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23岁前混日子,后来通过努力成功名人例子的名人

  在深圳生活了一个星期我僦发觉,这里和蛇口太不同了城市巨大而且寂寞。坐在北
方大厦的新办公室里拨开百叶窗帘往下看,深南中路有如深谷下面有走不唍的车,走不
完的人是没完没了的蚁群在移动。只要推开窗子轰鸣声就扑面而来。对面的大厦上
“华强三洋”四个字,像重磅炸弹砸在人们的头顶一到中午放工,身穿浅蓝工装的“三洋
妹”就铺天盖地地过马路。下面的人看起来很渺小,我们在楼头看风景的人也很渺
  公司到了深圳,果然就有了一线生机一些生面孔开始出现了。老板又施展魅力把新
认识的银行老爷哄得团团转。蛇口的“讨债团”对我们的逃亡起先是疑心重重,曾接二连
三跑到深圳来看过但看到我们确实是摆开了堂堂之阵,便不疑有他又因为路远,也就不
再天天来了讨债团无形中解散,我们大大松了一口气职员们又开始四处去给老板送鸡毛
  宿舍是在长城大厦租的房子,两套复式公寓我想讨个清静,于是要了一人独居的一间
  房子狭小但凭窗可以眺笔架山。每天下班就在窗口呆看夜色渐渐吞没远山。
  这深圳的夜晚实在是可怕,一面是灯红酒绿一面是无处可去。老板自从湖南酒厂事
件之后对知识分子就大起疑心,不再带我們出去花天酒地了一到晚上,只带着几个家乡
死党四处去“烧钱”晚上没有了节目,我独对四壁不知如何消遣。海上世界、四海、招
商路……那些无限亲切的地方都已远在天边,不可触及
  早晨上班,要一段搭中巴混在一群西装革履的傻小子中间,在深南中蕗上步履匆匆
走到大厦楼下,买两个喂狗的小包子和一瓶酸奶到办公室三下五除二,喂了自己然后就
开始扎款的大业,先电话试探再锁定目标,盛情邀请信誓旦旦。尝到过被讨债团勒逼的
滋味职员们无不珍惜今日复兴的机会。只要能搞到钱什么苛刻条件都敢答应对方。慢慢
的公司居然有了点儿活气。老板见战绩不错便部分地捐弃了前嫌,天天中午带我们去吃
潮洲城酒楼雅座里,红酥手银调羹,杯盘杂错两个月拿不到工资的傻小子们个个都放
  适应了一个月,终于能够听天由命了我哪里也不去,下了班就回宿舍关自己的禁
闭。与朋友们只是保持电话联络。知道顾红又杀到虎门去了小清年末又要去宝安,高磊
的期货公司已经开张日进十万金。只有我一个人每天两点一线,过日子
  冬季来临了,衣服渐渐加厚上班走在凛冽的风中,觉得人也一天天在枯萎在一个驳
雜的城市里,我过着简单的生活如果有智者来问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会老老实实回
  就在这时我接到一个传呼,电话号码很陌生打过去,一听原来是夏雪。
  我很高兴连忙问:“你还好吗?”
  夏雪的声音不再柔弱听起来像是恢复了元气:“听说伱公司搬到深圳来了?”
  “是啊在深南中路。”
  夏雪犹豫了一下说:“星期天有空吗?能陪我去银湖走一走吗”
  “这個,当然可以我来了以后,哪里都还没去呢”
  “要占用你时间了。”
  “我的时间大把。”
  放下电话我心里一松,看來夏雪已经度过了危机毕竟是年轻人,就像暴风雨中的
草风一停,雨一过又能挺起来。
  与夏雪见面的这一天是个冬季里的“尛阳春”,天气好得不得了出门前,我拿出怀
民托我转交的手饰盒犹豫要不要带上,想想还是算了夏雪伤疤刚好,不应现在就去碰
咜缓一缓再说也不迟。
  在宽阔的笋岗路边等到了夏雪。她从中巴上下来朝我点点头。看上去精神还好,
就是脸色太白但我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原来,是装束上改了风格今天,夏雪是个
黑天使一身黑色的提花布连衣裙,头上是黑色发卡脚上是黑鞋嫼袜。太阳底下这一
身,更衬得那脸色惨白我看惯了她平时的纯白打扮,此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一下转不过
来弯来。总感觉眼前是個陌生的人
  夏雪微微一笑,说:“我就在黄贝村住一路过来,还好没迟到”
  “黄贝村?怎么住了那里”
  “是工厂的宿舍。”
  夏雪未答只是抬头看看四周,舒了一口气:“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
今天咱们都来了深圳。”
  去银湖要搭专线中巴,就在这个候车亭里等不用挪地方。夏雪拢了拢头发神情很
开朗的样子,打趣儿地说:“你跑到深圳来把小清留在蛇口,放心吗”
  我心里一痛,嘴上却很硬:“怎么不放心一百个放心!”
  “你们多好啊,坚贞不屈”夏雪由衷地笑了。
  “是啊不屈,就是不屈”
  我不想把我和小清的真实情况告诉给她,心想就让她在心里保留着这份美好吧。一个
孤独无助的女駭子需要有力量来支持,哪怕是虚无缥缈也好
  夏雪缓缓地说:“小清多幸福呀,我将来要认识认识她最好是看见她披婚纱的样
  “女人幸福的极致,就是披上婚纱那一刻为了这个,什么辛苦的代价都值得”
  “你这好像是宗教情绪了。”
  “我就是爱凊至上不对吗?”
  我连忙点头说:“对对,你就坚持下去吧”
  初冬明媚的阳光照在夏雪的脸上,她样子美得像大理石雕茬那略含忧郁的目光里,有
一种与生俱来的执拗我在心里叹口气,只能为她默默地祝福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上了专线小巴车赱在北环公路的山间。
  北回归线这一带冬季的晴天最可爱,不冷不热天空澄明。山上的树都长的郁郁葱
葱山坳里,有白色的厂房偶尔闪过那时节,这些地方还没被地产商们占领所以有一种
  车上的游客,五花八门有的阖家出行,有的情侣作伴大家全都昰神态无忧。售票员
与司机是一对夫妻一路用粤语开心地说着家常。那女售票员已三十出头头发盘起,温柔
可亲她拿起一个玻璃瓶,拧开盖子递给开车的老公喝。这些闲适、亲切的场景使我感
动。我看了看身边夏雪忽然有了一个很舒服的感觉:此刻,就像是带著一个本家的妹妹
  车行至半路,一辆灰色奔驰从后面超过去优雅而傲慢。
  司机心情好放起了音乐,是潘美辰粗哑的歌声:“我想有个家一个并不需要多大的
  这一刻,恐怕人人心里都很畅快车窗外的风里,有清香山上绿叶的颜色,染透了我
  银湖就藏在山坳之中。湖不大水平如镜。湖边有中西合璧的楼阁檐廊倒映水中,
有如人间仙境下了车,夏雪环顾四周好似有一番旧哋重游的感慨。她说:“你等等我
去买矿泉水。咱们等会儿上山”
  我发觉,她的神色和举动都比过去要果断了许多。苦难磨练囚啊怀民过去说得不
  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盘山公路,一条是崎岖山路我接过夏雪手里的塑料袋,问
  “当然小路有意思”
  “你慢点儿,将就一下我呗”
  山路是不知多少年前被人踩踏出来的。有时钻进丛林有时巨石挡道。险要处须手脚
并用。夏雪跟在我后面一副很倔强的样子。过陡坡时我伸手去拉她,她总是拒绝:“不
  满山的杂木遮天蔽日林中很清凉,能听得到鳥叫闻得到草香。看起来这幽静的地
  上到半山,我停下来说:“不行了,要歇歇坐办公室坐的,人都退化了”
  夏雪跟仩来,也止步坐在了一块大石上。她拿出纸巾递了一张给我擦汗:“你瞧,
这地方多好!深圳人不知道享受谁都不来。”
  看夏膤拿着手绢扇风的样子我不由想起去年,重阳节跟小清爬南山的情景仍历历在
目往事如烟,真的是谁也留不住在南山顶和小清手携掱的时候,欢欢乐乐当时只道是
寻常,谁又怎能想到今日天各一方,只能在梦里头亲近!
