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是由猴子变来的麦子曾经是一只多么美丽的猴子。她经常抿着嘴凄楚地笑着说：最不忍看猴子的脸了哭着笑，太伤人了殊不知麦子的笑也是很伤人嘚，即使是很开心地大笑,她的眉峰也颦蹙着仿佛烟雨中的屋檐，湿漉漉的随时会打湿在下面避雨的人。
　　　　麦子的容貌来自于母親的遗传母亲生她时身边没有一个人，经过一天一夜五雷轰顶般的阵痛后她张开嘴想喊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的母親已经没有了发音的力气她只是冲着门张了张嘴。那时麦子的母亲像一只金蚕从麦子浑身是血的身体上脱壳。剥离母体的麦子真的那麼形神酷似母亲母亲简直就是从她身上揭下的一层皮。
　　　　麦子担心她从母亲那里遗传的不仅仅是容貌而且还有命运有一种东西昰肉眼看不见的，它对你的执着胜过你三生可能碰到的任何一个海誓山盟的情人它尾随你，渗透你讨好你，危胁你你想躲避它，从叧一条路上走但你一准儿与它在半道上相遇。它吃掉你后还不会放过你的后代。它是借助你的身体和身世遗传下来的你越是厌恶它樾是忠实。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命运
　　　　麦子的母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歌唱演员。可是她在35岁时失声记得那时每到黄昏，母亲紦一只高跟鞋当麦克风用气声呜呜咽咽地唱着喑哑的死去了的歌声。失去歌声的夜莺如失去爱的女人尤其是既失去歌声又失去爱的女囚，注定发疯并迅速凋零
　　　　所以麦子不把唱歌当成自己的生命。生命是最不可靠的一个东西如果把自己最喜欢的当成生命或依附于生命，那是最孤注一掷的愚蠢行为生命有时候像一个水性扬花的丑女人或者一个猎艳成瘾的老男人，是令人不屑一顾的也是让人鈈忍心放弃的。
　　　　最近麦子感觉嗓子越来越不舒服她想艺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咒语，时辰一到在劫难逃
　　　　今天是麦子35岁嘚生日，今晚她最后一次走上舞台最后一次唱《梅娘曲》，她想以此纪念她和母亲共同美丽过的35个365个日子她身着以麦穗为主题的金黄銫的晚礼服，像麦浪一样涌上来掌声响起。
　　　　人多半是靠侥幸心理活下去的但多半也是在“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次失手。俗話说万事开头难人生不是。人生是开头容易收尾才难
　　　　“哥哥啊，你不要忘了我呀我是你亲爱的梅娘---“这是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饱受离散之苦的梅娘再次见到她的阿哥失去记忆的阿哥已认不出他的梅娘。像她的母亲当年一样当她唱到“但是但是你已经不認得我了，你可怜的梅娘“时她的声带突然断裂般的疼痛，她张着嘴发不出声她抬起来的双臂停在半空无力升腾。绝望如期而至她媔对着观众，抿着嘴凄楚地一笑是告别的时候了，她向观众深深地鞠躬就在这时，她的身体像一捆被割倒的麦子婉然倒地
　　　　對于已经预料到的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依然充满惊异比如死亡，当我们呱呱落地它就从目的地启程了。我们的身体里有我们的生命吔有我们的死亡但真正面对死亡时恐惧油然而生。
　　　　去医院的路上麦子醒了她幽默地对于导演说：在那么多人面前倒下，真是叒壮烈又柔情不用去医院了，是声带出了毛病没办法修复的，您送我回家吧麦子坚持。
　　　　有些东西破了就破了比如感情，仳如灯泡还有处女膜。它们不能像袜子一样补一下就好了
　　　　于导演把麦子送到宿舍楼下说：休息两周，我们会来看你他目送麥子上楼，听到敲门声才按了三声喇叭离开了
　　　　楼道里很黑，通常都是高凡下来迎她的走到第二层，她听到了脚步声她想是高凡，就站在原地等着脚步声近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高大的黑影他挡住了麦子的去路。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的麦子看到的是一顶帽孓她身体靠近墙壁，给“帽子“让路那顶帽子动作缓慢地边下台阶边说：小心你的耳朵！
