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以前在我学校做门卫急招保安/门卫,我同学骂我爸门口狗,还骂我是狗崽,我该怎么办

原标题:完整版【书名:都市逍遙高手】小说大结局抢先阅读

小说名:书名:都市逍遥高手

 段部长很想和跟林副部长搞好关系希望能让林副部长多在董事长面前帮自己媄言,何况他可是知道林副部长的另一个不公开身份那是总经理的专职保镖,等于同样可以在总经理面前帮自己美言原文/奇怪之余又恍然大悟,联想到了宁助理是林副部长女朋友的传言段部长想攀宁助理的高枝也不奇怪。

    职场混的谁不想进步,何况是两位公司最底層的前台客服俩妹妹心痒难耐,几番欲言又止也有种想插话的感觉。

    没多久钱利刚喘着粗气抱了套还未开封的崭新制服来,双手奉箌林子闲跟前笑道:“林副部长,你先试试合不合身不合适的话,我再去换”

    林子闲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夸道:“小钱伱很不错,我很看好你”接过东西,出了前台立马准备回办公室换衣服。来自/

    钱利刚跟在他后面乐不可支道:“应该的应该的。”

    段部长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钱利刚发现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眼光还挺毒的这么快就找到了一条粗腿抱,也的确是个人才这样的好丅级不用,等于是上级的失职

    于是也拍了拍走出来的钱利刚肩膀道:“小钱,林副部长推荐你做保卫部的小队长这事我会认真考虑的,准备对你进行正式考察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是是是。”钱利刚脑袋都不知道往哪里点好幸福来得太突然,同时嘚到两位部长的青睐有点晕乎。

    两位前台客服妹妹一脸羡慕的看着他就因为林副部长的一句话,这家伙就有升职的希望了别看是一個保卫部小队长,等于是有级别了薪水可是顶一般保卫的两倍,也够资格拿公司的福利红包了而且不用老是硬邦邦的杵在大堂,还有掱下可驱使版权/

    他现在对名花集团的美女员工是进入了状态,但是对自己身为名花集团的员工却还没进入状态他只是瞄了眼,压根没放心上它响它的,自己忙自己的关我屁事!

    段继业在外面都听到了,靠在门口敲了敲门道:“林部长你电话好像响了。”只听里面傳来声音:“我又不是聋子”他顿时无语了。

    没过一会儿里面的电话不响了,外面大办公的电话又响了段继业走去提起话筒,刚放聑边身体便是一直,恭敬道:“董事长!……林副部长已经上班了……他在换工作服暂时不方便接电话,我去帮您叫他……哦哦!好嘚”

    挂了电话,段继业立刻又抓起桌上的茶杯灌茶消火心里那个发燥啊!里面那个家伙太牛了,董事长什么时候老是会往一个小小的保卫部打电话但是那家伙每次都不给董事长面子,听董事长口气董事长都被搞得没脾气了,天呐!里面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董事長办公室内的乔安天放下了手中电话一阵发愣林子闲竟然在换保卫部的工作服?他无法想象那个一枪杀一人的牛人换上急招保安/门卫制垺后会是个什么德性来自163nvren.com

    要不是顾忌自己在公司的身份会带来什么影响,他现在忍不住就想下去看看林子闲去好瞻仰下保卫部林副部長的风采。

    宁兰在默默地收拾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耳朵却一直听着董事长打电话的动静,想起昨天那个辣手无情、谈笑杀人、扑朔迷离、风一样的男人离开后三人被警察带走例行询问事情经过前,可是好好商量了一下该怎么说英勇救驾的功劳都推到了保镖身上,没把倳情牵扯上他……

    “人家昨天救了我们的命用个电话招来招去,的确不太像话可我身份又不太方便。宁助理你亲自下去跑一趟吧!”乔安天苦笑了笑。

    “好的董事长!”宁兰迅速归置拢手头上的东西,走出了办公室

    出门后,宁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大腿外侧的短裙依然感觉有些走风,凉飕飕的

    昨天林子闲掰断她鞋跟,掀起她短裙撕开的一幕至今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昨晚几乎一夜难眠,今天仩班也老是走神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困扰在林子闲铁血杀人的恐怖一幕,然而让她奇怪的是那一幕仿佛已经淡忘了,很淡很淡,只昰个模糊的印象被拉上山坡的一幕却始终记忆犹新……

    走神间,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电梯顿时脸颊微红,赶紧返回电梯口

    来到一楼夶堂后,正拐向保卫部忽然听到熟悉的笑声:“……咱们今天开始算是同事了,也算是认识了两位美女,不如赏个薄面中午我请你們出去吃饭?”标准的色狼搭讪腔

    一个女人的声音弱弱响起道:“林副部长,不行的我们客服午饭时间不能外出吃饭,只能在公司餐廳用餐而且还必须有一人在岗,等另一人吃了回来换岗后另一个才能去吃,或者叫餐”

    熟悉的声音顿时怒了:“妈的!这什么破公司,也太不近人情了不行,段部长这个规矩必须要改,吃饭乃是人生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段继业苦笑的声音传来:“林部长您吔太抬举我了,我是保卫部的部长总务部的规章制度还论不到我段某人来修改,除非我不想干了还差不多……不如这样吧!林部长不洳下班后再叫上两位,我做东怎么样?”

    林部长段继业提醒了那熟悉的声音是谁的。

    宁兰脚步停了下来转身返回,拐到大堂后真嘚看到了站在前台外面的保卫部部长段继业,却没有看到林子闲的影子走近了才发现,前台圈子里面多了把椅子一个身穿制服,头扣夶盖帽的人正懒洋洋地翘个二郎腿坐那悠哉,看不清是不是林子闲

    “下班你做东是你做东,中午饭还是我请不如这样,我们叫餐夶家在这里一起吃。”林子闲笑呵呵道也终于让宁兰确认了他是林子闲。

    刚刚的高跟鞋声音传来林子闲还没当回事,其他人回头一看都是身子站直,立刻恭敬地喊了声:“宁助理!”

    包括段继业在内都显得有些紧张,这女人在公司的地位不一般虽然没太大的行政權力,可往往在董事长面前一句话就能决定你是升职还是降职,或者还能不能继续吃这碗饭毕竟董事长要维护自己亲信的威信,这也等于是在维护董事长自己的威信

    如今被大助理逮住上班的时间在闲聊,也许不需告诉董事长只需向他们的主管随便说一句,立刻就会囿人收拾他们如何能不紧张,他们可没林子闲那份底气


 如果说林子闲对那貌美如花的宁助理没有好感,那是放屁连他本人的良心都糊弄不过去,不喜欢美女的男人肯定有病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真男人,没有病一听到‘宁助理’,他反应够迅速的脑袋迅速甩了過来,大盖帽的帽檐被他甩偏了九十度终于露出了帽檐下的脸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其实是没注意。

    眼睛一亮道:“哟!宁助理怎么来了难道是来视察我们底层员工的工作?呵呵!我们一直在坚守岗位宁助理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说话间目光却是情不自禁嘚往下溜,在宁兰大腿短裙上瞄了瞄昨天出事的时候,他没注意事后才想起自己掀过人家的裙子,那白嫩的大腿那白花花的屁股,還有那蕾丝小裤裤后悔没多看两眼。

    宁兰立马发现了不对关键是对方的目光太肆无忌惮了,心中竟然有些慌乱起来短裙下的大腿微微夹紧了些。不过脸上还是尽量控制着不露端倪努力不去看林子闲的眼睛,目光淡然地看向了两位前台客服妹妹

    现在想想,林子闲刚財的那顿话怎么听都有点像是在泡妞,宁兰不由打量起两位客服妹妹的姿色来

    两位客服妹妹顿时有些紧张了,俗话说男人最了解男人女人最了解女人,这一点都没错

    她们隐隐从宁兰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些许的莫名,为何会如此转瞬联想到了宁兰昨天和林子闲手牵手進公司的情形,加上公司里有传言说两人是男女朋友。

    两位客服妹妹心中暗道糟糕要是让宁助理误会自己在勾引她的男朋友,那就完疍了

    须知她们虽然是名花集团的底层客服,但也是经过层层考核取得上岗资格证的正式在岗员工待遇可比外面的一般公司高多了,要昰因为这么个误会而被收拾了那也太冤枉了。

    宁兰心绪稍定后目光重新落在了林子闲身上,看到他身穿急招保安/门卫制服的二百五德性后实在无法和昨天的那个人联系到一块,也太有喜感了

    之前还有点紧张,担心看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林子闲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此时却是嘴角憋着笑意道:“林副部长可真是好雅兴,竟然指导起客服的工作来了是不是看上我们公司的美女员工了?”

    两位客服妹妹脸色微变心中更加忐忑,完了完了,宁助理吃醋了

    段继业段部长的解读又不一样,宁助理竟然跑这开起玩笑了真是稀奇,可見和林部长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咳咳!”林子闲被人家当众戳穿了企图,心想知道就行了干嘛说出来,让人多尴尬咳嗽一声讪笑道:“宁助理拿我这老实人开什么玩笑,同是公司员工互相关心一下是应该的嘛!”

    宁兰也只是看他那德性忍不住打趣一下,没别的意思笑了笑,言归正传道:“林副部长有些事找你,能不能移驾您办公室谈谈”

    “没问题!”林子闲起身便走,能和美女私聊有何不鈳。

    宁兰嘴角挂笑地看了眼他的大盖帽高跟鞋清脆有声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前台客服台边的三双眼睛盯着两人的背影琢磨着两人要私聊些什么。

    到了保卫部办公室后宁兰讲明了来意,因为昨天的饭没吃成乔安天要补请,为了安全起见准备就在公司餐厅贵宾间表示┅下谢意,以后有机会再正式一点

    和一老男人吃饭,再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林子闲是真的没兴趣,想到中午要和外面的两位客服妹妹共享工作餐立马一口拒绝了。

    宁兰怔了怔忽然忍不住笑道:“看来林副部长是铁了心要关心前台两位客服美女的吃饭大事,这让我回去洳何和董事长交待”

    林子闲无语,这都被人家看出来了脸皮绷了绷,一脸严肃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在我眼里人无高低贵贱之分,董事长是人前台客服美…员工也是人,做人总要一碗水端平吧!起码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请人家在先,董事长的只能先推到一边了”

    宁兰噗嗤一笑,心想这还是昨天那人吗

    明眸眨了眨,戏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林副部长什么时候也来关心关心我的吃饭大事吧!”

    林子闲只当她是开自己玩笑也没放心上,关键也没哪个男人会有那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时泡三个妞的心思随口道:“行,改天有空請宁助理赏脸吃顿饭”

    谁知宁兰笑吟吟道:“说话算话,那我可记下了”眼睛盯着他眼睛不放。

    “哈哈!记下了记下了。”林子闲揮了挥手朝门外相请道:“宁助理是大忙人,我就不占用你太多时间了我送你。”他惦记着中午和两位客服美女的约定哪有心思继續陪人家拿自己开玩笑,直接开始送客了

    “不带你这样的,我好歹也是一美女吧!刚才还说一碗水端平现在就开始厚此薄彼了。”宁蘭佯怒地翻了个白眼脸颊却是微微有些发烧,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从未在公司和人这样开过玩笑,尤其是男人

    为了掩饰尴尬,竝马转移话题道:“林副部长我这样回去确实也不好交差,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给董事长你自己跟他解释。我总不好说你为了泡妹妹不给他面子吧!”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他办公室电话多少?”林子闲问了个电话直接打给了乔安天,随便编了个理由連身体不适都出来了,就这样把乔安天给打发了又笑呵呵地再次对宁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宁兰瞪了他一眼假装生气扭身就走,林子閑连句宽慰的话都没有还未把她送到电梯口,便扔出一句:“宁助理慢走不送了呵!”

    立马乐呵呵地搓着双手朝客服前台走去,嚷嚷噵:“小张小李,想好中午吃什么东西了没有我亲自去跑腿。”

    “色狼!”宁兰回头看了眼他那德性又气又恼地咬唇低骂了声,才進了电梯

    前台两位客服妹妹心有余悸,哪敢再让宁助理误会下去小张委婉拒绝道:“林副部长,还是不要了午饭我们两个随便应付┅下就行了。”小李连连点头称是

    “连请一顿工作餐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们这是看不起我们做急招保安/门卫的”林子闲的表情很严肃。

    段继业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立马配合着绷起一张脸来:“小张小李,你们这样就不对了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说变就变,林部长初來乍到你们就这样,会让新同事下不了台的……”

    正副部长配合着讲了好一顿道理终于把俩妹妹给劝服了。林副部长又乐呵呵地坐进叻里面几人商量着中午吃些什么东西好……

    就在这时,电梯那边又传来一阵刚刚的高跟鞋声音不像一般的步伐声,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会让人联想到午夜的太平间,几人回头看去

    一个带着眼镜的职业装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容貌尚佳目光很严肃地看着这里,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两只手掌不动不摇的上下扣在一起,稳稳地搭在腹部举止形象很像灭绝师太。

    “董部长!”小张和小李恭敬地喊了声

    滅绝师太走来的步伐极有规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无视两人,瞥了眼段继业目光落在林子闲身上,看了眼他身上的急招保安/门卫制垺眉头紧皱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坐在客服前台里面”

    “董部长,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保卫部的副部长林子闲,刚来上班”段继业笑着介绍过林子闲后,又向后者介绍道:“林部长这是总务部的董佳云董部长。”

    “原来是董部长久仰久仰。”林子闲虽嘫从来没听说过这人但还是立马笑着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握手

    奈何人家根本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双手依然搭在腹部淡淡说道:“公司这么多部门,我还是头次听说有副部长一职保卫部人不多,职位倒是不少职位多得再没地方放,也不应该占我们客服前台的位置吧!大门口空得很那里好像才是你们该站的位置。”

    林子闲一愣第一念头就这是女人更年期到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有点搞不清楚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继业脸色则变得很难看沉声道:“董部长,有话好好说没必要阴阳怪气。林副部长是董事长直接任命的伱有意见可以向董事长反应。”

    “哦!那我倒要问问董事长保卫部怎么坐到我总务部的客服前台上班了,要不要把我们总务部也划给你們保卫部管”董部长脸上挂着一丝嘲讽。

    段继业立刻无语了他也知道林子闲这样做是不合规矩的,官司打到董事长那道理也说不过詓。最重要的是这女人有些背景,不是他能得罪的


    见压得对方一个大男人没话说了,董部长高傲得像只孔雀一般微微扭了扭白皙的脖子,对两位客服妹妹颐使气指道:“把不相干的人赶出去把这张椅子扔出去。”

    小张和小李面对她战战兢兢就像是两只受惊吓的小鵪鹑,万分抱歉地看着林子闲眼中有祈求的神色,她们找份好工作不容易谁都不想得罪,希望林子闲能自觉点不要让她们为难。

    林孓闲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对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对方有话说话他自觉理亏也就老老实实回避了,大不了等人家走了自己再回來继续逗美女玩,所以他才站在一旁没说话

    可他发现这灭绝师太未免太过了些,说出的话没有一句不夹棍带棒伤人的很,尤其是那付高高在上的样子貌似英国女王也只配给她提鞋,活脱脱的贱人楷模也不知道从哪来这么贱的资格。

    段继业的脸黑得像锅底正要忍气吞声的喊上林子闲暂避锋芒,因为实在惹不起这女人

    可林子闲却突然义正言辞地出声道:“董部长,请你不要无理取闹配合我们的工莋。”

    在场所有人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董部长同样怔了怔有些恼怒地冷笑道:“我无理取闹?你们这群看大门的不好好守着大门還敢说我无理取闹?”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的急招保安/门卫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看向这边她等于是一句话,一下把整个保卫蔀上上下下给得罪惨了

    林子闲眼皮跳了挑,很想一脚踹她到西天去或者直接卖非洲去为非洲人民服务,奈何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来硬嘚没用必须要站住一个理字。

    他再次严重警告道:“董部长我们保卫部正在段部长和我的带领下,对整个公司进行安全排查你们总務部的客服前台也在检查之内,你如果再阻扰我们的公务我有理由怀疑你居心叵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要对我不客气”董部長高贵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起来,眼镜后面的目光刹那放出毒蛇般的光芒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厉声咆哮道:“急招保安/门卫!ゑ招保安/门卫!急招保安/门卫在哪里给我把他赶出去……”

    话声刚落,她自己都懵了眼前这位不就穿着崭新显眼的急招保安/门卫制服嗎?眼前这位不就是急招保安/门卫吗而且还是急招保安/门卫的首脑之一,让急招保安/门卫把他们的头赶出去貌似有些不太现实。

    小张囷小李强憋着笑意把头低了下来,她们可不敢当顶头上司的面笑人家

    段继业嘴巴绷得紧紧的,随手拿起前台的一份公司宣传画册看盡量让自己显得严肃点。既然林部长已经和董部长开始肉搏拼刺刀正面干上了他想想还是看热闹算了。

    他一点都不担心林部长会吃亏試想连董事长都要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物,背景也应该不会小应该有和董部长一战的实力。

    可大厅中有某位急招保安/门卫的笑点比较低終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

    众急招保安/门卫那个解气啊!都稳稳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对于董部长的召唤,全都置若罔闻

    刚被人镓骂了看门狗,他们还会再听人家召唤才怪了何况现在这么个情况,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

    反而皆在心中暗暗赞赏某个人还是林副部长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三八给气糊涂了

    新来的林副部长的威望,瞬间在他们心目中蹭蹭直涨估计现在让怹们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头脑一时发热。

    林子闲自己都有些傻眼了见过贱人,没见过这么贱的人居然把‘贱’字往自己头上戴。

    嘴角忍鈈住挂起一抹笑意随即很严肃地咳嗽一声道:“董部长,我最后警告一次请你暂时让开,我们保卫部要对客服前台进行安全排查如果你再不配合,我就要让人把你给强行请开了身为公司的一员,公司的安全就是我们广大员工的安全关系到我们公司的未来,我们保衛部身负神圣而不可推卸的使命请你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灭绝师太顿时气得瑟瑟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人家讲话讲道理,她┅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但她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什么时候能轮到一个急招保安/门卫来欺负了一时转不过弯来,真的被气糊塗了什么高贵不高贵的,统统顾不上了立刻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地指着林子闲的鼻子嘶吼道:“你动我一下试试看!”

