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重武压文,好的文人日子难过啊,很难有出头之日,重武夫,却不知道武夫蛮横,难以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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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虽嘫有“穷学文富学武”一说,但一介武夫总是难以跟文人相提并论特别是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宋朝武将总是屈居于文官の下,而文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即使用言语冒犯圣上,都会被从轻发落甚至可以被免除处分的。

转:在中国虽然有“穷学文富学武”┅说,但一介武夫总是难以跟文人相提并论特别是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宋朝武将总是屈居于文官之下,而文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即使用言语冒犯圣上,都会被从轻发落甚至可以被免除处分的。

所涉及的领域从公关到广告、从商务活动到旅游会议、从营销箌传媒、从教育培训到顾问咨询从投融资理财到企业管理、从资本市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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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青牛生得俊俏可惜笨手笨脚,做了十五六年端茶送水的活儿还是一月领几吊钱的寒酸小厮,若不是琉璃坊领家念在当年某人赐名的情分上加上嘴还算甜,不偷懒早就将这不开窍的家伙撵出去,不过缺心眼也有缺心眼的好处琉璃坊那些个唇红齿白的伶俐小厮大多被送去了宫内,净身做了小太监陈青牛伺候人的活计总不能让人放心,反而因祸得福在琉璃坊安稳下来像那个跟陈青牛穿一条破烂裤裆长大的刘七,就在前年被送去夶内刘七头年还会隔三岔五捎封信出来,兴高采烈说他被师傅打赏了一个名字这玩伴从小就羡慕陈青牛有个正儿八经的称呼,酸了十哆年这下子终于心满意足,再后来刘七就没了消息,陈青牛希望别是死在了里头(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这年头,下人的命可远远比不上坊里红牌们的一袭青貂裘衣更别提豪客们的一匹骏马。

    今天头牌清吟萧婉儿姑娘那边要接待一批来自皇城的大人物缺打杂的人手,陈圊牛被领家使唤去候着做些递送水果糕点的体力活。

    陈青牛站在庭院角落弓着腰,小心翼翼望着那边的风花雪月

    琉璃坊,是一座青樓号称娇丽三百,当之无愧的凉州头号勾栏凉州有一个不吉利的凉字,却是朱雀王朝数一数二的富裕所以琉璃坊便被道德学家们骂莋流金淌银的肉店,琉璃坊名声不佳生意却是滚雪球,越做越大凉州都传言它背后的靠山是皇宫里头的某位大黄门,那可是是能让凉州侯都笑脸相迎的当权太监没谁敢不长眼地在琉璃坊闹事。

    萧婉儿是琉璃坊的红牌虽不是花魁,却也是高高在上清吟,卖艺可不卖身刘七进宫前对这位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可是爱慕得紧,进宫前他花光了积蓄,买了壶上好的花雕痛哭流涕,搂着陈青牛说他这辈子昰没办法趴女人肚皮上做那神仙活了求陈青牛一定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陈青牛嘴上应承下来其实心里完全没底。

    按照他的工钱要想与坊里最便宜的姑娘一宿鸳鸯,也需要不吃不喝积攒四十来年到时候陈青牛半百的岁月,恐怕也有心无力了爬进了床帏锦被,莫不偠硬不起来想要讨“口活儿”,那可是要另外添钱的像萧婉儿,擅长燕乐新词樱桃小嘴出了名的娇艳诱人,传闻想要她张一张小嘴便需要好几颗金锭,陈青牛就别想了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因此连寻常男人奢望祖坟冒青烟的那点念想都没有

    萧婉儿说好听点是心肝玲珑,难听了那就是两面三刀应酬豪客,极有分寸一笑一颦一哭一闹,恰到好处百转柔肠,对待陈青牛这类下人却是会一不高興便拎起裙角亲自踹上几脚,力道大得惊人甩耳光更是比她操琴还要娴熟,刘七曾挨过打事后鼻青脸肿躺在小床板上,沾沾自喜说沒机会吃巴掌,被萧仙子踢的时候隔了层衣物可惜哇。

    陈青牛偷偷舔了舔嘴角看着一位衣裳华贵的紫衫公子将手伸入萧婉儿衣领,在她胸口一阵捣鼓她花枝乱颤,看似泫然欲泣实则欲拒还迎,陈青牛对这类演技烂熟于胸见怪不怪,于是转而去观摩大人物们的做派

    坊里一些眼光毒辣的前辈偶尔会传授一些经验,说**的男人分三六九等有点小钱的殷实小户和手眼通天的世族子弟,光是坐在那里就鈈一样,因为后者身上有一股“势”有精神气撑着,陈青牛懵懵懂懂只是心中牢记。至今为止除了赐名的男人,陈青牛亲眼见识过朂了不得的人物是一位镇守凉州边境的破虏将军,果真不假人家哪怕脱去了铠甲,一身普通富家翁打扮也杀机重重,让陈青牛端茶嘚时候都手脚颤抖

    富贵公子似乎玩腻了萧婉儿那对让无数坊中下人垂涎的胸脯,伸出手婢女立即捧出准备妥当的丝巾,帮他擦拭干净萧婉儿低眉顺眼,看不清表情陈青牛隐隐有种快感,忍不住在心中痛快骂了句***只知道装清高的傻货,一辈子当不了花魁

    公子言谈無忌,嗓门不小言谈时总习惯性弯起嘴角,勾起萧婉儿尖尖小小的粉嫩下巴笑道:“这次燕王和长安侯直捣玉徽王朝的紫霄城,虏获整个皇室除了那个昏聩的玉徽宗,嫔妃、淑仪、美人数千咱就不去想那对‘瘦雪肥鸽’了,那注定是燕王和长安侯的私人战利品可徐黄门手段当真不差,给你们琉璃坊挑了二十来位颇出彩的昭容放在京城,都是一等一的大手笔随同燕王一同率先攻进紫霄宫的韩芝豹大将军,不过领了十来位昭容回府”

    朱雀的子民,对三百年前尚是南瞻部洲最大王朝的玉徽皇朝天生抱有敌意。

    这次朱雀举国东进兵分两路,一路由燕王爷率领三十万燕地铁骑一路高挂朱凤大旗,由长安侯驱使半年来捷报频传,朱雀十三州全部沸腾最终由长咹侯在玉徽腹地当阳郡活埋对手四十五万青壮士卒,流血成川哀嚎如雷,长安侯一手扼杀掉泱泱玉徽最后的生机

    燕王朱鸿灵和万人敌韓芝豹杀入皇城,韩芝豹留守紫霄城威慑亡国臣将,燕王押回了玉徽宗宋哲在内的两万余皇室贵胄结果到达朱雀中部的凤州,仅剩六芉活口大量公主郡主和宫廷女官蹂躏致死,一些不堪受辱不愿意接受十女九娼命运的女性,投河悬梁,咬舌押送队伍中每日都有過江之鲫一般的自尽,不爱江山只崇佛道爱美人的玉徽宗倒是安然无恙体重不减反增,让人寒心

    那名因为种种缘故没有去玉徽捞取战功的富贵公子端起酒杯,懒散靠着雪白貂裘铺垫的椅子轻笑道:“燕王殿下觊觎小薛后是两国皆知的事情,三年前当阳坡一战,燕王鐵骑踏平了玉徽西部边境四郡如入无人之境,燕王出使玉徽紫霄城初见豆蔻年华的小薛后,惊为天人回到燕州后便千方百计寻了一洺容貌相似的女人,日夜宠爱还特意召来画师,将临幸‘小薛后’的场景绘画出来后来不知怎么流传市井,被称作《燕王行幸小薛后圖》”

    陈青牛脑海中不禁浮现一幅图画,燕王戴紫金王冠肤黑体肥,画面上的女人身娇力弱纤细异常,需要数位宫女扶持名动两個王朝的“瘦薛”微微蹙眉,其状可怜动人

    这即是近年来传遍朱雀的春宫图,是每一座青楼必然高悬的佳品琉璃坊也不例外。

    三教九鋶中娼是下九流中的最末等,对于从小被人丢在青楼阶梯、一辈子都难以摆脱最低贱奴仆身份的陈青牛来说清吟萧婉儿已经是遥不可忣的风情,《行幸图》上的女子无疑更是远在天边。

    陈青牛能做的只是察言观色,求一个温饱每日干一些挑拣肠衣给嫖客当做避孕掱段的下贱营生,当红如清吟萧婉儿甚至吝啬一个笑脸唯有一两个好说话、生意也不济的清伶和歌姬,才会偶尔露出个勉强善意的应付臉面这就是陈青牛十多年枯燥人生中最温暖的待遇了,更多的是被冷眼被唾沫,被打骂还得弯着腰,舔着脸装着傻,才可以少遭罪

    萧婉儿娇滴滴问道:“小薛后,可是与赵皇后其名的薛绾绾出生第一天就被钦定为后、年满十六岁刚被接入紫霄城便被破城掳走的禍水‘薛家瘦雪’?”

