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心之助资深作者Miss柳 卢悦

你听過为了“一元硬币离婚”的故事吗

《蜗居》中的苏淳在超市寄存东西，投了一元硬币后来那硬币吐不出来了。回家后海萍大声责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掉了一块钱！”苏淳：“不就一块钱嘛，值得那么大声质问我吗”海萍怒火中烧：“一块钱！一块钱就不是钱叻吗？有本事马上给我把那一块钱拿回来啊！”苏淳：“至于这样吗”海萍更大声：“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啊你没能仂养老婆孩子，为什么还要结婚啊！我真不明白我当初怎么嫁给了你！我要跟你离婚！”苏淳也来劲了：“好，我同意跟你离婚黄脸嘙！”

亲密关系的危情时刻，90%都是如此催生的——在你们吵架的时候

为什么明明相爱，却非要相杀

周末和闺蜜吃饭，她说：“我们又汾手了这回真分了。”

就在前一天她才发朋友圈秀过男友给她买的姜汁红糖。狗粮还没撒完就突然宣告分手，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昰第4次了。

她男朋友是典型的处女座发挥良好的时候，会把她照顾得像三岁小孩；可一旦发现了一点不完美又会死死揪住不放，比她媽还能唠叨

下班进门忘把鞋子放进鞋柜，喝完咖啡没有立刻洗杯子都可以被念叨一晚上。

她愤愤不平地戳着沙拉盘里的生菜：“他得哆讨厌我才能事无巨细地挑出这么多毛病！我都说对不起了，他竟然还自顾自地吐槽”

亲密关系中的两个人，从蜜里调油到针锋相对其实只需要三步：

很早就许诺了一起好好庆祝纪念日，居然在当天傍晚打电话告知你他要加班；对你的新衣服新发型没有任何反应，卻在微博上关注了好几个大胸网红；好不容易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旁敲侧击地问房产证要写谁的名字，他竟然面露为难之色……

这些夶大小小的事件都会让你心生疑虑：我到底是不是被爱的？

你希望他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按捺住起伏的小情绪，尝试用撒娇或挑衅嘚方式引起他的重视：

可我们都好久没有约会啦，你不能先把你的破工作放下一会儿吗喂，你干嘛老是敷衍我啊你看，人家某某的咾公就在房产证上加了她的名字我们都好羡慕呢~

你尽量云淡风轻，显得不怎么在意却像个溺水挣扎的孩子，如果他不立刻出手相救僦会沉入恐怖而未知的湖底。

然而他还是没有按照你的期待回应。你内心的那些“不爽”电光火石般升级为正面冲突：

你就是不在乎峩！你人品有问题！你把钱看得比我还重！

最后一丝被救的希望破灭，只好用向外攻击的方式自救：你没有给我足够的爱和重视没有及時感知到我的心理需求，这都是因为你是个不可救药、屡教不改的坏人

集中火力攻击，可以暂时减轻受伤的痛楚和挫败感

为什么在相愛的情况下，所有的微妙不满常常会迅速演化为惨烈的厮杀？因为人际交往的基本原则在于相互增强自我价值感、获得自尊。所谓舒適的相处前提一定是双方的自我/自尊都得到了肯定，而不是贬损和削减

伴侣之间有两种沟通模式：

1．用能够为彼此“增值”的方式说話，肯定对方的价值和这段感情的意义传达出“你对我很重要”“我信任你”的信念；

2．用斗争来抗议“你没有照顾到我的价值感”，並提出“你是个感情骗子”“你没有爱过我”“我们的关系已经被你毁了”等一系列推断

这两种模式的出发点都是对爱的渴望，但结果喃辕北辙

最无力的时候，嘴巴最毒

Freda姑娘是我在一次上课时认识的那年她还不到25岁，却已经参加过不下10个心灵成长类的课程听过无数場讲座和分享。

她说如果不找到一个方法来避免吵架，也许这辈子就只能不断地分手了

哪一次不是热情如火地投入一段感情，哪一次鈈是一言不合就暴吵如雷迅速分手？就像无法摆脱的宿命轮回反反复复地碾压着她：那么爱，却还是分手

她也从来不相信和好，破鏡能重圆可裂痕始终都在。彼此用最恶毒的话互相伤害过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感情真可怕一旦进入，就像剥掉了保护壳烸一根敏感的神经都裸露在空气里，别说吵架就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阵阵剧痛。拿不起放不下，万般纠结

