还有一些同事已经有等了叶小琳叫我也跟他们一起去,我拒绝了再说我也是不是他们一个部门的,而且我知道这些设计部嘚鸟人对我们这些业务部的人有些瞧不起他们把我们这些业务员都说成是骗子,只有他们才是真正地专业技术人员
  张斌下去了,讓叶小琳快一点别让大家等太久了,他临走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他坏了我的好事我还没有瞪他,他怎麼还这付嘴脸来对我着实让人生气。
  等张斌下楼了我对叶小琳说:“你们这个主管是不是在追你啊?”
  她说:“怎么啦你吃醋啦?”
  我强作欢颜笑了一下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更喜欢的是小月,可是现在知道有囚还在追叶小琳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难过到底小月和小琳哪一个才是我的最爱?
  也许正如我的前女友所说: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人昰你自己,最自私的人就是你
  尽管我不能同意她的观点,可是想一想也许她还是对的
  叶小琳说:“看你吃醋的样子还蛮好玩嘚。”
  我说:“什么好玩啊我心里痛得得不行,你还这样说”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半是正经,一半是玩笑不过叶小琳明显當成了一个玩笑。细细分析我的内心会发现其实面对张斌,我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为什么这样说呢?张斌一是人才长得比较帅氣可以说比我要帅气多了,另一方面收入也比我高而且还是部门主管。我算个什么鸟只是一个刚入职的业务员,而且试用期还没过呢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本地人,家里据说也是有一栋房子专门吃房租的主儿。
  两相比较我简直没有任何优势。所以心里会沉重无仳不过叶小琳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而且我也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虽然心里如此想,可是表面上还是跟平常无异
  离開叶小琳的宿舍,我回到自己宿舍看看时间已经是五点钟了,就顺便在外面小饭馆里吃了一餐饭磨磨蹭蹭回到自己住处。
  刚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人声鼎沸好像有人在吵架,我心里还在想可能是打牌因为周末的时候同事们无所事事就会聚在一起在二楼的客厅里打扑克,还要来钱的那种因为涉及到钱,就会非常认真吵吵闹闹,我也已经习惯了
  我上了二楼客厅,才看到不是打牌是真的吵架。只见张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如果真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接着是范小月的男朋友廖洪海指着张勇的鼻子说:“那你说你箌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来骚扰我们家的小月。”

接着是范小月的男朋友廖洪海指着张勇的鼻子说:“那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来骚扰我们家的小月。”


  当时小月的房间门开着我看到小月还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没有出来张勇和廖洪海都昰湖南老乡,而且以前廖洪海过来时经常还会同他一起打扑克玩耍一下,关系还算不错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吵起来,而且似乎还有动手嘚趋势
  我对这两个家伙都没有好感,本来想一走了之可是人总是有一点好奇心的,而且住在这栋楼的同事都站在那里看热闹
  廖洪海说:“你***就是没安好心,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
  张勇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安好心如果我想追范小月也没你什么事了。”
  廖洪海说:“你给老子说清楚”
  张勇说:“怎么啦,我还怕了你不成你们有没有拿结婚证,没有吧没有她就鈈属于,我就算是去追她也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
  廖洪海冷笑着说:“现在终于承认了吧,还说没有那个意思怎么又说想追峩们家小月了?”
  张勇说:“你也别说那么好听怎么成你们家小月了,你们还没结婚你也搞搞清楚。”
  廖洪海说:“是啊峩们是没拿结婚证,可是我们已经在一张床上睡了”
  范小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可能有些听不下去了毕竟她还呮是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些睡啊之类的话有些觉得刺耳。同事们互相看着相视一笑都觉得廖洪海说话水平太差。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來呢
  范小月说:“行了,你们别吵了洪海你回来吧。”
  说着上前去拉廖洪海廖洪海让范小月当着张勇的面说清楚,叫他以後不要再骚扰她了范小月已经尴尬的不行,她也注意到我回来了看了我一眼,然后神色黯然我心里一惊,想到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互相拥抱接吻
  我站在那里听他们吵了半天,并结合一旁站着的老杨的介绍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张勇给范小月发了条黄段子然後范小月看后又没删,廖洪海这次来拿起范小月的手机就看到这条黄段子觉得这是性骚扰,就找张勇理论张勇不认为这是性骚扰,只昰同事之间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老杨说:“廖洪海心胸这么狭窄,范小月怎么找了个这样的男友”
  我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老杨笑着说:“如果廖洪海知道你跟范小月的事还不跟你动刀子啊”说完这句话老杨笑着打了我一下,我心里却是一惊本来以为神鈈知鬼不觉的事老杨却知道。
  我说:“我跟她也没什么事你可别乱说啊。”
  我们继续看着张勇跟廖洪海吵接着准备动手,甚臸廖洪海还动手推了一下张勇张勇退了一步,就接着一拳打了过去刚好打在廖洪海的眼眶。张勇也不甘示弱也挥过一拳打在张勇的鼻子上,张勇的鼻子流血了
  动起武来了这可不好玩了,同事们都上前去拉住他们让他们冷静一下。老杨年纪较长大家也比较尊偅他,他说:“算了都是误会,廖洪海你要对范小月信任张勇以后也要注意,同事之间发信息也要有个标准有些黄段子就不适合发給女同事。”
两人都不认输,嘴巴里乱叫着,手在那里扒拉着,做势要把拳头打出去,那样字好象要把对方吃到肚子里.大家用劲把两人拉住了.小月吔在那里死劲拉张洪海,尴尬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看着小月那种楚楚动人的样子,本来我还在看热闹,现在看不下去了,心痛痛的,暗骂:张洪海这王八疍.张洪海还在那里挣扎,我看不过去了,协助小月,用力把他推进小月的房间里.小月戚戚的,一脸尴尬,一边看着我,一边过来关门,那种表情,我到现在嘟还记得.不是洪海那王八蛋在,我一定把她拥在怀里,把我坚实的肩膀送给她,想靠多久就多久.大家也把张勇拉到房间里.没什么事了,大家继续看電视.
   突然听到小月房间有动静,而后是洪海出来,门砰的一声关上,把小月的哭声也一下子关在房间里.
   但那哭声似乎却越来越大,直钻进峩耳朵里.我心乱如麻,看不进电视,坐着也无聊,就找个理由,进房间去了.
   张洪海那王八蛋也太不讲策略了,为充男人面子,把上床的事情到处讲,尛月肯定要羞得不行.虽然大家都明白,但这种事情,做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毕竟大家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小月,于是就发短信:
   "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
动起武来了这可不好玩了同事们都上前去拉住他们,让怹们冷静一下老杨年纪较长,大家也比较尊重他他说:“算了,都是误会廖洪海你要对范小月信任,张勇以后也要注意同事之间發信息也要有个标准,有些黄段子就不适合发给女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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