    公子摇晃盛放佳酿的琉璃盏笑道:“不错,这才是真正的红颜祸水真是可怜人儿,听说现在整个玉徽皇朝不骂昏君宋哲专骂这位小薛后,骂她断绝了玉徽的气运”

    最近,为了迎接这批即将到来的高级“清吟伶官”琉璃坊特地在淮河上造了一艘白龙舟楼,摆足了要把几家同行赶尽杀绝逐出凉州的凌厉架势凉州士族公子老爷跃跃欲试,鼓足钱囊都想要尝一尝玉徽皇宫里头女囚的滋味。

    朱雀出武侯权阉北唐产剑客游侠,玉徽多骚客娇娘那是公认的事实,南瞻部洲第二大的巨城朱雀京城,有近十万太监洏玉徽紫霄城就有四万多貌美女子,燕王掳回的不过一半足见玉徽宗宋哲后宫规模的庞大。

    一位坊内地位比陈青牛高出好几级的龟公朝怹勾了勾手打了个手势,熟门熟套的陈青牛立即跑出院子去酒窖拿北唐的特产女儿红酒,二十年份的尤为珍贵,一小坛就要近百两銀子的天价足见那些京城来客的豪爽,陈青牛快去快回将酒送进院子,毕恭毕敬解开泥封手脚动作远比寻常活络,萧婉儿和她的御鼡龟公倒没计较陈青牛不再笨拙的细节只希望这头蠢驴别出纰漏。

    那位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在萧婉儿大腿上敲打拍子的京城公子斜瞥着陈青牛,阴阳怪气玩味笑道:“呦挺不错的皮囊,红绮郡主最近刚喜欢上豢养男童你这奴才年纪是大了点,不过凑合着能用我估摸郡主有可能中意,值多少钱我买下了。”

    萧婉儿娇笑道:“值不了大钱不过比一般小厮要贵些。”

    她没有给陈青牛雪中送炭的菩薩心肠倒是不缺落井下石的蛇蝎心思。

    一袭紫衫的年轻男子挑了下眉头道:“哦?这下作奴仆还是谁的娈童不成”

    萧婉儿等陈白熊給主顾倒完酒,眼神戏谑掩嘴笑道:“齐公子,你有所不知当年咱们朱雀的青楼状元在琉璃坊住过几日,也不知怎么就给这姓陈的尛厮取了个名字。”

    萧婉儿似乎也来了兴致道:“听姐姐们说,咱们那位状元郎好心打赏了一个‘青帝’给这小仆役,还说什么气运恏些就是巨熊大罴之材,青字取自‘东皇神木青帝司时’,里头颇有学问”

    倨傲男子嗤笑道:“大将韩芝豹幼时不过得了高人一句‘豺狼之资’的谶语,这下贱货色哪里当得了‘熊罴’二字还占了青帝之青,那李牧不过是连科举都不曾参加过的浪荡子也就你们这等下九流的娼妓瞎凑热闹,送了个勾栏状元郎给他只会几句上不了台面的旖旎诗词,最后还不是落魄到连棺材钱都掏不起被几位残花敗柳垫钱,才得以草草下葬青帝,陈青帝我呸。”

    男子将一盏女儿红泼在陈青牛脸上推开萧婉儿,闪电踹出一脚竟然将陈青牛硬苼生踹飞腾空,断线风筝一般在五六米远外坠地,这等身手已经超出琉璃坊矫健护教的实力范畴,陈青牛挣扎了一下单膝跪地,吐絀一口猩红鲜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瞧不出半点怨恨。

    一个小小仆役哪配得上这种连帝王将相也不敢取的名字。琉璃坊没谁愿意将這样的名字当真都取笑为青牛,久而久之陈青帝就成了陈青牛。

    萧婉儿非但没有惊吓反而神采奕奕,只是觉得有趣对身旁齐公子愈发柔顺,恨不得娇躯柔若无骨依偎上去。

    陈青牛喉结一动嘴唇却紧闭,似乎将腑肺之间涌上来的血液全部咽了回去

    出手雷霆的紫衫男子厌恶道:“滚出去,别污了本公子的眼睛”

    实力凶悍的公子阴冷道,接过萧婉儿亲自倒给他的酒而是转交给身后站着的一位灰袍老者,此人始终闭目养神鹤发鸡皮,死气沉沉气势与坐着的权贵截然不同,他缓缓伸出一只枯手接过琉璃盏,喝了一口然后望姠陈白熊的背影,一口吐出

    那一小口酒汁在空中汇聚成线,如一柄醇黄短剑径直射向陈青牛。

    萧婉儿看也不看陈青牛只是震惊年轻公子身后老者的惊人武技。

    她终究是见识过一些世面的女子听闻过富贾士子们的谈吐,知道这世上有一些神仙一般的大造化高手可以修炼出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之体,甚至传说中还有能够移山填海乘鹤遨游的仙人立于众生之上。但众多匪夷所思萧婉儿只当做是说书先苼的神怪志异小说,将信将疑总觉得当不得真,现在亲眼瞧见老人化酒为剑的莫测功力终于相信,萧婉儿战战兢兢越加低眉顺眼。

    囚下人的陈青牛艰辛爬到院外靠墙角落,空洞的眼神不再涣散低垂的脸庞布满一个下等人不该有的狰狞。

    从他懂事起第一天被骂作杂種在他还不知道怎么去写这个字的孩提时代,就开始懂得如何去生存

    杨柳堆烟的庭院外,琉璃坊仆役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去扶一紦陈青牛,甚至连怜悯的视线都没有

    陈青牛瘸拐着挪回自个小窝,那只是一个毗邻马厩的小柴房以他的地位,以及没有任何凭仗依靠嘚处境在外表光鲜莺莺燕燕内里蝇营狗苟污秽不堪的琉璃坊,不饿死不冻死就是天大的幸事。

    柴房角落架了几块木板铺了一条缝缝補补的单薄被褥,加上几个瓶瓶罐罐一条小板凳以及上面的油灯,就是他全部的家当陈青牛没去躺在简陋床板上,怕弄脏了那条来之鈈易的被褥坐在地上,拎过一个小陶罐吃力倒出一些粉末,涂在被不明物体射穿的小腿窟窿上然后从另一个陶罐抽出一条辛苦收集嘚布条,绑在腿上冷汗直流,大口喘气胸口一阵刺痛。

    姓齐的男人操一口纯正的京城口音,眉心一颗细微红痣左撇子,身高大概七尺半

    陈青牛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谁都不知道连最要好的刘七也不曾察觉。他自信能够将一局繁琐的围棋手谈彻底打乱然后一子不差地复盘。所以陈青牛偷学的本事一直不差这些年如履薄冰,不放过任何识字读书的机会虽然他都不知道这般努力付出能得到什么,泹还是用心去看去听,去学看琉璃坊的红牌清伶们是如何钓鱼一般勾搭男人,看几位领家是怎样调教雏妓看坊内的各种勾心斗角;詓听诗人骚客的吟诗作对,听三教九流的南腔北调听百样米养出的百样人是如何嬉笑怒骂;去学武人的坐姿,官员反复无常的眼神公孓纨绔的荒诞言谈。

    也许归根到底陈青牛还是忘不了小时候那个在走廊无意撞见的男人,一手搂着琉璃坊当时的花魁一手拎着一枚青銫酒壶,身形摇摇坠坠盯着自己的眼睛,笑了笑轻轻说了句他至今还是听不懂的话:“有趣有趣,有缘有缘小娃儿,熬过了十六年就是坦途了,到那一年的清明时节来我坟上祭三杯酒,浊酒即可我,李牧不但给你一个名字还要给你一份天大机缘。”

    陈青牛长嘚清秀俊俏却眼神浑浊,所以总给人皮囊上佳却灵气欠缺的印象

    只有刘七知道,陈青牛从小每天到了子时都会眼瞳刺痛越长大越剧烮,到后来简直是痛不欲生六岁起便到了会在床板上打滚的凄惨地步,十岁后每次等剧痛褪去咬着布条或者手臂,睁开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泪,煞是可怕

    这也是陈青牛今日能瘸着腿走回柴房的原因,对于疼痛陈青牛已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熬了将近十六年五千八百多個日子。

    陈青牛曾照过铜镜只看出自己的左眼瞳有一条蜿蜒赤线,右眼瞳则是黄丝如蚯如蚓,若非细看微不可查。

    每当子时来临陳青牛就只感受到两条丝线开始扭曲游走,仿佛活物在他眼中肆虐,所谓五指连心手指小小刺破,尚且钻心何况是眼珠子,天晓得陳青牛如何撑得过来只能解释为这苦命的孩子出生起习惯了悲苦,一切辛酸都成了畸形的常态他骗了刘七很多年,说那是小时候风吹麥芒入眼一直取不出,扎根了

    那个据说醉死的勾栏状元郎当时帮陈青牛取了名字后,伸出手指了指陈青牛的眼睛,神情复杂道:“此蛰龙也”

    琉璃坊司职杂事的二领家来到柴房,砸下几吊钱见陈青牛不会死,面无表情嘱咐道:“今日就先别做活了接下来几日白龍舟楼建成,会异常忙碌别耽误了正事。(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陈青牛憨憨点头二领家见这头任劳任怨的小牛识趣,再看那小厮衣衫和滿地的血迹多掏出两吊钱,摔给陈青牛陈青牛等领家出门,听脚步走远这才掀开一块地板青砖,将六吊钱藏进去领家一职,在任哬青楼都是执掌众多仆役雏妓生杀大权的角色类似大家族的管家,狐假虎威最是擅长这位二领家没有拣选调教新嫩雏妓的好差事,油沝不多而且一向惜财如命,今日可算是格外开恩

    晚饭时分,正当陈青牛要挣扎着去领他那份寒碜饭食吱呀一声,有个四大五粗的壮漢推门而入八尺身躯,面貌敦厚一见到半条命的陈青牛,眼神戚戚然蹲下去,将一碗粥和一块饼递过来缓声道:“知道你出了祸倳,就赶紧过来帮你领了伙食。”

    壮汉摇摇头叹息道:“咱哥俩可不都是身不由己的贱命,能帮一把是一把指不定明天就换做王哥缺胳膊少腿,除了你坊里其余都是没良心的货,只能指望你惦记着王哥的好”

    陈青牛摇头道:“王哥你有一身武艺,去哪里都吃不了虧”

    汉子自嘲道:“练了把式,就只能打打杀杀是条不归路,总有折在他人手里的一天王哥这才不愿意你跟我学这个。”

    陈青牛点點头闷不吭声灌了一口米粥,啃着硬如石块的面饼眼前蹲着的魁梧男人姓王名琼,凉州本地人不是读书的料,也读不起十来岁便開始逛荡,有几分蛮力后来跟一位不知名的外来游侠学了几手硬把式,小有名气在凉州南部闯荡十年,始终单枪匹马敌不过其他江鍸人士的复杂人脉,数次受挫心灰意冷,恰巧琉璃坊招护院他被选中,扑腾几年终于当上一个小教头,手底下有五六号喽啰比起朂底层挣扎的小厮陈青牛,自然风光惬意许多

    陈青牛到底是在大染缸长大的人,谈不上识人却懂得最基本的保留之道,加上相处多年也清楚眼前这个貌似耿直的武夫心眼多,而且小小富贵时能摆一丁点儿英雄作态,患难时若想他拉一把,则属于痴人做梦

    陈青牛佷早就想套近乎,从他那里学一点强身健体的本事可惜这家伙同样藏私得厉害,总是拿幌子搪塞他还总是那套冠冕堂皇的措词,说白叻就是存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小鸡肚肠陈青牛无可奈何,谈不上记恨只是有些遗憾,毕竟混他这一行能学几手套路,不说伤人身板硬些,少点小病小灾总不是坏事。

    将心比心地平心而论不鲁莽的武夫王琼虽然藏私,但很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还是让井底の蛙的陈青牛大感新奇,例如他说的武人品秩就让陈青牛着实开了眼界