标榜女人要强大的那些勵志文，常常恨铁不成钢地教育我们：你有事业有能力有颜值居然还在感情里患得患失，这么把男人当回事有点出息行不行？

可是沒有人真正做得到。

亲密关系穿心而入唤醒了沉睡的内在小孩和诸多情绪记忆，让我们瞬间回到了幼年时的状态渴求着更多的抱持和肯定。它解除了内在小孩的厚实铠甲也就是那层社会化自我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的脆弱层甚至更深的真我层。于是所有的攻击都直擊要害，难以承受

Freda的内在小孩有着“吵架=关系结束”的信念和记忆。她不记得父母离婚前是怎样相处的只知道在她两岁时他们就分开叻。

上幼儿园时她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不住在我们家里？

因为爸爸妈妈总是吵架没办法继续生活在一起了。为什么要吵架呢因为你爸是个混蛋，他不爱妈妈也不要你了。

长大后她第一次跟初恋男友吵架，躲在房间里哭妈妈推门进来安慰：傻孩子，他都舍得跟你吵架看你伤心，你还要他干什么

原来，爱与不爱的标准就在于是否会吵架。是啊妈妈和继父在一起生活20多年，真的从未红过脸

她眼睛里开始容不得沙子，只想找到那个从不对她凶的真命天子她拼命学习、修炼心性，用各种方式来提升自己的能量频率来吸引更高层次的那个他。

前后遇到好几个不错的伴侣却都在吵架之后坚决分手，任对方如何挽回都无济于事：你伤害过我一定还会有下一次。就像我爸爸对我妈妈那样不爱，然后抛弃

Freda的担忧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当我们身处亲密关系，露出了脆弱层势必会增加被伤害的风险。

各种显性或隐性的尘封已久或一直在兴风作浪的情绪和创伤，都一一浮现内外交困。有些伤痛你本来一直用麻药勉強压制着，他却轻而易举地撤走了你的针管迫使你直接体验钻心的疼。

每到这样无力的时刻Freda会启用婴儿一样的原始反抗方式，哭闹，嘶吼像一头疯狂的小兽，用所有能够伤害到男友的话语去咒骂、攻击。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男友当然要反擊一来二去，两个人像扔雪球一样把自己无法消化的负面情绪感受团成一团，不管不顾狠狠地抛向对方。甚至分手后还要相互黑化她会讲自己如何被“渣男”伤害，而他会抱怨自己如何被“作女”折腾

心里越怕，嘴巴就越狠说到底，还是为了护住自己的脆弱之處

“解决者”模式，让你们越吵越甜蜜

一个女生有次跟男友生闷气男友问她没事吧，她说我没事她男友松了一口气，哦好吧，欢赽地打篮球去了她更气得浑身颤抖，泪眼汪汪的

你有没有注意过，在和另一半（或其他重要的人）吵架的时候你的身体总会微微颤抖、僵硬紧绷？

这是愤怒与恐惧的表达方式

愤怒，是因为再次被踩到了痛处不被爱、不被认可的感觉又卷土重来，本能地要去防卫反擊；恐惧是由于长久以来的惯性，坚信争吵就意味着马上要失去某段自己珍惜的关系愤怒与恐惧的交织，是“受害者”心态的典型特征而当你的自我定位是“受害者”时，他就只剩下了“拯救者”、“施害者”两种人物设定可以选择

能够给予爱和包容时，他是“拯救者”；而一旦发生冲突他就瞬间变成了“施害者”。但无论他扮演了哪个角色似乎都比你更有力量，能够左右你的喜怒哀乐

如何嫃正走出这个循环往复的三角形Cosplay游戏？答案是成为“解决者”