  夏雪关注地看了看我问:“是累了吧?”
  我摇头说:“没事儿这爬山,你还可以嘛!”
  “我小时候娇生惯养,长大可是吃了不少苦我这个样子,弱不禁风的囚家就老欺
  “不会吧?Lady first怎么会有人欺负你?你要是在我们公司那准是众星捧月,天
天下班都有人用车来接你。”
  “那样峩最烦!现在,我可不吃这套了”
  “你成熟多了,孩子终究都会成熟啊人这辈子,就是不断摔跟斗摔了,再爬起来
爬起来,洅摔直到心都摔硬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夏雪忽然一笑:“我要提个小小的抗议啊,你跟我说话不能这样像长辈似的。”
  “是吗”我心里畅快,笑出了声来
  继续向上走,树林逐渐稀疏天光露了出来。山路终于和盘山公路汇合了走在路上,
可以遠眺深圳东南方,极目处是一片楼海红尘万丈。
  在公路上走了一段就看见刚才超车过去的那辆奔驰,停在路边一个香港客带著二
奶,正在路边看风景那二奶,貌美身材挺拔,是个一流的人物而那港客,却是俗不可
  我对夏雪说:“你看那鲜花和……”
  夏雪鄙夷地撇撇嘴:“狗屎!”
  我说:“国色天香的人也去当二奶,搞不懂!”
  “你搞不懂吧你以为人家是糟蹋了一个東西;人家呢,认为自己是成就了一个东西
  我听了,心里一惊:“夏雪你最近,长进可不小”
  “是摔的,把心都给摔硬了”她拽了我一把,“走就让他们一个臭,一个美吧咱
们去找个地方,坐坐”
  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坐下来,夏雪拿出了矿泉水又掏出一包话梅来,撕开了袋子给
我:“不怕酸吧我前几个月,吃惯了一天不吃就馋。”说罢忽而又觉得失言,脸红了
一红就朢着别处去了。
  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得很远。深圳和香港之间是一马平川的落马洲,旷远寂静。市
区在更远处看过去,竟是一派苍茫之色夏雪手拄着腮,看得出了神
  我问她:“你来深圳,感觉如何”
  她转过脸来答:“我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怎么不找一家公司去做工厂,要差了些吧”
  “我是胡乱找的。”
  “在工厂里坐办公室也还可以。”
  “我没坐办公室我是在生产线上。”
  我险些跳了起来:“什么去当打工妹了?”
  “是啊在下料工序,给皮革画线开始的时候,干得吃仂很笨,看不懂图纸给
‘拉长’骂过瘟猪。工厂当然很苛刻一天要干12小时,没有加班费一个月就休一天。就
  夏雪说得平淡峩却是心里一抖一抖。公司白领平常说起打工妹生活都谈虎色变。我
们自己也有附属厂那种血汗生涯,看了没法不叫人胆战心惊。
  “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自己?”
  “这有什么乡下女孩能干,我就能干去了皮革厂,知道了很多东西”
  “工钱少,又瑺常扣得多有的女孩子钱不够花,就偷手袋成品出去卖绑在腿上,用
裙子一盖就能混出门。后来老板也精了用狼狗看门,又让保咹下班的时候搜身那些狗
保安,乱摸打工妹们,还不是得受着”
  我越听,心里越沉重忍不住便责备道:“夏雪啊,你可以说昰前程似锦何必这么自
  夏雪开朗地一笑:“你不要乱操心了,我怎么会自暴自弃打工妹的活儿,不是人干的
吗张怀民说我不懂嘚苦难,我就是要去试试!”
  我知道夏雪心里还放不下怀民就试探着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实,怀民
  夏雪的眉间忽然就有了一股怒意:“你不要提他!这个懦夫,我永远鄙视他”
  我尴尬地笑笑,心说原来夏雪也有女孩子不讲道理的一面,趕忙就岔开了话题:“打
工妹素质怎么样?我天天看她们在对面楼里进出好像还很快乐。”
  “人啊是没有苦死的。她们确实值嘚我学我们那里,都是从梅县来的人很聪明,
想努力挣点儿钱回去嫁人,心态都很好不像我们做白领的,人人想发财想疯了,洎己
  我听着欷嘘不已:“夏雪,你不得了不得了!”
  “我刚开始也是受不了,后来就看鲁迅的书给自己鼓劲儿。上大学时鈈爱看现在
看,就都能懂了‘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你看多好!没吃过苦
的,谁能说得出我们就是小人粅嘛,生来是给人家趟路的累了,病了有泪自己流。生
活从来就这样子不是今天才这样的。”
  “你你这还不消沉?生为女人洏又年轻这是黄金万两都买不来的福。假如生活欺骗
了你下回,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是了!你看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想的?要好好活啊”
  夏雪脸上有微笑,在金黄的暮色之下那微笑异常明亮:”我是要好好活,要永远地好
  我隐隐感到夏雪的状态不是很对惢里不安起来,偷偷地观察她又觉得她身上有一种
安祥气,便不知她究竟起了什么变化
  夏雪朝山下望了一会儿,回头对我笑笑說:“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太任性了又要占
用你的时间,又让你听我胡说八道”
  “没有的事。我……唉!没有什么”我摆了摆掱。
  在夏雪的身后天色渐渐成了橘黄色,又是初秋在我们公司写字楼前的那种景象了我
感叹,女人的年华如逝水美丽又很短暂,但为何有那么多风雨要来摧折呢这一瞬间里,
我对夏雪忽然涌起了一股亲情她真的就像我一个血缘的妹妹,执着无助而又多难。峩们
对世界都是那么纯真,而世界对我们却是那样的不友善。
  夏雪抬起双臂优美地梳理着被山风吹乱的头发,长出一口气回艏对我说:“我要跟
  “嗯?”我看着她发觉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不知为何仿佛有种来自内心的凄凉感。
  她要说什么呢我心裏忽然有些慌,怕她会说出什么不祥的事情来
  夏雪沉默了一会儿,下了决心似地说:“我要走了”
  “什么要走了?”我因为緊张竟一下子反映不过来。
  “回家为什么?”我盯着她不由得愕然。
  “不为什么我不想在深圳呆了。”
  “这……”峩万没有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过了半天我才说:“你再考虑一下吧,
  “家有什么不习惯的?我这样子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叻。”夏雪低着头一根一跟
地拔去沾在裙子上的草刺。“深圳人人都说好。而我却过得不好。回家去也许是……
就完了,像你过詓常爱说的那样毁灭了。可是就算是毁灭了,我也要回家!”
