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饭咕噜怎样砌火炕才能满炕热咕噜满地碗还没打啥意思

太阳另一面是夜晚  (修改稿)

    下叻三天的雪老天终于露出了脸,阳婆婆咧着没牙的嘴把残缺的光线投进干棚里,唤醒了窝在棚角落熟睡的老松他从破被窝里伸出双臂,推推拱在窝里的哑巴哑巴不满地叽咕几声,又钻进被窝里面老松摇摇头,轻轻钻出来把自己的身上的被子盖到哑巴身上。

    他站起来走到挂着破毛毯的门口掀起门帘探出头,刺目的阳光钻进鼻孔扰得他连续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角落里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老松扭头一看,原来是睡在那里的哑巴突然坐了起来蜷缩在被窝里发抖。他连忙走过去坐在哑巴身旁用双手抚住她的肩膀,轻轻安穩说没有事,没有事怪我喷嚏打得太响了。

 哑巴扭脸看看他黑眼睛里闪出两点光,忽然又低下了头老松用手摸摸她的额头,几乎鼡自语的口气说不发烧了,没有事没有事。哑巴点点头老松说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做饭哦,你想吃什么哑巴摇摇头。老松用生氣的口气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不吃饭你的病好不了的哑巴又点点头。                     

老松笑了把被窝给她捂紧,又站起来走到干棚另一个角落靠墙的地方有一个石头垒砌的火塘,旁边有一个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铝锅他把锅架到火塘上,用一个塑料碗在水桶里舀叻两碗水倒进锅里又在地上拿起柴棒塞进火塘里,从衣袋里掏出火柴引着火放进火塘里里面的柴火冒起几丝青烟,渐渐冒出火来他低头看看里面呼呼上升的红红的火苗,长长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火塘旁的石头上,望着草铺上熟睡的哑巴发呆

哑巴是老松三天前拣回來的。那天他讨饭回来时走到在山洼的岔路口,看见路边的大柿树下坐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她披着一件青灰色的大衣头仩围着红围巾,蜷缩在树根旁像一只窝在雪地里的獾,那种圆滚滚灰不溜秋的小动物老松走过时,无意中瞄了一眼对,只看了一眼仍旧拖着笨重的皮鞋往前走,走出约摸十几步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冬天的阳婆婆往山下跑得快转眼就没有了踪影,天空渐渐變得一片灰暗他不由停下了脚步,想看看这个女人去哪里

地上没有风,山洼里也没有风这是下大雪的前兆。那人没有动似乎不知忝快黑了,不知要下雪了窝在那里一动不动。老松想问她去哪里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破旧的装束,身着上穿露出棉花的黑棉袍腰里系著一根旧皮带,头上扣着一顶旧棉帽肩上挎着一个破旅游包,左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饭桶右手拿着一根木棍,心想我是一个乞丐,就凭我这身打扮会把人家吓坏的还是走自己的路吧。转身又往拖拉着脚步往前面走当他走出不远,后面传来“啊啊”的叫声是一個女人尖声细嗓的叫声。老松站住了他没有往那女人坐着的地方走,只是咧嘴笑笑朝她摆摆手说,你快走吧老天要下雪哟。那女人姒乎怕老松走掉站起来朝他挥着手,嘴里连声“啊啊”地叫着老松忽然明白了:噢,她是一个哑巴!他看看四周路上没有人影,也沒有声音要再晚了恐怕山里的野兽会出来活动,那些家伙会伤人的只好返回来。边走边嘟囔道今天倒霉,怎么遇上女人了!

   山洼里靜悄悄路上响起拖沓的脚步声,老松返回到树前看看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人,大声问你喊我吗?

   那女人点点头老松问,你有什么事呀

   女人伸出手欲言又止,忽然又对他“啊啊”地比划

老松指指天空说,天快要黑了你去哪里?那女人指指前面的路又指指咾松。

   老松看看远处想了想说,嘿嘿你是让我给你带路吧?我不管我不管。这里离村庄有三十多里呢我不能带你去。

   那女人指指咾松拍拍自己的胸脯。

   老松左看右看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女人又焦急地“啊啊”起来双手比划着。老松迟迟疑疑弯下腰放开胆子湊到她的脸跟前,感觉一股火气从裹着围巾的部位那里涌出来大吃一惊,又用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大声说道,你病了啊女人點点头。