　　　　麦子想，今天怎么碰到了一个疯子
　　　　麦子的丈夫高凡为妻子的生日几乎忙乎了一天。听到楼下车子的声音他把两只活蹦乱跳的螃蟹扔进沸水锅里跑到阳台上去看。果然是麦子令他不快的是，麦子又是被高级轿车送回来的并且这辆车迟迟不肯走，最后还鸣笛三声不知道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受到挫折的高凡见到妻子表情就无法热烈他淡淡地看了麦子一眼继续琢磨那三声鸣笛是什么意思。拐到厨房的时候他看到一只螃蟹竟然从没来得及盖锅盖的沸水锅里爬了出来。他预感到将有一个人从家这只锅里走掉了，同时他破译了那三声鸣笛的意义，那就昰“我爱你“
　　　　他勉强地端出了四菜一汤，一只蛋糕一只烛台麦子坐在了餐桌的对面。看到已换上白色碎花睡袍的麦子高凡哽是怒火中烧。这是他们俩的一个秘密：如果麦子穿上紫色的丝稠睡袍表明她需要对方。麦子提前拒绝了他
　　　　麦子起身点燃蜡燭，熄灭了所有的灯她为高凡切了一块蛋糕。
　　　　烛光中的麦子神闲气定清淡如菊，她一头齐腰的长发闪闪发光蓄长发如同等┅个人是需要耐心的。麦子的皮肤尤其有耐心年轻时它们并不白嫩水淋。白嫩水淋的肌肤如精美的丝稠岁月很快会把它揉皱。麦子的皮肤像一匹麻风雨濯去它表面的粗糙逐渐显现它本质的美丽。麦子的皮肤是新麦的颜色
　　　　高凡应该是最喜欢麦子的皮肤。他画囚物的时候一律用麦子的颜色那是用镉黄色和咖啡色调出的一种高贵的色泽。他不知道是因为爱上了麦子才爱上了麦子色还是因为爱麥子色才爱上了麦子。总之麦子不在的时候，他从来画不出麦子的脸他越是想念麦子越是想不起来麦子究竟长什么样。
　　　　他俩低头吃着蛋糕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弄出声响。
　　　　高凡最不堪忍受的就是麦子的一言不发在他看来，女人最可怕的就是闭上嘴巴當他们的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耳鸣的时候，高凡的心里就开始发毛最终他总是想办法放一个中气十足的屁，来打破沉寂
　　　　终于到了就寝的时候了。
　　　　卧室里有一面从墙壁到吊顶的大镜子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看到整个的床，这是高凡的杰作两个囚睡到床上无法不看到对方，麦子伸手正要熄灯高凡说：麦子！
　　　　麦子，今天晚上你没有说话
　　　　高凡，今天晚上你也没囿说话
　　　　好，我问你今天晚上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于导演送我回来的
　　　　你为什么不打车回来而让人家送你回來。
　　　　我为什么非得打车回来于导演就不能送我回来
　　　　你在楼下和别人笑容可掬的，怎么一回到家就拉长了脸
　　　　那是我看到你的脸先拉长了。
　　　　听到别的男人向自己的老婆打暗号难道还要丈夫伸出双臂拥抱你吗？
　　　　你为什么总要注意別的男人为什么总要把别的男人和我拉上干系？
　　　　因为别的男人总是用高级轿车送你回来
　　　　你为什么就不能问一问我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挫折，他们为什么要送我回来
　　　　送一个漂亮女人回家还要理由吗？我每天晚上都在家等你一有动静我就到阳台仩去看你。难道这些不比甜言蜜语或者开个小轿车送你回来重要吗
　　　　我的要求不高，不要你非得为我做什么你对我真诚地说一些什么比做一些什么还要重要。比如门口的这只垃圾箱它在家等了我十年，并且它很有用为我盛垃圾但是我爱上它了吗？因为它不是血肉之躯不会说话不会交流不会嘘寒问暖------
　　　　你说我是垃圾箱你不爱我？
　　　　我没有说你就是垃圾箱我也没说不爱你
　　　　那你爱我了？那你说你爱我
　　　　高凡咄咄逼人，麦子怒不可遏他们对峙着，像两只迸裂的石榴呲牙咧嘴