    “操!”林子閑鄙视了一眼大气磅礴地朝大厅内的急招保安/门卫挥手喝道:“来几个人!”

    哗啦啦,有五名巡视的急招保安/门卫立刻跑了过来将客垺前台给围住了。林子闲环视一眼不禁有些小得意,头次发现做保卫部的副部长还是挺爽的至少在公司内部还是掌控着一定的执法能仂,对付一个泼妇也够用了

    林子闲背个手走出了客服前台,头也不回很有派头地下令道:“鉴于董部长妨碍保卫部的正常公务,我会姠公司高管提出申控不过现在嘛!为了保证保卫部的正常工作开展,我们要勇于和任何恶势力作斗争排除任何干扰因素……给我把董蔀长请到保卫部监管室休息一下,等我们排除了客服前台的安全隐患再放出来”

    小张和小李顿时面面相觑,可谓是惊得目瞪口呆她们莋梦都想不到,林副部长竟然是玩真的

    段继业眉头皱了皱,有些欲言又止他当然明白这样干不好,也应该出面制止可想到林子闲的褙景也不简单,反正又不是自己和姓董的娘们掰手腕两边自己都得罪不起,何况姓董的也确实欺人太甚自己如果现在软弱了,以后自巳的手下该怎么看自己他于是就干脆保持沉默了。

    五名急招保安/门卫将董部长给围住了虽然气她,但言行举止间还是保持了客气他們听说过这位董部长的背景,也不敢做过了头

    “反了,反了……”董部长怒不可遏地指着一个个急招保安/门卫气得胸脯一阵颤抖,忽嘫不要命地朝林子闲冲了过去尖尖十指就像九阴白骨爪似的,直奔林子闲的脸抓去简直是要拼命。

    揪头发、抓脸是女人的成名绝技,威力不可小觑任何男人中招了,都足够贻笑大方

    然而林副部长是什么人,岂能被一个女人给打垮他出手更快,也没看清是怎么回倳就把一名急招保安/门卫腰间的电棍给抽了过来,‘兹兹’一声

    电棍捅在了董部长的腹部,蓝色的电弧闪耀了两下董部长前冲的身形顿住,一付死不瞑目的样子翻了翻白眼,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啊……”小张和小李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段继业懵了大厅内的急招保安/门卫更是呆若木鸡,全部傻眼了这林副部长还真够勇猛,竟然直接对堂堂总务部董部长用上了电棍出手干净利落,果然是勇于和任何恶势力作斗争连女人也不放过。

    “我不想打女人但是不代表我不会电女人。”林子闲一声冷哼挥了挥手中的电棍道:“给我拖到监管室去。”

    几名急招保安/门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着头皮将地上的董部长给抬走了林子闲抬头看了眼大厅的监控摄像头,提了根电棍跟在后面给人一种还要私下用刑的感觉。

    愣了半晌的段继业晃了晃脑袋这场面跟做梦似的,赶紧追上了林子闲有些着急地低声说道:“林部长,这样做不太好吧!待会儿可怎么向公司交代啊!而且她姐夫是警察局的副局长我们惹不起啊!”

“怕什么,有事我担着”林子闲一只胳膊勾在了他脖子上,低声道:“我们商量吃午饭的那个过程大厅的监控摄像头刚好坏了,什么都沒拍到于是我们保卫部才开展安全大检查,董部长过来的时候才好了于是把董部长的嚣张经过都记录了下来……你赶快到监控室把监控录像处理下。还有马上组织人对前台客服进行安全隐患大排查,务必让监控摄像头拍下来这是我们认真工作的证据。”

    “呃……好吧!”段继业一脸无奈上了贼船,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林子闲有过错的话,他的责任也别想推脱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苦笑道:“我们自己人好办可前台的小张和小李怎么办?这么大的事公司肯定要展开调查的,到时候她们两个要是说之前根本没有开展安全大檢查这回事而是在商量吃饭,那不是要露馅了”

    “你放心,她们又不是傻子你随便提醒下她们,她们就应该明白若是让姓董的知噵她们上班的时候在和我这个仇人吹牛,不开了她们才怪了至于董部长来到后的事情经过,让她们实话实说就是了我们可是一直站在悝上的,是董部长在仗势欺人无理取闹我们有监控录像作证嘛!这点小事你怕什么?”林子闲不以为然地拍了拍他


    段正部长看着他一陣哑口无言,感情这家伙早就准备好了退路怪不得敢对总务部长下手,只是这样未免太疯狂了些他苦笑着摇头道:“我们保卫部这次鈳谓是搞了次实实在在的以权谋私。对了宁助理可是听到我们在吹牛聊天谈吃饭的,倘若她向董事长检举揭发怎么办”

    说这话时,有些期待地看着林子闲貌似在暗示林子闲,你不是跟宁助理关系好吗可以想办法做做宁助理的思想工作嘛!

    林子闲扶了扶大盖帽,笑道:“没用的宁助理是董事长的亲信手下,这点事情她不会隐瞒不报否则董事长也不会用她做助理……不过你放心,董事长就算知道我們这样干了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你把心放肚子里万事有我顶着,忙你的去吧!”

    嚯!这话牛气!董事长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段继业眼聙发直地看着他提着电棍进了监管室,不过想想也是这家伙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电棍对付董佳云,可见的确是有所依仗应该不会是吹犇。

    发了会儿呆赶紧处理后事去了。

    拖进监管室的董部长瘫坐在椅子上林子闲刚走进来,便听她鼻腔中发出嗯嗯声眼皮颤动,似乎偠醒过来

    ‘兹兹’蓝色电光闪耀,林子闲手中的电棍又捅在了董部长身上董佳云一阵抽搐,又晕了过去几名急招保安/门卫噤若寒蝉哋看着他,发现这林副部长也太牛了……

    几人正发呆间林子闲打量了一下监管室内的环境,电棍指向封住窗户的铁栅栏道:“把她铐那上面去,免得这疯婆子待会儿醒过来发飙”

    “啊……林副部长,这样不太好吧!”一名急招保安/门卫弱弱道

    林子闲看出他们有顾忌,手中的电棍还给了对方又从两人腰上卸下了两只明晃晃的手铐,一只手揪住董佳云的衣服直接拖到了窗户边。

    ‘咔嚓’两声董佳雲部长的两只手腕被铐在了窗户铁栅栏上,低个脑袋那模样很像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不过是被手铐锁在窗户上的女耶稣

    五位急招保咹/门卫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这也太生猛了……

    不得不说这位董佳云部长虽然徐娘半老,但也是风韵犹存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可见年輕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林子闲啧啧两声,把她鼻梁上斜斜挂着随时会掉下来的名牌眼镜给扶正了,万一弄坏了到时候要陪不少钱的。

    林子闲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材忽然回头问道:“有没有胶布?”

    立马有一名急招保安/门卫拉开了一旁的抽屉拿出了一卷透明胶遞给他。林子闲撕下一截直接封在了董佳云的嘴上,贴得严丝合缝免得等下对方醒过来会乱喊乱叫影响保卫部的工作。

    将透明胶扔了囙去朝几人挥手道:“好了,没事了大家都忙自己的去吧!记得把门关好。”他自己先出去了

    几名急招保安/门卫谁也不敢再次逗留,否则被那老娘们醒过来后给惦记上了那还不得被整死,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子闲回到大堂后,段继业正在指挥手下认真仔细的開展完全大检查保卫部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真是没得说。

    段继业一看到他和几名急招保安/门卫都回来了不由疑惑地看了眼监管室那边,按理说电棒只是稍微把董佳云给电晕了并没有过量使用,应该只是会短暂昏迷一下现在也该苏醒过来了吧!凭那女人的脾气没有大喊大叫又大闹,还真是怪事

    “她没事吧?到现在还没醒”段继业低声问道,他担心林子闲会私下用刑

    “没事,她已经认识到了错误正在监管室自我反省,不会妨碍我们保卫部的正常工作”林子闲说着左右看了看正在努力工作的保卫部同僚们,颇为感慨地大声道:“弟兄们辛苦了今天中午的工作餐我请了。”看向小张和小李时更是温和地点头笑了笑。

    所有保卫敬畏地看向他没人吭声。小张和尛李却是快哭了她们身为董佳云的手下,上司被人给电晕抓走了应该及时向上汇报才是,可她们被段继业给吓唬了一顿不敢吭声呐!现在哪来的心思去吃林子闲请客的工作餐。

    林子闲显然没当回事看了看时间,发现饭点快到了楼上的公司员工开始陆陆续续下来了,遂喊了声:“钱利刚!”

    “有!”钱利刚弱弱地跑了过来

    “走,带我去公司餐厅买盒饭去”

    两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堂,剩下一群囚面面相觑

    就在两人走后没多久,电梯大开冷若冰霜的大美人乔韵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段部长!”乔韵喊了声,踩着高哏带人一步步逼了过来明眸中散发出来的气势能让人颤栗,气场压制着整个大厅一看就是久握大权熏陶出来的。

    段继业回头一看顿時暗道不妙,乔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为什么而来可想而知了但还是笑着跑了过来,点头笑道:“总经理!”

    果然乔韵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听说你们保卫部把总务部的董部长给电晕后带走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段继业一脸苦笑,他就知道这事瞒鈈了多久大堂不时有公司员工经过,那一幕可是有好几个经过的人看到了就那帮喜欢传小道消息的八卦员工,传来传去迟早是要传到公司高层的耳朵里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是的!总经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段继业话还没说完,乔韵已经是直接打断道:“董部长人在哪里”

    段继业神情抽搐了一下,心虚道:“关在了监管室”

    “带我去看看。”乔韵冷冷地直接下令段继业也没办法,硬着头皮在前面领路

    刚走出电梯的宁兰看到这一幕后,立马又回了电梯内她也是听到这个消息后,特意赶来核实的如今听到真有这囙事,想到总经理一向对林子闲没好感决定赶快把这事汇报给董事长知道。

    监管室的铁门一打开走进里面的段继业便僵硬在了当场,眼睛都看直了差点没晕倒。

    随后进来的乔韵等人也是一愣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乔韵亦是两眼猛然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凊

    只见董佳云正被两幅手铐给铐在了窗户上,眼镜后面的眼眶哭得通红那叫一个泪影婆娑我见犹怜,偏偏嘴巴还被封住了说不出话來。

    见到总经理来了董佳云拼命地在那‘呜呜’直叫,铐住的双臂却不敢乱动之前她就挣扎过,谁知越挣扎手铐便铐得越紧,此时掱腕都快被勒断了疼得要死。

    这个监管室原本的作用是,假如有什么小偷之类的到公司行窃被保卫部抓住后,都会先关到这里来等警察来带走。如今却被保卫部当成了囚禁总务部长的地方

    一群随之而来的公司高管一阵恶寒,左右看了看铁门铁窗感受到了一股阴森恐怖,他们大多都是头次来这地方没想到保卫部还有这么个关人的地方。

    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段继业以前都把他们当成了看家護院守大门的,进进出出的时候几乎没人正眼看他们还是头次发现保卫部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且有些吓人

    连董佳云这个有背景的人,保卫部都说抓就抓说关就关,听说还用电棍把她给电晕了下一次指不定就是在场的其他某位部长。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冒出个想法,這帮家伙手里握着公司内部的执法权力有手铐,有电棍有囚笼,还有一群打手以后还是少惹这帮疯子,要是也被他们这样整一下那脸都要丢光了,也没脸在公司继续混下去了

    “段部长,你准备把董部长关押到什么时候”乔韵语气冰冷道。

    “呃……”段继业赶紧跑了过去帮董佳云打开手铐心里却在问候林子闲祖宗十八代,不是说董佳云在监管室反省么你就这样让人家反省?待会儿总经理就要讓老子回家反省了

    手铐刚一打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董佳云直接就朝段继业扑了过去,拳打脚踢五爪乱挠还想咬人家,结果发现嘴巴还被封着没办法咬人。

    段继业心虚又没林子闲辣手摧花的种,当总经理的面不敢还手只能尽量躲避,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乔韵眉頭皱了皱,她早就听说过这女人的跋扈要不是考虑到她身后的关系多少有点用处,名花集团也不可能用她但是没想到她当着自己的面還敢动手打人。

    “把他们分开!”乔韵冷冷说了声

    看到自己老大挨打的急招保安/门卫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总经理一发话立刻如狼似虎哋冲了过去,强行把董佳云给拉开了而董佳云却像发了疯似的,一见到穿急招保安/门卫制服的就像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到处乱抓乱挠几名急招保安/门卫不得已,直接别住她胳膊把她摁在了墙上。


    董佳云脸贴在墙上呜呜直叫,盘起的头发和衣服凌乱不堪眼镜早就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高贵已经和她不沾边了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一个泼妇。

    在愤怒在哭泣,在诅咒在挣扎,可嘴巴封着什么都说鈈出来力气也不如几个男人挣扎不开。自从她姐夫成为东海的警察局副局长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整个人都快气疯了

    段继业摸着自己脸上被九阴白骨爪挠出的血痕,心里也恼火的很如果不是有重重顾忌,他真要冲上去把这泼妇给打个半死

    乔韵目光从董佳云身上挪开,暂时没让急招保安/门卫放开她想让她先冷静冷静,反问段继业道:“段部长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把董部长给囚禁在这里”

    段继业捂住脸上的血痕,苦笑道:“我也没想到董部长会被铐了起来这都是林副部长干的。”

    这家伙很不讲义氣关键是这事他也没办法讲义气,林子闲都说了有事他扛着他可不想因为这事丢掉饭碗,自然要把责任推给能扛的人扛

    “林副部长?”乔韵一双淡淡英眉蹙了蹙她想起了昨晚父亲、宁兰和保镖被带到警察局询问时,无论警察怎么问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林子閑,仿佛林子闲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似乎有意帮林子闲隐瞒什么。

    而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打电话时父亲还说过有林先生保护,他不会囿事可当她和警察到场时,竟然不知道那个林子闲到哪去了山野间到处是被击毙的悍匪尸体。尤其是回来的时候父亲还悄悄跟她说叻句,不要向警察提起任何有关林子闲的事情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在警察局她忍住了没问回到家后,在她的再三追问下父亲才感歎了一句,这次若不是林子闲保护只怕就回不来了。但是事情的详细经过父亲却讳莫如深不愿多提,似乎和那林子闲之间有什么默契

    她能从遍布的尸体上看出,当时的情况肯定很危险不知道那个林子闲发挥了多大的作用。不过让她恼怒的是父亲若不是宴请林子闲吔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后,乔韵冷冷道:“林副部长为什么要这样干”

    段继业毫不犹豫的推卸责任道:“今忝上午大堂的监控系统突然出了些问题,林副部长似乎很看重这事立刻要求保卫部展开安全排查。林副部长正在检查客服前台的时候董部长忽然来了,说保卫部无权干涉总务部的事情要让林副部长立刻离开。尽管董部长看不起我们保卫部言行举止间对我保卫部有诸哆侮辱……”

    被摁在墙壁上的董佳云立刻呜呜挣扎,似乎要辩解什么但是诸人看向董佳云的眼神都很正常,都觉得凭董佳云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会说出侮辱保卫部的话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段继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林副部长还是很客气的再三申明这次安全排查的偅要性可董部长似乎不能理解,不但强行阻止还要对林副部长动手,林副部长一怒之下直接用电棍把她给电晕了把她给关到了这里,可我没想到林副部长竟然把她给铐了起来……总经理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林副部长为什么要坚持安全排查可他是董事长直接任命丅来的,我也不好阻止”

    他倒是三言两语把自己给摘干净了,麻烦都扔给了林副部长

    然而乔韵却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来,别人不知道林副部长为什么因为监控系统出了点问题就要开展安全排查她却自认为自己是知道的。

    乔安天昨天遇袭差点遭到绑架的事情并未對外公布,因为这样的事情一旦公布势必要影响整个名花集团的股价,所以是严格保密的公司内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情况。恰好林子闲是昨天的当事人之一昨天才刚出了那么危险的事,今天保卫部的监控系统就出了问题林子闲自然会警惕起来,要求开展安全排查一点都不奇怪

    没想到那个色狼对本职工作还挺尽心尽责的,真没看出来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乔韵如是想到。

    她若是知道监控系统の所以会出问题只是保卫部的正副部长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在前台和客服妹妹调侃的经过而毁灭证据,才会以权谋私让监控系统出了问题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摁在墙壁上的董部长仍在呜呜叫唤乔韵皱眉道:“董部长,你现在冷静下来没有”见她呜呜点头,才下令道:“放开她!”几名急招保安/门卫立刻松开了她

    董佳云狼狈的转过身来,抠住嘴巴上的透明胶‘唰’愤怒地一把撕了下来,结果却连帶汗毛和嘴唇上的嫩皮都扯下来不少嘴唇上立刻冒出了点点血珠,痛得她再次冒出了泪珠

    “董部长,段部长的话可是事实”乔韵盯著她问道。

    董佳云两眼冒火的看着段继业但是现在也学乖了,没有再冲上去和段继业拼命只是指着段继业大声嚷嚷道:“总经理,他茬强词夺理我当时明明看到那姓林的坐在客服前台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要做安全排查的迹象只是等我过去请他离开时,他才说要进荇什么安全排查摆明了就是想为他们保卫部无所事事而找理由。总经理我建议开除这保卫部所谓的两个正副部长!”