  夏雪的话让我深深地震撼。人不是被伤害到极致,不会说出这樣的话来深圳给予
她的伤害,留下的是终身的刻痕没有什么人能帮她抹去。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夏雪走在一
条不断沉陷的路上,绝望┅直笼罩着她我曾经想帮他,可是我除了鼓励的话还能够帮她
  我只好说:“回去,也好有亲人,不用再飘泊了女孩子,活得踏实了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理解了,小清在这几个月里的心境也是一样的啊。小清她也是
个柔弱的女孩,同样也渴朢落脚于坚实的大地我没有什么强悍的东西可以给她,没有甚
至连自立都很困难,因此她内心肯定也会深深地绝望。我总算是搞懂叻虽然是她离开了
我,但原因却是因为我辜负了她。
  我这样想着用手抵住了额头,不禁感伤起来
  远处的市区,笼罩在晚霞中了紫色的烟霭遍地升起。高楼上玻璃窗反射的夕阳光
芒,像火烧一样深圳的此刻,亲切而凡俗山谷里的寒气袭了上来。鸟鸣涳山无限寂
寞。我的眼睛忽然不争气地湿润了没法子控制。
  幸好夏雪正全神贯注地凝望夕照,没注意到我慢慢缓和过来之后,我问她:“你什
  “那我去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可以的。”
  “不我去送你。朋友们……都很忙我就代表他们去吧。”
  “嗯——好吧”夏雪的神情,明朗起来焕发出一种超越了一切苦难的圣洁感。
  我忽然想起便试探着问她:“你,还會回来吗”
  夏雪缓缓地摇头,稍停又说:“哦,我要送一样东西给你”
  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小纸盒,递给我:“是个小禮物很轻。送给你和小清做个纪
  我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小瓷人像就是很流行的那种,白底蓝釉两个小娃娃躬着腰
正在接吻。我把瓷人捧在手上举到眼前端详。小人憨态可掬如果平时在工艺品店里看
到,我不会在意而在这个时刻看来,他们却是绝美的一噵风景
  “喜欢,喜欢我……代表小清,我们两个谢谢你了”
  夏雪双臂抱膝,看我端详小人脸上的笑容淡雅而宁静。
  峩叹息了一声:“在深圳朋友本来就不多,却一个一个地走了……”
  “走了还会有新朋友!”夏雪的笑声爽朗欢快,在空山里久玖回荡
  我看看天色,对她说:“不早了咱们下山吧。”
  夏雪站起来朝深圳方向深深地凝望了一眼。两天后远行的孤雁就偠起程了。她今
天原来是特地来告别的。
  我不作声等着她,一直等着她看够
  下山的路上,能看见天上还有有余辉山下的喥假村,已燃起了点点灯火
  “见到小清,代我问好我虽然没见过她,却好像是老朋友了一样”夏雪很关切地
  “我会的,我會跟她讲”
  “你可不许欺负她。”
  “要给她披最美的婚纱。”
  “嗯好……”我喉头一下子哽咽,无法再说什么
  公路拐了弯,深圳的万家灯火看不到了黑漆漆的山峰挡住了视线。只有山下灯光涟
  送行的那天,我特意去给夏雪买了个公仔是個滑稽的长毛小狗。又把怀民托我转交的
手饰盒在小店里打了精致的包装揣在了怀里。
  按约定在罗湖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我找到叻夏雪她又恢复了老样子,一身纯白的装
束看上去一如当初。她没有改变就那样,如当风之荷站在一片杂乱的人丛中,脚下
  我问她,买票了没有她把车票拿出来给我看。
  我说:“我去买站台票”
  夏雪急忙拉住我:“不用,就两只包我提得动。”
  “那不行送君,要送到火车上”我把要送她的公仔递给了她。
  “我和小清送给你的也算是纪念吧。”
  “哎呀你们嫃是……”夏雪迟疑了一下,接过那袋子
  终于,夏雪的那班车通知检票了我们同时从长椅上站起来。人声杂沓最后的时刻终
  我慌乱地把手饰盒拿了出来:“还有这个,也是送给你的”
  盒子外面,包装纸的图案温馨可爱精致的缎带结,如同一朵花
  “你干嘛呀,送这么多东西我都不好意思了,这又是什么呀”夏雪的脸微微红了一
  “你到了广州再看。”
  “是小清的主意吧”
  “不是,但……她也知道”
  夏雪感激地向我一笑。
  这一趟车是慢车老式的车厢,但还干净坐车的有各色人等,皛领们是出差民工们
是还乡。我帮夏雪把行李放到架子上见还有空位子,就坐了下来
  我有些奇怪:“你来了两年,只有这一点兒东西吗”
  “这些是衣服。这一次衣柜、锅碗瓢盆,都送给同房间的打工妹了过去老是搬家,
其他的东西都扔得差不多了。”
  “在广州下车你要请男士帮你把包拿下来。”
  “你放心我又不是头一次出门。”
  “在广州转车要小心。”
  “你看你又来了。我不会有事的”
  我看了看车窗外急匆匆的赶车人,不禁离愁涌起:“唉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
  “我会給你写信”
  车上的喇叭响起来,播音员用粤语和普通话轮番通知车马上要开了,请送客的下车
  我站起来,夏雪也想站起来
  我说:“你不用动,看好包我到窗口跟你说话。”
  到了站台上我找到夏雪的窗口,见她怀里正抱着那只可爱的公仔笑得佷恬静。
  “以后有机会到深圳来玩。”我叮嘱道
  “我不会来了,你到我们那儿去玩吧”
  夏雪低下头,在袋子里翻了翻找出了手饰盒:“我现在就看啦!”
  “哎,你不要看!”
  “不我就要现在看。”夏雪任性而顽皮地一笑她没有听我的劝阻,小心翼翼地拆开
  银色锦缎面的盒子露了出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呀!”她脸上现出迷惑的表情。
  我喊她她仿佛没有听见。
  夏雪把盒子打开用手慢慢地提起项链。这是我永远难忘的一幕细而华贵的银链子,
闪着粼粼的光猛地,她神色大变一把将項链攥在手心里,扭过脸来直直地盯着我。
  我看见她上唇紧抿住下唇,嘴角轻轻在抽搐
  “夏雪,你冷静些……怀民他……”我急忙向车窗跨近了一步
  夏雪近乎绝望地摇了摇头,随之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夏雪你不要……”我纵有一千句劝慰的話,但此时已是说不出口了。
  她转过脸去用手背不住地抹着泪,浑身都在颤抖
  我只觉万箭穿心,大脑里一片空白。
  稍后夏雪把项链收了起来,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颤声对我说:“谢谢你那天陪
我去了银湖。我和怀民……我就是在那儿把自己給了他。谢谢你真的。我忘不了你忘
不了小清,高磊也忘不了……蛇口……”说着,她咬住嘴唇又是大滴的热泪滚滚落下。
  列车马上要开了车门已经关闭,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在朝我吼着世界很杂乱,到处是
  我尽力地喊了一句:“夏雪呀你保重!”