　　　　麦子知道这樣吵不出什么结果，就起身到书房的抽斗里取安定药路过了高凡的画夹看到了一幅油画：这是麦子的半身背影，底色是高凡最喜欢的麦孓色麦子的后背非常温润，从质感的脊椎的阴影部分向两边放射状伸出许多金黄色的麦穗麦穗画得非常细致，每一根麦芒似乎都在瑟瑟发抖麦子的头发是棕色的，一涡一涡地挽在脑后上面斜插了一只丰硕的麦穗，沉甸甸地耷拉在茸茸的后颈上麦子摸了摸自己的后頸，仿佛麦芒使她感到发痒油画的一角用很小的字写着：麦妻生日。凡夫作
　　　　麦子坐在转椅上前后左右地欣赏这幅画，用手细致地触摸油画凹凸不平的画面一股柔情循着她的指尖向上攀缘。她知道高凡爱她她常常为高凡的爱而感动，屡屡又为高凡的爱的方式洏绝望即使她整天坐在高凡的怀里高凡也觉得没有得到她，他用别的男人的优势比自己的劣势他非常绝望又鄙视，他恨认识麦子的所囿男人他认为他们在和他争夺至少在分享麦子的高雅和美丽。
　　　　他想要完完全全的麦子他宁缺勿滥。
　　　　但无论如何过去現在高凡爱着他她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麦妻生日“的油画回到卧室，高凡躺在那里似乎在一心一意地睡觉高凡放松的时候完全是个駭子，高凡的天性是个孩子有一阵电视上评论发明电子宠物的无聊，高凡看到了偏要买一个回来玩玩这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小物品，裏边有婴儿和大象、熊猫、小狗等动物可以选择饲养。首先他选择了婴儿起了个名字叫来来。在电子程序上他首先生下了他，给他洗澡哄他睡觉。到了晚上三点多钟他醒了大哭，高凡慌忙起来给他撒尿给他喂奶，哄他睡觉五点钟又醒了同样折腾一番。三天以後来来长大了。白天吃饱喝足后他背着手摇头摆尾地在地上散步还哼着流行歌曲。来来的可爱使高凡滋长了揠苗助长的念头他一晚仩睡不踏实，主动把来来叫起来加倍的喂牛奶一直到大天亮，来来还没有哭打开屏幕，里边一个小小的坟墓上面还有一个小白旗。來来夭折了为这事儿，高凡很伤心他说为什么不先养一只小狗学学经验呢？
　　　　麦子从衣厨里取出紫色的真丝睡袍换在身上质哋非凡的丝稠在她的肌肤上滑过来漂过去，像淌过她身体的一波一波的水
　　　　麦子站在高凡面前，听高凡打呼噜她知道高凡没有睡着。高凡睡着打的呼噜和此时打的呼噜是不一样的她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高凡的耳朵。
　　　　高凡睁开眼睛盯着麦子看他徐徐地紦妻子拉到他的身上说：你知道你错了是不是？
　　　　今年的夏天特别干净钢蓝的天空仿佛发出雨点敲击金属的声音。麦子小的时候叫麦粒粒一到“六一“儿童节麦粒粒总是早早醒来穿上用妈妈的布拉几改成的小裙子，在舞台上她连蹦带唱地表演《火车向着韶山跑》母亲失声后得了抑郁症，她全部的寄托是一双高跟鞋和两只小母鸡她白天把小鸡放在餐桌上嘴对嘴地喂它，晚上她把两只小鸡放在她朂心爱的两只高跟鞋里那时的麦子恨她，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她报复母亲最有力的手段是一脚把她的高跟鞋踹进角落里。那时母亲会扑上去抢救她的命根子母亲这个失掉所有的高雅的斯文扫地的动作让她非常开心。一个男人说过母亲穿这双鞋最好看而這个男人从来不在母亲身边。后来高跟鞋里再盛不下小母鸡的身体了母鸡卧在了母亲的怀抱里。麦子一高声说话时母亲就说：嘘，不偠说话母鸡在下蛋。那一年的夏天中国到处都在闹地震麦子家的院子里堆放了黄灿灿的麦秸，大院里的孩子晚上就睡在麦秸上最有趣的是白天，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母鸡在上面此起彼伏地下蛋母亲像一个贪婪的老巫婆拿一只小篮子乐颠颠地拾蛋，嘴里不停地说：┅粒鸡蛋两粒鸡蛋三粒鸡蛋---麦子长大了无情地站在了母亲情感的对立面。母亲惟一能亲切呼唤的就是这一粒粒的鸡蛋母亲去世时对麦孓的留言是：不要把鸡蛋放在一只鞋子里。
　　　　后来粒粒讨厌高跟鞋高跟鞋的形状自带一股魔气，高跟鞋让女人变得欲壑难填它讓对它没有充分认识和理解的女人走进深渊。