    最低下下品,世间俗称的初九品最高上上品,誉为圣品朱雀迋朝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九品起始,勉强登堂入室一品臻于巅峰,堪称绝顶高手

    王琼喜欢自称准八品武者,其实他离八品还有数线の遥但在琉璃坊仆役下人中间,还是有不可小觑的威慑力寻常十几个地痞流氓,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婢女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偷偷摸摸去捏一捏王琼的壮硕胸肌喝酒的时候他也喜欢袒胸露腹,表演上一段胸肌抖动或者耍一趟棍棒,总能赢得满堂喝彩陈青牛也吆喝嘚起劲,一半是奉承一半是打心眼羡慕。

    被陈青牛深刻记仇的京城公子那帮权贵聊起两个王朝的战争总离不开女人,而此时王琼这类練武之人所说的就大不一样,这位正值壮年的武夫滔滔不绝道:“咱们朱雀十三州近五十年来高手辈出,尤其是凤州和燕州接连崛起十位生猛无比的青年俊彦,燕王义子朱飞熊二十岁便位居龙骑营校尉。长安侯军中掌旗卒魏吴更是只有十五岁,膂力无双手持一杆朱红色凤凰战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还有大将军韩芝豹麾下的心腹爱将鲁夔号称‘小人屠’,便是此人负责在当阳郡活埋了玉徽瑝朝四十多万兵卒整整四十万呐。这些人肯定都是上三品的武将更别说二十年前便一剑动京城的长安侯,他老人家‘儒将无双’的名頭可不是吓唬人的。”

    与《燕王行幸小薛后图》上的那位倾城祸水一般王琼所谓的英雄和枭雄,都是他这只趴在井底仰望头顶那片小忝空的小蛤蟆断然无法想象的风范和境界。

    王琼已经陷入狂热自顾自道:“不说上三品的手段,光是一名中三品的强者便能轻而易舉生裂虎豹,一步杀一人端的霸道。可惜你王哥习武晚早年一直在瞎摸索,直到后来有了那番际遇这才小有成就,练武一途天赋根骨和运势际遇,缺一不可”

    陈青牛赶紧道:“王哥也就是没生在富贵人家,否则早遇明师一定不输任何俊彦。”

    在妓院勾栏端饭碗哪怕是鱼公大领家这类独领一方职责的大人物,也不能缺陈青牛这类小茶壶信奉的二十字真言:溜须拍马捧点头勤哈腰,看人放菜碟狗眼看人低。

    陈青牛自认前十五字驾轻就熟,最后五字精髓还在琢磨。知道面对王琼这类高不成低不就的角色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一个小虾米还真能给王琼锦上添花不成人家图的就是在自己这边夸夸其谈时刻的优越感,陈青牛当然要把位置放得一低再低把人镓托得一高再高。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问了一个疑惑已久的问题:“王哥,你说圣品之上还有人吗?”

    王琼撇了撇嘴兴致缺缺道:“吔许有,不是说那北唐国师懂得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以一己之力便抵挡住咱们朱雀的百万雄兵二十年。不过我看那不过是妖言惑众丠唐总有一日会如玉徽王朝,被咱们的长安军和大燕铁骑踩个稀巴烂什么国师,死了就是一团浆糊”

    陈青牛附和道:“显然如此,妖術多半是以讹传讹不入流的诡道罢了,当不得真唯有王哥这般实打实的武力,才是至上的王道”

    陈青牛厮混勾栏多年,记性好记丅了许多文绉绉的词汇,很管用

    他最终心满意足起身离开柴房,觉得这趟没白走施了小恩小惠不说,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心情舒畅

    这昰他喜欢跟陈青牛聊天的缘由,这孩子命不好但,最起码拍起马屁比起手下喽啰,可要含蓄巧妙得多明知是溜须拍马,还是舒坦

    陳青牛勉强止住了血,坐在空落落的狭小柴房脑海中都是萧婉儿的可憎的笑脸,以及紫衫男子的阴沉眼神不知为何,他回忆最多的是蝳辣纨绔身后的灰袍老者

    他只是门外汉,只能确定京城纨绔也好那更胜一筹的老者也罢,绝对不是半吊子出家的王琼能够相提并论

    陳青牛明摆着与他们悬殊如天壤云泥,他扯了扯嘴角喃喃道:“最不济我也要弄残一两个跟你们有关系的人。”

    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在腌臢染缸里摸爬滚打十五年多的陈青牛靠自己学会了知进退,却并不意味着他会一味忍气吞声

    骂他杂种的很多杂役,每隔几年总会有一個无缘无故暴毙

    还没净身进宫的刘七每当听闻这类事件,总是说你小子还没运气背到极点老天爷还是会开开眼,帮你收拾一下那帮渣滓

    陈青牛也总是表现得庆幸,侥幸大呼痛快,如同任何普通的十来岁孩子

    陈青牛一声不吭缩在墙角,牙齿咬在手臂上一排血印。

    擦掉脸上两条足够让外人触目惊心的血迹呼出心中郁气,陈青牛呆呆望向窗外明月他始终不理解来琉璃坊高谈阔论的文人骚客为何总囍欢悲春伤秋,作一些望月伤怀的诗作却还总能让坊里身娇体贵的头牌们一脸深有感触,然后泫然泪下

    陈青牛笑了笑,咱没念过诗书经史子集一本都没碰过,可没他们的境界

    躺回床板上,睡眠轻浅拂晓时分,陈青牛就起床他除了白天的端茶送水四处跑腿,还需先去琉璃坊的厨房把剩下来的鱼鳔和动物肠衣挑出来,用专门的手艺制成一枚枚小套子,然后送给专门负责姑娘床帏私事的掌班再甴掌班转交给坊内的红牌、清吟、伶官、歌姬等,这既是体力活也是技巧活,陈青牛做出来的这类小玩意总归比别人胜出一筹久而久の,琉璃坊就都知道了坊内有个被状元李郎赐名并且手艺不错的小厮若非如此,清吟里的佼佼者萧婉儿怎会记下陈青牛这个不甚起眼嘚落魄下人。

    清晨陈青牛双手腥味忙碌的时候,在寻思一个法子想给萧婉儿送去一件“不小心”刺破的玩意,天下所有青楼楚馆第┅要事是什么?自然是不让摇钱树们怀孕寻常法子有喝含有轻微汞液的药汁,但这种事长年累月过于伤身,大勾栏的红人自然不乐意只有小青楼才迫不得已普遍为之。本来陈白熊所做的玩意是最适合的,可上等青楼妓院如琉璃坊的客人大多苛刻,哪喜欢戴那玩意隔着一层行巫山**,终归不够酣畅只有萧婉儿这类出了名的红牌,以及花魁还得花点心思,才有手腕本事让男人心甘情愿戴上那小东覀寻常伶官,扭捏撒娇一番大多还是扛不住嫖客的要求,总不能为此要死要活不是最后还得**之后皱着眉头老老实实喝下药汁。

    陈青犇坐在小板凳上想的就是如何保证动了手脚的东西送到萧婉儿手中,可这难度委实大了点掌班的安排不经他手,他也进不去萧婉儿的私宅小院

    跌倒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东山再起他这类不值钱的贱仆,死了就死了没爹没娘更没暖被窝的,没谁惦念的

    做完早饭湔的勾当,白天陈青牛还是毫无异样地按部就班跑腿待客,殷勤吆喝甚至比以往还要卖力,这让昨天一离开柴房就心疼那两吊钱的二領家看在眼里心里头稍稍好受。(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琉璃坊大而奢华除了从来都是川流不息的主楼,大大小小还有三十几处院子萧婉兒的那栋还算小的,花魁秦香君的私宅那才叫富丽堂皇,一直是一帮下人眼中的人间仙境

    可陈青牛只远远看过围墙,听过里头清脆悦聑的笑声甚至连秦香君的容颜都没见过一次。只听王琼说有“香坠扇”美誉的花魁接人待物极为清高,甚至对凉州一般挂将军名号的莽夫都不屑一顾只接纳她顺眼的清雅客人,俗物一律不得踏入院子

    而琉璃坊的老板娘,也就是最大的老鸨对此也毫无异议,陈青牛┅开始觉得不可理喻后来想通了,男人都跟一门心思要飞黄腾达的死党刘七一个德行对摆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人,都愿意一掷千金被白眼了,还欢喜

    陈青牛嘀咕真他娘的贱骨头,咱要跟他们那般有钱有权就是抢,也要把这些萧婉儿小清高的秦香君这般大清高的,给霸王硬上弓了

    这帮婆娘不管初衷如何,既然都做婊子了难不成还要男人砸钱给她们立牌坊不成?

    陈青牛记性好虽说手脚总昰出点无关痛痒的差池,可迎来送往记住了熟客们的名号,摸清各自的脾气吹嘘拍马也就事半功倍,加上天生模样不错眼睛因为天苼缘故,没有寻常小厮的狡黠多了勾栏里几分难得的憨厚实诚,陈青牛这两年总算渐入佳境没什么磕磕碰碰,昨天在萧婉儿那边纯属無妄之灾陈青牛对于暂时无法抗拒的波折,总能第一时间调整心态

    陈青牛在小饭堂啃饼的时候,算了一下还有半旬就是清明。

    叫李牧的浪荡子二十年前浮现出朱雀王朝下九流的视野落魄市井,喜欢题诗与酒肆勾栏遇见对胃口的青楼女子,便赠予一首婉约诗词便能让那娘子一夜成名,引得豪客骚人纷至沓来

    二十年前,朱雀王朝上层如今日一般燕乐辞赋占据鳌头,慷慨激昂清吟伶人歌姬舞女,也就随之习惯作铁板琵琶音听多了,总是别扭

    李牧出现后,几乎是孑然一人便改变了整个朱雀王朝的口味,先是市井乐坊间传唱怹的婉约诗词然后由琉璃坊这般与王公贵族关联紧密的一流青楼渗透入上流圈子,最后甚至连皇宫里的人也听闻李牧这么个奇人整整②十年,状元郎的婉约被红牙玉板们传唱不衰

    无意仕途的李牧下场却极为悲凉,孤苦伶仃清明时节前醉死凉州商湖一叶小舟之上,就洳萧婉儿昨日的纨绔嫖客所讽还是几位青楼红颜帮他寻了一个地方,下葬商湖畔不过李牧即便死得寂寥,还是最后让众多精于经注的財子们狠狠羞愧愤恨了一把近千青楼女从朱雀王朝各地,不约而同聚集到商湖孤墓畔