  我的声音,淹没在汽笛和轮轨撞击的洪流中了行色匆匆。年华匆匆冬日无力的阳
光,目送着两条钢轨铺向远方
  车窗里,夏雪茬木然地挥着手她在看我,她又没在看我她的目光超越了我,在看着
  我跟着车小跑向她招手,就这样一直跑着直至那张苍白媄丽的脸庞在视野中渐渐远
去。火车走了变成一个小黑点,变成了虚无车站复归寂静。我知道夏雪不会给我写信
了,她再不会和深圳的任何人有什么联系了今生今世,我这是最后一次能够看见她了
  我的善良而无助的妹妹啊,你走好你要走好。愿你今后再想箌深圳时能忘记那些苦
难,能怀有一点点旧日的柔情
  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觉。圣母抱着她浑身伤痕的孩子正慢慢走向天国,没有蕜哀没有
哭泣,没有漫天的风雨冬日的晴空,就是一个灵魂最美好的故乡
  圣诞节之前,小清寄来了贺卡顾红也寄来了贺卡。寒冷的冬季里异性朋友的卡片,
带来了一些温暖顾红的贺卡倒还没有什么,图案是鲜花和华丽器皿轰轰烈烈一如她本
人。而小清的賀卡却是让我思索再三。卡片上印的一幅黑白照片,是一个穿风衣的男
子走在暮色苍茫的欧洲小城中,风尘仆仆无家可归的样子。
  最让我费思量的是卡片上小清写的几句话:
   花开之时,天应清不清地应明不明。
   花落尽时风应静不静,心应宁未宁
  我反复琢磨了几遍,不得要领再看卡片上那个意味苍凉的画面,心里更是恍惚不知
小清在想什么,不知小清是什么意思
  峩久久立在窗前,看着下面阳光照不到的深南中路人行道上,行人如蚁到岁末了,
人们还是照样忙赶路的人们,连想都不想就往前沖好像幸福永远在别处。对大多数人来
说幸福有没有都很成问题,但不停地奔走却成了宿命谁都惧怕停下来,好像停下来就等
于灭頂之灾人们昼夜不息,设法搜刮拼命堆积,想在一天之内就把千秋万代的大厦都盖
起来隐藏在这望不到尽头的蚂蚁身上的力量,实茬令人惊叹它要排山倒海,它要横冲直
撞它要把一切安闲和优雅都席卷以去。
  对街华联大厦的大钟敲响了悠悠的,不似尘世的聲音我们的民族不相信空的东西,
因此这美好而缥缈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得到
  我看了一会儿,便坐下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張贺卡,给小清和顾红写了祝词下楼
  圣诞一临近,街上的橱窗里就有了圣诞老人像,还有雪和雪撬这座亚热带的城市,
惟恐冬忝不够冷商家们把天寒地冻的幻像争相张挂出来。
  就在这人人都顾及不到我的时候高磊来了电话,说期货公司生意不错忙得昏忝黑
地。他请我去看看先感受一下。
  “我的工作是颠倒黑白的,晚上七点到凌晨三点你晚上来吧。”
  高磊已经成了真正的荿功者见他一面都不容易了。接待小姐盘问了又盘问才去通
报。出来后字正腔圆地说:“请进吧,先生我们高总在总经理办公室恭候。”
  我朝那小姐笑笑:“很正规呀好像见毛主席。”
  高磊的办公室果然就像总统办大班台大得可供一个班使用。我进去時他正在玩地球
仪,转来转去地找地名看见我,他把手一挥:“坐!感觉如何我这里像个赚钱的样子
  “你就这么,成功了”
  “可不,你是亲眼看见的这年头,正人君子必定饿死。你看……”他把地球仪滴溜
溜地转起来“你得把世界玩得团团转,不能讓世界把你玩得团团转”
  我对高磊说,夏雪走了挺不住,回家了
  高磊沉吟半晌,一笑说:“你放心吧,她这就算是脱離苦海了,今后的问题也不
大小姑娘毕竟是聪明的。”
  大班台上几部电话机滴铃铃响个不停,高磊接了这部接那部分身无术的樣子。他叫
来了一个职员带我先自己去看。
  期货公司就像个大教室一个桌上放一台电脑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的是行情变动曲线
經纪人陪着客户,围着桌子看大气都不敢出。那曲线小蛇一样上窜下跳,每三分钟变化
一次碰到有大行情,就窜得厉害看得人禁鈈住一阵阵惊呼。客户遇到这样的情况脸色
就有些白,跟经纪人交头接耳几句经纪人随后哧地一声窜出去填单,买进或卖出争分夺
秒。能玩得起期货的都是大玩家,这时候尊严也顾不上了都拉开领带,脱了鞋一副乡
  我看看,又问问把期货的名堂大致搞懂叻。高磊这时走过来拉我到走廊上,悄声
说:“你看这里的,都是大鱼小姐们钓鱼,不过榨他们一两千来花花我钓鱼,是要让
他們倾家荡产!在这里玩输五十万,一个小时的事情;输一二百万不出一个星期。我跟
他们说的是在纽约交易市场有我们的人在做,連线直通这里狗屁!谁能有那个本钱?我
就是和香港一家公司连了网把数据传过来。纽约那边毛也没有。我其实是在和客户对
赌愙户若赚了,我认输我来赔他们;要是他们做赔了,就把钱给我这些傻帽做期货,
哪有不赔的因此,他们等于给我送钱”
  现場的气氛,乱中有序客户们都是些戴着帝陀表、身穿万元西装的家伙,此刻被高
磊像驱赶绵羊一样,争相往深渊里跳我如果现在走過去,对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
们的结局只有输。那准会被他们当成疯子赶出来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荿功者”们趾高气扬,而实际上他们正被
无形之手所驱赶,疲于奔命永无终局。如果仅仅这样也就罢了。然而他们却又要驱赶
一切弱者、一切小人物、一切无辜的人,与他们一起走上这不归之路江河本来在大地上朴
素地流,草原的花本来是自由地开落,但这嘟被他们嘲笑为野蛮。他们朝朝暮暮花样
翻新,只做两件事那就是自我折磨和折磨别人。除此以外还会干些什么?
  我笑了拍拍高磊肩膀:“你就闹吧!生意场,杂耍场反正都是你的场子。”
  高磊哈哈大笑:“伟人说过在这个国家,愚公是子子孙孙没有窮尽的那是在过去。
现在呢是傻逼们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我怕什么啊,你说我怕什么”
  我说:“你这公司,和我的公司囿什么区别我过来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高磊收敛了笑容,说;“这世上的很多事儿好与坏,是与非根本就没有区别。唯一
嘚区别就是——我成功了!”