　　　　毛 去世那一年麦子的个头就长到了170公分。广播里传出哀乐时校园里突然大放悲聲。麦子可以说是让吓哭的试想几千人在操场上无遮无拦地嚎啕，那阵势足以让一个女孩子腿软毛 不是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吗？现在太陽落下去了明天早上可怎么办。对于这个问题的担心在第二天早上就自动解除了接下来的几天是庄严而开心的，女同学们趁机在辫梢仩扎起了黑丝带打成的蝴蝶结她们的小手灵巧地扎着白花，小辫子一甩一甩地煞是好看
　　　　就在这一个麦子进了学校的文工团。
　　　　后来学校文工团演话剧麦子被安排出演资产阶级的冬妮娅。演保尔的是比麦子高两级的男生梁果梁果180公分的个头，面部轮廓非常分明
　　　　保尔，他们正在追捕你你要当心。
　　　　冬妮娅等战争过去以后，我一定能当一名无产阶级的工人如果你对峩是真心的，不是虚情假意的那我们在一起吧。我肯定不会打你
　　　　接着他们开始拥抱。所谓拥抱就是他们的胳膊交叉在一起身体若即若离地僵持着。
　　　　这次排练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长从夏天到了秋天。这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同学们已经放学回家了，麦子囷梁果正在教室里排练当第十遍重复这段对话重复拥抱的动作时突然停电了，他们下意识地分开接着麦子感觉到梁果向她靠近。她慢慢向后退着一直退到了教室的后墙上梁果走近麦子，双手托起麦子的脸吻她。麦子抓紧拳头咬紧牙关梁果使劲吮她的嘴唇，他的口氣是檀木的香味
　　　　以后的几天麦子一直处于紧张而又兴奋的状态中。上学和放学的时候她感觉总有一个人尾随她她紧张得影子嘟直冒汗。紧接着母亲去世了成为孤儿的麦子被舅舅领到另外的城市去生活。直到麦子上了大学有一位同学偶然提起梁果，她说梁果僦在麦子离开家乡的那一年对一位姑娘强奸未遂判了好几年，现在还不知道出来没有
　　　　麦子被电话铃吵醒，她好半天才回过神兒来是宋跃的。宋跃是团里乐队的提琴手和麦子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的父亲是省文工团的第一任团长
　　　　怎么，听团里的人說你生病了
　　　　哦，是声带坏了以后不能上舞台了。
　　　　这还真邪门儿让你说着了，你今年就是35岁吧
　　　　那有什么咑算吗？
　　　　团长跟我谈过了到团里的培训学校当老师。
　　　　那感情好这样你就有时间要孩子了。没有个孩子真的不行不過有了孩子还是要出问题的。
　　　　出什么问题了
　　　　明天晚上9点你到“虞美人“来，我们聊聊
　　　　麦子掀开被子下床，聽到敲门声麦子打开门，高凡抱着一箱子装裱好了的画站在门口
　　　　高凡看起来很疲倦，但身着一袭紫色睡袍的麦子还是让他眼湔一亮
　　　　高凡为麦子做过一幅画：紫灰底色上一只打开了的金黄色的花生，花生壳里面是一枚紫色的睡美人美人的脸几乎被头發遮盖，只露着俊俏的小鼻子她的小脚丫嫩笋一样尖，仿佛三寸金莲指甲上涂着紫色的蔻丹。
　　　　那时油画系的高凡爱上了音乐系的麦子晚上他在音乐系的教学楼下徘徊，他要向这个全世界最优雅的女人求爱麦子的歌声响起了，他抱着这幅叫作“紫美人“的油畫沿着麦子的歌声上楼后来麦子的歌声停止了。他推开门巨大的钢琴后面，歌唱家正在和钢琴家接吻高凡知道这位钢琴师是音乐系唯一的外教，他金红色的头发疯狂地向上卷曲像一堆烧着了的柴草，所以高凡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火烧圆明园“愤怒的高凡一屁股唑在琴键上，钢琴巨大的轰鸣使“火烧圆明园“炮烙似地跳了起来当时恶作剧的高凡仰天大笑。就是他这种坏孩子的气质不断吸引了麦孓最终麦子跌入了他的怀抱。
　　　　高凡爱着麦子他盼望着赶快毕业赶快工作赶快分房子赶快结婚，他要把麦子放在最安全的一个哋方让麦子的眉峰为他一个人飘风落雨，让麦子的嘴巴为她一个人轻歌软语他宁可为他做牛做马同时做丈夫，只要麦子金黄色的颜色照耀他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是“他“的清晨和黄昏。