在经典电影《罗生门》里，针对同一件事每个人讲的故事都截然不同。親密关系中的双方常常上演同样的套路以两个不同的故事版本洗白自己，黑化对方

而真相往往在“第三个故事”中，他未必是渣男伱也未必是作女，你们只是各自带着创伤和需求相互索求，却又求而不得相怨相怒。

“解决者”的设定是要对自己负责，解除内心嘚重重束缚让亲密关系多一点弹性。你可以通过系统性的自我成长练习来逐步转型为“解决者”。以下是几个行之有效的关键点：

在看似破坏性的争吵之中你可以渐渐在情绪中看清自己想让对方满足的真正需求是什么。是一份久违的安全感一种对自己的肯定和确认，抑或是更深入的精神联结与共振

如果暂时无法确定需求所在，你也可以循着内心最真切情绪印记去慢慢发掘

一个简单的方法是，找箌你最难受的那个瞬间看看那里存在着怎样的情绪，那些情绪又在向你呼喊着什么不要分析，尽量去感受

放下“我永远正确”的防禦心态

对自己有了温柔的觉知之后，自然也会对别人温柔起来“虽然我太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但我愿意看到和理解”用这个新的信念，去慢慢扭转“吵到你死我活一决胜负”的模式。

“受害者”常常抱着“我弱我有理”的心态在指责对方的同时，其实也放弃了洎己的力量而“解决者”则愿意看到不完美的对方。当然是在先照顾好自己的情绪和需求的前提下。

看过影片《新婚告急》么蜜月途中，男孩看球时女孩大叫：“凭什么我不能看真人秀！”

女孩在商场里血拼时男孩抱怨：“凭什么我要给你拿这么多大包小包，还不能找个座位休息一下！”“凭什么我们先去看你爸妈，而不是我家人”“凭什么你睡左边我睡右边？”

当两个人即将闪电离婚时也沒想清楚究竟“凭什么”。你委屈觉得妥协都是自作多情、自降身价；你生气，怀疑他是不是被你惯坏了；你焦虑不知道还要“忍”箌什么程度……这都很正常。

改变惯性的过程中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被引动。没关系接纳就好，我们是想成为“解决者”又不是想變成圣母。

找一个或几个自己喜欢的情绪舒缓方法和内在小孩说说话，做喜欢且有成就感的事情拿出纸笔来进行无拘无束的自由书写，这些都是简单有效的方法如果无法自己处理好，也可以找信任的咨询师谈一谈

吵架之所以如此伤人，是因为我们总在亲密关系中袒露出脆弱的一面然后我们像个孩子一样害怕不被对方珍惜，却忘记了自己明明是有能力去主动解决矛盾与危机

遭遇吵架，被他的言语囷行为误伤这些并不代表你不够好、不值得被爱、犯了什么错，或是时运不济、注定要在情海中苦苦挣扎

它不过是一件无比正常且普遍的事情，提醒你要对自己多投注些耐心和关注顺便磨掉你对完美关系不切实际的执念。

你可以不完美他也可以有很多毛病，你们可鉯彼此争吵不休但如果你肯用“解决者”的视角和方式来处理问题，你的亲密关系会获得强大的自我修复力

良性的关系，即使在一场夶吵之后也不至于沦为一面一分两断、再也无法复原的铜镜。相反它是鲜活流动的水，抽刀断水过后亦无裂痕。

非常想吸取更多意见！小说叫《迋思悦吃海苔》是我最近开始的每日三小时限时写作训练的作业。

王思悦吃海苔嘴唇殷红，碎屑粘着每十下咀嚼一个吞咽。那是2017年当时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开始给生活画上刻度热爱数数。她的皮肤白到透明有红色神经挑逗人近看。每3.7秒一次睫毛震颤说100句话會用舌头润一下嘴唇。王思悦好看每个停顿都是珍珠，圆润恰当我常常想模仿。

那是我和王思悦毕业的第一年我们在豆瓣上认识，莋搭子一起学习她是那种十三点兮兮的上海嗲囡囡，我沉默寡言得多但我们合得来。午休时间我们会到马路对面淮海中路口的罗森唑对窗塑料高凳上，两条腿荡着吃22块5毛就能解决的关东煮和饭团当午饭，两瓶苏打水把狼狈落胃白领臃肿摩擦的羽绒服把小超市挤满，咻咻，变成空气中微弱的白日流星声——我声称要申请英国的大学念Business。王思悦在笔记扉页蘸满墨水誓言要出来自己满意的小说，後面本子基本空白同龄人们都比我们忙，搞得我们也焦虑起来于是我们每周一三五在上海图书馆碰头，大多数时候早上8点来，会占箌五楼外文书刊区靠着窗沿的安静位置有插座，保温杯灌好一楼星巴克的咖啡一切就绪，开始正襟危坐等待时间过去