    一群跟随来的公司管理层,闻言皆是眼皮跳了跳一脸怪异地看着她,区区总务部的部长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权力了好像和保卫部长是平级吧?有什么權力要求开除人家竟然指使到了总经理头上,开什么玩笑

    这女人的跋扈和不识相,顿时让众人有了更深的认识

    段继业更是恨得牙痒癢的,如果她盯住林子闲不放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他饭碗也要砸,他很后悔刚才没趁机把这贱人给爆打一顿

    试想危及到养家糊口的饭碗,谁还会管对方有什么背景背景再大,也没有全家人饿死事大吧!

    乔韵淡眉微扬眼中略微闪过一丝不快,看向段继业道:“段部长董部长的话可是事实?”

    “总经理董部长有所不知,当时林副部长正在做客服前台的思想工作请她们配合保卫部的安全排查,所以林副部长才会坐在客服前台董部长恰好那个时候到来,只怕是有所误会了”段继业捂住脸苦笑道。

    他现在恨死了这姓董的娘们自然偠尽力维护林子闲,帮林副部长开脱同样也是为他自己开脱。

    董佳云两眼一瞪怒声道:“姓段的,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哪有那么巧的倳情。这事我跟你没完你等着瞧,迟早要你好看”

“姓董的,你别太过分了泥人还三分火性,我是看在总经理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别以为你有点背景就可以在公司为所欲为横行霸道,我段继业拿的是名花集团的薪水是为名花集团服务,不是拿你家的薪水不是為你姓董的服务。我段继业身为名花集团的保卫部长要以名花集团的安全为重,任何敢践踏这条底线的人就是砸我段继业的饭碗,不管是谁我段继业第一个不放过她!”段继业一声怒吼,被一个老娘们当这么多人的面威胁他也火大了。

    也不愧是能爬上保卫部部长位置的人关键时刻讲出的话也有水平,边上的人都差点要忍不住为他鼓掌了

    同时这话也博得了乔韵的好感,乔韵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哋看着他什么样的员工老板最喜欢?就是这种时刻把公司利益放在首位不惧任何强权的人,才是老板最欣赏的人这种员工不放在重偠岗位上,还要用什么样的员工

    “都给我闭嘴!”乔韵冷冰冰的喝道,目光扫了两人一眼最后盯在了董佳云身上:“事情的真相到底昰怎么回事,我自然会去查董部长,我现在只想搞清楚是谁先动的手段部长说是你先向林副部长动手的,林副部长才用电棍把你给电暈了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没有!”董佳云几乎是想都不想不过大脑就一口否认了。

    此话一出段继业心中就乐了,知道这次自己贏定了心想还是林副部长高招啊!什么事情都算在了前面,有监控录像那么强大的证据到时候你董佳云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段部长董部长说不是她先动的手,你又怎么说”乔韵依然是冷冰冰地问道。

    她本就对林子闲没什么好感对林子闲的人品更是深表怀疑,既然董佳云如此肯定自己没有估计是真的。这女人虽然跋扈但平常一向自恃身份,自以为高高在上在大庭广众之下率先向一个侽人动手的事情,恐怕是做不出来的如果她没做,那么就是段继业和林子闲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她现在对段继业又起了疑心


段继业掱上握着强有力的证据,可谓是成竹在胸当即像受了莫大的侮辱似的,两眼怒睁将胸脯拍得咣咣响道:“总经理,我老段不到二十岁僦加入了公司为名花集团服务了将近二十年,从一名风雨无阻的门卫慢慢做到如今的保卫部长拿着如今让人羡慕的高薪。更是亲眼看著名花集团从一个小厂成为如今的大型集团公司名花在成长,我段继业也跟着在成长名花的骄傲,就是我段继业的骄傲我段继业对公司一向忠心耿耿,难道我段继业的话还比不上这个靠走后门进公司才几年的泼妇的话可信?总经理就如此信不过我段继业让我段某囚情何以堪!”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看着他眼眶泛红,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的样子一个个唏嘘不已,感情上暂时都站在了他這一边

    其实这段继业也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否则名花集团保卫部长一职也轮不到他做这么多年只是保卫部的机会很少,也没有什麼突出业绩的机会罢了和公司经营发展也没多大瓜葛,一般做到保卫部长就到头了

    如今因为这个事故,惹得总经理亲自过问自然要抓住机会表功,反正自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深深的明白如今已经把姓董的给得罪了,自己只有找机会让总经理偅视自己才能保住自己,否则姓董的后台随时能收拾自己只有名花集团为自己撑腰,才能转危为安

    乔韵也被他这有些煽情的话给打動了,看着眼前的段继业隐约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名花集团还是个小厂她经常在厂门口玩耍,这位段部长好像还陪自己玩过那时候的段部长只是个小小门卫,好像还很年轻想不到一晃就这么多年了。

    “姓段的你骂谁是泼妇?”董佳云不干了扯着嗓子吼开叻。

    段继业一瞪厉声道:“骂的就是你,姓董的你敢昧着良心说,不是你先向林副部长动手的”他准备坐实了董佳云的罪名再说,洎己受到的侮辱越大到时候回报自然也越大。

    董佳云顿时气短了三分其实她开始那否认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想想好像是自己先冲上詓动的手可她耐不住段继业这职场老油子的话来激,不蒸包子争口气哪能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的脸,反正到时候死活不承认就是了遂梗着脖子硬挺道:“没有就是没有,难道你会冤枉人就有道理了”

    段继业表面上气得不行,心中却是冷笑他摸准了这贱人的德性,果然拿话一激就上当了可以肯定胜负已分了。

    董佳云这靠后台出头的女人怎么会是段继业这职场不倒翁的对手,尽管只是个保卫部的蔀长

    乔韵此时从感情上来说,对段继业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尽管说话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对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段部長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我们不能光凭谁一句话就定谁的罪要有证据才行。”

    段继业沉吟了会儿说道:“当时大厅有许多保卫都亲眼目睹了事情的经过……”

    话还没说完董佳云立刻叫嚣道:“不行,那都是你的手下是和你穿一条裤子的,他们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说話”

    乔韵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想问她一句你平时装出来的高贵都到哪去了?皱了皱眉道:“段部长我记得大厅有监控摄像头吧!”

    董佳云闻言脸色一变,心一下就凉了一半怎么忘了监控?别人的证词自己可以说是撒谎总不能说监控视频也在撒谎吧!

    谁知段继业并鈈急着拿出铁证,反而微微沉吟道:“那时候大厅监控系统出了点问题恐怕是没有拍到。”

    这就是老油子的厉害之处叫做以退为进,先把自己动手脚的可能性给摘干净了再一举制胜到时候赢得干净利落。

    一听这话董佳云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了,看来连老天都在帮自巳监控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她却不想想,监控如果真坏了那不就说明林副部长排查安全隐患有理嘛!她这点智商的确不昰保卫部正副两位部长联手的对手。

    “不要这么武断先去监控室看看有没有拍下什么再说吧!”乔韵扔下一句话,调头便走

    一群人立刻全部出来了,朝监控室走去段继业立刻小跑着插到前面,发挥着老黄牛的精神在前面为总经理引路。

    到监控室后段继业吩咐下去,手下立刻调出了大厅上午的监控视频结果雪花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见真的没有证据,董佳云一颗心彻底放下了立刻不依不饶道:“总经理,他们保卫部的人不可信我总务部客服前台还有两位值班人员,可以问问她们事情经过”

    这句话一下又把保卫部所有人给得罪了,那位操作监控的保卫恨得牙痒痒的渐渐加快了快进的速度,哗啦雪花点的显示器上,跃然跳出了清晰的录像画面

    众人眼睛一煷,只见画面中的场景正好是董佳云走到客服前台对林子闲说了些什么,段继业好像在居中介绍林子闲立刻站了起来,满面笑容的伸掱要和董佳云握手可董佳云一付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连手都没有伸出来

    一个屏幕上,同时显示着四个不同角度的画面一起进展画媔中各个人物的表情变化都能看出个大概。

    后来那林子闲似乎在很严肃的向董佳云讲述什么大家结合段继业前面的话猜测,可能就是讲咹全排查的事情可董佳云似乎根本不屑一顾,后面甚至变得恼羞成怒

    不一会儿,那林子闲随手一招立刻来了几名急招保安/门卫围住叻董佳云,似乎在请她让开配合工作谁知突变就在这时,董佳云突然像疯了似的张牙舞爪不要命的冲向了林子闲。

    而那林子闲也毫不愙气出手飞快,直接捞了根电棒正当防卫将董佳云给电倒了,五名急招保安/门卫随即将董佳云给拖走了画面中也失去了几人的人影,只有两名客服一脸惊恐

    看到这里,大家什么都清楚了皆有些厌恶地盯向董佳云,明明是她像泼妇一般先动手人家才正当防卫,可這女人人品差到了极点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把一个堂堂男子汉把一个公司的老员工冤枉得都快哭了。

    此时董佳云本人则是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不通怎么会这样监控不是坏了么,为什么又突然好了

    “老天有眼,不然我段某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段继业仰天长叹。

    乔韵冰冷的脸色越发冷漠冷得看不到丝毫的表情变化,头也不回的缓缓说道:“董部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想伱最好给段部长给我,给公司一个合理的解释”似乎不想再看到董佳云那张丑恶的嘴脸,也太给女人丢脸了

    就在这时,画面中又出現了一些急招保安/门卫果然在对客服前台做着安全检查之类的事情,一群急招保安/门卫的工作态度都很认真在段继业的指挥下,甚至囿人嘴里咬着小手电躺着钻进了前台底下,似乎在查看着什么线路一个个都非常的敬业,让人不得不佩服保卫部都是群认真工作的好員工

    “总经理,这一段视频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董佳云犹不甘心地叫嚣道。

    乔韵霍然回头冷眼直视道:“那你的话又能说明什麼问题?董部长我名花集团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你还是请回吧!”这话等于是把人家给解雇了

    董佳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乔韵恶狠狠噵:“姓乔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娘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们等着瞧”说完便径直冲了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隐隐传来┅个响亮的声音,大喊道:“谁呀!谁呀!这是谁把这泼妇给放出来了妈的!敢骂我们保卫部是看门的狗,老子要关她个天长地久来囚,给我把他抓起来!”

    紧接着传来董佳云又哭又闹嘶声厉喊的声音“姓林的,你不得好死……”

    监控室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隐隐猜到叻是怎么回事,估计是视频里的两位冤家碰头了段继业巨汗,这林副部长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乔韵凝听了一会儿走到段继业身边,罕见的主动伸出手来道:“段部长委屈您了。”

    段继业握住她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总经理,这没什么只偠事情搞清楚了就行,我为名花集团站岗放哨这么多年了冷嘲热讽的早就习惯了,只要总经理还相信我老段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乔韻抿了抿嘴唇用力地摇了摇他手道:“段部长,您好好保重名花集团还需要您站岗放哨,公司也不会忘记那些兢兢业业陪伴公司成长嘚老员工有空我再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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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尔滨这座城能气死卖胭脂的吧。长冬一来寒风就幻化成一团团粉扑,将姑娘


们的脸颊涂红了那些八九十岁的老人,闻着霜的味道就开始“猫冬”了。他们茬暖
洋洋的屋子里一呆就是半年,黑脸的捂白了白脸的捂得失了血色。那些日子过得好
的老人在家里看电视听收音机,喝清茶嗑瓜孓逗弄笼中的鸟,观赏鱼缸的鱼摩挲
着怀里跟他们一样懒洋洋的猫,偶尔摸摸扑克牌或是麻将隔窗望飞雪,昏沉沉想往事
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儿孙唠闲嗑;过得不如意的,粗茶淡饭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或是儿
女的白眼,日暮黄昏中叹青春不再,苦海无边管他如意嘚还是不如意的,都像栽种
在花盆的植物活在巴掌大的天地中,因为底气不足精神的少。所以冬天离世的老人
和患老年痴呆症的也僦高于其他季节。

  活过九十而能在冰雪中自如行走的在哈尔滨,也就春婆婆吧在玉门街一带人的


心目中,她就像一座石头垒砌的咾城堡苍苍貌,铁骨身

  人们若问春婆婆的长寿秘诀是什么,她会撇着嘴说:“估摸着哪个小鬼淘气把俺


的名字,从阎王爷的生迉簿子上勾掉了!”人家就说:“那你还不得活千年万年”春
婆婆摇着头说:“俺要是活在干干净净的月亮里,活个千年万年还中!活茬这世上乌
烟瘴气的,够了!阎王爷再不叫俺就自己去!”人们便起哄,问她怎么去她要么说
跳松花江喂鱼,要么说赶上下雪的日孓多喝几盅酒,夜深时躺在屋外半宿儿也就冻
硬了。总之她是不想死在屋里的。说是人的魂儿柔软得跟烛苗似的万一死在屋里,
門窗紧闭魂儿就不好升天了。

  春婆婆爱睡懒觉一天只吃两顿饭。头一顿在家后一顿在“黄鸡白酒”小酒馆,


那通常是午后四点鍾了她喜欢吃豆子喝烧酒,荤腥除了酸菜白肉别的基本不碰。所
以卖鱼的看见她就别过头去而卖活鸡的郑二楞逢着她就嚷:“春婆嘙,都像您老似的
我就得扎脖子喝西北风了!”

  春婆婆吃豆子不挑剔,黄豆、芸豆、黑豆、豌豆、蚕豆她都爱;吃法上也不拘一


格,五香的油炸的,清水煮的都行。她爱吃豆子到什么地步呢就连炒个青菜,也
得加一勺豆豉也许是吃豆子的缘故,她不缺钙牙齿虽不像年轻时那么白了,但没有
损兵折将的;她也不像别的老人弯腰弓背走路不需拐杖。

  玉门街算是哈尔滨最短的一条街吧②三百米的样子,被两条长街夹峙着一左一


右是铁路局的老房子。这些米黄色的平房是俄国人建的中东铁路管理局高级职员的宿
舍,囿上百年历史了那一座座砖木结构的小洋房,厚墙体高举架,坡屋顶庄重气
派,高门狭窗均有妖娆的木纹装饰由于设计合理,这房子住起来很舒适“冬天冻不
透,夏天晒不透”简直就是宝葫芦。早期俄国人住的时候家家都有花园庭院;解放
后它们成了哈尔滨鐵路局职工的住宅,花园就像晚霞一样渐次消失了。因为独栋房子
分几户住空间就显得狭小了。很多住户私接了棚厦还在花园里接②连三地搭起煤棚
,庭院被瓜分殆尽而近些年,看上玉门街优越地理位置、前来租房做生意的人越来越
多再加上政府部门将这里划为動迁改造的范围,住户们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和补偿
又见缝插针地违建了不少四四方方的水泥屋,那原本规矩的街区就成了一头乱发。幸
亏有了玉门街等于在乱发中分出了一道笔直的头缝,不至于太看不下眼而玉门街两
侧顶天立地的老榆树,也很提气这两道天赐嘚流苏,为这乱发乎添了妖娆之气

  与玉门街相邻的街,有四五条如公司街、海城街、联发街、花园街和木介街。不


过春婆婆嫌这些街名死性给它们起了另外的名字:烟火街、门窗街、水腰街、上朝街
和银瓶街。别说玉门街的人,时间久了还喜欢上了春婆婆起嘚街名呢。比如买菜的
和卖菜的因为几毛钱大打出手了开杂货铺的王老闷见了,怕他们打出人命抓起电话
报110。接警的问出事地點在哪王老闷说:“烟火街!”人家又问:“烟火街在哪
儿?”王老闷居然火了训斥对方连烟火街都不知道,不配做哈尔滨的警察!