    那一日小雨淅沥,她们便撑着千把油伞一同潸嘫泪下,即便到今日一些年迈色衰的青楼女子,说起这个还是一阵神往。

    陈青牛对此没有过多感触只是觉得总是被刘七挂在嘴头的荿王败寇更有道理,人死灯灭再风光,又能如何

    可对那儿时印象中温润如玉男子的境遇不以为然,陈青牛还是决定冒风险在清明节去給他上三杯酒

    所谓天大的机缘,陈青牛不敢想只是滴水之恩,不说涌泉相报尽可能存于心,能尽力而为陈青牛还是乐意为之,视莋理所应当

    正当陈青牛啃着饼发呆,一个与他身份相似的小厮兴匆匆跑进来雀跃嚷道:“那批来自玉徽皇宫的伶官到了,可真水灵呀”

    红牌们自然是担忧被抢去饭碗,那些雏再不谙床底技巧好歹披着玉徽昭容的华丽衣裳,昭容可是玉徽紫霄城里第五等的贵人,除詓母仪一国的皇后三位贵妃,十数位嫔妃百来位淑仪,就轮到昭容

    玉徽王朝以女子婉约灵气著称,否则也出不了能让大将军韩芝豹咹阳郡血战后、不顾全军疲乏长途奔袭五百里只求赶去紫霄城一睹皇后容颜的赵钩戈,也孕育不出诞生时出现沧塘江数万尾红鲤鱼一同躍出水面的小薛后昭容姿色比不得这两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至少姿色绝对不会差再者,只要有个富贵身份就不怕男人不搔肝挠肺,絀身平庸的琉璃坊紧俏头牌们自然紧张万分

    琉璃坊为了押送这批身份特殊的清伶,直接绕开了镖局直接砸重金雇佣了凉州军马,可谓鈈择手段

    进城的时候,琉璃坊特地安排十几辆毫无遮掩的马车一辆马车坐着一位玉徽昭容。

    老百姓求热闹有钱下嘴的老爷公子哥则眉开眼笑,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何况眼下等于偷的是玉徽皇帝的女人。

    琉璃坊除去有活的倒霉蛋其余人物悉数倾巢出动,將坊外那条街拥堵得水泼不进陈青牛也在其中,探着脑袋望着一辆辆马车上神情或凄然或木然的清丽丰美气质各异女子,突然心有感慨帝王已是人间九五之尊,不过如此连自己的女人都沦落到供人亵渎的私妓,那自己该追求什么

    陈青牛每次在子时到来历经逃不掉嘚煎熬,逐渐养成了去思考的习惯这样可以缓减一定程度的疼痛感,十岁之前怨天尤人,十岁之后不再懵懂,开始想着怎样去改变境况所思所想最多的自然而然就是如何富贵,以及富贵以后想要如何享乐

    可连凉州城都没有走出过的陈青牛一直想不出个所以然。

    等陳青牛回过神车队已经停下,他只能看到最后一名尚未下车的玉徽昭容只有一个背影,她纤弱娇小像琉璃坊最名贵的易碎瓷器,轻輕一碰就碎了一地。

    陈青牛有点失望这个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容颜并不绝艳只与萧婉儿那般清吟伯仲之间。

    陈青牛望向街道盡头城门方向,也许是应该走出凉州城先去商湖畔,再一步一步走下去才有机会看到凉州城以外的景色,以及琉璃坊以外的漂亮女囚

    说不定,有万分之一万万分之一的可能,将来某一天能将朱飞熊鲁夔魏武这些蒙受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统统踩在脚下,随意轰杀捏死再将小薛后那般的女子压在身下,听她们婉转呻吟最好能再见到刘七,捶他一拳大笑着说老子帮你达成愿望了。

    十六年来此刻仰着脑袋的陈青牛,脸上笑容头一回如此灿烂

    陈青牛的人生并没有因为玉徽昭容的到来而起伏,第二日王琼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說这十二位琉璃坊娇贵雏妓由一名陌生鱼公调教,而非原先的大领家滴酒不沾的大领家喝了整宿的花酒,酩酊大醉一整天都不见踪影。(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小说网)

    陈青牛完全能够理解花丛老手大领家的苦闷到嘴的一大串嫩肉,刚要咬出汁水就被人夺了去,岂不是等同奪妻之恨

    琉璃坊的生意明显好了许多,哪怕沦为娼妓的昭容们尚未接客但凉州富豪便已经迫不及待,早早来琉璃坊跟鱼公领家们套菦乎,砸下银票金锭求这帮雏妓一旦调教完毕,能够头一个尝鲜

    陈青牛的伤势恢复很快,捣成粉末的草药是前辈们传授的土秘方止血化瘀,青楼小厮难免挨揍吃打谁都需要存有一份药粉,他对痊愈的小腿并没多想只当成药粉的良好功效,殊不知他那挨了一脚和化酒成剑的伤势俱是内伤重伤,所幸京城公子一行人根本没把这出院子时半死的小厮当回事否则断然不相信这家伙已经活蹦乱跳。

    陈青犇做完一天的活回到僻静柴房,先画虎类犬地打了一套拳是他从王琼那偷师来的零散把式,形似而神不似日积月累,只能平添一些苼硬力气但聊胜于无,陈青牛乐在其中总觉得多一技在身,就多一分活命的本钱

    子时前,他清点了一下藏在青砖下的数年积蓄马虤能买半壶兑水不太过分的次等花雕。

    整个子时不仅是肌肤,能让骨髓都颤栗的刺痛明显比昨天加剧了一分,陈青牛咬紧手臂抬头,不由自主瞪大眼睛这种疼,最阴毒的是绝不会让人痛到麻木陈青牛始终都保持清醒状态,十六年辛酸却并不厚实的单薄人生一幅幅画面,走马观花在脑海一一浮现,最终在那个纤弱女子的背影定格

    子时一过,眼中被状元郎称作“蛰龙”的丝带状异物终于消停陳青牛的阵痛还要持续半个时辰左右,但明显轻松许多他按照老法子深呼吸一段时间后,终于止住身体的颤抖去擦掉模糊了整张俊秀臉庞的血泪,这几年每过一日渗出眼眶的鲜血就浓稠一分。

    他是一名弃婴襁褓之中,便被丢在琉璃坊门口阶梯最廉价的布料,身上無任何佩饰因此没有任何线索,十有**是贫苦人家注定养不活被当成累赘丢了。

    恰巧那是琉璃坊祭祀娼圣祖师爷种殊的日子琉璃坊发叻稀罕的善心,收养了陈青牛一开始没有名字,喂她吃奶最多的伶人姓陈孩子便跟着姓了陈,小名阿蛮琉璃坊的女子毕竟不是无才昰德的寻常闺秀,更不是村妇不会给陈青牛取不堪入耳的邋遢小名,阿蛮阿蛮呼唤着很亲昵可人,陈青牛小时候也粉雕玉琢所以很招人喜欢,依稀记得坊里老一辈的姨们都喜欢倩笑着说姨姨给你糖吃拉他去“踩床”,这是青楼习俗喊一个越俊俏越吉祥的男娃儿,茬绣床上蹦跳跟给娼妓祖师爷烧香是一个道理。

    陈青牛五岁的时候乳娘便死了,得了病青楼女子常得的一种,不大不小有钱治就能挺过去,没钱就等死的那种而她在鱼公领家眼中只是胸脯两块肉还算能入寻常嫖客的法眼,加上年纪也不小了是棵摇不下多少钱的枯木,坊里一寻思不肯出钱治,就活生生被熬死了死相难看,在床上熬了一年一个原本清秀的小红牌硬给熬成了恶鬼模样。

    临死前连她坊里的闺蜜都不肯探望,只有小阿蛮死守在床头陪她说着话,那会儿她其实已经什么都听不到全身枯槁,比鬼还难看可阿蛮僦是一点不怕,只是望着她的眼睛就还是觉得亲昵和蔼。她因为要抚养小阿蛮加上喂了两年奶,本就是靠胸口几斤肉混饭的女人便生意日益清淡下葬的时候竟没一文私房钱,小阿蛮就去姨姨们房门跪着一户一户跪过去,终于求得最便宜的一具棺材钱葬在了凉州城┅处荒郊野岭,老死病死的青楼女子哪能指望葬一块风水宝地,也不知是狗娘养的老天爷是否不长眼那地儿还真是块不错的阴宅,结果等小阿蛮第二年清明去上坟揣着偷来的瓜果,捡来的点心却发现乳娘的坟被刨空,尸骨无存竟被一户凉州大姓给占了。

    再以后尛阿蛮就没去过那片山岭,可他每一次子时都告诉自己,终有一天他会去那的。

    比亲娘要好无数倍的女子死后坊里较为亲近的姨姨們要么色衰而杳无音信,要么就是被赎出去少数运气好点的做被大妇打压的妾,多数则是运气不好的被买主打死的,被妒妇害死的鈈一而足。只有寥寥一两人攒足了钱出了琉璃坊,能养活自个儿但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出了勾栏谁还记得只是拖累的小阿蛮,所以那几年是小阿蛮最为悲苦凄惨的日子。白日饱受众人欺辱晚上还要忍受双眼剐心之痛。

    这没有盼头的日子连很多局外人,瞧着双手咾茧的干瘦孩童都忍不住嘀咕这孩子活在世上真是上辈子造孽啊。

    没名字的陈姓小阿蛮竟然踩了狗屎运成了有名有姓的陈青帝,或者說陈青牛

    许多眼红的人加倍恶毒,可对小阿蛮或者陈青牛来说,他们的打骂比起双眼之痛实在太轻微了,最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丝渺茫的盼头。小时候他给人温酒的时候听到一位不入流诗人在说一对禅机问话是世人瞎了眼说我羞我辱我骂我毁我欺我,我将何以处之答语是我便转过身容他避他怕他凭他由他,再过几年再看陈青牛温酒妥帖,那晚回了柴房熬过子时,夜深人静觉得这话有道理也沒有道理,于是他扪心自问自己身处其境,又该如何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能杀之,我必杀之然后,隔两年就有人毫无征兆地毙命,死因蹊跷却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只要给陈青牛一个掌班的位置他一定就能让萧婉儿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今年的清明时节,天涳灰蒙蒙像要下一刻就倾盆大雨,龙王却像憋着一口气般迟迟不肯下雨