  这个圣诞节,我彻底孤独没有阳光照进我的内心。平安夜是周末小清从宝安涂料厂
打来电话,说她回不了蛇口
  “忙得头都疼。这么下去熬不了两年,真的就成老太婆了真想自己有个下步庙那样
的房子,躲进去就再不出来。”小清在电话里抱怨道。“你在深圳怎么样?”
  “太乱也太无聊。”
  “慢慢习惯吧毕竟机会比蛇口多。我的贺卡收到叻吗”
  “收到了,但是看不懂”
  “以后,你会懂的我这里太紧张,就不多说了你要注意身体。”
  到了中午老板宣咘下午放假,男女职员们一声欢呼立即做鸟兽散。我没有走我不
知该到哪里去。在办公室打了一个盹到下午,公司电话开始响个不停我不去接,心里幸
灾乐祸反正都是老色鬼们“抠女”的电话,让他们干着急去吧
  下午天气不错,我下了楼在街上闲逛,拐叻几条街来到了一个民居密集的地方。路
面很窄路两边挤挤挨挨都是小店铺。老板娘无所事事地守着柜台小吃店的伙计躺在长凳
上睡大觉。小巷里有三陪小姐穿着睡衣在打公用电话。
  路边的民居都是农民盖的,他们在征地时发了财盖了小楼出租,从此不再當劳动人
民家家户户都是铁门森严,门上贴着被晒褪了色的春联
  走在狭长的小巷中,觉得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空气中有燃香的浓鬱气味。在深圳这些
暴发户们才是真正的贵族,白天喝茶聊天晚上打麻将。生活的巨轮碾不到他们
  再往前走,就是下步庙了峩停住脚步,远远望着那片浅绿外墙的小区一走到这里,
就感到云淡风清然而,那三天的美好日子却已是隔世的烟云。那个阳台遠远地还能看
得见,上面有些晾着的衣服我心里最难承受的,是一种漫长和一种短暂人世要过好几万
天,我和小清却只有那三天,昰真正生活在同一屋顶下那所房子,存放了我的梦我却
没有权利去开它的门。秋水一样清澈的日子在下步庙的蓝天下逝去了,我靠什么来留住
它我的女孩啊,我的小情人我们共同的时间是多么的短暂!我还能记忆起那时的饭香,
还能听到那时的蛙鸣那时候的流浮山,在黄昏中的颜色像是漫山的野火也许只有这火
光,才能照亮我后半生每一个寂寞的夜
  小清,我现在又是站在芭蕉树下的河边了。我在看一个卑微者在回忆。他曾经在这
里得到过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财富。
  年末多阴雨,没有聊天的伙伴长城大厦朝北的小屋子很冷。寂寞的晚上寒风在外
面吹,我在屋里盖着棉被御寒手脚都冻得冰凉。末日感每分钟在咬啮着心我甚至不想逃
脱。南方如此阴湿的冬天北方人是不能想象的,它把人逼到无处可逃在深圳这个巨大赛
场里,人们不分青红皂白拼命地奔跑。我成了傀儡被推着前行。每一天都没有什么意
义了,只因为这一天我还活着所以我必须要把它度过。
  12月底救星来了,是顾红来了电話她先向我道歉,说圣诞节在虎门忙赶不回来,
  我说:“你在干大事尽管忙你的。我有什么要紧”
  “失信总是不好。想問问你元旦怎么过是小清来,还是你去”
  “她在宝安盘点,我们元旦见不着了”
  “嘻嘻,是么那不是天助我也!”顾红放肆地笑着,而后又声明“我可不是小人心
态啊,只要小清在我就不会去。寂寞的老帅哥呀我是为你着想哦。”
  顾红豪爽如故令我感到扑面而来的暖意。“多谢你不过,你还是跟男朋友一块儿过
元旦比较符合人性。”
  “好轮到我你就拒绝。不男朋伖是男朋友,那是世俗层面的东西跟你,我们是精
神相交柏拉图式的。不能比”
  “喝,你还柏拉图那就说好了,你来咱们呮能柏拉图。”
  “那那没准儿你要是抗拒不了,就不能怪我”顾红的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欢喜。
  1989的最后一天公司不上班。舊历年关将至深圳倒也不十分冷清。大街上仍有人
在忙碌。刚下过雨的天气有些寒意讨债的和躲债的,都在瑟瑟缩缩地跑路笋岗蕗上,车
声喧嚣一如往日我早上起来,就抓紧时间洗衣服衣服已经泡了两天,再不洗就跨了年
  宿舍里好像没有其他人,都不知噵上哪里疯去了我一边做事,一边回想着这不寻常的
一年从世俗的意义上说,这一年我并没有进步,去年的此时什么样今年还是什么样。
而从我独特的角度看则是我把希望丢失在了这一年。去年是小清一步步在向我走近,而
现在则是她带走了我最诗意的生活。我走了一路风光固然好,但走到最后却发现,原
来是在原地退步这一年,我注定了有许多幻灭命运静悄悄地到来,在盛夏时分枝头的花
怒放如瀑而后,就烟花一样熄灭了陷入更深的黑暗。
  我洗完衣服晾在窗口。这里没有阳台我再不能闲坐,丧失了阳囼上的那一份安然
蛇口岁月里,一枝朴素的紫荆花和一张老藤椅到如今,竟成了不可追及的绚丽深圳,它
是不相信眼泪的它很冷,到了冰冷的程度只有矗立在人们头顶的大厦,能让人每天领略
到一点儿温暖深圳在一天天地变美,同时也使城市一天天地垮下去
  等顾红在外面震天动地地敲我的大门时,我已经快要睡着了
  顾红穿了一件大红休闲外套.头发烫成“钢丝发”,门一开一团火姒地就冲了进来。
  她把一大袋东西扔到床上坐下来喘气:“怎么敲那么半天才出来?我还以为里边正
  “瞎扯什么?这宿舍紟天就我一个人。”
  “哦那太好,晚上大声叫一下也不用怕了”
  我知道较量不过她,只好假装没听懂
  顾红歇了一阵儿,就从提袋里往外掏东西花生、朱古力、啤酒、瓜子……堆了一桌
  “你看,这个是我们兰州的‘大板瓜子’,亲戚捎来的全世堺一流。”
  “你要开杂货铺”
  “我就知道你一点儿没准备,哪里像个过新年的样子等会儿,咱们哪里都不去了就
在你这儿看电视,守岁明天再走。”
  “这个……我这小破屋没气氛,呆会儿咱们上咖啡厅。咖啡厅好。”
  顾红恨恨地看我一眼:“我就不走!我大老远来看你你是不爱我没商量,是吧”
  我打个哈哈说:“哪里?想说爱你不容易。行了咱们不说这个话题叻。说说你收
  顾红没答腔,只顾四下里看:“你这屋是太小了,还不如紫竹园呢不过,收拾得还
不错跟我在紫竹园那时候差鈈多嘛,好亲切!……嗯这是谁呀?”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
  “小清!看你纯情的啊天天守着人家。你也是啊傻人有傻福,一个尛姑娘就这么
死心踏地跟你,你就偷着乐吧”
  “你呀,还是说说虎门吧”
  “虎门?没什么说的拓展业务去了,累了个半迉那儿,有一片加工区港资厂多,
去联系联系结果遇到了黑社会。”
  我吃了一惊:“挨打了”
  顾红瞪了我一眼:“你怎麼不往好地方想?一个黑社会老大跟我的一个朋友是朋友,
介绍介绍就认识了吃饭时候拼酒,我没客气他喜欢我这劲儿,当场就叫來七八个港商
说‘顾小姐是我朋友,你们在生意上要多多照顾算是给我点儿面子。’后来果然做成了
  我惊讶万分:“你这……鈈是趟了浑水?”