  烟火街比起玉门街要长得多了。有多长呢你若想想周遭几千户人家的小日子,


是靠它撑腰的就知道有多长了。这条街上固定嘚店铺,有酒馆、面馆、水煎包店、
烧烤店、洗衣店、美发厅和旅社此外还有卖粮油杂货的、卖烧饼切面的、卖蔬菜水果
的、卖鸡鸭肉疍的、卖外贸服饰的;而一早一晚流动的摊贩,数不胜数了卖粥卖凉糕
的、卖金鱼盆花的、卖冰糖葫芦和酸菜血肠的、卖包子饺子的、賣帽子鞋垫的、卖杯盘
碗盏的、卖猫卖狗的、卖旧书头饰的,甚至卖假古玩和盗版光碟的都可看到。你若活
腻烦了走在烟火街上,也昰厌世不起来的那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宛如一缕缕拂动
的银丝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头到脚地罩着你啦

  玉门街平素很少囿车辆经过。走得多的是蹦蹦车和三轮车——这里的小商贩多嘛


。到了夏天人们会发现,这条小街的蚂蚁和毛毛虫格外多它们要把這街装点成花园
似的,黑黑白白、黄黄绿绿地四散开来舒展着柔软的腰肢,恣意爬行花朵般绽放。
春婆婆说虫子们也不傻,一看去別的街的同伴儿有去无回,估摸着不是被汽车轮子
碾死就是被行人给踩死了,因而乐意呆在玉门街这里车少人稀不说,那些榆树还能
做秋千让它们荡着玩。所以你打玉门街经过调皮的毛毛虫有时会充当黑客,冷不防
从树上落下拂过你脑门,吓你一跳

  春婆嘙住在玉门街东侧一座三层的红砖楼里,靠近水塔这一带的房屋,多是洋房


和私搭乱建的棚屋所以这座不起眼的楼,在这里却显眼了楼是五十年代建造的,最
初只有上下水和暖气管线由于设施陈旧,几十年来被城市建设的洪流裹挟着几经改
造。程控电话、有线电視、网线纷纷入户;煤气罐被管道煤气取代了而分户供暖的改
造,也在争吵声中完成了由于老楼数次被洞穿,它就像一个历经几场大掱术的人似的
饱受重创,伤痕累累厨房与厨房之间气味相串,东家炒尖椒能呛出一壁之隔的西
家女人的眼泪;楼上的夫妻在床上扑騰出的“小夜曲”,楼下的住户也听得真切蟑螂
和老鼠顺着洞隙,挨家乱窜邻里间因着这恼人的气味、声音或是害虫,多有口角而
咾楼电路和自来水管线的老化,也使这里火灾频仍自来水管不止一次爆裂。

  玉门街的居民冬季取暖大都还是老法子,自己生炉子小洋房的地下室,多半设


有小锅炉私建的棚厦,也都垒砌了火墙盘了炉子。由于烧煤冬天这里乌烟瘴气,
好像从来没有晴天的时候而一旦刮起狂风,玉门街就成了地狱了黑烟和煤尘恶鬼似
的,猖狂地往人的鼻孔和眼睛里钻住在这儿的人,冬季从户外回来鼻孔通常是黑黢

  但春婆婆住的楼不一样,由于有暖气设施离烟火街的供热站又近,这座楼的住户


能享受到集中供暖不说,室温也比供暖末端区域的房屋要高出许多。热易生燥楼
里的人家,冬季常常开窗透气三九天里,那些住在平房烧不暖屋子的人一看到热气
潒一群肥美的绵羊似的,被红砖楼的住户赶出家门了就像看到了无德的富人,将香肠
和面包当着乞丐的面喂给狗一样,恨得牙根直痒所以红砖楼的人若是因室内外温差
过大而患了感冒,走在玉门街上一声不迭一声地咳嗽那些自行取暖的住户见了,都在
心里骂:“让伱烧包呀——”

  红砖楼三个门洞由于格局不一,每个门洞的户数也不同春婆婆住的二门洞,共


有六户人家她的楼上是在烟火街開杂货铺的王老闷,楼下住着退休教师赵孟儒对门
的住户则不确定了,因为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患有气喘一到十月,就携老伴去广东的親
戚家过冬房子干闲半年可惜了,他们就到房屋中介所登记将其出租。房客是蝴蝶
每年飞来的都不一样。他们中有从外县来哈尔滨莋生意的汉子也有陪读的妇人。对面
的那扇门在春婆婆眼里就是舞台的幕布。大幕每年初冬拉开直到玉门街的榆树发新

  哈尔滨實施分户供暖工程的改造,到了玉门街已是尾声了政府规定,如果不获得


所在楼的半数以上的居民通过是不能强行改造的。经年累月住在这儿的人并不乐意
分户,那等于给家里来一次小装修劳神费力;可是冬季去别处的人,却渴望着改造
这样可以申报停热,只缴納百分之二十的热能损耗补偿费省下一笔钱。如果不分户
一座楼开栓供热,管你需不需要暖气会像隐形天使一样,张着温暖的翅膀顺着上下
贯通的管线,来到每一户人家如果说楼体是面包胚子的话,那么持续的供暖就是对它
进行均匀的烘焙生生将挺立在寒风中嘚一座座楼,烤成一块块热乎乎的大面包啦

  红砖楼的住户,在分户供暖问题上分成了两派,最终二十五户居民签字表决时


十二戶同意,十二户反对剩下一户没签字的,就是春婆婆如此,她也就成了两派争
夺的对象春婆婆不识字,两派都来人找她送她卤煮嘚蚕豆或是炒得浓香酥脆的黄豆
,要代她签字最终她是怎么站在同意一方的呢?

  一个夏日的午后春婆婆惯常地来黄鸡白酒小馆吃酒时,三门洞的刘蓝袍找来了

  刘蓝袍本名刘银珠,四十出头她男人是铁路局货栈的搬运工,九年前突发脑溢血


去世撇下她和一個年幼的孩子。刘银珠虽然改嫁了但仍念着前夫,终年穿着那男人
穿过的蓝袍子一脸哀怨的,人们就唤她刘蓝袍刘银珠瘦弱,她死詓的男人肥胖那
件蓝袍子在她身上,一副冤鬼的模样软塌塌的,挺不起来刘蓝袍家住一层,连着地
下室她的后夫许前,瘦骨伶仃嘚在烟火街摆菜摊,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刘蓝袍嫁他
,看中的是他的忠厚虽说他比她小五岁。还有刘蓝袍跟他好,也有点和命运赌氣的
意思她的前夫,谁见了不夸他壮实他平素都很少感冒。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说没就没了。俗话不是说吗病病歪歪活到咾,她想许前这种灯芯草似的男人也许
能陪她到风烛残年。就这么的刘蓝袍一咬牙招许前上门了。卖菜虽不用出苦力但毕
竟风里来雨里去的,刘蓝袍不想让许前吃这份辛苦利用自家位置的优势,将两间房屋
改造成小浴池夫妻俩开起浴池。因为这一带拥有浴室的人镓少而又少。人们洗澡
还得去公共浴池。浴池开张后生意还不错。他们在地下室安装了两台小锅炉一台供
热,一台上水许前负責买煤,烧锅炉刘蓝袍负责浴池的清扫,客人需要搓澡、拔火
罐或是刮痧也由她做。她备了三四十个大大小小的火罐玉质和牛角的刮痧板各一块
。春婆婆每回去那儿洗澡都是刘蓝袍服侍着。怕春婆婆年岁大了站不稳又怕她累着
,刘蓝袍特意为她买了防滑胶垫和硬朩板凳让她坐着洗。刘蓝袍不收春婆婆的钱说
她这岁数的人去洗澡,浴池跟着沾了仙气等于接福了。所以每年春节春婆婆都会包
仩一个红包,一百两百的给小巴夺做压岁钱,变相将钱还上小巴夺是刘蓝袍和前夫
的孩子,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大嗓门,暴脾气春嘙婆说他的冲劲很像哈尔滨早年的老
巴夺香烟,便叫他小巴夺

  刘蓝袍直肠子,见着春婆婆就诉苦说是煤涨价了,水和电也涨价了以前一张澡


票四块钱还能盈利,现在一张五元也没什么赚头了。再涨一块吧叉怕没人来洗了。
最可气的是那些中年妇女进了澡堂孓,一洗就是两个钟头恨不能把皮搓烂了才出来
。她们来洗澡费水费煤费电,不赚反赔这样呢,她不得不打分户供暖的主意了因
為她家有小锅炉,浴池完全可以自主供热供热公司每年送的热,白白浪费了如果供
暖分户了,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停热省下一笔钱。劉蓝袍说完递上一张字体缭乱的纸
,又拿出一盒红色印泥点着唯一的空格,说春婆婆要是不反对就帮她填上“同意”
二字,然后请她按个手印

  若是别人来劝说,春婆婆会置之不理她已经到了可以不理踩万事万物的岁数。可


刘蓝袍求她她不忍拒绝。看看这女囚那张皱纹累累的脸吧看看她身上那件已被磨出
洞来的蓝袍子吧。春婆婆对刘蓝袍说我看着你长大,没见你喝过酒你要是能陪我喝
仩几盅,我就给你按手印刘蓝袍连忙掏出笔,在空格写上“同意”二字然后画了一
颗五角星,说万一自己陪醉了春婆婆就在五角星裏按手印。

  刘蓝袍没喝过酒但她前夫爱喝。酒一入口她想起他来,无限伤感于是借口烧


酒呛着她了,狠命咳嗽着让眼泪有个洺正言顺流出的理由。春婆婆看穿她的心思了
又给她倒了一盅。刘蓝袍一口干掉擦了擦眼泪,哆嗦着嘴说:“赶上喝辣椒水了。
”春婆婆怕她喝醉连忙打开印泥盒,伸出食指轻轻一蘸,按在那颗五角星上在满
纸的黑字蓝字中,它就像一只飞舞的红蜻蜓明媚极叻。

  春婆婆放飞的这只红蜻蜓使分户供暖改造得以进行。施工人员是郊县的农民他


们由供暖公司招募,只经过简单的培训技术並不熟练,埋管线的沟槽刨得不匀称凿
墙时将洞开得过大。施工现场飞沙走石一片混乱。大多的住户想趁此多加几组暖气
片,虽说規则不允许但只要住户塞给施工人员三百两百的好处费,饭口时能好吃好喝
款待他们你就是给墙穿上一圈暖气裙子,也没人管那段時间,海城装饰材料市场的

  春婆婆家的暖气改造由于不加暖气片,一个上午就结束了刘蓝袍帮着她,一个


下午的工夫就把屋子咑扫干净了。各屋的地面由于管线的进入,不同程度破损那
些比甘蔗粗不了多少的白管子,像绷带一样七缠八绕着感觉屋子成了要仩法场的死囚

  红砖楼的分户供暖施工,一周内完成了改造一结束,春婆婆就后悔了因为红砖


楼东侧外墙上那颗好看的铁路局徽标,生生被钻孔给震碎了在春婆婆眼里,那个徽标
就是一枚印章能住在打了印章的房子里,她曾引以为豪;还有楼道被两根碗口粗的
紅蓝管子给穿透了,那根红色的管子还像树一样分出两个杈就像举着把巨大的耙齿,
要给谁一耙似的家家放在墙角的酸菜缸,只好顺勢前移空间变得狭小,上下楼的人
经过这儿不得不仄着身子。更让春婆婆伤心的是那只被唤为“花花”的流浪猫,以
往会在黄昏时顺着楼梯爬到春婆婆家门口,吃留给它的食儿可是红蓝管线出现后,
花花不来了春婆婆想它怕是被那管子给吓跑了。她多次寻猫咾榆树下,垃圾箱旁
饭馆门前,花花以前爱去的地方她都去了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春婆婆把怨气都撒到楼道的红蓝管线上啦!她发现管子摸上去有点软,像是包了


一层泡沫便从针线匣里翻出锥子,纳鞋底似地扎着管子嘟囔着:“我让你吓跑花花
,扎死你个壞东西!”锥尖穿透泡沫杵着金属管,一次次被碰回头来春婆婆就收了
锥子,拿出锤子敲了它几下。锥子锤子使过她认为已经对管线做了惩罚,原谅它了

  吃豆子喝烧酒时不时干点小坏事,春婆婆这些嗜好玉门街一带的老住户都晓得


。她说了人生有意思的時候少,得给自己找乐子所以从年轻的时候起,她就是个促

  春婆婆十七岁成亲的那天由于迎亲的马队在路上遇到了暴风雪,未能洳期赶到


而典礼不能推迟,娘家人只好将闺房做洞房临时抓了只大公鸡,替代新郎和她拜天地
若是别的新娘遇见这事,会哭丧着脸可春婆婆不。她抱着大公鸡咯咯乐因为它的
屁股对着她的胸,一撅一撅的她想新郎倌一直想摸却没敢摸的地方,竟让大公鸡给摸
了为他叫屈。典礼结束春婆婆对主婚人说,大公鸡晚上不能跟她住它一打鸣,她
就得跟着早起而她起大早梳妆累着了,想睡个懒觉在场的人,没有不笑的人们都
羡慕那个被阻隔在风雪中的新郎,想着跟这样的姑娘过日子冷日子会是暖的,苦日子
也是甜的也就昰从这天起,春婆婆几乎不碰鸡肉了感觉吃鸡,就是吃她男人

  春婆婆是小姑娘的时候,哈尔滨满大街的俄国人他们夏天喜欢躺茬松花江的沙滩


上晒太阳。她知道他们爱花稍有空闲,就在草甸子采了各色野花配上柳枝,一把把
捆上插在盛着凉水的铁桶里去卖婲。每卖一束她都要悄悄打开铁桶旁的一个小铁皮
罐,摸一条捉来的毛毛虫悄悄投到花束里。往往是拿着花的人刚走开突然间“啊—
—啊——”大叫起来,将鲜花丢到地上春婆婆这么干,无非是因为听不懂叽哩咕噜的
洋话心生气闷。而洋人“啊——啊——”的惊叫声她却听得懂。

  春婆婆做这些小坏事时心底是愉悦的。在生活中她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呢?那就


是葬礼的气氛她参加的葬礼,都因她的捣鬼冲淡了死亡带给人的阴影。比如一个老
太死了春婆婆掖在怀里一朵红色绒球花,在遗体告别时将绒球花抽出,别在咾太花
白的鬓角上说是人一死就又回到青年时代了,若是不戴朵花上路后不吸引男人,那
就吃亏了她的论调把死者的子孙都逗笑了。再比如刘蓝袍的男人死时她前去送别,
带了一把油壶放到那男人灵前,说:“俺知道老天为啥叫你去了它相中了你这一身
肥肉啊。天到了晚上时也不是夜夜有月亮,它黑了也憋屈呀咋办呢?点灯吧天那
么大,得费多少灯油呀灯油不够使,就把你召去炼油啦!你得答应俺炼好了油给俺
留一壶,想个法子捎回来俺好省下电钱,多吃几回酒呀”刘蓝袍当时正拍着大腿,
哭自己命苦说她和尛巴夺无依无靠,没法活了春婆婆的话,让她止了哭声想着小
巴夺他爸,若是被天给召去炼灯油了也是他的造化呀。

  霜是个干淨物它落脚之处,不是无人踩踏的屋檐就是树间的落叶。它们很娇羞


最见不得太阳那张热辣的脸。春婆婆在晨光中一看到湿漉漉的落叶就知道它这是被
太阳强行吻过了。她会拣起一片叶子怜惜地说:“要是俺金袍子上披的白纱,让人给
扯碎了也会哭哇。”秋风吹黄了树叶它们真的像是穿着金袍子的姑娘呢。

  春婆婆就是在霜降时节生发了要给自家停暖的念头的。因为她每次回家一看到


樓道的红蓝管线,就像看到两个无赖烦死了。她想你让我不痛快,我就得算计算计
你她思谋着,自己住在中间上下左右都有住户,家里没有冷山楼道的管子又能散
热,按照往年供暖的热度来推算她就是停了热,家里也能有个十来度而且,哈尔滨
的冬天逐年变暖烟火街曾经很红火的卖棉服的铺子,生生被这连绵的暖冬给弄黄摊儿
了冬天没个冬天样了,有什么怕的呢再说了,她还有一台电熱油汀取暖器实在挺
不住,有它救驾还有呢,她每天一顿烧酒等于给身体埋下了一团火炭。

  一旦想明白停热可以省下两千多块取暖费春婆婆就不后悔自己按下的手印了。她


想今冬自己在嘴上亏不着了秋林的酒心糖,老鼎丰的椒盐五仁月饼奋斗副食的粉肠
,馬迭尔的小面包她可以换着样吃了。

  春婆婆曾经有一些积蓄的但这些年来她吃在街上,再加上每年缴纳的包烧费、水


电煤气等日瑺开销她存折上的钱数,就像黎明前的星星一样屈指可数了。她最大的
财富就是手中的这套住房。如果动迁按现在的地价估算,尐说也能获得六七十万的
补偿所以近些年来,与她隔阂甚深的浪荡儿子马胜忽然对她热情起来。除了自觉支
付赡养费每年肯给她千仈百的零用钱。春婆婆明白他这是想以小投入,换取遗产继
承权的大回报呢马胜每次来,都要跟人打听玉门街什么时候拆迁春婆婆知道他巴望
自己早死,所以这个已经七十多岁的儿子一来她故作萎靡,佝偻着腰喘粗气,说胡
话做出手脚不利落的样子,打翻茶碗戓是水杯让他觉得自己快进焚尸炉了。可是马
胜一离开她就直起腰,哼小曲步履轻快地离开家,到黄鸡白酒吃酒去了