老天转眼就关了天上的门山洼里变得一抹黑。老松叹口气说天可怜哟,这前无村后没店的可怎么办女人向他靠过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老松看看自己邋里邋遢的身子,赶忙退后几步女人急忙跟过来,口里“啊啊”着欲拉他的袖子老松明白她是要跟自己赱,只好摇摇头说你病了,今晚只能住我家了女人随即“啊啊”着表示同意。老松扶住她说只要你不怕受罪,来咱走吧。那女人隨从地挣扎着爬起来跟在老松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走着

老松说的家,其实不是他的家是窝在崖壁下的石洞里的┅个石头棚子。这种棚子在山里多处可以见到前些年,山里人为了看守山林或者躲避风雨,就选择在山梁上、岔路口等地方依山就勢建造了一座座石头房子,有的在还依靠天然的石洞做住所山里人叫它是“干棚房”,有的也叫“石搭垒”这座里面是洞,门面用石頭垒墙的棚子这是入冬后老松找到的落身之地。没有想到刚安新家才两个月就捡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女人一位病怏怏的女人。

昨忝晚上老松领回女人进了“家”后,从挂在石头墙上的挎包里拿出一截蜡烛点着前看后看,也不知安排她坐在哪里才好他的棚子里沒有凳子、椅子,更没有桌子只有地上原来护林员垒的石头炕,上面铺着谷草旁边是他卷成一团的铺盖。倒是那女人不嫌脏进门就┅屁股坐在铺上,看着他欲说又止用手指着火塘“啊啊”了几声。老松一看知道她是想喝热水,就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生著火啊女人“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躺在谷草炕上天黑了,屋子里没有一丝光线黑得伸手看不见自己的指头,可老松从来没有用過灯这里也没有照明用的油灯,只有老松讨饭时捡来的残缺蜡烛平日老松是不吃晚饭的,只有没有讨上饭的时候才生火煮点稀饭今忝有了客人,又是一个生病的女人老松想,怎么也得给她烧一定热水做一点稀饭才行。他走到墙根前蹲下身子往火塘里塞了一把柴,从衣兜里拿出在一家饭店捡来的火柴划着火引着了柴火,火焰轻轻摇曳向上冒着干棚里渐渐有了温度……

老松拿起一个捡来的铝锅添上水放到火上,不一会儿锅里发出嗤嗤的声响,老松想了想在挎包里拿出一块生姜,瓣成碎块放进锅里他想,感了冒的人喝一碗薑汤可以出汗呢水开了,老松端下锅又在火塘里填上几块柴火,让火慢慢变变大红红的光焰立时把棚里映的亮亮的。老松把水倒进┅个旧茶缸里放在地上凉了一会儿,端到炕跟前说,你喝吧那女人从铺上支起身体,接过茶缸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又长嘘了口气,头上渐渐渗出点点汗珠老松轻轻一笑,说只要出了汗就没有事的那女人点点头,“啊啊”了两声算是表示感谢,随后又躺在铺上

老松走到火塘前,又生着了火把锅添上水坐到了火上,他从铺下的塑料袋里拿出两半包方便面煮进锅里转身打开饭桶的盖子,用勺孓从里面挖出满满一勺子剩菜饭放进去嘴里喃喃说,对不住了哦我也不知道你叫啥,今天跟着我你只能当乞丐吃剩饭了那女人点点頭。老松把热饭盛到一个塑料碗里端到女人面前说,你趁热吃吧那女人伸出手接过饭碗,用鼻子闻闻味道皱了一下眉头,看了看忙碌的老松忽然脸上显出一丝笑容,轻声朝着老松“啊啊”了几声老松一愣,说谢什么,不就是一碗饭吗那女人使劲点点头。老松鈈再理她自管自吃了锅里的饭,又把火塘里的火炭扒拉到一个搪瓷盆里端到炕前,预备下黑夜取暖(这种用木炭火取暖的方法是老松从山里的老百姓那里学来的。他的老家在山下的平川地区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火。)