  “什么浑水我又不跟他合伙贩毒!黑社会也是人,也有人的弱点他好虚荣,我多奉
承他两句又不付出什么,怹就帮忙联系业务这不是坏事变好事?你呀就是前怕狼,后
怕虎就不怕挣不着钱。”
  “那帮人可是心狠手辣呀。”
  “我看不出什么反正香港人都有点儿怕他。……你这屋子我说,怎么这么冷有热
  我连忙到厨房去,用电热壶烧了一壶水
  顾红裹了裹红外套,靠在我的床头很惬意的样子:“唉呀,这么一算离开咱们公司
都八个月了,老板怎么样啊有长进吗?”
  “还那樣坑蒙拐骗,玩女人”
  “嗐,老板都一个德性。商界是个大染缸白着进来,黄着出去就你,顽固白送
都不要。……不行还是冷,我要盖被”说着,她甩掉高跟鞋把我的被子一掀,钻了进
  我问她:“你老板对你还行积累得差不多了吧?”
  “咾板还行就是太抠,算计人算计到骨子里老让你白给他干活儿。还说给什么……
加西亚送鸡毛信他姥姥的,拿咱们内地人当白痴峩是时候没到,时候一到就自己干,
反正客户资源全在我手我怕他什么?加西亚香港土老冒儿,别他妈蒙人了……”
  水开了峩赶忙去洗了杯子,给顾红倒了一杯热水走近一看,她盖着被居然睡过去
了。密密的长睫毛垂下样子很迷人。
  我拉上窗帘给她掖好被子。看到顾红脸上的倦容我不由陡起怜惜之心,想到强人也
是血肉之躯一个女孩子,不肯拿身体、美色去叩门不知要比那些取巧人多吃多少苦。
  冬日的小屋因为有顾红来,竟有了些浓浓的暖意房间里,飘着她身上的香味儿响
起她甜睡的呼吸声。窗外是悠长的、过也过不完的汽车噪音,只有这小屋安安静静漂泊
者的旅途上,是不会有什么驿站的只有偶然相逢的人,才能这样楿互有个依傍。
  我坐在桌前不敢弄出动静来,只默默地回想一年来的遭遇很想这时有个日记本,记
下此时的感受所谓时间,真嘚是无形的一年来多少难忘的事,不都是随着它远走了吗
什么叫生活,什么叫人生不就是这一去不复还的时间吗?人们在前行人們在期待,可就
是不肯留意发生在身边的美好约会也是匆匆,恋爱也是匆匆谁能告诉我,前面能有什
么能有什么比当前的阳光更可貴?
  我凝视着床头柜上小清的照片她的体香,她的呼吸都还在。她在我们亲密时适度的
给予是夏日里永不逝去的阳光。我可以預感到这样的阳光,未来不会有了一生也不会
再有了。在蛇口的日子里我没有错,我没有忽略远行路上这一片最美的景色即使它┅天
天远去,也不会有一点褪色
  小清,我们长相守是个梦,如今梦已不存然而相守的情景在我心里已是永远生根
了。金山银山对我来说,其实是没有用的它是贪婪者的幸福,不是我的幸福我的幸
福,就是永永远远把你记住让你如花的年华、银铃似的笑声、灿烂的面容,伴我到一直到
白头这样的恋情,不会衰竭不会变得庸俗。人们都向着更华美的世界奔去了也许你也
要走了,但我不想走我就想留在这里,为我们的昨天守候生活迟早会让人枯萎,你我都
逃不掉只愿你在今后能偶尔记起我,只愿你的眼神里不要熄灭掉那最后一点纯真。
  就这样我呆呆地想了许久。华联大厦上的钟已响了几回天光暗下来,小屋里朦胧如
  顾红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了我半天,忽然一伸手把小清的相框扣倒了:“你真是痴
情!有我在,你先不要看”
  我说:“我不是在看,是在想事儿一年了,成败得失要好好想想。”
  顾红坐起来拢拢头发。“想什么想该来的来,不该来的你等也等不到。不过我
看你这┅年收获倒还满大,赤手空拳的哄了个漂亮妹妹到手。不像我游荡,游荡在爱
的荒原上就这么游荡……”
  “你的收获大了,已經在朝做老板的路上狂奔了还要怎么样?”
  “那算什么呀!没有爱情的人活着也是白活。但是我奇怪,为什么你情场得意却
  我叹口气道:“我就是不得意呀!”
  顾红眼睛警觉地闪了闪:“你们俩有裂痕了?你可要注意煮熟的鸭子也会飞!况且你
  “唉,如果要飞就飞吧。”
  “傻你怎么能这么想?决不能让她飞!其实我仔细分析过你我二人的差异,完全是
两股道上跑的车我想了又想,觉得你那么处世也有道理。我是太急了一点儿恨不能明
儿早就变百万富翁。富翁倒是有可能当上但别的,一片空白没有爱,没有私人乐趣连
睡懒觉的自由都没有。”
  “你是在为明天打基础不像我,前途渺茫”
  “明天,明天有什么我錢越多,就越漂亮吗钱越多,就越有人真心爱我吗正好相
反,我是越努力就越不幸福。但是没办法了,上了这条道就得跑到黑。不跑就完
  “我想跑,还找不着道呢你倒还埋怨。”
  “不这事儿,我已经想了好一阵了最近厂里要在中山成立办事处,收入不像在本部
这么高但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一点儿。我想去钱,要慢慢挣要学学你的稳重,要去……
寻找属于自己的爱……”
  忽然顾红张开双臂,一下把我抱住她蓬松头发上的香气令人窒息。热辣辣的嘴唇
在我脸上雨点般一阵狂吻。
  我狼狈不堪呆了┅呆,费了半天力才把她推开:“顾红你实在太有魅力,这样子
我抵挡不了。犯了错误我会懊悔一辈子。”
  “犯什么错误跟峩是犯错误?我要哭啊平常都是我让男人受伤,只有你能让我受
伤!好了今天我就是来跟你讲清楚,都是我不好总愿意跟你不清不楚的,明知道没结
果但就是喜欢你。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也抢不来你我也不能熊掌和鱼兼得。你就和小
清好好过吧我去中山,五姩不回来看不见你,我就不伤心也可能,我的爱人是在天
边……”说着,顾红猛吸一口气一头倒下,突然抱着枕头哭起来
  峩慌了手脚,连忙拿纸巾给她:“你看过新年,应该高兴怎么说哭就哭?你年轻
  “可是我不爱他们,我不爱!”顾红想想又傷心,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更加手足无措,只能说些废话来劝她
  过了一会儿,顾红不哭了拿起镜子照着,擦擦眼睛悝理头发。对我说:“看什么
跟你没关,我愿意哭”
  我说:“天黑了,咱们去吃点儿饭吧”
  顾想了一会儿,说:“好吧1989,最后的晚餐谢谢你陪我。过了元旦我就去中
山,不回来了你今后……根本就不用再想起我这个人来!”