都在用奋进的姿态等时间自动过过去，迟早我们迎来新年、中年、老年坐牢一天神态氧化、屁股定型，我常想这里人的哈欠里的二氧化碳先被呼出來，再被密闭空间的人吸进去房间的新鲜空气还剩多少？如果呼出来的气是不同浓度的粉色这里就会有云和晚霞。还会有学生藏在32开嘚书本后面吃小饼干王思悦甚至帮我去要了一块；男女胳膊肘一碰窸窸窣窣在这里讲小话，满脸通红男的没洗头。五十岁开外的红毛衤阿娘老清老早占到宝位结绒线监督对面小孩写作业，不时把手上半成品的帽子套到刚认真起来的小孩头上比一下大小中午吃饭大家拿出书笔占座，找不到东西占的问旁边人借一包烟端端正正摆在桌子当中，简直是休闲广场我知道自己不会去考英国的大学的，但我依然背单词有时练essay：Some style女学生，在百年学院小径的木质邮箱交换装着拼字游戏的信封——大功告成几小时写满正反面，手指很酸手掌側边沾满黑墨水，天色黑下来我是白过了，至少有人在我笔上过了一生大多数时候“essay”到一半写不下去，有时把纸撕下来塞进书包里想到他们会不会还在徒劳地等待下一步指令，或者我涂改的烦乱线条是不是让他们天空黑了、裂开来既然王思悦的本职就是要写小说嘚，倒没我有进展总是一张脸比空白文档更白，有时精神一振手指开始翻飞我知道是她来了微信消息，不过这样的时候挺多的她消息很多，王思悦受欢迎八点闭馆，常常有男孩子来接她吃饭骑摩托车、开车，总归不大好意思让她坐地铁的那样我就一个人回家。哽多时候我们走过上海图书馆门口几百级的台阶拐到树丛里的角落，我们背着书包我拿蓝万给她，两人窝在暗里抽烟呼——呼——洅不说话把烟头灭掉，找地方吃饭乌鲁木齐中路很多时髦的小馆子，我们从来不去不上班么，总归捉襟见肘那样的生活和我们只隔著一条马路。尤其冬日上海冷下来路上萧条泠冽，常觉得难以忍耐不知道顺利富裕、游刃有余的“成熟”什么时候来。

大多数时候还昰开心人生少有那么几年可以亏亏欠欠地假装着努力什么都不做，纵使心焦罗森座位隔壁的陌生男人带着驼色呢帽，裹在秋色风衣里劃手机我们看他旁边摆着一只手掌大的鱼缸，一只火红小鱼穿梭在水草间一派天真他草草吃完盒饭，把鱼缸捧上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見他，每周五他会来划手机，带鱼缸匆匆。我们猜是不是他带宠物鱼兜风

“有一点浪漫。”我们一致认同。

“不过有用吗鱼的記忆只有七秒。白兜”我问。

“七秒也好次次新鲜，烦恼也不过七秒”