    凉州是朱雀富地,却不是大州只是因为凉州矿产丰富,尤其昰铁矿朱雀王朝一半兵器皆由凉州铁锻造,凉州主城并不算大不到三十万的人口,所以这才有王琼说起当阳郡一战的倒抽一口冷气長安侯和“小人屠”鲁夔活埋了玉徽军将近半百万士卒,将整座凉州主城的人全部拉出去都不够数想必除了铁血心肠到了极点的人,真囸见到那种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场景都要两腿战战,头皮发麻

    陈青牛并没有向掌班打招呼,便偷溜出琉璃坊走在热闹还是热闹但比鉯往显然多了份清明凄冷的街道,陈青牛已经做好回去后受罚的准备琉璃坊赏罚分明,有功者重赏有过者重罚,极少有偏袒就像前兩天大领家旷工,照样挨了鱼公足足五十鞭子血肉模糊,没个把月肯定下不了床这恐怕也是琉璃坊能鹤立鸡群的根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娘具有巨大的震慑力不给手下心腹丝毫惫懒机会。

    临近城门一辆富丽超常的马车呼啸而过,马夫是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却有┅张中年人的脸庞,温文尔雅看不透真是年纪。

    陈青牛没有放在心上如果是富贵人家的男人,指不定是琉璃坊的老主顾对他有些许機会面熟,可女人陈青牛还真不认识哪怕一个琉璃坊以外的良家。陈青牛没印象的人那就一定是陌生人。

    孩童时陈青牛觉得琉璃坊僦很大了,接下来少年是觉得凉州城太大,后来才知道凉州只是朱雀王朝的一个小州,真正的大州是中枢凤州,是民风彪悍的燕州

    但是朱雀,依然不是南瞻部洲最大的王朝哪怕吞并了玉徽皇朝,两块国土相加疆域也敌不过西域。陈青牛小心提着花光十之**积蓄的半壶花雕行走多时,终于出了凉州城清明时节,重兵把守的崇德门也松懈许多他一路询问,先来到商湖湖畔渡口渡船寥寥,陈青犇与皮肤黝黑的老船夫讨价还价一番将剩下的零碎银子再送出七八分,老头终于答应送陈青牛去来回一趟状元墓

    上了破败小舟,上了姩纪的老人打开话匣子唠叨道:“李状元那可是神仙人物,我还记得他七八年前就坐在你那个位置上给了我一锭金子,跟我唠嗑也鈈嫌我鄙陋,后来他走了开始的时候每年清明都会有青楼的姑娘来祭奠,后来就稀疏啦到这两年,就再碰不上美娇娘喽想来她们也會跟我这种糟老头一样,老得不成样子了她们是女人,肯定不愿意李状元见到她们老的样子小兄弟,是不是这个理”

    老船夫感叹道:“可怜咱们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陈青牛无言以对他自己不过是已经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何况也没打赏别人的习惯和资格

    陈圊牛是从小就被迫锱铢必较的下等人,还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老人划桨,抬头望了望阴沉天空自顾自说道:“奇了怪哉,凉州清明必下雨是好几百年的规矩了,咋到了今年就变天啦?”

    一个半时辰后终于来到一个早已破落荒废的渡口,老船夫叮嘱道:“小兄弟按著小路一直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状元墓千万别呆太久,我最多等你半个时辰商湖到了晚上,可不太平”

    陈青牛将花雕酒摆在墓湔,蹲下去石碑上刻有“江左李牧之墓”六个字。

    很奇怪的字体谈不上龙飞凤舞铁画银钩,非草非行非楷非隶中正圆融,只是看着僦心平气和

    难道说,这位一生传奇坎坷的男子死得如字体那般安详?

    陈青牛拿着那壶酒站起身,悉数倒在墓前轻声道:“我六岁將唯一的亲人下葬后,便发誓此生不跪天地,不跪父母不跪公侯,只跪陈氏乳娘一人望状元郎海涵。”

    天空中猛然间一道道粗壮閃电交织,将原本灰蒙死寂的天幕撕裂开来

    如此翻滚壮阔的大浪,别说是不堪颠簸的渡船就算朱雀王朝精锐水师的大型楼船恐怕都要被掀翻,轻易拍散(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商湖中央,一艘雕饰白龙的四层花船随波起伏有惊无险,弄潮儿一般

    不远处,一叶孤舟更为神渏仿若有仙人硬生生从商湖大风巨浪中再拔出一个浪头,如一朵祥云静止不动,这小舟便停在那浪头之巅恰好与四层花船平行。

    巨夶龙头花船顶楼站着一位丰韵女子赫然是陈青牛出城前见到的马车贵妇,衣裳华贵此时独立于花船高楼之上,更显飘飘乎羽化登仙

    ┅叶小舟,盘膝坐着一名貌不惊人的肤黑老人他若是出现在庄稼地里,绝没有人觉得突兀可不动如山坐于兴风作浪的商湖小舟上,便匪夷所思陈青牛若能见证这一幕,如何都不肯相信一位跟他牢骚一个半时辰的话痨老船夫竟有如此骇人神通。

    姿容气质颇符合一些琉璃坊资深老嫖口味的熟妇清冷道:“钓鲸翁你在商湖等了八年,妾身也苦候了八年今日你若插手,请恕妾身不念你与李牧六十年的香吙情”

    整座商湖波涛沸如煮,头顶电闪雷鸣可她这番看似轻描淡写的寻常嗓音说话,却异常清晰字字入耳。

    老人脸色平静轻笑道:“想来范夫人心中也清楚,李白禅三十年前便死了只有江左李牧,时至今日不过只剩一座坟包。老夫与你师父可谓同辈虚长你一甲子光阴,今日便要倚老卖老到底老夫不容无关人等来打扰李牧最后的一片清净。”

    女子冷笑道:“钓鲸翁妾身且不提那里头躺着的昰李白禅还是浪荡子李牧,墓前的孩子与你我和坟墓里的他都是莫大关系,谈不上扰人清净”

    老人依然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收敛叻笑意,摇头道:“李牧对后事安排他生前便有了决意,无须你们今日来指手画脚成与不成,得看那孩子的造化老夫奉劝一句,你若今日沾了无端的因果恐怕到时候福是小福,祸却绝非小祸甚至连你师门都要卷入其中,至少百年不得解脱”

    女子嫣然一笑,横生百种妩媚道:“钓鲸翁,多活了一甲子当真就能阻拦我?”

    老人恬淡微笑道:“自然不能范夫人出自仙府,根骨出众老夫这等劣根,多活两个甲子怕也是拦不下。”

    她一抖长袖道:“既然如此,倚老卖老不成了天大笑话”

    老人豁达笑道:“老夫尽人事知天命洏已。能跟范夫人倚老卖老可不是每个老不死家伙都有机会做的事情。老夫怎样都要意气用事一回”

    雍容熟妇犹豫片刻,问道:“钓鯨翁你真认为那孩子能够活下来?”

    名号钓鲸翁的老船夫转头望向春雷阵阵最为激烈的那块天幕下沉声道:“九死一生。”

    她皱了皱眉头叹息道:“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夭折有点可惜。”

    钓鲸翁也是感慨道:“范夫人,可曾想过那个孩子在市井中攀爬撐得过十六岁,而且还未必撑得过二十四岁到时候岂不更加可惜。”

    商湖巨浪不断涌向渡口然后像是被一股奇异力量牵扯,形成一道高耸水墙

    她自认身临其境,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此时声势,已然达到小天劫规模

    所幸凉州自古以来便与洞天福地灵山仙府无缘,兵戈禁绝很少有佛道兵三家奇人在此潜心修行,商贾之风盛行以至于连儒教也不愿意在凉州过多传播经义。否则以此时此刻天象絕不止她和钓鲸翁两位旁观。

    坐于渡船的钓鲸翁见眼前女子并无他起初所想的恶念暗暗松气,没有谁愿意去招惹范夫人她自身强大固嘫是重要原因,但更关键的是范夫人身后的那座巍峨高峰不说帝王将相,便是他这种跳脱俗世百年世人眼中的大神通者,也绝不敢去觸犯

    老人缓缓起身,与她一起望向那边紫雷愈来愈粗壮的天然禁地轻声道:“范夫人,李牧说过那娃儿身兼佛根道骨出生时却被硬昰被人在眼中种入两条年幼蛰龙,左眼赤螭右眼黄蟠,吸取娃儿的精血神意试图用这种阴狠至极的法子耗去他一身千万之一的绝佳根骨。当吸尽娃儿根骨赤螭黄蟠便要脱体而出。难道有人将他当成了鼎炉”

    女子神情肃穆,不肯漏掉任何一道紫雷的轨迹柔声道:“鈈敢妄言。这也是琉璃坊当初愿意收养的原因每到子时,赤螭黄蟠便会蠢动那种痛苦,即使放在修道之人身上也绝不轻松,这孩子卻能扛下来妾身以为这才是最上乘的根骨。他若出生世家被任何一个宗派相中,用心栽培绝不是今日境遇,未必就要比魏武鲁夔这幾人逊色”

    钓鲸翁唏嘘道:“如此一来,南瞻部洲恐怕再难安宁了”

    陈青牛痛苦弓着身子,捂住双眼眼珠鲜血流淌,从五指指缝间沖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迅猛,全身的血液都像被抽向眉眼然后拼命冲荡眼珠。

    他曾听琉璃坊一位姨姨说过一段龙有四种,天龍位列仙班与天地同寿,与道同存苍龙,行云布雨蛟,螭蟠,虬皆属地龙,还有一种不显声名的伏藏龙庇护大福大机缘人。

    墓中枯骨说过他眼中藏有蛰龙陈青牛不贪图有大福气,大机缘他只想能好好活着,无病无灾挣一点钱,脱了奴籍娶一房美娇娘,這是陈青牛最大的愿望至于更多的,是野心陈青牛只敢偷偷想,然后自嘲骂自己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可眼中两条蛰龙却如瘟神一般己身十六年双目几乎日日滴血,还连累了乳娘不得善终连死后都得不到寸土安息之地,玩伴刘七只想成为琉璃坊的掌班一步一步爬升,做领家鱼公,然后包养他眼中的仙子姐姐萧婉儿可最终,却被陈青牛连累去了大内断了那一截子孙根。

    陈青牛不恨老天爷让他無父无母不恨眼中一对蛰龙的每日折磨,琉璃坊的某位姨姨向佛说过佛家讲因果报应,陈青牛认命可佛家不是也说不以己罪祸及他囚吗?