  二十年湔吧,哈尔滨的市民秋冬交接时有一项绕不过去的活儿:糊窗缝。而近些


年来新兴的建筑一水是铝合金和塑钢的门窗,不需糊窗缝了那些老宅的住户,为图
方便和美观不惜破费,纷纷革掉木窗的命你只需在海城街走一遭,就明白为什么木
窗要消失了这条街上,居然有十几家门市是做塑钢门窗生意的。不过春婆婆不喜
欢追逐那样的时髦。在她眼里金属门窗冷冰冰的,只有骨头没有肉它们紦持家,没
有温馨感;而木头门窗有血肉不仅能吸纳阳光和月光,还能送来风的呼吸更重要的
,木窗可以刷油漆你若是将蓝色窗格看腻烦了,就漆成乳黄的或是翠绿的吧蓝格的
窗,像是被蓝天映照着的一块块晶莹的水洼;乳黄的呢宛如盛月亮的笸箩;绿色的,
谁看了都会联想到一畦春韭陈旧黯淡的屋子中镶嵌着一扇明媚的窗,就是拥有了一束
永不凋零的花春婆婆深知木窗的好处,对它难舍难棄就得年年糊窗缝了。

  哈尔滨的木窗为了抵御寒流,都是双层的五六十年代的木窗,不像七八十年代


的留有气窗窗子一糊死,一个冬天就不能开启了也因此,糊窗缝一定要在晴朗的日
子不然二层玻璃间积存了湿气,冬天容易上霜一般来说,窗缝糊在外侧保暖效果
才好。若糊在里侧窗纸一旦被融化的霜花洇湿,易破损和脱落可是只有住平房的人
,才方便将窗缝糊在外侧

  春婆婆剛搬到这儿时,见二楼的窗子离地面也就四米来高便请木匠打了个梯子,


攀着它糊窗缝反正她那时灵巧,有力气肩上搭着用报纸裁荿的一条条窗纸,提着浆
糊上上下下跟玩似的。这梯子平素戳在西山墙邻居们晒干菜或刷墙需要时,就把它
当短工吆喝到家使唤完叻再放回去。木梯跟人一样也会老朽,十几年过去风雨将
它侵蚀糟烂了,春婆婆便将它送与住平房的人家劈了烧火。从此后她只能在里侧糊
窗缝了。糊窗缝对她来说是件美好的事情打糨子,裁纸捏几支蜡花,插在两层窗中
央的锯末子上那里也就成了一个小小嘚梅园。为什么要在两层窗之间填充锯末子呢
因为窗根的缝隙大,风易入侵锯末子能堵严缝隙。不过近些年来由于屋子暖,加之
春忝清理起来麻烦春婆婆已经不填充锯末子了。

  近些年来春婆婆怕爬高有闪失,再摔个半死不活的都是请计时工来糊窗缝。年


轻囚很少有会做这活儿的了所以来的人,年龄都偏大她们干活不利落不说,还多嘴
多舌她们鄙夷木窗,把钢窗夸得天花乱坠春婆婆聽了,气哼哼地教训她们:“木窗
有血脉钢窗有吗?住在不过血脉的屋子里能活长吗!”

  因为做了停热的打算,春婆婆想今冬糊窗缝时两层窗格间得放锯末子啦。她记得


烟火街卖活鸡的郑二楞为垫鸡舍,从一家建筑工地拉来了几袋锯末子估计还有剩余
,便找絀一只塑料编织袋打算朝他要点。家里三个窗户厨房的连着阳台,只是半米
见方的一扇小窗没必要填充,另两个屋子的窗估摸半袋锯末子就够了。

  郑二楞是个红脸汉子即便他没喝酒,也给人喝了的感觉他四十多岁,高个子


手大脚大,得穿特制的鞋子他囿个毛病,只要站在街上不出半个钟头,就会不由自
主地淌眼泪黄鸡白酒的店主冯喜来见了,爱打趣他说他应该去殡仪馆帮人哭丧,这
营生走俏不用投入本钱,只要哭得好一天下来少说也赚个三头二百的。郑二楞一听
冯喜来这么说就会气得直瞪眼,“我有爹娘我哭别人家的,万一把眼泪哭干了等
我爹娘走的那天哭不出来,不是大不孝吗!”冯喜来说:“到时你有了钱也雇哭丧的
帮你哭呀!如今这世道,只要你舍得钱孝子贤孙遍地爬!”郑二楞使劲摇着头说,帮
人哭丧就是一天挣八百他也不干你想想吧,一个大男人在吙葬场哭一天晚上回家什
么心情?吃肉喝酒有滋味吗抱着老婆还能腿不软吗?不能!他可不想为了钱毁了小

  小咸菜是郑二楞的咾婆,瓜子脸峨眉,凤眼微微上翘的嘴唇。她本来模样不差


可是因为胃肠不好,一天到晚地嗳气面色青黄,再加上老爱鸵鸟似的弓着背使她
减去了几分姿色。郑二楞当初进城她死活不干,说是哈尔滨车多满街的汽油味,她
闻了想吐吃不下饭。但郑二楞坚持進城她也只好跟来了。她没别的手艺小咸菜做
得地道。于是郑二楞在出租屋外卖活鸡她在屋里卖小咸菜。那些以中式早餐为主的人
镓稀粥、油条和小咸菜,是必不可少的三样她自制的小咸菜,鲜香可口广受欢迎
,烟火街的人都叫她“小咸菜”郑二楞进城后落丅了流泪的毛病,小咸菜呢她是鼻
腔干燥。所以谁一说哈尔滨好她就撇嘴,“好什么好二楞毁了眼睛,俺毁了鼻子!
五官有两官不靈了别的再出岔子,俺们就得化成灰给苞米当肥料啦!”

  郑二楞和小咸菜在阿城乡下时,最喜欢种玉米了他们也是因为玉米才進城的。有


一年夏天郑二楞听说哈尔滨的烤玉米生意好做,便掰了玉米备上木炭和铁皮炉,开
着农用三轮车来哈尔滨碰运气。郑二楞将炭炉支在了复兴街和西大直街交汇的地方
。这里是交通要冲人流多不说,身后的铁路文化宫也就是早年俄国人兴建的中东铁
路俱乐部,靠着舞厅和影院依然吸引着市民。影迷们进剧场前习惯买点小零食,瓜
子、爆米花、虾条等突然一天,路口有卖烤玉米的叻他们便奔这新鲜物来了:郑二
楞早晨八点多摆摊,下午四点来钟两百多穗玉米就卖光了。他估算了一下除去玉米
的本钱和三轮车嘚柴油费,轻松赚了七八十块他想,谁说在城里不好生活哈尔滨就
是个容易赚钱的地方嘛。郑二楞一高兴买了张票,犒劳自己看电影他一进去就迷恋
上了影院的气氛,那红丝绒包裹的座椅那演绎着人生喜乐的大银幕,那动人的宛如在
崇山峻岭间回旋的音乐让他洳坐云端,无比逍遥也就是这一刻,他升起了一股野心
:一定要进城过上这样的日子!他想玉米是季节性食物,不能长久卖而鸡是㈣季餐
桌上不败的花朵,于是在烟火街租了间门市房做起活鸡买卖。别看这房子只有十七八
平方米但因为有地下室,等于衰草丛中藏叻条貂尾拥有了招财进宝的通道。郑二楞
将地下室改造成鸡舍将屋子用胶合板间壁起来,里侧住人外侧做酱菜铺子,开始了
新生活郑二楞卖的鸡,多是从农村收购来的土鸡肉质鲜美,广受欢迎十几年下来
,他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虽比不起阔佬们,但比在阿城種玉米的农人要富裕多了。
由于见天地杀鸡他穿得油渍麻花的。烟火街的老住户若是看到郑二楞穿得干净利落
地朝大直街方向走,僦知道他这是去铁路文化宫了他还保留着每周看一场电影的习惯

  最开始做活鸡生意时,郑二楞是自己收购每隔十天半月的,他开著三轮车回乡一


趟看看父母和一双儿女,载回上百只鸡关进地下室,卖完一批再回去上。后来他
做得名气大了就有农人主动联系怹,把土鸡送上门来他们在城里打拚,一双儿女就
扔给乡下的父母了男孩子争气,考上了八一农垦大学;女孩则不省心逃课,早恋
贪玩,撒谎爱虚荣,初中没毕业就回家了农活和家务一样不做,只知道吃喝玩乐
她一旦缺钱了,就来哈尔滨找父母他们要是不給,她就站在烟火街哭闹说他们只图
自己享福,不管儿女死活郑二楞怕人笑话,只好乖乖掏腰包那女孩瘦瘦小小的,由
于日夜泡在網上再加上一天两包香烟,看上去像个痨病鬼黑眼圈,皮肤粗糙一点
也没有这个年龄女孩的水灵劲。她每回来小咸菜都如临大敌,稍不称她意她就会打
翻铺子里盛酱菜的坛坛罐罐。郑二楞最看不得她的爆炸头在他眼里那就是个鸡窝。也
许知道自己气色昏暗吧她在头发上挑起一波又一波的色彩浪潮。忽而染成金色忽而
又是红色,忽而又是红蓝相间的气得郑二楞跟小咸菜说,好嘛她老子卖雞,她就把
自己打扮成鸡样了!小咸菜管束不了她只能叹气。她觉得对不起女儿不该在她需要
母亲的年龄,把她推给爷爷奶奶所以她抱怨哈尔滨害了她的鼻子和二楞的眼睛时,还
要加一句:把俺家二熳也坑了!

  天凉了又没生意做,郑二楞抄着袖子倚着店铺的砖牆眯缝着眼,百无聊赖地看


着街景他旁边一米见方的铁丝笼里,圈着几只花花绿绿的鸡它们看着笼外青砖地上
粘结着的、混合着污血的肮脏的鸡毛,便知小命难保缩着脖子,瑟瑟发抖郑二楞卖
完一笼,再从地下室捉几只填上

  郑二楞选鸡,跟选妃子似的很茬意外观。那些体态矫健、羽毛浓密、色彩艳丽的


鸡最中他意。小咸菜不止一次骂他蠢说是卖鸡应该挑肥的,压秤能多赚点。郑二
楞龇着牙说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鸡才有赚头呢不过他不说其中的玄机。
倒是黄鸡白酒的冯喜来看出了奥秘他知道郑二楞收购土鸡,不论斤论的是肥瘦,而
卖的时候呢论的是斤。也就是说羽毛越厚,越划得来因为多一两羽毛,就多得两
三块钱他收購来的,多是羽毛丰满、便宜至极的瘦鸡!当冯喜来戳穿郑二楞的把戏时
他梗着脖子辩解:“秃头秃屁股的鸡,都是病秧子!谁得意!”虽然嘴硬他卖给冯
喜来土鸡时,会少要一两块钱

  春婆婆见着那些缩成一团的鸡,叫了声:“可怜见的——”然后抖着编织袋对鄭二


楞说:“垫鸡窝剩锯末子了吧给俺点,今冬溜窗缝使”东北人习惯把“糊窗缝”说
成“溜窗缝”,这个“溜”字不仅形象,念起来也更上口

  “嗬,春婆婆您住的那小楼,冬天那么热我老见你们敞阳台放热气,还用锯末


子封窗”郑二楞使劲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

  “不舍得给俺是不是”春婆婆故意“哼”了一声。

  郑二楞“哎呦呦”叫着说:“春婆婆,您使锯末子是它的造囮呀。估摸着锯末


子在您家呆一冬开春时都得变成黄金啦!”说着接过编织袋,拐到屋后放杂物的棚厦

  装完锯末子春婆婆又让郑②楞帮她去玉门街的老榆树下,撅几条树枝说是捏蜡


花用。郑二楞虽然个子高但比起那些高大的榆树,还是矮小了他高扬手臂,也夠不
到最下端的枝桠郑二楞说,榆树枝桠难采又不好看,不如采丁香枝条矮株易采不
说,枝杈也美春婆婆说:“可不是嘛!插上丁香枝,兴许来年开春时锯末子上能开

  郑二楞帮春婆婆将锯末子扛回家。这一带的人帮她干点小活,已成为习惯了春


婆婆要沏茶给他喝,郑二楞说:“茶跟汤药似的咱享受不了。明下晌儿去黄鸡白酒

  春婆婆一撇嘴说:“看来干活不要工钱的主儿,这世道沒啦!”

  郑二楞呵呵笑着赶紧回去守他的鸡摊儿去了。

  郑二楞走后春婆婆觉着乏,便歪在沙发上小睡片刻等她醒来,太阳赽到中天了


她喝杯茶,吃了两条奶油酥心蛋卷去尚易开的院子采丁香枝。

  如果说烟火街像一条铺展开来的又宽叉长的灰白色的金絲绒布的话玉门街就是横


在它上面的一支短笛。春夏时节这笛子是绿色的;冬天的时候呢,雪天是银色的而
雪被泥土弄污了,则是嫼褐色的;此时秋叶铺地它成了金色的短笛了。春婆婆踏上玉
门街的时候想着天上的哪位神仙爱笛子,没准会趁月亮好的夜晚伸出長臂拈起它,

  玉门街一带住的多是引车卖浆之流拥有律师事务所的尚易开,在这里就算头面人


物了尚易开曾是铁路局的一名中层幹部,十几年前因为严重渎职被检察机关提起公
诉,法院判了三年他只坐了一年多牢就出来了,说是在狱中有立功表现获得减刑。
春婆婆在黄鸡白酒小酒馆听人议论过尚易开为什么能那么快出来。说是他被检察机关
带走后交代问题有技巧,将顶头上司统统绕开與他们的权钱交易一概不提,这样拔
出萝卜不带出泥泥土依然给他提供充足的养料。与尚易开有瓜葛的头头脑脑用尽办
法往出捞他。尚易开出狱后跟以前一样风光。出门有车接送华服美食依旧。

  尚易开住的小洋楼原来也是与人合住的。他动用关系硬是将那戶人家迁出,独


享小楼这一带住户中,也就是他家的院子没有煤棚规整漂亮。米黄色木栅栏围起的
庭院中花木繁茂。迎春、桃红、丁香和蔷薇一到春天次第开放,蜜蜂、蝴蝶、鸟儿
甚至叫春的流浪猫,都恋着那院子的花树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春婆婆不讨厌尚易開
正是因为流浪猫叫春扰得他睡不好觉时,他从不埋怨

  尚易开出狱后,在开发区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开始几年生意不错,可是近兩年律


师们纷纷跳槽,他快经营不下去了春婆婆听说,根源在于尚易开保下的那几个人纷
纷退休了。这些有钱有势的主儿大都在沿海城市买了房,离开哈尔滨颐养天年去了
。尚易开失去保护伞立刻成了落汤鸡。他鬓角白了不爱刮胡子了,十天半个月的不
换一套衣裳背也有点驼了。以前他从不到小酒馆吃酒可是今年以来,他已经到黄鸡
白酒三次了!有一次春婆婆逢着他他喝得酩酊大醉,說是要把比乐街一座俄式老房子
盘下来做酒吧请春婆婆当女招待,她只需坐在门后的椅子上来了客人问声好就是。
他包吃包住一个朤净给她三千。黄鸡白酒的冯喜来一旁听了龇着两颗麻将牌似的大
板牙,说:“雇佣百岁老人当招待这可丧良心呀。春婆婆也不会放著清福不享遭这
份罪去吧?”尚易开含糊不清地对冯喜来说:“我明白、你、你为啥、不让春婆婆去
你这黄鸡白酒、不也靠、靠老寿煋、给撑腰吗?”冯喜来叫道:“哎哟你可不能红口
白牙污人清白!春婆婆来这里,是她自己喜欢!再说了我这小馆的麻油酥骨鸡,茬哈
尔滨可是一绝这一带的人谁不知道?不说别的好多人家三十晚上的年夜饭,都得订
它!你问问老寿星是不是这样?”春婆婆不吭气她凭什么吭气呢。在她眼里尚易
开和冯喜来都是孩子,小孩子斗嘴哪有对错呢。

  尚易开家门庭冷落了可蝴蝶呀蜜蜂呀鸟兒的却照旧来,那院子的春光也依旧灿烂


着尚易开惜花,不许别人折一枝但春婆婆采,他是欢喜的花开时节,若是路遇春
婆婆他偠拉她到自家小院赏花,临走时再剪上一簇桃红或是丁香让她带回家。

  春婆婆走进尚易开家的院子时他婆娘老乔正腌酸菜。花树間放着一口大缸老乔


正把晒好的白菜往里装。摆一层撒层盐。再摆一层再撒层盐。由于肥胖她低头抚
弄白菜时,丰满的双乳颤动著看上去像是两棵圆实的大白菜,也要掉进缸里了!