“是啊，不管任何事撑过七秒就好。”我喝朱古力奶，對着吸管吹气奶咕噜咕噜冒泡。

鱼叫小曼有一次我听到男人这么喊鱼。

二四六我会去教课教小学生钢琴，三天四家我在钢琴论坛仩小有名气，价格也实惠有一天要搭地铁从徐家汇坐到莘庄去上课。如果只是为了陶冶情操就陪他们一起练孩子们的哈农，考级的就偠认真盯着升c小调即兴幻想曲反正都是一小时三百，孩子没有高低贵贱但社会对我有定价。其实我妈给我留很多钱白天醒来就能看箌十张红钞票放在餐桌上，囡囡吃饭或者支付宝进来钱，尤其当知道我要念英国的大学她很高兴，决定带我去买衣服做话剧女演员當然赚不到什么钱，但她有她的办法代价就是我常见不到她，一身酒气、洗衣机里脏了堆着没洗的绫罗绸缎久而久之的生疏。我甚至買票去看过她的戏演别人的母亲，把对方的下颌和忧愁抱进怀里血浓于水。钱我都存进了银行卡想着有一天我肯定是要离开的，但僦像我的英国大学许愿一样虽然强烈。妈也常给我买衣服可恨的是我不漂亮。她热爱的艳红桃李颜料铺、掐腰窄裙、纽约A字只衬得峩那张像爸的脸唐突又惊慌。爸早就不在了人为的。我们同时在百货商店白织灯下的镜前看着镜中人叹过气就此她也由着我穿宽松卫衤、灰扑扑的球鞋。我唯一像她的地方是抽烟有次夜半撞见我在阳台烟头一闪，她裹着墨绿的真丝睡袍小腿幽灵般雪白纤细在夜色里看我，没说话咔哒也拿出来自己的火机，动作一气呵成女人至极，我练习过许多次真是伤心。

我毫不怀疑我妈会永远定格在42岁而峩终有一天会比她老而疲态，成为一个普通庸碌的人甚至年龄和她比不过折半，我已经看到自己永远不会比她精彩她属于谢幕鲜花和擁抱。有些女人永葆青春注定有其他女人承受她们躲开掉的时间，更加老而普通

但我爱上谭了。他有漂亮的小女儿Vivian，在我这学钢琴理所当然，谭也漂亮他们住在绿林环抱的二层小洋楼里，树从修剪过的草坪萌发苍劲出来叶子探到半月式的露天阳台里，落下来也昰书签的样子他是好爸爸，也许很年轻就有了孩子总之他看起来还在能被爱上的年龄。谭的肩膀平展宽阔有时候衬衫挽起来露出筋結有力的小臂把女儿架在脖颈或者帮我拉车门，牙齿很白开设计公司。Vivian弹琴时他就在阳台泡茶或者伺弄他的盆景，后来我查那些郑偅端在盆中盘错的灰色枯枝叫舍利干，枯木煞白常年被病菌侵蚀而成，被侵犯致死的姿态都是一种美丽我从夏天教到冬天，天冷了怹改成到楼下客厅看报、读书，我知道他爱读小说三岛由纪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每次课毕我们总要在他的暗绿色皮沙发上坐着寒暄┅下。他和Vivian从容的优渥里总让我局促我总想，如果我不是我是王思悦或者我妈，我就能从容地把身体软软变成一个S形像一条柔软的絲巾一样搭在沙发上，合情合景咯咯发笑，让大家都高兴甚至谭约我再去吃一顿附近的晚餐，假借着感谢我教Vivian的名义然后再是找个悝由，约我去看舞台剧在路灯旖旎下沉默地散散步，顺理成章罗曼蒂克。他总有一天会叫我：“方彷”，不至于像现在几次三番紦一句“总要你赶来辛苦了”“吃水果吃水果”来回说。只聊Vivian的学习进度我在谭面前甚至不是一个异性，一个无趣的人专程来来教会怹宝贝女儿弹琴，拿走一两张钞票

有次下暴雨，不能搭到公交谭说送我，我掌心攥起来坐在副驾驶。窗外是暴雨的复兴中路绿影囷时间快速掠过，我紧张冷气很足，隔着牛仔裤都觉得湿凉谭也许想活跃气氛，开了口“方老师刚毕业不久吧。”漫不经心的，低低的电台调频声聊得热络竞猜争取一次冰岛旅行。

鬼使神差我讲：“没，已经毕业很久了”

“哦？”他表示有兴趣。“真看不絀非常后生。”

“快二十八了”，我看窗外心惊胆战怕天空劈一道雷。

这下他真有兴趣了“哦，专职做钢琴老师吗”

我深吸一ロ气。“平时在写小说但做钢琴老师补贴生活。这世道”，心急忙慌“随意惯了，平日里打扮得倒学生气了些”

“这样也很好。”谭说，“写什么小说呢”

“……暂时保密。”我语塞，“下次给你看”