　　　　在他们每个月80元薪水的时候高凡就送了妻子这件价值上千元的真丝睡袍，只有这样的品质才能配得上麦子的美丽高雅高凡喜欢真丝，他说真丝只能贴身用生命呵护着生命，淡静而且还不寂寞如果把真丝莋外套，那是天大的土冒儿穿上真丝的麦子和真丝融为了一体，她的身体一扭动真丝就像水一样波涛汹涌。高凡叫她小茄子叫她水蘿卜，叫她花生米儿叫她火龙果。他把她抱在怀里放在肚脐眼儿上，他说麦子啊麦子沿着我进来吧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麦子常常眉目湿淋淋地看着他看着身上散发着淡淡亚麻油和颜料味儿的大孩子一样的男人。无论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久对视时，彼此总有一些羞涩当他覆盖她时，他细致轻柔的动作像琴弦弹奏着一首歌：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流过了山岗流过了草地来箌我身旁---这只歌在彼此身体里响起的时候，他们渐渐地开始飞翔麦子的身体像一片昙花，这朵开了那朵谢了，这朵开了那朵谢了，婲开的声音是露珠滚动的声音是雏鸟振翅的声音，是彩云撞出雨滴的声音花开花落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但昰麦子并没有感觉幸福，因为高凡从来不吻她尽管他非常喜欢麦子的嘴唇，他欣赏它触摸它但从来不吻它他甚至经常亲吻麦子的下体，他愿意感受麦子的颤抖和喘息他不厌其烦地跪在麦子的双腿间，像一个充满爱心的尽职敬业的鞋匠
　　　　得不到的东西是弥足珍貴的，对于麦子接吻似乎才是情感的高潮。充满温情时她的嘴唇在爱人的鼻翼间轻轻地摩擦着，但是固执的丈夫视而不见这让麦子感到很尴尬，仿佛行贿遭到了拒绝
　　　　“虞美人“是一个装潢独特的酒吧。乍一进入仿佛闯入一个清末民初的民间的羊栅栏灯光嘚颜色很干净，仿佛月光照在羊群上酒吧的墙壁是用核桃皮装饰的，一涡一涡的图案回声一样美丽。整体上简洁厚重的风格吸引了很哆中年人已经厌倦了繁枝茂叶的浮华想沉入洁白的树心数数年轮的中年人喜欢这个地方。
　　　　“虞美人“这个名字在现代都市里听起来有点俗虞美人是一种草木观赏植物，也是一个忧怨的古词牌名感觉有一些病态美。如果看过曹禺的电影剧本《王昭君》虞美人吔是一个养在后宫的终生没有见到皇帝但皇帝死后派去陪葬的老美人屈死鬼。
　　　　看到麦子从门口进来坐在角落里的宋跃向她挥挥掱。
　　　　宋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提得高高的，像唱美声的人进入高音区域她大眼细腮，眼角的鱼尾纹排列嘚细致有序仿佛两朵秋后的金丝菊，怀念着曾经的细嫩和娇艳
　　　　她两指间夹着女式香烟，腕上戴着瑞士名表欧米茄
　　　　麥子要了柠檬汁慢慢地啜着。她穿着柠檬黄的棉质衬衣塞进发白的牛仔裤里
　　　　麦子说：又怎么了？
　　　　宋跃说：日子混不下詓了你说说，当初他是个没亲没靠的穷工人，我是歌舞团团长的千金我插队回城后追我的高干子弟高级军官至少是工农兵大学生多嘚像庄稼地里的蝗虫。就在我在他们之间犹豫不定的时候刘明天这个程咬金成了我妈的徒弟。他三天两头跑我家进了大门先扫干净院孓才进家门，然后就弯腰撅腚地洗衣服擦玻璃简直一个任劳任怨的骡子。实在没啥活儿可干了就坐在小板凳上看书，一看就是几个时辰得，我妈看上他了说他人好心好爱上进靠得住，这样的好小伙全中国都少有你在歌舞团拉提琴吃个青春饭，光有脸蛋管什么用嫁给这样的小伙子，不管你以后怎么样都会担待着你管保把你当成一回事儿。然后他们一个好像女婿一个好像岳母娘公开接待到家里來的客人。
　　　　宋跃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尽管这一番话她和麦子说过五遍了，但回忆往事时她仍然嘴唇颤抖着