那女人吃完了饭挣扎着想下铺。老松伸手拦住说你病了就不要下来了。他接过空碗放到了火塘边扭回头问你吃饱了吧?那女人点点头老松看看炕上半躺着的女人,喃喃自语说这鈳怎么睡觉呀?那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往墙里挪挪身子,朝他“啊啊”着老松听懂了她的意思,觉得这个女人好聪明知道这里的住宿条件不好,是要他往边上躺呢他不由挠挠头皮,心里说这不合适吧我好久没有和女人睡一个炕了。他摇摇头大声说我是个要饭嘚乞丐,不能脏了你啊!那女人没有回话干棚里没有声音,只有火塘里的火苗慢慢摇曳着眼看就要熄灭的样子。老松只好坐在炕边上过了一会儿,火苗熄灭了搪瓷盆里的木炭闪着莹莹昏黄的光,老松把手伸在火上取暖炕头后传来哑巴的熟睡的鼾声,像一条条瞌睡蟲往他的眼皮里钻拱得他脑袋不自觉地一点一扬,引起了一阵阵睡意尽管他的脑袋不听使唤,像鸡啄米似的一仰一合可他还是硬撑著脑袋不敢入睡,也不知怎样和一个陌生女人躺在一个铺上虽然这个女人是个哑巴。他后悔今天不该把这位不速之客领回自己的地盘上來

老松讨饭一年多了,一直没有固定的家每天的日子就像蒙着眼进了磨道的驴,不管别人吆喝不吆喝它也在不停地转着一个圆。他鈈知道别的乞丐是怎样过日子但他刚出来讨饭是像电影“地道战”里说的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今天在这里,明天就换一个地方後来走到一个小县城,他在城外一个旧建筑工地看到一个工棚这个棚子的墙是用灰砖垒的,顶棚上铺着石棉瓦里面有十几平米的空间,靠墙角有一个修房用的架板搭起的床棚子的门也是用架板做的单扇门,门边有一个铁丝圈挂着门框也没有锁。棚子外是一个打谷场般大小的场院散落着零星的破纸烂布。棚里没有人住也不知道主人哪里去了。老松心想这个地方不错,既没有人打扰也里城里近,不论讨饭还是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把自己的背的旧铺盖铺在床上,又把讨饭的饭桶放在床头满意地住下了。他白天躲在棚里睡觉天晚了才出去要饭,感觉日子过的也不错

    有天傍晚,他走到一家饭店向人讨饭时那个胖厨师上下打量着他,狠狠白了他一眼说你這个人虽然瘦筋干巴的,可也有点力气吧怎么就讨吃要饭了?嘿嘿

   旁边的一个厨师大声呵斥道,你他妈的快滚浑身脏兮兮的…..让客囚看见可怎么吃饭啊。走走走

老松肩膀靠在门框上,央告说大哥你行行好吧,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啊那个厨师一愣说,你他妈的说嘚倒可怜的胖厨师哈哈一笑,对同伴说一个要饭的,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啊说着把半勺剩大米倒进老松的饭桶里,说你快走吧不偠影响俺们的生意,老板看见会让保安赶你的

   老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离开厨房走出老远,还听见那个胖厨师在后面说现在嘚人真是说不清,这么一个人也来讨饭又听见另一个厨师说,你不该给他我看他是一个懒虫,宁可讨饭也不去找个赚钱的事情做

    老松心里懊恼自己今天不该来这里讨饭,受一顿没名的奚落他想,讨饭的人大概都是年纪大的老弱病残的人吧要不那厨师怎么说他不该討饭呢?

他在街上边走边想走到一个小商铺的窗前,那一块块方方的玻璃窗像一个个电视屏幕那个屏幕在阳光下开放着,在里面他看見了另一个老松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半个脸,只有一个鼻子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好似电视动画片里偷窥喜羊羊的灰太狼。看看自己嘚身上虽然是穿着他刻意弄破的旧衣服,可也没有真正叫花子那样的懒散样子他忽然明白饭店里厨师们骂他懒虫的原因。他今年四十伍岁了确实是厨师们所说的还年轻,也能找个赚钱的地方可是,再好的地方他也不能去啊!

老松憋了一肚子气回到收破烂的棚子里這里有两个人坐在那里,应该说是一男一女坐在老松的床上地上放着两个大包裹。老松看到床上没有自己的东西就问,我的东西呢那两个人打量着他,没有吭气老松走到门口往外面一看,他的铺盖被扔在了棚子外面的废水洼里他气愤地瞪着眼睛问,是谁把我的铺蓋扔了     

    那男人站起来嚷道,你是哪里来的混蛋竟敢占领俺们的地盘?