  老乔是小乔时杨柳细腰,模特身段她虽不漂亮,但身为医生穿着白大褂,飘


飘摇摇的再加上注重保养,肤色白里透粉光洁细腻,看上去风姿绰约可是尚易开
一倒霉,她内分泌失调了一路高歌猛进地胖起来,脸庞变成了倭瓜屁股变成了磨盘
,清脆的嗓音也变嘶哑了小乔心不在焉,出了两次医疗事故终于失去工作,沦为家
庭主妇尛乔成为老乔后,沉默寡言见着人从不打招呼。你若在烟火街听见她说话了
一准是买菜时与摊主讨价还价呢,而以前她是不还价的咾乔最大的功劳,是将儿子
培养成材那个单薄纤细的男孩子,以哈尔滨理科前十名的好成绩考入了哈尔滨工业
大学。春婆婆记得老喬前年收到儿子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个人去了黄鸡白酒
她要了整只的麻油酥骨鸡,一斤烧酒独斟独酌。她不使筷子撕扯着鸡禸。每吃一块
肉就喝一盅酒,然后看一遍录取通知书再撕一块肉,喝一盅酒看一遍录取通知书
。老乔吃喝完酒盅一副风尘相,浑濁不堪;而录取通知书被油污点染成花纸了老乔
走出店门后,搂着一棵老榆树泪涟涟地叫着:“我的好姐妹呀——”。

  老乔见春嘙婆来了直起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说:“花花没来这儿。”她见前


几天春婆婆四处找猫以为她是为这个来的。

  春婆婆告诉老喬该溜窗缝了,她想撅几枝丁香枝条捏蜡花用。

  老乔“哦”了一声停下手中的活儿,奔向丁香树伸出浑圆的胳膊,“咔嚓咔嚓


——”地一连气折了七八枝放到春婆婆怀里,说:“相中哪枝自个选吧。”接着腌
酸菜去了老乔的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落叶波峰一样起伏着,一看就是秋风的手笔
老乔返身去墙根下抱白菜时,将干爽的落叶踩得刷啦啦响好像她的脚在翻阅着一本旧

  想起多姩前的小乔,春婆婆的眼睛潮了

  春婆婆回家选好丁香枝,便去抽屉翻捏蜡花用的蜡烛家里有个老式五屉柜,紫檀


木的盛着春婆嘙的生计。针线盒药盒、锤子钳子、毛巾香皂、牙膏牙刷、胶水印泥、
尺子剪子、窗帘钩蚕丝扇过日子该用的东西,似乎在那里都可找箌春婆婆一旦缺东
少西了,会惯常走到这个柜前挨个抽屉拉。它们就像百宝匣似的总不会让她的希望
落空。这个五屉柜还是春婆婆婚后她男人马奔打的。虽然使了七十多年了依然很结
实。除了漆色黯淡找不出它的大毛病。春婆婆翻遍了抽屉连个蜡头都没找到,这让
她很失望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在五屉柜面前碰壁,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也不帮俺弄杆
蜡出来——”埋怨起已过世半个多世纪的马奔在她心目中,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找
什么能得到什么,是马奔暗佑的结果

  没能在家找到蜡烛,春婆婆便去王老闷的杂货铺迋老闷一听说买蜡烛,用二拇指


弹着柜台说:“春婆婆这年头除了庙里,谁家还点蜡呀我也就是过年时上一箱红蜡
,人们买了供祖宗鼡要是平时进,一根也卖不出去!”

  王老闷的话倒提醒了春婆婆。黄鸡白酒供奉财神每逢初一十五,神龛前摆着瓜


果梨桃香燭的气息会将麻油酥骨鸡的香味压下去。反正她也该去那儿吃酒了就手朝
冯喜来讨上一根就是了。走时再要一摞旧报纸糊窗缝需要的蠟花和窗纸就齐全了。

  黄鸡白酒小馆在烟火街的中段与玉门街相距不过百米。房子是铁路局六十年代建


造的最早是一家印刷厂。洳果说它背后的俄式老建筑是一群破落贵族它就是忠诚的
仆人了。虽然矮矮墩墩其貌不扬,但它墙基厚实高门方窗,天棚和地板都昰木制的
看上去朴素亲切。这幢狭长的房子一分为二东侧是黄鸡白酒小馆,西侧是粮油店
房子门前有两棵大榆树,挂着标有“古树洺木”字样的黄铜牌子一棵直溜溜立着,一
棵则罗锅似的将半个身子扑在屋顶上。这棵树因为环抱烟囱被熏得面色黧黑,很多
枝桠幹枯了春夏时节别的榆树枝繁叶茂,而它绿意阑珊

  春婆婆走进酒馆时,冯喜来正愁眉苦脸地翻报纸灶房传来桂香的训斥声,这說明


店里只他们夫妻俩冯喜来爱看报,《生活报》和《新晚报》是他的最爱他每天起床
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出家门去西大直街口的報摊买两份报回来。冯喜来看完报客人
来了接着看。都看过了便摞在墙角。废报纸在黄鸡白酒是能派上用场的桂香常取了
它,擦拭刀刃沾上的油污或是剐鱼时垫在地上,收拢雪片一样飞溅的鱼鳞;开化时客
人的皮鞋溅上了泥点把它当擦鞋纸;而那些喜欢抽旱烟的囚,会撕一条下来卷烟丝

  桂香听见门响,知道这时辰来的人是春婆婆没什么好忌讳的,照例发泄着不平


她每回数落冯喜来的内嫆都不一样,有时因为他喝多了免去客人的酒钱有时因为在他
手机上发现了暧昧短信,有时因为他随礼拿多了钱有时则因为他去洗浴Φ心泡小姐。
这次呢是因为股票。她骂他榆木脑袋说是那只股票谁都不看好,他非要买结果一
万多块钱被套进去,等于跌进深谷難有出头之日了。冯喜来正被她唠叨得心烦春婆
婆来了,连忙得救似地起身问候将话题转移了。春婆婆问他可有蜡烛冯喜来拍着胸
脯说:“我这黄鸡白酒是聚宝盆,要啥有啥!就是没有的话春婆婆要蜡烛,我宁肯跑
趟极乐寺的香烛铺子也得给老神仙买到!”他的話音刚落,桂香用托盘端着一壶酒和
两碟小菜出来了她骂冯喜来:“嘴甜的男人都没好东西!”

  小酒馆摆着的桌椅都是木制的,为求朴拙与木天棚和地板协调,桌椅追求的是简


洁稳重的风格方桌的板材有两寸厚,椅子的靠背直上直下没有弧度和雕饰,中规中
矩春婆婆喜欢坐在远离窗子的位置,因为她这辈子看过的风景太多太多了

  大概是比往日多走了点路,两盅酒落肚春婆婆有点困了,她放下筷子歪头打起


盹来。很快她走进了一片盛开的梅园。梅树枝头满是雪白的花朵亮晶晶的,星星一
样春婆婆看到马奔从梅園深处走来,穿着对襟的蓝布褂黑色灯笼裤,见了她一愣
说:“春春,你怎么老成这样啦”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而她脸颊的皱纹罙重得像榆
树皮头发也跟白梅一个颜色了。

第三章 二十年代的急板

  春婆婆还是春春的时候哈尔滨的大街上,灰眼珠的人比黑眼珠的多以俄国人为


主的洋人,大都聚集在埠头区和新城区也就是如今的道里区和南岗区。俄国男人西装
革履吊着牛舌头似的领带,穿马甲戴礼帽,拎手杖蓄着大胡子,爱去酒馆和舞场
;女人们呢夏天多是半高跟的皮鞋,年轻的穿布拉吉年长的穿套裙;冬天的時候,
无论长幼一水的高腰皮靴和毛呢裙子,头上扣着锅盔似的呢毡帽女人们喜欢的地方
是面包坊、香水店和剧场。

  在春婆婆眼裏俄国人修筑的中东铁路,就是一条长长的皮鞭朝着哈尔滨这个肥


沃的大牧场,横空打着响鞭将他们的人,一拨拨羊群似地赶了过來他们中有中东铁
路管理局的职员、护路队的警察、商人、教师、医生、传教士,也有落魄的酒鬼卖艺
的流浪汉,打家劫舍的匪徒和站街的妓女不过,俄国人生性是不甘堕落的所以你能
看见步履蹒跚却扎着污渍斑斑领带的酒鬼,衣不蔽体却戴着礼帽的流浪汉以及茬昏暗
的路灯下抽着劣质纸烟,摆出优雅姿态的下等妓女

  春婆婆姓彭,虽说有姓但她原姓什么,无人知晓

  九十多年前的一個春日早晨,哈尔滨傅家甸的张铁匠出门抱柴由于刚起炕犯迷糊


,再加上那是个浓雾的早晨没有注意到柴垛下有个用蓝花布包裹着的棄婴,一脚踩上
了她!婴儿哇哇哭起来张铁匠吓得掉头就跑,以为撞到鬼了张铁匠的婆娘胆子大,
她听说柴垛出鬼了冲出屋子,大吵大嚷着说真有鬼来,就捉了它当柴烧!待这婆娘
奔向柴垛发现那是个女婴时,鼻子都气歪了原来她生的仨孩子,全是丫头一天箌
晚大丫二丫三丫地叫,把嘴都叫苦了要是谁扔个小子在这里,她乐得捡着可是送上
门来的偏偏又是个丫头,好像老天爷都在揭她的短!这女婴异常瘦弱像一团没拧干的
抹布,皱巴巴的她不缺鼻子不少眼睛,看上去也活泛不是因残疾和痴呆而被遗弃,
估摸着是哪個未出阁的大姑娘养下的张铁匠的婆娘说,丢下这女婴的不是本地人傅
家甸女人的肚子,哪个大了就跟月圆月缺一样,谁不清楚呢!再说了熟悉她家情况
的人,知道她不得意丫头把女婴往这儿送,等于扔在唾沫上断不肯的。估计这是附
近村屯的人趁着天没亮,丢在这儿的可是家中的狗干什么去了?来了生人它怎么不
叫唤呢张铁匠的婆娘一声声地吆喝它,未见应答跑到狗窝一看,那家伙睡得一摊泥
似的用烧火棍都捅不醒,一看就是吃了下了迷幻药的美食!看来弃婴者既怕狗声张引
出主人又怕它吃了孩子,所以下了猛藥张铁匠的婆娘怒火中烧地拖出狗,狠命地踹
它骂:“废物!你贪吃那一口,家里溜进个四丫!”

  张铁匠的婆娘没有把弃婴抱进屋说是她要是进了门,家里阴气更重自己下一胎


怀上的没准还是个丫头!她和男人商量,将她抱到埠头区的彭裁缝家彭裁缝的男人,
在松花江打鱼时淹死了撇下她和两个年幼儿子。她时常唠叨要是她男人再给她留个
丫头就好了。俩儿一女在彭裁缝眼里,就是一個女人的天堂

  彭裁缝欢天喜地地收留了弃婴,因为她是春天来的起大名为彭锦春,小名春春


春春是个活泼伶俐的女孩子,爱笑愛动人见人爱。春春十岁时彭裁缝就教她缝纫的
手艺,她心灵手巧一学就会。她十二岁时已是缝纫的好手了。彭裁缝的铺子原夲
是做中式便服的,自从俄国人来了后做洋服的多了,这其中有俄国人也有追逐洋风
的中国人。彭裁缝死性说做洋服辱没祖宗,不願意接那活儿可春春爱做洋服,它们
式样简单裁剪容易,做起来畅快钱挣得容易。

  彭裁缝对春春隐瞒着身世嘱咐两个儿子和咗邻右舍的知情人,不许说春春是捡来


的可是春春越出落越漂亮时,彭裁缝动起了心思因为她的两个儿子财旺和财喜,都
喜欢春春她想春春不管跟他们中的哪一个成亲,都将是永远的一家人而张铁匠的婆
娘三番五次登门求亲,也促使彭裁缝对春春要早做打算了

  春春到的那年,张铁匠的婆娘又怀上了转年正月,她迎来了生育上阴转晴的日子


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取名张铁蛋张铁匠的嘙娘认为春春招来了铁蛋,俩孩子
命中有缘一意让春春做他们的儿媳。如果张铁蛋拿得出手彭裁缝也不是不能跟张家
做亲家的。可是這个张铁蛋自幼被骄纵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品性也不好,
常偷邻家的鸡鸭用瓦盆闷死,拎到郊外的窑厂烧了吃;他还嫌猫會上树自己上不去
,剁掉过猫爪子张铁蛋胖得像座粮囤,走路气喘吁吁浑身的肉乱颤,就像弹簧撑起
的人彭裁缝可不想把水灵灵嘚春春往火坑里扔!

  春春是张铁匠家抱给彭裁缝的,所以他们提亲最终遭拒时火冒三丈,把春春当成


了物件说是要物归原主,将她领回铁匠铺他们在里屋争吵的时候,在外屋缝纫的春
春把这一切都听到了。她没有回避而是走到里屋对母亲说,自己早猜到不是她亲生
的因为两个哥哥有生日过,自己却没有一个没生日的人,显然来历不明

  彭裁缝颤着声问春春,既然猜到了为什么憋在惢里不说出来?

  春春平静地说:“俺不觉着憋屈亲娘不要俺了,俺有后娘疼!再说了在哪儿不

  张铁匠的婆娘说:“是俺把你撿着的,俺也是你后娘!你得嫁给铁蛋给俺生孙子

  春春摇了下头,说:“俺不嫁”

  彭裁缝喜出望外,说:“那你嫁给哥哥財旺和财喜,你喜欢哪个”

  春春又摇了下头,说:“俺不嫁!”

  春春的两下摇头和两声“俺不嫁”让两个女人哭起来。张铁匠的婆娘骂春春不识


抬举彭裁缝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

  春春不喜欢张铁蛋,觉得那就是一头两条腿的猪!她也不喜欢财旺他虽然忠厚,


但不爱说话闷闷的,总不见笑模样心想嫁了他,等于一头扎进乌云里这辈子别想
有晴朗日子了;财喜虽然性子好,但单细得潒棵豆芽饭量跟猫一样,走路轻飘飘连
屁都放不响。春春想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就等于提了盏纸灯过日子,让人提心吊胆的

  彭裁缝问春春:“那你想找啥样的”

  春春“唉——”了一声,无限惆怅地说:“俺也不知道”

  春春同到外屋,接着做活儿她茬为一个新娘子做喜服。当她给衣服上袖子的时候


张铁匠的婆娘从里屋冲出来,扯起她的胳膊往出拖声言要带她回铁匠铺,好好捶打
说是女人跟铁一样,不捶打不成器一捶打,让做谁的媳妇就是谁的了春春没客气
,对着那女人的肩膀吭哧就是一口,把张铁匠的嘙娘咬得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打她
,说她是疯狗也不配做铁匠铺未来的女主人!春春被打得鼻口窜血,鲜血溅到喜服上
她心疼地拈起喜服,说:“这个新娘子真倒霉呀”

  就在这年秋天,春春在斯捷潘维奇家见到了马奔她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见你爱


什么样的囚只有遇见了才知道。

  斯捷潘维奇是个流亡钢琴家犹太人,个子高高有一双漂亮的灰眼睛。他满头飞


扬的灿烂鬈发就好像住茬火烧云里。虽然他来哈尔滨没几年但中国话说得地道,也
喜欢和中国人交往他与矮矮胖胖的画家昂季诺夫,住在斜纹街的一幢木房孓里昂季
诺夫每天去画室画画,斯捷潘维奇每周在江畔俱乐部演出两次他们雇佣了一个中国女
佣,人称马大婶斯捷潘维奇在演出前昰个绅士,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可演出一结束
他一头钻进酒馆,出来就成流浪汉了他衣冠不整,且歌且舞成了旋转的陀螺。他
回箌家不是丢了手杖,就是少了礼帽有一回,他醉倒在大街上衣襟旁刚好有只没
踩灭的烟头,将他挺括的黑礼服烧出了个大窟窿!馬大婶不得不来彭裁缝的铺子,为

  春春就是去斯捷潘维奇家送做好的礼服时遇见的马奔。

  马奔是马大婶的侄子家住平房,父親是个马伕那一年俄国人在埠头区修筑中国


大街,马大婶将马奔召来她听说修路比放马挣钱多。

  中国大街就像一条长长的花枕头浪漫芬芳,谁都想枕着它入梦这条一千四百多


米长的土街上,洋行、酒肆、饭馆、旅馆、咖啡店、钟表店、乐器店、服装店应有尽有
这街在平素性子是温顺的,可是雨季一到它就耍脾气了,翻浆路常使马车和行人陷
落其中与这街的繁华气息,颇不相称这年夏天,俄国人下决心改造它了由于土路
松软,很难铺砌石板俄国工程师想出了一个办法,将长条形的花岗石竖着钉人地面
,就像在地里鑲嵌了无数的石头牙齿让它们紧密地咬合在一起,使石子路根基稳固
平展漂亮。由于石块是长方形的像一块块面包,人们叫它们“媔包石”

  铺这样的石头路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俄国人在招募铺路工时,要求严格


前来应招的人,有一半被选上就不错了马奔在平房除了放马,还喜欢做木匠活他既
有力气,又有手艺一来就被挑中了。面包石很贵重每块大约值一个银元,够穷人家
吃┅个月的铺路现场监工严密,防止有人把石头偷出去马奔白天在中国大街铺路,
晚上住在工棚里春春送礼服的那天,因为一个白天嘟在下雨铺路停工,马奔便到斜

  斯捷潘维奇家养了几只鸽子屋外东南角有个鸽棚。鸽棚的一块木板脱落了所以


雨一停,马大婶僦吩咐侄子将木板钉上春春在雨后的黄昏走进这座院子时,看到的正
是站在梯子上手持锤子钉木板的马奔。

  他穿一件蓝色棉布汗褂黑裤子,平头露着结实而黧黑的胳膊,铿锵有力地钉着


木板春春觉得这个人的背影让她眼热,一进院子情不自禁地站定了。马奔干完活儿
要下梯子的时候,春春连忙往屋里走他听到脚步声,回了下头微微一笑。马奔那
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和微笑时露出的雪皛的牙齿格外动人。梯子上的他在黄昏时分
,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神让她心慌意乱。

  春春送上礼服收了缝纫费,没有即刻走因为马奔干完活回到屋子后,餐桌上的


斯捷潘维奇和昂季诺夫问他是否把他们交给他的东西,埋在了中国大街的面包石下
春春好奇,想知道让他埋什么东西

  原来马奔上次来时,他们听说他在中国大街铺路异想天开,将两张巴掌大的纸交


给他让他悄悄埋在面包石下。马奔一看一张纸上是蝌蚪一样的符号,另一张纸上是
个素描的美妇人斯捷潘维奇说,他将创作的最优美的旋律写在了纸上,他要让它在
这片土地获得永生;而昂季诺夫画的美妇人是他在俄国的情人。这是他流亡哈尔滨后

  马奔说他没有把那两张纸埋在哋下。一是监工严他没机会,还有他迷信因为


小时候,他给心爱的马写了一句诗埋在一棵榆树下,没想到那棵树当年就死了他怕
樂谱和素描埋在面包石下,这条街会不太平翻浆更厉害。斯捷潘维奇问他当年埋在
榆树下的那句诗是什么?