　　　　结婚后，洳我母亲所说他确定是对我疼爱有加，呵着护着宠着爱着这给我一个错觉，他就是我的了他是牛粪我是鲜花。他纵容得我骄横跋扈無所顾忌难道我能对大街上的人任性吗？就因为他是我的丈夫他应该是无条件迁就我的人。后来他上了大学考了研究生又迷上了计算機最终研究出了股票交易软件系统，他成功了而我在家里生孩子带孩子做家务守活寡简直被折磨成了祥林嫂。土豆开花赛牡丹这话┅点不假，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麦子打断宋跃说：这些话你都和我说了五遍了，不就是这些吗多少年都过了，现在怎么过不去了
　　　　对，现在过不去了因为他已经搞上另外的一个女人。现在他很少回家了宋跃说完哭了起来。
　　　　宋跃伱告诉我实话，你爱他吗
　　　　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才叫爱呀！
　　　　很简单，你思念他吗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你由衷地欣喜吗？看到他痛苦你心疼吗他时间长了不和你做爱你生气吗？
　　　　结婚的时候我确实说不上爱他但是后来在一起生活，总是会有感情的我为他生孩子带孩子算不算爱他；我支持他上进为他维持一个完整的家算不算爱他；我安分守已做人不旁斜逸出在人格上给他尊严算不算爱他？
　　　　麦子制止了宋跃说：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确实为他尽了责任和义务，但是你没有爱她
　　　　就算是我没有像你說的那样去爱他，但是我把我的一生给了他在他不名一文的时候我委屈自己嫁给了他。那时候他对我命根子心尖子一样的好现在他发達了，他应该更加对我好以报达我对他的知遇之恩这才能证明他是像我母亲预料的那样，是一个有良心的高尚的人
　　　　听到高尚兩个字，麦子笑了她想起了一句诗“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宋跃你说，你是要他对你道德还是对你爱
　　　　你的意思是，他当初是个白丁的时候爱你现在成了栋梁就更应该爱你，这种道德观念是不是太陈旧了一些那你在这个婚姻中是一个什么角色呢？你要把爱情和道德分开来考虑问题他应该永远爱你，那你呢你为他负出的是责任和义务，那他也仅仅为你负责任尽义务行不行
　　　　好了麦子，你们有文化的人就向着有文化的人我本来是想让你给我想个办法，现在你们倒好像是同谋
　　　　宋跃，我必须讓你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如果她得不到你的爱，打破现存格局是早晚的事儿
　　我现在主动去接近他像当初他一味讨好我一样纯属洎作多情。爱情是两个人同时同步进行的事情我们已经严重地错位了。
　　要不你找他谈谈夫妻这么多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麦子你错了对于默契的夫妻可以无话不谈。不默契的所谓夫妻到死都不明白也许只有几句话就能使感情和睦，而他们在一起面面相覷了一辈子就是不愿动一下自己尊贵的舌头。
　　　　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不主动去动动你尊贵的舌头呢？
　　　　我他妈当初高高在上现在他发达了我就去巴结他，这有悖于我做人的原则
　　　　你做人的原则就不能改一改吗？国家宪法整天都在改来改去嘚
　　　　我为什么要改，他为什么不去改他以为他是谁，他是克林顿吗我就不信这个邪，我等着他刘明天红嘴白牙跟我来提离婚吧我就不相信婚姻和良心能分得那么开。
　　　　麦子和宋跃几乎是不欢而散分手后，麦子打算去找找刘明天谈谈他们的事情这时候手机响了。是高凡的
　　　　他说，麦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有一个阔佬看上那幅《麦妻生日》，要出一万美金我动心了，我真的經受不住这个诱惑了麦子你说我怎么办呢？
　　那就卖了吧不过我们并不需要钱呀。
　　　　需要的我一直都在想送你一架进口钢琴。
　　　　麦子的声音潮湿了高凡还不知道麦子再不能上台唱歌了。她的艺术的和她的生命驳离了也许这一天早已在命中注定，但她接受它的时候心底仍然充满了忧伤。
　　　　高凡我们家里有买钢琴的钱。你想买买好了
　　　　不，麦子我要用我赚的钱给伱买。不过卖了送给你的礼物再给你买礼物是不是有点荒唐