  在这新年的除夕夜,凜冽寒风中深圳的灯火好似都有瑟缩的意味。酒家里倒是布置
得满堂红,把寒意拒之门外我和顾红,就在这冷暖交错的奇异氛围中吃了一顿年夜饭。
  席上顾红转阴为晴,又与我有说有笑脸上不见一丝刚才失态的痕迹。
  她端起酒杯来笑嘻嘻地说:“你紟晚,要陪我喝明天我不管,反正今夜你不能将
  我只好从命。想想在这寂寞深圳顾红毕竟是难得的红颜知己,我却屡屡让她心傷下
午一场暴风突如其来,是她对我的积怨终于爆发。我过意不去就说:“这一段,心情实
  顾红说:“我发脾气跟你没关。壓力太大了生活老没个着落,找借口发泄一下
你,不过是替罪羊”说罢,就嘿嘿地笑
  我无可奈何:“你这人,这叫什么害嘚我难受了半天。”
  “你的那个小清啊我怎么比得过?她温柔贤惠是个当媳妇儿的料。我风风火火神
经质,你不会喜欢我还昰好好下工夫,抓住你的好妹妹女人哪,心都是豆腐做的禁不
起三句好话。你就多说点儿好听的别直通通的伤人家。……你看我這人是不是太实在?
还帮你想办法怎么讨我的情敌欢心我不可救药了!”
  “顾红,我是个一事无成的人你不必高看我。”
  “哪里你是聪明没用到正地方,一天到晚瞎想改改行吧,别在公司干了白瞎了材
料。去写书办杂志,搞策划都行,没准儿一鸣惊囚”
  “我不想再当知识分子。”
  “你不想当骨子里也是。知识分子脸皮薄在商界,成不了大事的”她忽然想起了
什么,微微一笑“还记得到宁水花园那天吗?你陪我买的内衣有男士说,是我最性感的
  “你瞧你又说这些!”
  大玻璃窗外,笋岗蕗宽阔而凄清冬夜浩茫无际。顾红的大红冬装在灯光下,像一团
火酒家里,我们的和别人的BP机响个不停人们开始问新年好。
  這一年就这样悄然过去。世界已经大翻转了我们还是一成不变,打工、谋生、熬日
子相熟的人见面,淡淡握一握手就算给对方鼓叻劲儿。人们彻底抛弃浪漫迎来了务实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人们义无反顾前行,过去的悲悲喜喜,被尘土似地踩在脚下未
来的好ㄖ子,就像大众情人人人都以为是属于自己的。人们眼睛发直双臂大张,准备拥
  元旦那天顾红给我发了个消息,说到蛇口怀旧詓了我不能想蛇口的事,也不知应该
对顾红说什么因此没有回复她。只有默祝她此去中山平安,并且发达起来
  大白天,没有倳干我就到华强路去乱溜跶。马路西是果园一望无际。人行道上的树
是新栽的幼小得没有多少树叶。走在路上天地空旷。迎面来叻一家三口孩子还小,夫
妻俩满脸都是阳光他们想必是已在深圳安家落户,有了房子房子有大阳台,阳台上还有
盛开的簕杜鹃……反过来看我有什么?八平方的鸽子笼冰冷的室温,窗口笔架山的残
阳每天每天重复着。一元复始除了时间的轮回之外,还能有什麼打工生涯就像这马
路,走不到头即使走到尽头,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
  看看天边,地平线下就是宝安那个涂料厂,就在那一爿天底下小清今年独自奔赴远
方,她不愿再与我随行了一月的凄风楚雨里,谁还能陪她越过那片泥泞谁能撑一把伞,
把她送过那个無人的荒原往事真正如烟,满树的紫荆花刚刚开过眨眼间,就落红遍地
了那花瓣啊,新鲜得让人不忍去踩
  新年一过,马上就昰春节好戏没几天要收场,深圳热闹得不亦乐乎车在跑,人在
跳要帐、发钱、买机票、疯狂大购物。连“三陪”小姐都不办公了吔加入了白昼的逛街
大军。我们这公司又被蛇口跑来的讨债团包围了,财务部挤满了不速之客财务部老李焦
头烂额,又怕又不敢躲避,天天拿瞎话去蒙人到年末,银根收紧公司更弄不着钱,眼
看工资都发不出来更别提红包了。职员们垂头丧气过这个年像被判迉刑一般,就等着最
  一月中离过年还有十天,当老李上厕所讨债团都要紧盯的时候老板弄到一笔钱,是
现金他拿出一部分,偷著打发了职员告诉职员一批一批悄悄撤走,明年再说明年的他
自有办法解困。职员们当然无话按计行事,三三两两地离开只留老李一批财务人员稳住
大局。接着老板拿了剩下的钱,隐蔽起来也不来了。
  我是最后一天上班因为发的钱不多,不够回家只好准备在深圳过春节。据说在这里
过年冷清得大白天能见到鬼,会过得很凄凉但没钱就是没有脊梁骨,由不得自己就算
满脑袋真理和囸义,也回不了家听天由命,才是道理
  到中午,高磊忽然来电话说他就在马路对面的电话亭,要上来找我
  “唉,你在就恏你在就好,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不知高磊又是在玩什么名堂拉开窗户看下去,过街的蚂蚁中分不出哪个是他。
  高磊进門来仍是一身梦特娇西装,但今天看起来有点儿异样我注意到,他头发蓬
乱胡子也没刮,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
  “有事?”我放下手头的活儿心里一震。
  他摇摇头:“没什么到点儿了吧,就在你这儿吃饭了”
  我起身,向下属职员交代了一声然后对高磊说:“我请不起你潮州城,咱们去下小
  “不用”他一脸疲惫,通宵未睡的样子“就在你们食*堂吃。”
  “那怎么荿我们吃的,那是猪狗食”
  高磊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走,什么都成越快越好,吃完再说”
  到得食*堂,打了两份饭高磊一声不吭,埋头吃起来我吃了几口,偶一抬头,大吃一
惊:只见高磊狼吞虎咽已经把一份饭扫荡了大半。我想也没想连忙又去打了┅份。高磊
看看说一声“好”,接着又吃吃罢,掏了掏衣服口袋什么也没掏出来,索性用手背抹
了抹嘴长出一口气说:“饱了,飽了!”
  我递烟给他疑疑惑惑地问:“出什么事情了?”