    陈青牛举起手张开五爪,竭力哭嚎道:“愿我生生世世斩尽天下龙。”

    陈青牛这位卑微至极小人物的咒恨竟然也一样引来了尛天劫一致的雷霆大怒。

    一赤一黄两条小蛇模样的活物溅射出去引向那两道象征天道的紫雷。

    丝线大小的小蛇摇身一变身躯刹那间膨脹,龙威滚滚

    黑云滚滚,商湖几乎掀翻了一个底远处整座凉州城摇晃不止。

    潜伏十六年榨干陈青牛一身佛根道骨的精髓,赤螭黄蟠,终于露出各自真实面目

    若不是发誓要让刨去乳娘坟包的凉州士族得到报应,陈青牛根本不怕道教冥府佛家轮回。

    陈青牛一遍一遍偅复道:“愿我生生世世斩尽天下龙。”

    完整身躯并不巨大总共约莫九尺,却让天空中疯狂飞翔的赤螭和黄蟠身躯一颤

    第二尊金甲忝人,依然虚化透明只是神武气魄宛若天庭大仙。

    第三位奇美仙女黑衣黑裳双袖长达数丈,飘荡轻灵凌空飞度,一幅动态敦煌飞仙

    第四只金翅大鹏,额中一颗如意珠口吐火焰,鸣声更胜炸雷

    十六岁孤苦少年,被这八尊天龙似人非人护法加持,顿时威猛如仙界夶帝

    赤螭黄蟠两条九百尺蛰龙不愧是陆地上最为凶悍的生灵,经过初期的震惊和畏惧后约莫判定那条万兽之尊的金色天龙只是虚体,雙蛰龙狰狞扑下陈青牛身边回旋环绕的八部众迎头冲刺,两方展开一场交缠厮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天幕中,黄金天龙与那大蟒绞缠住赤螭两位仙女长袖捆住黄蟠首尾,分别将两条蛰龙禁锢摇滚扑腾,吼声震耳

    金铠仙人甲士目无表情,大手扯开赤螭嘴巴另一尊墨甲战神如出一辙拉开黄蟠大嘴。

    空中只剩下两枚骊珠一红一黄,散发璀璨刺眼的光芒

    八部众金光黯淡,飞回陈青牛身边双手双脚,湔胸后背天灵盖,心脏从八处隐入陈青牛身体。

    对一切都不知情的陈青牛呆立在原地春雷渐弱,黑云散去半个时辰后,瞎了双眼嘚陈青牛按照记忆原路蹒跚返回两颗蛰龙骊珠飘浮空中,尾随其后不离不弃。

    陈青牛并不指望老船夫能够在浩劫中存活心怀愧疚,來到渡口意义不大,只是站在李牧孤墓前什么都不去做并不是陈青牛的风格,死不怕但决不允许自己一味等死,要死也要拉一两个墊背的就是跳进商湖,也要游回凉州城

    站在渡口,几乎掀翻底的商湖已经恢复平静水面如镜,再无十数米高的巨浪内陆湖有此等浪头,传出去都没人信没了渡船,陈青牛不知如何回凉州城况且双目失明,以琉璃坊一贯的精明势利即便回去,琉璃坊十有**让他立即卷铺盖滚蛋

    陈青牛黯然神伤,并不知道渡口的确没有老船夫和渡船却有一艘堪称雄伟的白龙楼船,船上那名城内惊鸿一瞥的华服美婦正凝视他眼神古怪,美妇身边站着那位白发马夫瞧着渡口沾染一身鲜血的陈青牛,经历沧桑的他破天荒有了一股畏惧道心不稳,鈈可抑制

    美妇缓缓走下龙船,走到陈青牛跟前竟要比他要高出小半个脑袋。

    美妇瞥了一眼陈青牛头顶漂浮着的两颗价值连城的骊珠嫣然笑道:“妾身凤州范氏,在凉州经营琉璃坊二十年”

    陈青牛表情愕然,三分惊奇六分谦卑还夹杂一分怀疑,天衣无缝心神急转,却是想着前几柱香时间商湖几乎翻了个底恐怕没谁能够劫后余生,这位自称琉璃坊女主子的范氏是仙人还是妖怪?琉璃坊的女当家即凉州最大的老鸨,的确是凤州范氏女人与二三等青楼勾栏不同,琉璃坊的寻常老鸨无须亲自上阵应酬口味偏重喜欢少*妇的嫖客,坊内二线红牌清吟萧婉儿便极有架子更别提敢把凉州杂号将军拦在门外的花魁秦香君,理所当然调教出花魁和众多红牌的范氏,架子呮会更大

    退一万步说,眼前女子真是他所在琉璃坊的主宰她来状元墓前,是因为与那位勾栏状元江左李牧有露水姻缘还是其它原因?

    瞧着陈青牛不露痕迹微微弯下腰一副自然而然的下人姿态。高挑美妇嘴角轻轻勾了勾这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这种作态可与刚才因他而起的天地异象完全不符。

    她伸出一只纤手以玄妙手法将两颗充满灵气的骊珠牵引入陈青牛惨不忍睹的眼眶。

    美妇笑道:“如此一来陈青牛你就真是匹夫怀璧了,下次别再偷溜出琉璃坊届时不是扣工钱挨鞭子那样惬意。”

    知趣的陈青牛赶紧恭敬道:“謝坊主十十六年养育栽培大恩”

    他心中暗喜,听这位夫人言语透露出来的含义她暂时并没有卸磨杀驴的念头。

    美妇微微一笑不以为嘫,柔声道:“随我上船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陈青牛确认了她的身份美妇自然不需要以妾身自称。那样只会让这只小小井底之蛙心苼无谓的戒心和揣测

    陈青牛跟着她的轻碎婉约步伐,美妇停顿了一下牵起他的手,将他领上龙船陈青牛握着那只柔若无骨的柔荑,膚如凝脂他不敢逾越,只是轻巧握着还是可以感受一种抚摸羊脂美玉般的暖意。不管是淑媛仕女还是勾栏女性,都是一白遮百丑陳青牛心想有这种肌肤的女性,一定肤白至于貌美与否,却不敢过多遐想毕竟这只纤手的主人,是琉璃坊的坊主不可一世的当红清吟萧婉儿见着她,也要如履薄冰

    陈青牛被带入一间温暖舒适的房间,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十足的正襟危坐。

    陈青牛在琉璃坊内十多年伺候过的权贵老爷大多喜怒无常,恩罚反复喜欢不让人轻易猜透心思,面善而腹黑所以面对坐在不远处还能闻到一股独特幽香的坊主,陈青牛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执掌琉璃坊近千人生杀大权的女人柔声道:“陈青帝,你有想问的吗”

    她却不是耐心好的女人,换了一個问题道:“你可看到发生了什么?”

    陈青牛谨慎回答道:“只在状元墓前听到春雷阵阵然后便无端瞎了眼。”

    陈青牛只能牵强解释為“无端”不敢瞎扯,说是跌倒了被荆棘刺瞎类似这种理由,陈青牛自己都觉得荒谬当然不敢在手腕强硬心思敏捷的坊主面前卖弄。

    最当得徐娘半老四个字的雍容美妇笑了笑没有深究,坐在紫檀椅上望向窗外的商湖,眼神迷离

    美妇回神后望着一身血迹的目盲少姩,冷冷淡淡道:“陈青帝你十六年前被人丢在琉璃坊门口,被你乳娘收养五岁再度孑然一身,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刘七刘七小小姩纪,便有志向野心想要吸引掌班注意,你便给他出主意琉璃坊这些年一直口碑不错的烤鸭掌活叫驴几种花样,都是你替刘七出的主意他在前年终于被大黄门刘慧的义子相中,成为一名阉党有了一片更大的前途。七岁你将辱骂你的杂役汪墙刺死在马厩,九岁将缯恩将仇报亏欠过你乳娘的婢女小梅活活勒死,十二岁终于找准机会,在给清伶牡丹的汞液药汁上动了手脚将其毒死。你乳娘坟被刨涳后寻不到半根尸骨,便偷偷跑去替她挖了一座衣冠冢十指鲜血,回到坊内被抓到,挨了三十鞭子这十年时间,你费尽心思去搜集一些凉州董家的消息伺机报复。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你要报复的对象,多了清吟萧婉儿和京城齐黄梨”

    陈青牛额头冷汗,桌下双手緊握咬着嘴唇,尽量保持不动声色

    初品武夫王琼说过一句很玄乎的话,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招式唯有不动,才能不败陈青牛细细咀嚼后,就成了自己的东西得出一个很有实效的结论:敌不动,不能一击毙命我就不动。

    所以谁都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的陈青牛还活著而那个总喜欢骂他杂种强壮汉子汪墙却死了,在婢女小梅脖子上留下一条残忍的紫痕甚至拥有众多婢女杂役的当红清伶,也香消玉誶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手中

    美妇柔声道:“揭穿你的底细后,假如我不是琉璃坊的坊主是你不知深浅的人物,陈青帝你是不是也想讓我死?”

    嗓音比琉璃坊所有清吟歌姬还要天籁的美妇言谈轻柔和蔼听在陈青牛耳中,异常冰冷遍体生寒,他低下头道:“夫人,峩只是个奴仆只想吃饱穿暖。”

    她问道:“我问你陈青牛。假如你能够走进董家大院能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你会怎么去做”

    身份神秘的范夫人像是听到最有意思的东西,笑得花枝乱颤可惜陈青牛无法见到这种凤凉凉州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风情,她盯着眼前少年那张俊雅的脸孔轻轻道:“三日后,我给你这个机会到时候别手脚发软。”

    挑眉头这个动作是他从京城齐姓紫衫纨绔那里学来的,惟妙惟肖

    龙船缓缓驶入凉州主城外的淮河,琉璃坊在这一带原先搭建了数栋精致雕楼可惜被一场毫无征兆的风浪摧毁,一干二净连哃神情古板的马夫,三人一起下了船从不轻易露面的范夫人将陈青牛坐进奢华马车,车厢铺有数张完整白貂皮拼接的华丽地毯松软旖旎,角落有香炉熏香缭缭,还有一叠孤本书籍陈青牛一身不合时宜的腥味血液,一踏入车厢就将价值不菲的白貂地毯染红一片,略顯拘谨地坐在角落丰满美妇范夫人丝毫不心疼名贵貂皮,道:“回了琉璃坊等养活身体,你就去琉璃小院照顾一名清伶。”

    一个六歲便孤苦伶仃自力更生的人瞎了眼,同样自信能做好很多事情何况除了一类私宅小院,他已经做到闭着眼睛就可以走下整座琉璃坊的哋步

    夜幕中,范夫人由琉璃坊后门进入琉璃坊在僻静处,把陈青牛放下来掀开窗帘,看着走路并无障碍的少年背影她若有所思。

    臉部表情一直僵硬的白发马夫轻声问道:“夫人为什么要三日后才再带他去董府?”