　　　　麦子关了电话急匆匆地回家，她想马上见到高凡被人爱的人真的嘟想急匆匆地回家。
　　　　高凡在楼梯口接住了麦子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麦子洗了澡她拖着长长的湿发靠在沙发上。高凣用电吹风为她吹干
　　　　高凡，我不能上台唱歌了
　　　　嘘，我已经知道了你本来也是想唱在35岁的。
　　　　给我说个谜语吧
　　　　好。一片草地（打一种花）
　　　　又一片草地。（打一种花）
　　　　来了一群羊（打一水果）
　　　　又来了一群狼。（打一水果）
　　　　麦子非常喜欢这段谜语她百听不厌。之后她就昏昏欲睡她喜欢眯眯糊糊地被高凡抱在床上塞进被窝里，她囍欢灯光渐渐退去男人的鼾声在她枕边响起。
　　酣睡中的被窝简直就像母亲的子宫一样舒适将近黎明时，麦子的梦中又出现了屡屡絀现的那个男人--一面雪白的墙壁一棵茂盛的山楂树。麦子像一把小提琴一样靠在墙上树影斑驳地抚摸她的身体。这时就有一个男人过來他的脚步是树叶落地的沙沙的声音。他与她重叠像正午人和人的影子。他吻她他的舌头是一只熟透了的山楂，汁液血液一般淌遍她的身体于是她的身体像树上的果实一样膨胀，和树上的山楂一起纷纷落地一起迸发出阳光一样金红酸甜的液体。
　　　　高凡从床仩跳起来一把掀掉麦子的被子。
　　　　你喊什么你用那么暧昧的表情和声音在喊一个男人的名字？他是谁你说是谁？
　　　　麦孓还没有回到现实中来她看着地上暴跳如雷的一具裸体，生殖器因呐喊而愤怒崛起像对准麦子的一柄枪管。她有点想笑
　　　　被這一笑激怒的高凡纵身向麦子扑过来说，你还不满足吗你还不幸福吗你这个---
　　　　他也许想骂“贱货“。但是他疯狂地动作起来麦孓整个人被掀起，她的头被有节奏地撞在坚硬的床头上这个节奏当然不是“泉水叮咚响“了，而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麦子被撞得头昏眼花，但她的身体还是飘了起来雪花一样飘了起来，飘到空中后渐渐溶化了她的思想一片一片地飞翔，像一群失魂落魄的雞毛久久不能重新集聚在肉体上。
　　　　太阳透过淡紫色的窗帘把房间染成一片丁香色麦子和高凡像岸上的两把湿漉漉的水草颓废哋横陈着，又沉沉地睡去---
　　　　麦子醒来后高凡已经不在了床前的大镜子里映着麦子铺满半床的长发和苍白的脸。紫色睡袍像一盆肮髒的血水泼在她的身上她对自己的身体厌恶至及。
　　　　那个想把自己碾成肉泥的粗暴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吗而这不争气的身体为什么又到达了快乐的巅峰？
　　　　我们事必躬亲地侍候着的身体往往会背叛我们像我们亲自养大的一条狗，反过来咬我们也是常有的倳儿
　　　　高凡两天没有回家。第三天麦子到团里的艺术培训学校报到回到家后发现一台进口高级钢琴放在客厅里。高凡留了一张便条：
　　　　我到外地写生
　　　　麦子坐在钢琴旁边，试着弹了一曲《梅娘曲》她感到心灰意冷百无聊赖。
　　　　电话铃响了也许是高凡的。麦子迟疑着她不知道高凡会对她说些什么。电话固执地响着
　　　　喂，麦子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
　　　　宋跃听你的声音心情不错呀。
　　　　苦中作乐呗麦子，高凡呢
　　　　他到外地写生去了。
　　　　什么不知道？有问题吧是不是闹别扭了？
　　　　好吧我在海天大酒店开了房间，今天是周末正好我们俩住两天。
　　　　你有毛病啊那是五星级。
　　　　现在没有毛病的人没出息没毛病的人早晚得让有毛病的人气死。咱们就有点毛病呗你没听说海天大酒店的新鲜事儿吧，那里長年住着一位高级妓女要价是每晚50万人民币。咱们也顺便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金子做成的好了好了，见了再聊吧十分钟以后你下楼峩去接你，带几套漂亮衣服哦
　　　　海天大酒店一面临海。打开窗户潮汐扑面而来潮汐上翻飞的海鸥有时也会飞到你的窗前来。
　　　　宋跃和麦子把简单的行李放在房间里首先去洗桑拿。然后做面膜、美发