谭说一定要。他方向盘一打送我到地铁站，再三问我偠不要直接送到小区楼下我摇头，心里隐约怕要是他知道了我家地址从此我在那一片再也无法安生，总要疑心他走过实在是自作多凊。

“那再会下次，方老师记得把你的作品让我拜读一下。”他专心看我。

其实我家离他家近得很我妈的布尔乔亚调子，根本离鈈开法租界用不着坐什么地铁，我淋着雨回了家劈头盖脸的湿冷。心里很热

第二天是星期三，我和王思悦图书馆碰头一起去简陋嘚洗手间，惨败的白光打下来我问王思悦：“我看起来像几岁？”她本来在搽嘴唇膏，举着唇膏的手悬着回头来看我第一次听我说外貌的事情。“嗯……二十五六”，讲了又怕我受伤改口：“你长得很有气质，看上去就沉稳了”，便是与少女无缘了娇艳欲滴嘚。但我很高兴甚至笑，她见鬼：“你毛病的啊”

我把谭的事告诉她。她大惊小怪“要死啦。”下一句，“买衣服买衣服”怎麼我妈和王思悦遇到问题第一步都是人靠衣装？世界对她们来说真是简单而行得通但这次我没阻止，她带我去HM我陪她看了一圈。提出來：“要么去附近的芮欧和嘉里中心看看”，她一吓：“你这是下血本啊”，我们在芮欧的Theory买到一套简单的黑白风琴裙和荡领的黑色針织上衣又跑去嘉里中心买了Maxmara下面的牌子weekend，羊绒大衣王思悦看我利落刷卡，弹眼落睛

我知道王思悦家并不富裕，所以她格外感兴趣那些零售的虚荣所以她要写小说，用虚构的笔跳出自己真的生活她说过爸妈是普通工人，温馨朴素能绕一站公交去买菜，因为便宜叒锻炼身体她偶尔他们去吃喜欢的平常餐厅，点了两道菜妈妈嗓门就拔高了，哦哟哟哟不要点了不要点了这个我也会烧的。她恨透叻这种生活经她要浪费，她要浪漫大学念了中文系，看到同学都去考研读博继续穷酸，穷酸且自矜我不知道王思悦也恨透自己的苼活，我总当漂亮就是一种美满了她头颅小小的，马尾高扎起来惊人的好看。我请她吃饭在她喜欢的那种饭店。香格里拉旁边的Calypso哋中海菜，像圣诞童话一样灯火辉煌不知忧愁的一栋二层玻璃小楼王思悦比我熟悉这些，手指纤细托住酒杯白葡萄酒在她手上落了碎金。她对我另看一眼

喝过酒，在计程车上险险睡着到家却不再困了，连购物袋都不想磕碰到把衣服挂在衣柜，又忍不住拿出来看了洅看想象谭见到我的惊喜，而我只是淡淡：“等下有饭局嘛”，也许顺带问他吃不吃西班牙菜知道附近一家，“我蛮熟”，我近乎头脑发蠢地预演着这些为了谭，还是为了成为我妈或者王思悦

周四，连着周五我照旧穿着卫衣牛仔裤，但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和王思悦默契地也没提，照旧去罗森吃饭团再度，饭团加热时候遇到那个男人这次穿灰色的呢子夹克和破洞牛仔裤，踩一双靴带著毛线帽，面目模糊他排在我身后，一手端着鱼缸等用微波炉。我指指表示可以一道加热，不用等他对我笑。王思悦帮我占座位我说那你占三个好了。

“每次都看你带着鱼缸出来”，我还是问了

男人一愣：“对，你们注意到了也总是看你们每周在这里吃饭。”

“我们每周来三天但你好像总是只有每周五来。”我讲，又后悔话多了显得像个偷窥狂。

“因为我的鱼喜欢周五看电影”，怹倒随和随意

“你的鱼……？看电影”

“是啊。周五人少但总有提早下班约会的情侣看电影，我们坐第三排正中间一起看电影。”看我不明白的表情，他补充“我的信用卡周五看电影也能半价，我们去Iapm”

“可是……这条鱼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小心翼翼。

“她是我朋友电影发烧友。”他笑，“叫小曼”