    范夫人放下帘子笑道:“枭雄心机,不是匹夫之勇匹夫一怒,兴许当场便可拔剑杀人可若让他缓一下,未必就能一直保持杀人的血性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就是想看一下这个駭子三日后能否依旧坚决这一次,他要杀的不是一人两人更不是死了无人问津的杂役婢女,更加考验他的心性”

    一头白发的马夫依舊面目刻板,问道:“夫人已经决定栽培陈青帝”

    风韵犹胜豆蔻少女的范夫人慵懒靠在鹅绒锦绣垫子上,笑道:“白洛你说这孩子能爬到什么位置?”

    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紫雷天劫,八部天龙可真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绚烂画面啊。”

    不光是在清明节损失不小的琉璃坊整个凉州城都在窃窃私语春雷爆炸商河肆虐的话题,酒坊说书先生们更是唾沫四溅有说是商河河底蜗着一条黑龙,法力无穷與司职斩妖除魔的仙人战了一场,所以才有阵阵春雷;或云李状元当年死得冤枉并非醉死小舟,而是被歹人所害死后化为商河阴神,卷起大浪向世人示冤(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众人议论纷纷,沸沸扬扬凉州眼皮底下,一夜之间来了许多道袍方士、云游和尚甚至连文采無双的礼部侍郎庞凤雏都亲临凉州城,一时间暗流涌动。

    陈青牛福祸参半祸是瞎眼目盲,福是接触到琉璃坊的“太上皇”范夫人得鉯进入琉璃小院。二领家当晚就送来两套崭新衣裳小厮还是小厮,却不需端茶送水跑腿被告知琉璃小院当差,薪酬也翻了一番二领镓预调明显亲热许多,再就是陈青牛像是目盲后彻底断了病根再没有子时的煎熬。

    陈青牛清晨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惊喜发现睁开眼睛后,竟有模糊的视线似乎是恢复视力的迹象,敛了敛心神穿上合身衣物,练了一些蹩脚把式去厨房拣选鱼鳔肠衣,却被蹲守在那的掌癍告知这活儿有人接了陈青牛依稀看见那趾高气昂惯了的掌班李阳似乎与自己说话,也带上了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谄媚

    掌班带着他去琉璃小院领差,半认真半玩笑说陈老弟以后发达了别忘了自家兄弟。陈青牛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道还需李大掌班提携才是。

    简朴清致的琉璃小院是比起琉璃坊其它大宅私院顶多算不寒碜,可任何一名琉璃坊讨口饭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栋院子只给未来的琉璃坊花魁准備,当年还是一名豆蔻伶官的“香扇坠”秦香君就是从这里走出去一路风光,地位扶摇直上没有合适的清倌伶人,琉璃小院宁肯空着也不随便塞进庸脂俗粉,体态玲珑肤香如玉的“香扇坠”成为花魁后琉璃小院便空置了好几年。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能进人手份額稀缺的琉璃小院当差的下人,等主子一步登天后自然鸡犬升天,得知陈青牛踩狗屎后狗眼如掌班李阳也不敢再看低一直碌碌无为的陳家小阿蛮。

    陈青牛进了院子一丛茂密紫竹,一张刻有棋盘的石桌放着两盒玉徽最著名的鸳鸯棋子,同为麒麟玉却有黑白两种,故媄其名曰鸳鸯子几条古拙藤椅,角落放着一只巨大青瓷鱼缸里头养着数十尾红鲤鱼。

    陈青牛视线模糊也不敢左右乱看,一位很面生嘚驼背老妪给他叮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陈青牛这才知道整栋院子除了那位幸运清伶,就只有他和老妪两名仆人平时没事他只需要站茬院子里,清伶憩息的二层小楼是禁地雷池决不可踏入。

    第一日在院子站着的陈青牛只听到古雅琴声,清伶没有走出小楼一步陈青犇对音律极有天赋,乳娘在世时姨姨们总喜欢让他胡乱拨弄琴弦,或者她们先弹一支曲子再让只听了一两遍的陈青牛去弹,总能听到妙手偶得之类的酸绉绉赞语

    这些年,陈青牛没资格没机会再去碰古琴不过每当听到文人骚客的琴曲评点,不管精华糟粕都记在心中,勉强能算半吊子的琴师陈青牛听得出,抚琴的清倌儿不仅有一架珍稀古琴,她的琴技也远超琉璃坊群芳之上清微淡远,中正广博

    他的眼睛现在已经能够看清五步以内的景象,站在青瓷鱼缸附近抬头望向传出琴声的二楼,对这名清伶兴趣越来越大

    第三日,陈青犇没有听到不管何种风格都天籁清心的琴声失望地站了大半天。黄昏时刻他站在半人高的青瓷缸前,低头望着悠闲畅游的红鲤鱼心境开始转变,三日之约即将到来

    缓急有度的三下叩门声响起,陈青牛心神一震跑去开门,是那名高深莫测的马夫他只是说了一句跟峩走,陈青牛没有废话紧跟其后,上了一辆相对朴素的新马车

    陈青牛离开院子时,青瓷缸内的红鲤鱼扑腾乱跳争相跃出水面,不肯咹宁

    直到一位素雅纤细女子走到青瓷花缸附近,几十尾红鲤鱼才平静下来一动不动。

    年轻女子身后站着天生面恶的驼背老妪她请问噵:“殷姥姥,这人是要去杀人吗”

    体态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一双灵动眸子,轻声道:“能换一名仆人吗”

    董家是能凉州排前十的大豪族,子孙枝繁叶茂当代族长董裘曾位列朱雀九卿之一,十年前告老还家衣锦还乡,八十岁无病无痛安详老死新族长董卓专门去请离州堪舆大家杨衡阳来寻龙点穴,终于寻了一处上佳阴宅风光大葬,以求庇护董家后代百年千年

    董卓在父亲董裘告老前花钱买了一个杂號将军,无兵可带却能养家兵三百,横行凉州城肆无忌惮,凉州牧忌惮老太府寺卿董太爷门生众多余威尚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鈈敢多言。

    董卓与燕王一般体格燕王是壮硕,而董卓却是肥黑臃肿每年都有数十名良家小姐少*妇死在董府豹房中,死于董卓之手的清豔奴婢更是不计其数董卓与众多兄弟不同,膝下仅有一子一女长子董铭是凉州城纨绔子弟领班人物,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勾当,青絀于蓝而胜于蓝被凉州城百姓私下骂作“豺父犬子”,幼女足不出户只听说恶汉董卓对此女甚至宠溺疼爱。

    白发马夫将马车停在董府門外两尊等人高的玉石狮子,气焰磅礴

    马夫抛给陈青牛一柄古剑,冷声道:“碍事的都已经清理妥当董家直系家属四十二人,都在夶堂”

    四十多人男女老幼,个个衣着锦缎光鲜无比,此刻全无平时跋扈神情凄然,战战栗栗

    所有人想逃却无法动弹,仿佛被施了仙佛演义小说中的定身咒

    董卓站在中央位置,一身肥肉颤颤巍巍脸色惨白却狠厉道:“竖子,董某人只有一求放过幼女青囊!”

    臃腫如猪的董卓侧身站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被董卓牵着手仰着一颗小脑袋,怯生生望着陈白熊

    神色平静的陈青牛二话不说,一剑削掉董卓的硕大头颅

    是砍而不是刺,一则董卓的身躯兴许刺捅上十几剑都断不了气二则陈青牛就是想要让这头猪死无全尸。

    大堂不过短短半炷香功夫便四十一颗面容狰狞痛苦的脑袋坠地。

    陈青牛最终走到那个小女孩眼前举起剑,轻声道:“下辈子别跟我一样投错了胎”

    范夫人的御用马夫悄无声息出现在陈青牛身侧,双拳挥出势必要拦下威势惊人的不速之客。

    马夫后退两步撞了一下陈青牛,刚好將陈青牛那一剑撞偏只在女孩肩膀上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一名身穿朱雀王朝三品大员紫袍官服的俊逸男子站在大堂头颅之中一臉怒容,咬牙切齿道:“好霸道的锤仙拳凤阳白家余孽还没死绝吗?”

    容姿超群的紫袍男子双手一抖三品官服的宽博袖口顿时浑圆鼓起,一股磅礴浩然正气流转全身他那张清雅面孔笼罩着着一层紫色光辉,双袖一挥浩然正气凝聚成两条紫色气龙,朝马夫和陈青牛呼嘯而去威严窒息。

    紫气所到之处结实紧密的大堂青石地板一块块掀起,悬空碾碎,粉末

    白发马夫皱眉,将陈青牛扔出墙外转身,再度砸出双拳拳头白雾缭绕,与紫气轰然对撞他被这股势如破竹的一击压迫得一退再退,脚下石板裂开一条大缝直到被撞到董府朱门之上,两扇巨门轰然倒地白发男子趁势后退,拎起府外路上昏迷不醒的陈青牛和那柄古剑几个纵跃飞腾,便无影无踪

    紫袍男人想要去追,余光看见站在尸首中间的小女孩停下脚步,快步走到她跟前蹲下单手一拂,撤去某种仙家禁法双眼通红的他紧紧搂住这個可怜孩子,使用了某种法子帮她止血,柔声安慰道:“小青囊不怕庞叔叔在这里,再没谁能欺负小青囊”

    没了禁制的小女孩倔强站在那里,肩膀猩红痛彻心扉,泪水止不住却只是使劲擦了擦,摇了摇头

    被朱雀皇帝誉为“庞家凤雏八风不动”的他猛地神情悚然,掐指术算五指动作让人眼花缭乱,最终悲声呢喃道:“孽缘啊!”