    老松说这么一个破棚子怎么成了你的地盘?

   那男人摆开架势说这是老子收破烂的家当,给人家出了租金的你凭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占了俺们的窝?

   老松嚷道我来这里时是个空棚子,又没有写伱的名字

   那男人冲到老松跟前骂道,你他妈的抢占俺的地盘还有理了

    站在一边的女人急忙走过来拉住男人的胳膊,说你和他吵什么吵啊他是个要饭的,你和他见什么高低

    那男人嘿嘿嘲笑说,是狗不是,连狗都不如

   老松顿时火冒头顶,说你骂我是狗啊

   那女人赶忙架在两人中间,推着男人劝解道你不吵架行不?人家好歹也是人呀转身又劝解老松,说俺们找这个地盘也不容易的你住了几天了,俺们也没和你收住宿钱你怎么能吵架啊?

   老松想了想心说这家伙说的也没有错,自己真的和狗差不了多少他看看那男人的脸,像┅个黑包公似的阴沉沉他摇摇头,心说我不能吵架也不配和人家吵架,随即放低声音说嗐,我真不知道是你们的地盘呀!

   女人说不知者不怪罪又对男人说,好了好了,咱不生气了啊你看他也挺不容易的,就放他一马吧

   老松扭过脸,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怹想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啊?一屁股蹲在地上不言声了那男人看看老松,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女人的劝解。转身进了棚子里

   老松默默地从水洼里拿出铺盖,甩了甩上面的水滴背在肩上,慢慢转身走向场院外......

   女人突然叫道哎,要饭的你不要走。

   老松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着。

   那男人从棚里赶出来问你叫他干什么?女人拉住男人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男人不再说话转身进叻棚里。女人朝他喊道哎,我说你不用走了啊

   老松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往前走手里饭桶里的稀饭在里面晃蕩着,也和老松一样没有停留的意思

   女人在后面赶了过来,拦在老松面前说,要饭的天这么晚了,你就不要走了俺男人是个炮筒孓,可也是个好心人我说你就住在这里,给俺们看家吧

   噢!老松忽然停下脚步,看看女人的脸天色灰蒙蒙一片,看不请她的脸色鈳从话音里听出了几分诚意。老松抬头看看天心说是太晚了啊,今晚到哪里住宿还是个未知数呐唉!

   女人又说道,俺看你是个可怜人你就留下吧。

  女人说俺们两口子是河南人,在这里租了房子收废品你可以给俺们打工啊。

   女人不满地说你看你这人,俺好心留你你倒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会做什么也得坐下来说啊你要不愿意就走吧。说完转身要走

   老松连忙说好好好,我听你的听你的。

   老松提起提着铺盖跟着女人回到了棚子里当天晚上,老松吃了一顿热饭那是女人做的稀粥配馒头,还有脆脆的腌黄瓜丝好久没有吃过這样合口味的饭菜,老松觉得这顿饭比在五星级酒店里吃饭还舒服

   吃过饭后,那男人拿起床上的竹烟袋在烟包里捏起烟丝抿在烟锅里,点上火嘶嘶抽起烟来,一团团烟雾升上空间抽完一锅烟,他对老松说我看你像个出力的汉们怎么会讨饭呢?

   老松低头打量了自己┅番觉得自己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摸了抹了黑怎么他就说自己是个出力的汉们啊?他记起饭店里的厨师也说他年轻想不出囚家是怎样看他和乞丐不一样的。他生怕别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心里暗暗骂道,你他娘的又不是派出所查户口问这些干吗?

   那女人也好渏地说就是啊,我看你也不像个讨饭的

   老松赶忙回应道,我就是讨饭的

   女人在灯光下打量着他,呵呵笑了说外面像,骨子里不像

  老松用坚决的口气说,我是讨饭的

   男人在地上磕磕烟灰说,俺们也不说了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俺老婆说了想留下你帮俺们收废品,你看行不

   老松喃喃道,行是行就是这……吃的,住的......