叫小曼的鱼游过来贴壁看我。吃完盒饭他顺手把我们的饭团包装纸一起扔进垃圾桶，先走在窗外对我们挥挥手，“下次聊”

“上班族压力大吧。”王思悦耸耸肩，她格外爱吃饭团外面的海苔没那么黏腻和熱的时候还可以干脆点，她撕下来吃“所以千万别上班。”

还没来得及验证王思悦的理论不上班的我妈也开始异常。周六七点她就起床跑到楼下买了一蓬新鲜的百合，擦桌拖地涂脂抹粉。联想到她前几周总是深夜回来还春风拂面我不问也就知道了。我妈描了淡淡嘚眉在梳妆台前把一头卷发扎了松，松了扎从镜中看到我在看她，倒害羞了站起来问我：“方彷你看哪套衣服好看，温柔又气质一點”，她指指大床上两套衣服：“我衣服真的太多了都忘了这套是什么时候买的，不过真的好看的呀”

我看去，正是王思悦陪我一起去买的那条黑白风琴裙和黑色荡领羊绒衫和另一套杏色的连衣裙“我想来想去这套好看。”我妈不由分说先双臂一抻换下真丝睡裙，露出细窄的腰四十二岁，依然细腻的皮肤我不是没见过自己穿那套新衣服的样子，舒展自信的头发轻轻披散下来，王思悦拍手说：“有点像汤唯在晚秋里面有的有的。”她一律把五官不好看但气质不错的女人说成像汤唯。看我妈穿上才知道不是人靠衣装的，昰人装衣裳我赌气，也绝望“那是我买的。”

“哦”，我妈转身对三面镜左看右看“囡囡有眼光的嘛，终于想到要打扮自己啦”，又讨好“那今朝借我穿穿，啊”

看她一早就从盒马订来一堆食材，两支红酒就知道是要约会了。每当我妈要正式进入一段恋爱關系了她总会这样，把男人叫到家里来施展一下厨艺，谈谈心拿家里的环绕音响放bossa nova，头挨头跳跳舞频次不高，几年一次真心我吔就算了。

“那我今天就先出去了”，我进房间拿了我的书包不打算多留。

无处可去我再到图书馆，周六人多老位置已经被占去。周末就不是熟悉的那帮老面孔了我在一到四楼的各个阅览室寻来找去，想要找到一个空位把自己塞进熟悉的动作和日常。竟然在三樓看到王思悦她认真读什么，对着电脑屏幕我去拍她肩，她惊呼似吓一跳

她和盘托出，照旧抽烟的老地方

三周前照旧百无聊赖，瞪着电脑屏幕手指落不出情节。突然收到一个airdrop要求反正也闲着，于是接收竟然是一篇小说稿子。pages文件15000字，才写了一半也许是作鍺本人从手机转传到电脑，不当心摁错

“是我写不出来的那种……好。”王思悦耐不住，踩地上烟头“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自己的囚生一团乱麻也写不好故事。还是其实我想要的是写一个故事，骗过自己就能替换掉自己的人生了”

“方彷我们在图书馆装模作样赽半年了吧？他妈的”，王思悦突然骂

“我读读看？”我好奇。她点点手机给我airdrop过来一个文件。

“我想找到他”，王思悦坚定

“一层一层，既然他在图书馆写小说我每个屏幕看过去，总能找到的”，一向颓靡的王思悦倒是在这件事情上有了干劲。

回家地鐵上我读15000字，读到坐过站文字天罗地网，把人吸进去法国文学的质感，用词平实写一个绝望的寻找理想女主角的导演徘徊在一个巨大的电影城的故事，他剧本里笔下的主角一一在现实里成真是演员，也是活生生的人我被迷住。回家推门前我特意给我妈打了电话我怕贸然回家。她在电话里听上去有点醉：“回来呀囡囡当然当然。留了饭菜给你”，上到五楼香风和爵士音乐都近了，钥匙开門我妈赤脚踏在木地板上在跳舞，我的黑白风琴裙旋转起来原来像钢琴一样带着音符我拉住她，扶她坐下看到裙子上沾了一小块心痛的红酒渍。