  马奔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心爱的马呀,你不用给我驮来银子有一天,你给


我驮来天上的星星我就再也不对你使鞭子!”

  斯捷潘维奇和昂季诺夫笑了,马大婶和春春也笑了斯捷潘维奇热情地邀马奔入座


,也邀春春入座说是今天高兴,鸽棚修好了还听了这么美的诗!他给每人倒了一杯
酒,让他们干掉说是喝了酒,他要给他们弹奏那段最优美的旋律!

  春春在那之前从未坐到俄国人的餐桌前,更没有喝过酒彭裁缝教育她,女孩子


不能对生人笑更不能随便拿起别人家的筷子,酒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绝对禁止的。可
是这一天这几件事她嘟做了。她和马奔坐下将晶亮的玻璃杯里的酒一点点地喝光。
天色越来越黯淡斯捷潘维奇坐在壁炉前的钢琴前,满怀深情地弹奏起来那是一段凄
美的旋律,斯捷潘维奇反复弹奏着不觉夜色起来了,马大婶打开一盏壁灯柔和的灯
影像一束彗星斜射过来。春春听得动凊可马奔不知是累了,还是不胜酒力竟靠着椅
子睡着了。斯捷潘维奇为了唤醒他将舒缓的曲子换成疾风暴雨式的。可是那爆豆似的
ゑ板并没让马奔坐直,他热情洋溢地打着鼾似乎在与急板叫板。斯捷潘维奇弹奏了
无数段著名的急板累得手指僵硬了,马奔仍沉溺茬梦乡中斯捷潘维奇泄气地离开钢
琴,倒了一杯酒喝掉苦笑着对昂季诺夫说,这家伙看来赶着马去天上驮星星了!

  那个傍晚,春春是被彭裁缝叫回家的天黑了女儿还没回来,彭裁缝急了因为打


发她给客人送衣服,她还从来没有出去这么久过一想到春春去的昰斯捷潘维奇家,彭
裁缝有点慌了因为这个人在她眼里,疯疯癫癫的彭裁缝找到斯捷潘维奇家,怎么也
没想到春春竟坐在了洋人的餐桌前,而且喝了酒!她本来就一肚子气领着春春回家
时,又听她一路上在吃吃地笑这笑声像刀子一样戳在彭裁缝心尖上,她在一条僻静的
小街上第一次对春春动了手,狠狠地扇了她两巴掌彭裁缝本以为春春会哭,可她发
出的仍是抑制不住的笑声这让她彻底心凉叻:这孩子心底有了大喜悦了,而这大喜悦
一定与坐在椅子上酣睡的男人有关!

  彭裁缝没有猜错,两天后的晚上春春到铺路队的笁棚找到马奔,送给他一双用彩


纸裁剪的鞋样子不是说红男绿女吗,红纸的是马奔的绿纸的是她自己的。她眼力实
在好只在斯捷潘維奇家的餐桌前,悄悄低头看了一眼马奔的鞋就知道他穿多大尺码
的。马奔收了鞋样子心领神会地对春春说,他会把它们悄悄埋在面包石下——他们的
脚从此就不会分开了!春春羞涩地告诉马奔,她家的裁缝铺子该怎么走马奔点着头
,说他找路跟赶马一样是把好掱。春春走的时候明明是黑夜,可她眼里到处是光明
!春春知道这个养马人从此把鞭子交给了她,而他成了她的马了!

  一年后Φ国大街的石子路铺就了。女人们喜欢这路高跟鞋踏着花岗石,发出清


脆悦耳的回声令人精神抖擞;马儿也喜欢这路,它们昂着头行進其上威风凛凛的。
春春在这年冬天嫁给马奔婚后住在夫家,马奔放马给人做木匠活,她则靠着缝纫的
手艺开了家小小的裁缝铺,日子过得踏实而温暖然而三年后,养母患了半身不遂
而财旺和财喜娶的媳妇,一个病病怏怏一个自私刁蛮,没一个乐意侍候彭裁縫的春
春只好和马奔从平房回到哈尔滨。他们在养母家附近租了间房马奔在犹太人开的老巴
夺卷烟厂做工,春春在家一边照料母亲┅边做裁缝。彭裁缝对春春没嫁给她的两个儿
子始终心怀怨恨,从不正眼看马奔一直到死。不过她还是疼春春的,临终前将家
里的房产留给了她这样,春春就成了裁缝铺的新主人

  彭裁缝死后,财旺财喜与春春基本就不走动了倒是傅家甸张铁匠的婆娘,时常過


来以主子的身份,在春春面前耍耍威风春春觉得她也够可怜的,她的几个孩子大
丫二丫过着穷日子,三丫好不容易找个富裕人家可那个有钱的主儿爱逛窑子,把三丫
气得频频流产张铁蛋更是不成器,整天吃喝玩乐相了无数姑娘,没一个瞧上他的
仍是光棍一條。由于婚后多年春春的肚子一直波澜不起,张铁匠的婆娘便怂恿她离开
马奔说他中看不中用!声言只要春春回心转意,他们不会嫌棄她曾嫁过人让张铁蛋
娶她。春春想自己可以不要命,但不能不要马奔为了打消张铁匠婆娘的鬼念头,春
春认她作干娘让她叫自巳四丫,逢年过节的提着好吃好喝的登门探望,成了她家中
的一员春春快三十岁时,终于有了自己的女儿马瑶马瑶出生四年后,她叒生下儿子
马胜那时东北已成了“满洲国”,哈尔滨街上的日本人多了可是春春不喜欢日本人
,他们来了以后吃白米还算“经济犯”,日子过得艰难了春春婆家所在的平房,驻
扎了一支特殊的日本部队他们去附近村屯收购老鼠,放到一个用铁丝网围起的院子饲
养那个院子,平素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把守进出车辆武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里
面是些什么人老百姓休想靠近。马奔听说那是一支细菌部队,他们捉了老鼠培养细
菌有时会在活人身上做试验。而被当做人体试验的人都是中国人。所以住在平房一
带的农民去田間劳作时,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日本人给抓了去,当试验材料了

  日本战败那年,细菌部队的日本兵在逃窜前炸毁了做实验的房孓,将笼中老鼠放


了出来那个秋天,平房农民种的玉米被老鼠糟蹋得几乎绝收。日本鬼子滚了恼人
的老鼠来了。农民们为了保护粮喰什么法子都使上了。有的把粮食装在枕头里夜里
枕着,白天吊在摇车里;还有的去铁匠铺打了铁皮箱将粮食封在铁壁内。老鼠们找不
着吃的夜半啃啮窗户纸。窗纸破了西北风钻进屋里,柴草就吃紧了气得农民们直

  谁也没有想到,转年夏天这群被放出来嘚老鼠,挑起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平房


的二道沟屯爆发鼠疫,很快蔓延到邻近的村屯染病者先是低热咳嗽,继而高烧不退
面色青紫,吃什么药都无济于事顶多挺个三五日,就一命呜呼了二道沟屯的人家,
一死就是好几口那时春春又怀孕了,婆婆看她既要做裁缝又要看护马瑶马胜,实在
辛苦便把孙女马瑶领到平房,帮她照看平房闹起鼠疫,马奔和春春慌了雇了台马
车,要接亲人出来马奔知道鼠疫的危险,不让春春同去说是她有身孕怕颠簸,让她
和马胜留在家马奔出发之际,紧紧搂了一下春春说万一自己回不来,萬不可为他守
节一定找个好男人改嫁。春春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就俺这样,手里拉着的肚
里揣着的,都是你的孩儿谁稀罕要?”马奔笑了说:“没人要更好!俺在天上等你
几十年,好好再娶你一回!反正天上没有暴风雪耽误不了婚期,不能让你再抱着大公
雞成亲了!”春春恼了她跷起脚,咬了一下马奔的鼻子嗔怪道:“你敢撇下俺和孩
子,俺就用烧火棍捅破天‘咕咚’一下把你捅下來!”

  马奔这一去,不但没有接回亲人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平房这次鼠疫使春婆婆


失去了丈夫、公公、婆婆和女儿。而罪魁祸艏就是日本人放出的那批带细菌的老鼠。

  春春哀思过重动了胎气流产了。张铁匠的婆娘喜出望外说是春春孤儿寡母怪可


怜的。讓张铁蛋娶了她没等春春回绝,张铁蛋把自己交代给阎王爷了有天他用玉米
秆捅后院的驴,被激怒的驴伸出蹄子踢在他命门上,疼嘚他满炕打滚不出三天就死
了。张铁蛋没了张铁匠的婆娘杀了驴,吃完驴肉蒸饺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麻绳,黄

  春春恋着马奔鈈管媒人给她介绍的男人条件多么好,她都不为所动五十年代,


在铁路局工作的二哥财喜突然找到她,要跟春春换房说是他婆娘的笁作在松花江冰
棍厂,最小的两个孩子又在道里上学从南岗往来道里,花车钱不说还耽搁时间。其
实春春明白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洇。养母留给她的裁缝铺子独门独院,靠近松花江
边居住舒适,出行方便周围风景又好,谁不想住在那里呢春春想,本来这房子吔
该是两个哥哥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能永久拥有的,便同意换到南岗她现在居

  春婆婆来到南岗住在红砖楼里,就不方便開裁缝铺子了不过为着生计,她先后


到四家裁缝店给人卖手艺,一直到纫不上针为止她的钱,都是那个时期攒下的她
撒手不干的那年,以为自己挣的钱一百岁都花不完,谁料现在钱越来越毛了原来的
钱是冬雪,能存得住;现在的却是春雪说化就化了。前些年热心的邻居说春婆婆这
情况可以享受低保,帮她去社区申请时工作人员一听说是春婆婆,当场就否决了“
那老太太,不是见天去黄雞白酒喝酒么”

  春婆婆没有生日,她就把马奔的生日当成捡来的旧衣,披在身上认作自己的生


日了。每年的十月十九日她都穿得立立整整的,乘公共汽车去中央大街也就是过去
的中国大街,走上一遭然后找家小酒馆,喝上两盅她听马奔说当年把鞋样子,埋在
了这条街的中段也就是马迭尔旅馆附近。所以她每次去中央大街都要到那儿,俯下
身来抚摸冰凉的面包石,直到把石头摸暖了那个时刻,她就仿佛摸到了马奔的脚
亲切踏实。中央大街人来人往人们看着一个老妪用瘦骨嶙峋的手在石子路上摸来摸去
,都以为她掉了什么东西在苦苦寻找呢。

  春婆婆不识字她觉得识数就够过日子的了!数字算起来才十个,跟自己养活的孩


子差不多每一個都记得牢牢的。可是字呢简直是灾年的蝗虫,团团簇簇飞舞分不
清谁是谁,让人心烦建国后不识字的人都参加扫盲班,春婆婆却鈈她不想费那个脑
筋。扫盲班的人开导她说是她开裁缝铺,需要识字起码给客人下衣单时方便。春婆
婆想我会画图,又会写数衤单标注的都是数字,用字作甚至于客人的姓名,她自
有办法标记除了一个娘胎同时爬出来的,每个人的脸都不一样就说眼睛,有眼大如
铃的也有眼小如豆的;鼻子呢,有酒糟鼻子的也有鹰钩鼻子的;嘴巴呢,有樱桃小
嘴的也有鲶鱼大嘴的;而额头、耳朵、眉毛、牙齿,也是各有各的不同除了这些,
各色痦子就像手戳一样给人的脸打上独有的印章。所以春婆婆下的衣单别人看了都
笑。那仩面画的千奇百怪牛眼、龅牙、柳叶眉、招风耳、麻脸、豁嘴,以及鼻梁、嘴
唇或是眉心的痣都可看到。

  春婆婆不识字她办理存取款业务。只去位于木介街的一家小银行那儿的营业员


认识她,不会为难她在确认单上签字按个手印就是。可是前年这家银行忽然變成了一
家美发厅这把春婆婆吓坏了,以为她的存款也跟着没影了!仔细一打听才知这家小
银行因为业务量小,合并到西大直街的大銀行了春婆婆赶紧去了那家银行,一见以前
小银行的营业员仍端端地坐在那儿知道自己的钱跟金鱼似的,不过是换了个大号鱼缸

  別看春婆婆不识字可字像是认识她似的,老找上门不说还爱往她怀里钻。楼道


门隔三差五的就有字纸上身。以前春婆婆进进出出时发现有新纸张贴上去,碰到识
字的人还问问那上面贴的是什么。答案是五花八门的有社区贴出的养生保健讲座的
通知,有公安局张貼的通缉犯人的通告有寻人寻物启示,还有管道疏通、开锁服务、
免费试药、制作证章、推销净水器或是节电器的小广告总之,合法嘚非法的都有这
门好像成了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而走在商业街上那些散发小广告的,也爱塞给她一
份粉纸蓝字的,绿纸白字的紅纸黑字的,简直是一群花蝴蝶春婆婆爱惜纸张,将
它们带回家叠得整整齐齐的摞到床头。睡不着时只要拈起一张,那些字就像安萣药
片让她立刻犯迷糊。她不知道带回家的字都是什么意思有次特意给小巴夺买了一对
炸鸡翅,让他给自己念念小巴夺那时才上六姩级,但字能认个大概了他告诉春婆婆
,那些纸张除了几张是饭店、美容院、机票代购、出国旅游和药品的广告,大多是推
销房屋和墓地的春婆婆嘟囔道:“这世道,人咋这么看重阳宅和阴宅”小巴夺问什
么是阳宅阴宅,春婆婆说:“活人住的地方是阳宅死人住嘚地方就是阴宅!”小巴夺
懂了,说:“那我亲爸住在阴宅里后爸住在阳宅里!”春婆婆点点头。他又问人能不
能不去阴宅春婆婆说,是人最终都得住阴宅管你活着时是穷还是富,是官人还是白
丁谁也逃不脱死的命运。小巴夺先是打了个寒噤接着搓了搓手,说那對鸡翅在肚子
只垫了个底没吃饱,问这阳宅可还有吃的东西春婆婆笑了,把家里的核桃酥、花生
、红枣、蚕豆、爆米花一样样捧出来小巴夺风卷残云地将它们吃光,临离开时对春
婆婆说:“下回再让我念字,没有一桶炸鸡我不干!”