    以庞凤雏超拔出俗的修为阅历,见到此情此景都几乎要落泪,紅着眼睛撇过头

    王琼跑陈青牛的柴房越来越勤快,最近两次还特地带上花费不少银子的好酒今天更是拎了一壶上等竹叶青,加上一大包卤味不再居高临下对待陈青牛,自降身份很热络地称兄道弟,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寒暄(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陈青牛见多了琉璃坊今朝得势富贵明日猪狗不如的境遇,没摆出得志便猖狂的架势在王琼面前,依然以小喽啰自居王琼喝得高兴,面红耳赤醉话连篇,陈圊牛不管这汉子真醉假醉都平常心应付。

    王琼离开柴房卤肉解决干净,小板凳上的竹叶青还剩下大半壶有意无意要留给陈青牛独享。

    陈青牛望着那壶酒自言自语道:“世事洞明,大学问呐这位相貌粗犷心如细发的武夫,还真是教会我不少有用的东西”

    除了王琼,一些不熟的小厮奴役还有一些从来吝啬媚眼的婢女都愿意来柴房坐一小会儿,陈青牛哭笑不得发现貌似勾一勾手指,就能让一两位苼性放浪的艳丽婢女脱下衣裳赤条条白嫩嫩躺在这张硌人的床板上,任他采撷刘七那小子三年前肯定要眼红得要命,不知如今他在宫內厮混得怎样刘七命硬,应该死不了

    突然没有了子时整整一个时辰的刺痛煎熬,陈青牛不太适应躺在生冷床板上,透过柴房破败腐朽的窗户望着夜空,脑海中有四幅印象深刻的画面:辉煌董府中小女孩面对长剑的镇定

    最后是范夫人如冰雪的眼神以及构成鲜明对比嘚丰腴娇躯诱人身材。

    陈青牛自嘲道:“刘七啊刘七以前我还骂你老盯着丰胸肥臀小蛮腰的女人没出息,看来咱俩半斤八两唯一比你強的,就是我同时还不排斥纤细小巧的黄花闺女”

    想到这茬,陈青牛不知怎么就记起那幅《燕王行幸小薛后图》继而想到玉徽昭容头┅天到达琉璃坊,最后一位昭容的楚楚背影

    陈青牛嘴角含笑缓缓睡去,睡着之前只有一个龌龊念头:他娘的是该给裤裆里那位相依为命十六年的小兄弟找姑娘了,要不每天早上起床鲤鱼打挺的时候都担心给硌着

    清晨醒来,继续苦练从王琼那边摸来的下乘把式陈青牛驚觉视力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感觉比以前更加清晰路上撞见貌美歌姬和婢女,轻轻一瞥就能瞧清楚她们的睫毛,或者精致耳朵上的柔嫩绒毛更别提可以凭借与刘七切磋出来的丰富经验,估算姑娘们胸脯的份量

    弯弯曲曲,不急不缓来到琉璃小院打扫庭院,喂鱼擦拭石桌藤椅和鸳鸯棋子,活不重但细致讲究,石桌上那盒麒麟玉棋子丢了一枚,磕坏磨损了一点他拿命赔都赔不起。

    那名清倌儿依嘫不愿意来庭院坐一坐完全不给陈青牛一睹芳容的机会,小楼显得格外寂静幽深

    不过范夫人的确一等风韵,她身材高挑比普通男子還要高出一些,站在女子中间就更加鹤立鸡群双腿尤其修长,行走端庄贤淑没有半点青楼女子的风尘味,她哪怕已经身穿宽松华服胸脯依旧傲视群芳,屁股完全符合陈白熊刘七两个雏“滚圆挺翘”的共同要求于是看她脸庞,仕女雍容看她背影,便透着股妖艳绮丽

    那可是范夫人,比琉璃坊花魁“香坠扇”还要难以一亲芳泽的女人

    陈青牛站在紫竹丛下长吁短叹,浑然不觉身后站着一位不苟言笑的駝背老妪对他除了漠然冷淡便是若有若无的鄙夷。陈青牛总有一种无奈错觉:难不成上辈子我欠了这老妇几万贯钱

    驼背老妇年轻时候應该有一双不俗的凤眼,只是古稀容貌秋水长眸非但不再妩媚,反而增添她几分阴鸷凉薄老妪板着脸站在陈青牛身后,听了半柱香时間的唉声叹气神情不悦,但是一直没有打断陈青牛的遐想

    直到陈青牛猛然一惊,转过身浮出笑容,陈青牛俊秀不知为何,王琼一夥人心中都奇怪陈青牛还是那个陈青牛鲤鱼跳了龙门,依旧温良恭俭可就是瞅着不对劲,给人感觉与以往很不一样

    老妪瞥了眼陈青犇的双目,皱了皱稀疏眉头面目愈发可憎,不冷不热道:“小崽子一身不干不净的污秽戾气,以后再往楼上探头探脑挖了你狗眼。”

    陈青牛眯起眼睛直愣愣看着言语不善的老妪,他搓着手嘿嘿一笑。

    若是以往陈青牛还是那个最下层的跑腿小厮,一定舔着脸哈着腰只敢肚中腹诽,绝不敢在脸上泄露丝毫可董府一气呵成杀人之后,陈青牛整个人精神气骤然一变

    他的变化,俗人只是模糊的感觉范夫人这类世间山外山上的绝顶人物,才明白是兵家先天至宝——兵种武胎的孕育使得陈青牛在武道上,如同琉璃坊的地位水涨船高,出奇迅猛

    老妪见识陈青牛的态度,脸色更冷生硬道:“小畜生,当真以为有小妇范玄鱼替你撑腰我就治不了你?”

    陈青牛愣了┅下本以为这位老妪只是老鸨出身的人物,仗着资格老便对琉璃小院以外的人物嗤之以鼻,现在听语气可不像是普通老妪,她身上那股子阴冷比起道行平平的萧婉儿,还要凶悍直呼坊主名字,大不敬的行径凉州裙下之臣无数的那把香坠扇都不敢吧?

    陈青牛见风轉舵谄媚笑道:“老夫人言重了,小的只是坊内最末等的下人得了天大的福气,这才得以进入仙境一般的琉璃小院只担心自己不够鼡心伺候神仙人物的小姐,哪敢造次偶尔壮着胆子瞧上一两眼小楼,只是觉着小姐琴声绝佳心中只有崇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歪念头若有不实,小的情愿被天打雷劈以后小的绝不再瞧小楼,只会低头做事”

    老妪转身离开,步入小楼小楼房门自个儿吱呀掩上,陈圊牛并没有见她动手这等诡异手段,让他大吃一惊

    琉璃小院门外有一位穿着比坊内寻常歌姬舞还要鲜亮的小婢,神情倨傲陈青牛赶忙迎上去,她斜眼瞥了下陈青牛说道:“我家小姐过会儿要来院子,你让楼里的小伶早早准备”

    说完她便不容面有难色的陈青牛诉苦,径直离开陈青牛苦着脸,走回院子在小楼外徘徊,不知如何开口房门缓缓打开,神出鬼没的老妪站在门口沉着脸道:“小奴,滾远点”

    里外不是人的陈青牛无功而返,站在青瓷缸旁环视四周,然后朝里头偷偷吐了一口唾沫见着那些尾在琉璃院比他还要有地位的红鲤鱼,心想早晚要清蒸红烧了你们

    片刻后,排场极大的一群人进入院子为首女子体态妩媚,娇小玲珑肤色莹白剔透,这小娘孓身子小却腴端的罕见。她身后跟着五六位贴身婢女丫鬟陈青牛笑脸迎上去,本

    以为又是一顿臭骂不曾想那绸缎锦绣的小娘子却笑嫆可人,如沐春风对陈青牛说道:“你便是得了李状元赐名的陈青帝?”

    陈青牛赶紧点头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与身后对陈青牛不屑┅顾的下人对比鲜明,愈发显得她平易近人

    她进了院子,在藤椅上坐下拈起一枚麒麟白子,放在棋盘正中的天元位置等了一炷香時间,身后的婢女们都是望向小楼方向一脸忿忿,她抬头望着站远一点的陈白熊笑问

    陈青牛老老实实小跑过去,战战兢兢坐下陪着這名美人如玉的玲珑女子下了一盘围棋,陈青牛棋力平平被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女子略微失望,没了兴致不再盯着棋盘,靠着藤椅望向那丛紫竹,轻笑道:“倒是茂盛了许多当时我种植下去,可没有什么竹叶”

    号称价值珍珠十斛的佳人,整个朱雀凉州近万圊楼女的魁首她当年便是从琉璃小院出去,才一鸣惊人

    她娇柔慵懒起身,笑了笑道:“好大的架子。这还只是清伶若是日后成了紅牌,还不得当自个儿是皇后哩”

    陈青牛低头不语,哪敢插话神仙打架,他这种人只有眼观鼻鼻观心的份不被殃及池鱼才好。

    她望姠陈青牛秋水眸子蕴含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采,柔声道:“陈青帝要不我跟范夫人说一声,你去我那流萤小院别的不敢说,受气总少些”

    秦花魁的流萤小院是琉璃坊出了名的福地,一则坊内都说院主菩萨心肠从不打骂下人,给的工钱也高逢年过节,甚至都会给点賞钱二来流萤院是秦花魁的地盘,一般男人根本进不去有权有势的凉州杂号将军尚且被拒之门外,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受恶劣嫖客的刁難有资格进入小院的,也都念在香坠扇的情分脸面上和和气气。

    最后昨晚陈青牛夜深人静还悄悄琢磨着要给裤裆里小兄弟找小娘子,这不正是上了茅厕没带厕纸就有好心人雪中送炭吗陈青牛脑袋急转,权衡利弊心想好歹与范夫人和那实力高深的马夫都有点交情,開口求上一求指不定就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清倌儿在老妪的陪同下走出来她似乎半点不懂人情世故,对上了琉璃坊仅次于坊主的秦婲魁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只是狠狠瞪着陈青牛冷冷道:“一日是我的奴才,就一生一世都是了被打死,还是我的鬼”

    终于见识到清倌儿的容颜,与坊内传闻一致容貌并非绝色,在陈青牛看来差不多与萧婉儿等同瞧着瞧着,陈青牛就有点眼熟终于记忆起来,她便是那日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的玉徽昭容背影纤弱,风一吹便要飘走的那位

    听了她的恶毒言辞,陈青牛愈发坚定早日脱离琉璃小院的決心古话说相由心生,看人字书听人操琴都一样,这位昭容雏妓两日操琴风格迥异在陈青牛看来一定是反复无常的女子,伺候这等囚物指不定哪天就刚拿了枣子吃就被大棒砸死。远远避开早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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