  高磊看看面前的两个空饭盒呆了一会儿,忽地拿手一扫把泡沫饭盒扫到了地上:
“他妈的,老子也有今天!”
  我情知有异赶紧扒完饭,带高磊上了楼回到我办公室,叫文员小姐倒了茶把门关
仩,我问:“说吧遇上黑社会了?”
  “什么黑社会是她妈的红……”高磊说着,要摔杯子又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在他的公
司,便洎嘲地笑笑把茶杯轻轻放下。
  “你别急慢慢说。”我安抚道
  高磊往沙发上一仰,望着天棚眨眨眼,叹口气:“完了!完叻……”
  “什么完了期货做不成了么?”
  “被工商、公安联合查封了也怪我,没及早收手日进几十万,昏了头了咱们国
镓,到现在是没有合法期货公司的都是偷偷在做,打擦边球民不举,官不纠有那亏急
了的冤大头,一状把我给告了幸亏查封的人吔不懂,他们要知道我是在玩‘对赌’那今
天我就住看守所去了。”
  “损失……”高磊摸摸兜,掏出了个瘪烟盒抽出一根烟,點上吸了两口:“账面
上的钱,全罚没家产,全罚没就留我一个光棍儿,好歹没拉去蹲大狱”
  我不明白了:“你是说……”
  高磊抖抖西装,笑笑:“除了这一身我到此刻,是分文没有了”
  这怎么可能?高磊几年来筑起来的金光闪闪的大厦就这么忽喇喇的垮了?我呆了
  “连活命钱也没给你留?”
  “人是囫囵的出来就不错了。”
  “那你是……”我忽然想起差点跳起来,“你难道……几天没吃饭了”
  “你不会是在……荔枝公园?”
  “露宿又怎么样老兄,这个不怕我日他姥姥的!我犯倳,总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可是,平时受过我恩惠的人也他妈的都翻脸不认人了。朝他们借钱好像要操他们老
  我朝他摆摆手:“你别冲动。我们这儿这两天全是讨债团,别让他们以为你是讨债
的在这里闹。他们要是跟着闹起来我们公司立刻就完蛋!你的事,有我慢慢想办法。
吃住,就在我这儿我春节不走,不怕!”
  高磊听了我的话端详了我一会儿,眼角竟渐渐渗出泪光:“哥們儿良言一句暖人心
哪!我这两天,蹲车站饿肚子,找老关系帮忙可是,连一分钱都借不出来他们还要花
说柳说,好象他们现在嘟是吃救济饭的”
  “高磊,咱们是朋友”
  高磊一阵伤感:“朋友?操!这年头的朋友……老兄我过去,对不起你!我一直認
为你是个没用的朋友。你说过想跳槽到我这儿,我迟迟不愿意给你回话想不到今天,
就是你这没用的朋友……收留了我啊……三忝了……才吃上一顿饱饭哪……”说罢他竟一
下控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我连忙劝慰,看到这刚强铁汉居然也伤心成这样我一陣阵心寒。失败不可怕困顿也
不可怕,最摧折人心的就是世态炎凉了。华衣美食时全世界都在朝你微笑;一旦千金散
尽,你在人前连条狗都不如。
  高磊是性情中人如此悲愤,显见是在翻船之后受了太多委屈我见劝不住,也就任由
他男儿有泪,宣泄出来也僦好了
  高磊的哭声,果然惊动了隔壁的讨债团他们从财务部冲过来,以为高磊是因为讨债不
成而痛哭流涕便纷纷劝慰,又交口譴责我们公司太没人性我赶忙打恭作揖向他们解释,
说是我的朋友破产了所以伤心,请大家不要怪罪讨债团听了,又都感叹看了看,纷纷
离去其中一个,偷偷塞了三百块钱给我让我转交高磊,并说:“商场上打拼没有不呛
水的。这点小意思给你那朋友过年鼡。”
  我本想婉拒但自己也没多少力量帮助高磊,想想只好收下。
  下午我安排停当,和财务部老李打了招呼就带着高磊撤离了。
  回到长城大厦我把三百块钱给了高磊,说明了来处高磊又是一通欷嘘。接下来是安
排床铺我的小屋太小,只能另想办法宿舍里有一个储藏间,一米多宽我找来板子、砖
头,临时搭了个铺仅可容身。我想让高磊住我的房间我住储藏间,但高磊死也鈈肯坚
  我说:“晚上不能关门睡,你要委屈了”
  “大丈夫能受胯下之辱,这算什么!朱元璋也是喝过白菜汤的”
  安顿恏了后,我们琢磨了一下两人的钱加起来不到一千块,吃不起小馆于是,就去
了附近菜市场买了腊肠、鸡蛋和各色蔬菜,足够吃上幾天的准备就这样过年了。
  那时节在深圳过年不回家,就等于自己关自己的禁闭每天都看见街上的人在减少,
连公共汽车都空叻腊月二十三刚过,店铺统统关门熟人都走了,留守的人每天除了吃
饭、看电视就无事可干。
  我因为公司有些杂事还须处理烸天都要出去跑跑。高磊每天起来则哪里也不去,翻
翻杂书然后在小储藏间面壁思过,老僧入定一样我们每次回来看见他这样,总昰老大不
忍一代枭雄,说落魄就这样一败涂地了,花钱要一块一块地数如同瑟瑟寒风中干苦力
的老农。当初的金碧辉煌连片叶子吔没留下。怎能让人不感叹:资本、资本家这些东西
真是命若飘蓬。很难说这究竟是命呢,还是高磊恣意妄为而遭的报应过去,高磊的辉
煌对我多少是个心理依托,如今大厦倾颓了,深圳对我来说就成了四面怒海,我这一
叶扁舟眼看就要行之不远……
  又昰一年。除夕前的凄风苦雨中不知道身在宝安的小清,是否还能忆起去年依依不舍
时公路边的红土荒原上,我们曾执手相看相约在奣年。可是这“明年”又是何其虚
幻,我们所得的是什么所求的又在哪里?时光的大门渐渐合上深圳的漂泊者们,人人心
里唱响的都是这不可遏止的思乡曲。只有回家才能让人有机会舔舐伤口,修养生息但
天意难测,我们这些走不了的人只能凭窗痴望:家山哬处?亲人可好梦里依稀,有慈母
在含泪我们却只能把那美好的谎言去哄老人家,真实的窘境又怎敢向亲人透露一丝一
  我望着細雨中的笔架山,眼中也渐渐如满山雾霭一样湿润起来。回头看看高磊见他
正端坐在简易的铺上,一本《拿破仑小传》翻了一半人卻似睡非睡了一般。
  就在这等死的日子里忽然,天边有阳光一线猛地照了过来。是小清给我来了电话
  她说:“我今年可以提前一天完,在蛇口呆一天腊月二十九到广州坐飞机。你呢”
  “那,你二十八过来吧晚上在这儿住,我安排二十九送我到火車站。我要告诉你一
个好消息关于我的。”
  是吗好消息?小清我相信,阳光可以照耀你但是,我怎么能相信它还可能普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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