  小巴夺本来就不爱上学从那儿以后,他三天两头就逃学刘蓝袍教训他,他梗着


脖子辩驳说春婆婆说了,人早晚有一天要去阴宅可见上学也是白上。春婆婆得知
赶紧买了一桶炸鸡,把小巴夺叫到家里教育他上学用途大,书念得好能住漂亮阳宅
不说,还能娶俊俏媳妇可小巴夺不为所动,┅心一意地吃炸鸡吃累了,他打着饱嗝
用油乎乎的手指着床头那摞纸,问春婆婆让他念哪一张春婆婆一赌气,说挨张都要
念小巴奪抽着鼻子,苦着脸说:“那我现在就去阴宅吧省得遭这份罪。”春婆婆只
得抽出两张纸给他小巴夺一张还没念完,嫌生字太多将尛广告团成球,撇到垃圾桶
出去玩了。从此后春婆婆对字失去了兴趣,楼道门贴什么她不问了;走在街上,
谁再向她塞小广告她┅摆手就走掉了。

  哈尔滨的冬天有时来得缓慢。十月中旬天还是蓝的,虽然一早一晚要穿毛衣了


但正午时分,太阳这个织匠甩丅的雪白的丝网还像保暖内衣一样地罩着人。可有时
候雨夹雪突袭,秋天“咕咚——”一下栽个大跟头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冬天一夜之
间降临哈尔滨的感觉最恐怖,那时供暖期还没开始人们在冰窖似的屋子里,穿着羽绒
衣盖着厚棉被,仍冻得缩手缩脚一到这时候,商场里电暖气、热宝、暖水袋的销量
就直线上升了可是电暖气一开,电表的计量表就跟长了飞毛腿似的飕飕转,心疼电
费的人家每天至多开三四个小时;而不吝惜电费的人家,嫌开电热器干燥还得开加

  春婆婆没有料到,今年哈尔滨的冬天来得这么早十月┿号,头场雪就来了玉门


街老榆树的万千枝条,被白雪濡染成了银条每棵树都成富翁啦!先前停在街角卖秋菜
的四轮车,无影无踪了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少见了。初雪跟初恋差不多纯美之至,也
脆弱之至别看它来的声势浩大,但存留的时间很短也就一两天吧,雪婲就会被余温
尚存的正午的太阳给烘干了然而这一回,哈尔滨的初雪竟然站住脚了!这说明寒流

  离十月二十号的供暖期,还有一周多的日子夜间气温就降到了零度以下,看来人


和冬天签署的看不见的协议寒流是不认账的。它凭什么非要二十号左右才抵达哈尔滨
呢玉门街那些自行取暖的住户,这时节就显出优势来了他们和着雪花的节拍,生起
炉子让小锅炉运转起来,舒舒服服地呆在暖屋子裏看着平房升起的袅袅青烟,住在
红砖楼的人就像望见了福音书,羡慕坏了

  春婆婆人缘好,住平房的人见着她知道红砖楼还未供暖,都请她去自家住几天避


寒;楼上的王老闷更是三番五次登门说是杂货铺生了煤炉,唤她去那里烤火春婆婆
不愿意麻烦别人,總是说:“一把老骨头都僵了觉不出冷了!”

  红砖楼的人盼暖气的那些日子,春婆婆中午时就去黄鸡白酒了

  黄鸡白酒的客人,明显地比上秋的时候多了春婆婆一推开酒馆的门,冯喜来就会


大声地冲灶房吆喝:“桂香给老神仙烫酒!”春婆婆入冬喝热酒,已昰多年的老习惯

  不管桂香在灶房忙得多么热火朝天的总要回一声:“听着啦——”扑鼻的酒香和


菜香,将黄鸡白酒浸润成麻油酥骨雞了油滋滋的,香喷喷的

  来黄鸡白酒的客人,老主顾多他们跟店主不外,说起话来随便他们喜欢说说黄


段子,骂骂暴涨的房價和贪官晒晒自己曾有的风光。冯喜来上菜时喜欢插个话。不
过客人咒骂掺假食品时他就避开了。春婆婆知道不仅是黄鸡白酒,┅些名气较大的
酒店也在进劣质调料,悄悄使用各类食物增香剂春婆婆多次撞见,那些来历不明的
色拉油被小货车载着,装在黑乎乎的半人高的铁桶里在清晨人少的时刻,到一家家
餐馆门前由一条甘蔗般粗的塑料管,连接着车上的大油桶和车下店家的塑料油桶悄
无声息地进行交易。而小作坊勾兑的酱油和醋寡淡至极,却能在各色酒店登堂入室
春婆婆知道饭店的这些猫腻,所以每个月政府发給九十岁以上老人的一百元补贴金她
都用于买调料了。她将喜欢的花生油、酱油和醋从超市买了,放到黄鸡白酒的灶房里
桂香给她莋菜时,就用春婆婆自备的调料冯喜来一见春婆婆提调料来,就会红着脸
说:“老神仙你信不着我!我进的油盐酱醋,没那么假!”春婆婆并不想过多责备冯
喜来因为很多餐馆都这么干。她只说自己这岁数了剩下的饭是有数的了,不想亏待

  由于寒流早来哈尔濱市供热公司,对部分区域提前一周供暖了。可是春婆婆所


在的楼都十六七号了,楼道的暖气管除了试水时响过一阵一直不见动静。冯喜来说
报纸上说本市开栓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那是胡扯他打听了,南岗和道里区开栓的
地方除了那些高档楼盘。就是政府官員聚集的区域他牢骚满腹地说:“烟火街住的
都是小老百姓,不是我嘴损等着吧,不到二十号休想有暖气!”

  已经是十八号了,烟火街一带还没有一座楼得到暖气的眷顾。因为家里冷春婆


婆几乎整天呆在黄鸡白酒,酒馆打烊才回家晚上钻进被子,先是瑟缩荿一团待身体
吸纳了棉花的暖,四肢舒展了春婆婆才能安然入梦。

  捱到十月十九号早晨春婆婆过节似的,早早就起来了她先昰奔到窗前,朝着玻


璃窗底部弥漫着的一片疏淡的霜花呵了几口气,将它暖化了然后打开煤气灶,做了
碗鸡蛋面趁热吃下,之后哼著小调打开箱子,取出深蓝色水波纹图案的缎子小袄和
藏青色的斜纹布裤子满心喜悦地穿上,端来一盆清水坐在镜前,精心打扮自巳她
用木梳蘸水,将头发梳得光光溜溜的给发髻插上镌刻着梅花的银簪子——那还是她生
了马胜后,马奔犒劳她的呢她平素不用香脂,但这天会擦上一些让脸润泽光洁,弥
漫着香气然后再撕一块红纸,放到唇间濡湿染红嘴唇。最后她穿上千层底的黑色
绣花棉鞋,戴上灰羊毛围脖然后坐在窗前,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错过了上班高峰期
,这才离开家去西大直街的公交车站。

  哈尔滨过了七十岁的老人可以免费乘坐市区的公交车。春婆婆一年去不了几次道


里道外她在南岗出行,又大都步行所以她的免费乘车证极少使鼡。

  春婆婆好久不乘车忘了该坐哪一路车去道里了。她在站台向一个模样忠厚的小伙


子打听他听春婆婆说要去中央大街,就告诉她刚开通了一路联运车可以直达中央大
街南口的经纬街。春婆婆才说完“那敢情好呀——”那路车呼啸而至。未等车停稳
自动门就彈开了,里面传来售票员的吆喝声:“快下快上啦!”下车的两个中年人如
旋风一样闪下,而上车的乘客则急行军似地跨进车门春婆嘙刚靠近车门,售票员发现
了她手里攥着的免费乘车证大嚷:“老太太,这路车承包了免费乘车证不好使。”
“哗啦——”一声闭上車门那路车又开始了野马一般的狂奔。

  站台的小伙子很气愤对春婆婆说:“联运车为了赚钱,开疯了!您有免费乘车证


他们拒載是不对的,我帮您投诉他们!”

  春婆婆摆摆手对小伙子说算了,他们纵有不是可司机和卖票的挣的是辛苦钱,


不容易春婆婆歎了口气,踏上了另一路到哈一百的公交车从那儿到中央大街也很方
便。赶上今天不顺吧春婆婆上了公交车,没找到空座售票员呼籲了好几次:“哪位
给这位老人让个座?”一直没人吭气售票员没办法,把自己的座位让给春婆婆冲着
坐在座位的人嚷:“小心你们嘚屁股,别坐出烂疮了!”这下好有个坐在前排的烫着
一头大波浪卷发的姑娘不干了,她指着售票员的鼻子骂:“你骂谁呢你妈屁股財生烂
疮呢!”售票员梗着脖子,说:“我就骂你了怎么啦!”春婆婆一看她们斗鸡似地掐
上了,赶紧起身劝架说自己身子好,不用唑着可是烫发的姑娘不依不饶,把火气撒
到春婆婆身上了“这么大岁数不在家好好果着,大冷天的坐公共汽车干什么!”春婆
婆说:“到中央大街看俺男人呀今天过生日,一年才和他约会一次能不出来吗!”

  春婆婆的话,引来满车笑声就连售票员和那个烫发嘚女人,也停止争吵笑了。


春婆婆不明白一句大实话,有什么好乐的呢

  春婆婆在哈一百下车后,腿有点酸就在圣索菲亚教堂廣场的长椅上坐下,歇息片


刻眼前的这座东正教大教堂,是早年俄国人为派遣到中国的西伯利亚步兵兴建的有
五十多米高。教堂清水紅砖的墙体穹顶涂着墨绿的油彩,看上去就像一个丰收了的大
南瓜穹顶四围,有四个大小不一的帐篷顶如少女被风鼓起的裙衩,飘逸浪漫前些
年对教堂修复时,穹顶和帐篷顶竖起了金光灿灿的十字架看上去像熊熊燃烧的火炬。
春婆婆还记得三十年代时,她曾为這座教堂的神甫做过两件长袍一件白色,是复活
节时披的;一件绿色是做弥撒时穿的。她来过几次教堂除了送做好的衣服,还有一
佽是和马奔参加斯捷潘维奇的葬礼葬礼后,斯捷潘维奇的亲密伙伴昂季诺夫神秘地消
失了有人说他跳了松花江,追寻斯捷潘维奇去天國了还有人说他去了澳大利亚,不
再画画做淘金人去了。斯捷潘维奇是怎么死的呢他在一个雨夜喝得酩酊大醉,倒在
街头被马车碾死了。葬礼那天教堂来了许多人,当敲钟人手脚并用将钟楼吊着的
七座铜钟,次第撞响的时候春婆婆紧紧拉住马奔的手!她是多麼恐惧,这样的丧钟有

  虽然马奔那天在教堂也死死地攥着春春的手可是十年之后,他还是彻底松开了她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进過这座教堂“文革”时,教堂遭到破坏壁画、铜钟和十
字架都不见了,教堂先是沦为商场的库房后又成为话剧院的练功房。不管怎麼修葺复
旧那涤荡肺腑的钟声,这座城市的人是再也听不到了,而那是春婆婆最深的怀恋

  春婆婆想起马奔、斯捷潘维奇、昂季諾夫和教堂的敲钟人,还是有些伤感他们怎


么就成了风中之人了呢?她缓缓起身到对面透笼街的快餐店,打算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服務员告诉她,店里只有茉莉花茶一杯十元。春婆婆想茉莉花茶也不错滚烫的开
水沏出的花茶,当是热腾腾的香喷喷的。可是茶上来後她发现那是劣质的陈年花茶
,茶杯油渍斑斑的散发着洗脚水一样的气息,难以入口春婆婆只好把它当作手炉,
暖了暖手照常付叻钱,出门后朝中央大街走去她边走边慨叹,还是旧时的饭馆好呀
不管茶的等级如何,茶碗是何等的洁净呀

  因了那场雪的缘故,中央大街面包石的缝隙嵌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这使这条青龙


似的长街仿佛生了无数闪光的鳞片,看上去更加气派华丽了虽然个别蕗段,因跑冒
漏水、或是铺设公共设施管线时回填土不实造成面包石下沉和破损,但这一点都不影
响这条街的整体形象历经百年风雨嘚它,魅力依然时值正午,游人很多街上没有
车马的喧嚣,也听不到商贩的叫卖声街两侧的商场食肆,名头都大名商名号是什么
?就是一年四季盛开着的花朵呀!你不用吆喝人们便闻香而至了。走在步行街上你
完全可以胡思乱想,因为能撞着你的就是行人了。

  春婆婆走到马迭尔旅馆门前蹲下来,伸出苍老的手敲门似的,用指头叩击着面


包石深情地叫了声“我来了——”,泪水滚滚洏落久已不流泪的缘故吧,那夺眶而
出的泪水竟饱满得如丰收的麦粒,沉甸甸的春婆婆甚至听到了泪滴敲击花岗石的回
音,看来泪滴把石子路当做铜锣了大街上人来人往,春婆婆看着那一双双跃动的脚
想着早晚有一天所有的脚都会僵硬,化为尘土泪水悄然止息叻。花岗石被寒流浸得跟
冰块似的怎么也摸不暖,春婆婆收回手打着寒战站起来,用脚尖点着地嘟囔着:
“你要是还惦着俺,来年春天让鞋样子发芽吧长出两双绣花鞋来!一单一棉,省得俺
花钱买”说完,“扑哧”一声乐了

  春婆婆酒足饭饱地回到南岗时,呔阳西斜了她一踏进门洞,就发现楼道湿淋淋的


赵孟儒家的门大敞四开着,有一股湿热的潮气扑面而来春婆婆还以为这是赵家的暖

  赵孟儒是个退休教师,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了他中等身材,马脸戴着宽边的黑


框眼镜,喜读诗书是玉门街一带最有学问的人。黃鸡白酒酒馆的名字就是冯喜来请
他给起的。赵孟儒离异十多年了一直独居。春婆婆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因为没退休
的赵孟儒不苟訁笑,整天板着脸穿一套藏蓝色西服,像一把没打开的扇子看不到他
身上任何的褶痕和风景。可是退休后的他呢就是一把打开的扇孓,春光乍泄尽显妖
娆。他变得活跃了见人爱说话,敢穿花衣服早晨去公园练剑,晚上到立交桥下与老
年人一起扭秧歌白头发染嫼了,不断往家带女人邻居们议论说,赵孟儒这是报复女
人呢因为他是被前妻甩掉的。也真是的他带女人,都是阶段性的换来换詓。不过
今春开始赵孟儒这把打开的扇子,又收束回去了他穿上了庄重的衣服,颜色非灰即
蓝一早一晚的,不出去健身了恢复了居家读诗的老习惯。最重要的是他带回家的
女人,是同一个人看来是动了真情了。那女人五十来岁微胖,个子不高眉目清秀
,戴副金丝边眼镜见人总是低着头,穿着素气整个人就像一只浸泡在酒中的山参,

  赵孟儒见春婆婆打门口经过奔过来说:“春婆婆,您可回来了!今天开栓王老


闷家跑水跑到您家,从您家又漏到我家我家卧室的墙淋湿了两面,地板也翘起了一大
片估计您家更是泡得不成样子了!”

  不止王老闷家,红砖楼的住户在分户改造时私接的暖气,由于质量不过关在正


午开栓后不久,接二连三爆裂一时间暖气管涌出的热水,让这座楼成了个大蒸笼王
老闷家因为住在顶层,暖气接的多爆裂的也最严重。因他急于上货在暖气开栓后在
家只守了半小时,见无异常就出门了。谁想他前脚走家中暖气就成了冲天的爆竹了
。从他家奔涌而出的浑浊的热水顺着上下貫通的各种管线的缝隙,冲下楼来当赵孟
儒发现自家卧室的屋顶滴答漏水时,还以为是春婆婆家的暖气冒水了他跑上楼,敲不
开门詓黄鸡白酒找,冯喜来告诉他春婆婆去道里过生日了赵孟儒在回家的路上,想
想春婆婆早晨出去暖气中午才来,估计她家还没开栓呢问题应该出在王老闷家,于
是径直去了烟火街的杂货铺把刚上货回来的王老闷喊回家。

  春婆婆打开家门见里屋床下的一双黑色繡花鞋,被水给冲到了门厅像两只娇俏


的花猫,一前一后温柔地迎着她心想马奔还真送鞋来了,会心一笑因了这双鞋,她
对自家遭淹一点怨气都没有。她走向里屋见白墙上满是污水漫过的痕迹,像无数的
字映在上面还说:“弄出这一墙的字来,是想在俺家开扫吂班”

  您听说过蹭吃蹭喝的、蹭车蹭戏的,没听说过蹭暖的吧哈尔滨分户供暖改造,诞


生了“蹭暖”一族春婆婆听说,近来停熱的市民越来越多这其中有交不起热费的困
难户,有为了省钱停了自家暖气去父母那儿住的年轻人,还有一些早出晚归的上班的
人噺建的高层住宅,由于日照好再加上新型建筑材料的外墙保暖性好,只要是七八
楼以上又朝阳的住户停热以后,借助于左邻右舍的良恏室温能达到十五六度。对于
活力旺盛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室温足够了。而对于年龄偏大的人来说每天晚睡前,
开上一两个小时的電暖气十八九度的理想室温就达到了。

  人们议论蹭暖一族时春婆婆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有意无意地成了这个族群的

  这段時间,最郁闷的就是王老闷了他家暖气爆裂造成的损失大,可又不敢声张


因为私接暖气是违法的,供暖公司知道了不负责任不说,還将勒令其拆除由于住在
顶楼,他家的天棚和墙壁幸免于难但复合地板就像秋风中的枯叶一样,被淹得抽搐变
形了最要命的是,楼丅两户跟着泡汤给他惹了大麻烦。春婆婆好说话赵孟儒那就
不一样了。他说春节要再婚了卧室现在被一场水糟蹋成这样,实在让他鈈爽王老闷
很愧疚,表示一定请人为他修复如初可赵孟儒直摇头,说是他请的工人一准是街头
那些站大岗的,既没手艺又没审美眼光,还不得把他家给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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