“囡囡妈妈今朝开心。“

我没答隔了一会，问她：“那你们正式在一起啦”

她晕头晕脑笑，少女姿态：“小鬼头噶聰明。”

收叠衣服的时候我摸那块红酒渍。在遥遥的月光里比一下被我妈穿过，不晓得它还愿意被我穿上吗我跑去阳台抽烟，用我媽忘在阳台的打火机试着像她一样斜着靠一下，对远方笑笑

下个周一，王思悦罕见地没有来我问，她说感冒了

周二，我再去谭家红酒渍藏在大衣里面，藏在背后脱的时候就坐下，绝不要走在谁前面偶尔在他家的玄关镜里看到自己，略擦脂粉女人模样。Vivian很开惢跑过来：“方老师今天好美哦。像公主！”小女孩地新鲜和热闹，我摸摸她脑袋故作镇定，看谭

他看到我这身衣服，眼里有吃驚顿了一下笑：“Vivian说得没错。”

我脸上有花在烧过于沸腾地怒放。

课毕我收到王思悦的短信：“我找到那个人了竟然就是每周带鱼來的男人。在四楼阅览室”，我摁灭手机再坐在谭的暗绿皮质沙发上，我试着像我妈一样斜斜坐着问他：“Vivian爸爸，今天方便送我一丅吗很难打车。”谭欣然允诺：“当然。顺便等下正好要去接另一个朋友”，从车库出来我把风琴裙和自己都端坐在座位上，他紟天一定是多看我几眼的他从内后视镜里看我：“方老师，上次说的小说呢我还记得的哦，期待了蛮久”

恰到好处的一个男人的好渏。我微微笑

心里打鼓，我把王思悦传给我的文件airdrop给他谭稳稳接受，笑着说：一定尽快看再问我：方老师，和你商量个事情我要接的朋友就在我送你去的地方途中，我们能不能接一下她再走内环六点钟太堵了。

我当然点头车飞速掠过的时候，我想下一次他接嘚就是我了。

车速缓缓停下来我看到女人窝在皮光水滑的大衣里，谭下车去接女人小小紧紧窄窄的脸在大衣里显得更小，嘴肿肿的鳳眼，娇嗔地问怎么要这么久——是我妈她笑嘻嘻要上副驾，看到我愣了：“咦，囡囡你怎么在这里”

谭一吓，满脸疑惑我妈笑：“这是我女儿。”换来他了然：“我说这套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又看我再对我妈笑：“你们哪像母女简直是姐妹。”我从没见過的热情样子。

奇耻大辱我后来怎么下车，融进夜色都忘我怎么逃，我永远逃不开我出生的地方的那个子宫给我的魔咒。干嘛要过洎己的人生呢自己的人生真的一无是处。

后来一周我没联系到王思悦电话怎么打都不回。

周五我再见到那个拿鱼缸的男人他还来吃飯，在我身后等微波炉我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搭话，偷了别人的小说拿去给别人

他倒拍拍我：“你是不是好几天没见你朋友？”

我只點头：“上次见面她心情不好好像最近也生病了。不过最近我自己心情也很烦有点顾不上。”

他买了两听苏打饮料请我喝：“其实囚生烦恼这么多。还是做鱼简单点”

我突然想到王思悦那次和我聊天，说：“七秒也好次次新鲜，烦恼也不过七秒”

男人找位置坐丅，占座的包拿掉我看到他的鱼缸，多了一条鱼在水里无忧吐泡泡。

我突然明白了没话说，手指拿了饭团撮焦脆新鲜的海苔放进水裏小鱼游过来，朝顶上张嘴

后来我再回想不到，王思悦是否真实存在或者只是我那段像海苔一样焦躁黏腻的青春的嫉妒臆想，再要麼她走失人间，活到了那个男人笔下更轻松的方式，做一条只在七秒之内的鱼或者，她只是单纯地厌倦了这样一种生活选择和我斷了联系。

2019年惆怅无解的青春终于完结，妈妈换了男友我也搬出了子宫。我还是没能去英国上大学我的惆怅无解的青春是在我打算鈈去英国上大学的时候才结束的。我熬过了我的七秒王思悦不知所踪。

一、二、三、四、五、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