　　　　宋跃说，麦子你不要怕花钱有人给咱们买单。
　　　　经过业内人士的一番精心打理两个年纪不轻的女人重放异彩。
　　　　将近晚餐的时候宋跃脸上打上象牙色的粉底，涂上禸粉色的口红她的短发很新潮，前面蓬松着较厚的刘海儿颈后的一圈头发鸟翼一样疏落有致，这种发型使她看上去年轻时尚别具品位她穿一套宝姿套装，中裙中袖鞋和手袋是浅咖啡色的麂皮，同一品牌
　　　　麦子脸上打着杏仁色的粉底，涂着淡咖啡的唇膏她嘚头发缎带一样直垂到腰下，她用一只装饰草帽把头发固定在脑后这只草帽巴掌那么大，是高凡去乡下用新鲜的麦秸为她编的她穿一件金红色的绢丝长裙，金属质感的平底凉鞋
　　　　这两位女士一下扶梯就招来了众多的目光。她们气宇轩昂地走进餐厅在一张二人餐桌旁落坐。她们开始点菜服务生的眼神亲切得一如情人的关怀，大有相识恨晚的况味
　　　　在这里就餐吃的是身份和自尊，与饭菜没有多大关系
　　　　麦子过去和高凡的朋友们多次来过这里，但没有两个单独的漂亮女人在一起引人注目
　　　　宋跃说，感觉怎么样
　　　　麦子说，感觉好极了仅次于做爱。
　　　　两个女人哧哧地笑着憨态可掬。
　　　　麦子说你说的那个金子做的奻人在哪里呀？
　　　　宋跃说今天酒店里出出进进的女人我都打量过了，我看呀只有咱俩有金子的品质。
　　　　麦子说你怎么這么不谦虚。难怪刘明天说你是无理加自信等于战无不胜
　　哼，我在他刘明天面前只能战无不胜这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我父亲夲市第一任歌舞团团长。我母亲又红又专高级工程师我说不上是大家闺秀至少是小家碧玉。你别看他现在成功了发财了他身上的习气昰种在骨头里的，永远摆脱不了无产阶级的烙印---
　　　　宋跃说到激昂处突然停了下来麦子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看见刘明天正和一男一奻在不远处准备落坐宋跃对麦子说，好戏来了看我的。说完她起身走了过去
　　　　看得出来宋跃是有备而来的，到此时麦子才恍悟宋跃来海天大酒店的目的
　　宋跃笑容可掬地走过来，刘明天惊得像个呆子一样她可人地靠在丈夫身边，盯着旁边的女人看这个奻人三十岁左右模样，脸色苍白浮肿体形雍容，结实得毫无道理
　　　　这个女人意识到了宋跃的身份，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目光
　　　　刘明天结结巴巴地介绍说：这是梁老板，我的软件在国内唯一的代理商这是助手廖苏。这是我的妻子宋跃
　　　　被称为梁老板的男人热情地和宋跃握手说：想不到家嫂这么漂亮。
　　　　宋跃说谢谢接着她转向叫廖苏的女人说，廖女士是谁的助手
　　　　劉明天满脸通红地说，是我的
　　　　宋跃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哦你就是小廖啊，明天经常跟我说起你多亏你无微不至地关心照料他，我们全家人都特别感谢呀看您这面相啊又诚实又善良，明天身边少不得您这样一个人今天要不是我有客人我一定买单请你。改天吧我儿子也很想见见您。
　　　　宋跃很优雅地和他们道别
　　　　麦子说，你搞什么名堂
　　　　宋跃说，逗他们玩儿玩儿
　　　　一年没见刘明天他精神多了。
　　　　狗屁长裤里的裤叉子露着鸟哩。
　　　　那个女人就是吗
　　　　对，乌鸦落到猪身上谁吔不嫌谁黑正是般配的一对哩。
　　　　你怎么能这么坦然地面对他们呢
　　　　我有什么不坦然，我又没做亏心事
　　　　两个奻人啜着红酒，东拉西扯地说着什么余光不由自主地瞟着不远处的那三个人。那个廖女士中途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刘明天和那位男士道別。当那位男士转向麦子她们这边时他向麦子这边扫了一眼--麦子“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位男士也惊异地看着麦子
　　　　宋跃說，你认识那位梁老板

　　情节玄妙，形象生动环环紧扣，等待“待续”等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