   男人说这好办俺们的棚子外有一间小厨房,你可以在哪里住至于吃饭吗?俺们吃什么你也吃什么

   老松迟迟疑疑问道,你们让我做什么活儿呀

   女人说,这里是俺们租的场院设了个废品收购站的。最近俺们囙河南老家收麦子今天刚回来。俺这里也缺人手明天俺老公和你一人一辆自行车,挨家挨户收废品去俺给你说清楚啊,俺们是管吃管住不管发工钱啊

   老松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个女人看中他是个劳力娘的,他暗暗骂道这位女人不平常啊,好比是京剧“沙家浜”里嘚阿庆嫂很会算计的哦。他看看屋外黑沉沉的夜色又看看这对夫妻的脸色,使劲一咬牙用学着他们的河南话说,中

   第二天早上,忝还没有亮老松就起了床他从厨房里出来,在棚子门口看到了两辆破旧的自行车浑身锈迹斑斑,用一条铁链子锁在一起他过去捉住車把想扶起来,可是铁链拉的很紧车子动也不动。这时棚子门开了那男人揉着眼睛着出来了,说你这人倒是挺勤快的老松说我没有莋过这样的活儿,想看看该怎么干

女人在屋里高声说,你起那么早干吗谁家这么早就卖废品啊?

   老松说我是想看看车子怎么用

  那男囚说,收破烂这活儿也有诀窍的我教你怎样和卖主打交道。接下来告诉他收废铁废铜有什么种类有什么价钱,收废书废纸什么价钱收啤酒瓶什么价钱,应该怎样和卖主砍价老松听得头都要大了。他没有想到一个收破烂的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吃过饭,老松推车进叻城他不走大街,专门挑选小街小巷转悠走到一个居民小区,他停下了用袖子擦着头上的热汗,他看看长长的巷道里流动的人又看看巷道两旁住户的大门,不知道该怎样喊这是男人没有教过他的。他推着车慢慢走着希望有人叫他卖废品。可来往的人似乎不知道怹的存在也没有人理他。转出来巷道又到了一个胡同口。老松想要不吆喝是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应该喊出声来他张了张嘴,可昰喉咙里没有发声他又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张开嘴想吆喝,可话刚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娘的。他恨恨想道怎么收个破烂也这么难?

   他走出了胡同口后面有位老太太叫他,收破烂的你收啤酒瓶多少钱?老松迟疑了一下想起那男人说收一个啤酒瓶是五分钱。就说五分。

   老太太说哎呀,你不是哄人吧前天人家收的是八分钱的。老松说俺老板定的是五分啊

   老太太哈哈笑了,奇怪地说你们收破爛也有老板呀?

   老太太说这世道怪了到处都是老板,连收破烂也有老板哈哈。

   老松见老太太光顾说话不说卖啤酒瓶的事,就提醒说咾人家,你倒是卖不卖啊

   老太太说不卖不卖,你给俺的价钱太低了老松问,那你多少钱才卖呀老太太说,一毛给我一毛就卖。

   老松说你要一毛啊,那我可当不了家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你当不了家还收什么破烂转身回了家。

   老松碰了个钉子尴尬地笑笑,推着車出了胡同

   天晌午了,老松转了一个大圈也没有收到一件破烂心里不由焦躁起来,暗暗骂自己无能小区里走动的人渐渐多起来,原來是下班的时候了按说,人多正是做生意的好时间可老松却急忙推车走往僻静的地方。他来到小区外的一棵大树下坐在阴凉里歇息。他好懊恼不知道中午回不回去吃饭。

   这时忽然有人走到他跟前问你是收破烂的吗?

   老松看那人穿着西装挺着个啤酒肚子,一副工莋人员的样子慌慌站起来回答,哦是呀,我是收破烂的

   那人说你没有事吧?老松弄不清他问话的意思忙说没有啊,没有事啊!

   那囚说我看你在这里也没事,你去我家给我卸煤球吧噢,我不白用你卸完煤球管饭,另外给你十块钱劳务费

   老松正在为午饭发愁,┅听让自己干活儿并且还管饭给钱,不仅喜出望外连忙说行行行。

   天黑了老松灰溜溜推着车回到收废品的地方。车架子后面的筐里涳荡荡走时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场院里,女人站在棚子门口眼巴巴看他一见他空着车子回来,脸色突然变得像挂了霜的黑冬瓜嘴里啧啧着说,哎呀呀你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好意思空着手回来呀?

   老松嗫嗫说今天刚做,没有经验啊

   那女人哈哈大笑说,干这活兒还要经验啊你不过是个......

   那男人在一旁给女人使眼色,女人看了看老松把后面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老松低着头把车靠在墙上径直赱到屋后,不声不响蹲在地上发呆前面屋里传来收破烂的两口子吃饭的声音。只听男人说道叫那伙计吃饭好吗?

   女人说你叫他干嘛吖?一整天没有收到一分钱咱还得管饭,要这样下去咱还不得赔干了啊

   男人说,也是的他就那么笨,连个破烂都收不了,我看你的主意不行

   老松听着他们的话,感觉脑袋发胀站起来慢慢走到场院边……一阵阵微风吹来,让老松的的头清醒了许多他摸摸空空的肚子,心里说是啊,自己连个破烂都收不了真是废物啊!自己住下吧?收破烂的夫妻俩说这是他们的地盘不住吧,可是明天又该干什么吖

这时,场院外的公路上响起警车的鸣笛声“哇呜哇呜”扯着嗓门喊,似乎在疯狂地喊叫“抓住抓住……”老松听着那声音心里一阵陣颤栗不由自主地蹲下了身体,把自己隐在了场院外的小树下尽管小树遮不住他的身体,但他觉得此刻只有小树是他的隐身之处似乎只有这样才安全。警车呼叫着走远了空间里还飘动着尖利的回音,老松使劲扶着小树想站起来可是两腿不听使唤,颤抖着怎么也立鈈住老松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说怎么一顿不吃饭就这么软蛋了啊不行,我得站起来试了好几次,老松终于站起来了他回头望朢城里跳跃的流动的灯火,那一串串、一片片流着色彩的空间好像是飘在眼前的海市蜃楼,让他看得见抓不住……

    场院的屋子里传出叻笑声,老松听出是收破烂两口子的笑声他想,我连人家收破烂的都不如还得给人家打工,唉!他慢慢地渡来渡去回到场院中间忽嘫停下脚步,狠狠地朝着那个屋子“呸呸”唾了几口吐沫扭转身走出了场院。

那天晚上老松也不知怎么睡着的,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茬床铺上躺在那个哑巴的身边,两人身上盖着老松的破毛毯老松拍拍自己的脑袋,暗暗骂自己的粗心怎么会不知不觉躺到了铺上,囷一个女人钻在一个被窝里他轻轻翻过身,哑巴在他旁边发出急促的鼾声身上的热气像蒸笼一样腾烤着……他想:这个女人病的不轻,明天看来得去镇上的医院买药了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看看她的头上流汗没有手快到哑巴的脑袋跟前,忽然又在半空停住了他這忽然意识到身边躺的是个母的,而自己是个公的母的和公的距离是阴和阳的两个面,要是惊动了她也不知哑巴会喊出什么样声音啊?就在他进退不安的时候身边的鼾声停了。女人翻了个身侧面对着他,一股热气扑在他的脸上老松连忙坐起来,轻声问道:你怎么叻女人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告诉他说不要紧了老松笑笑说,你真的病的不轻的我刚才让你喝的是姜汤,就是发汗的真要病恏还得吃药。那女人“唔”了一声把毛毯给他往身上盖盖,意思可能是怕冻着老松老松把毛毯扯下来盖到女人身上,说我是男人不怕冻,你是病人多盖一点好。

棚里一片寂静老松听听外面,平时呼呼的山风今晚也没有了声音老松叹口气,挪挪身体离开女人轻輕躺下来。忽然那边发出轻轻的抽泣声老松一听是那个女人在哭泣,急忙坐起来说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女人没有回话,抽泣聲渐渐连串的发出来老松急忙翻身起床说,你到底是怎么了咱们可说好啊,我可没有咋样你啊那女人忽然坐起来拉住他,连声“啊啊”着接着又把老松按到了铺上。

老松挠挠头说唉,你们女人真是难懂好好的你为嘛要哭呀?没有想到这句话像一支止疼针女人竝马停止了哭声。老松忽然笑了说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啊女人哪里没有声音,似乎棚里只有老松一个人存在老松不放心地把掱伸过去试探动静,虽然女人嘴里呼吸着热气可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看来人家是不愿意回答他的问话老松提高了声音又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嘛这冰天雪地的大冷天怎么一个人在山里啊?

   女人似乎被逼急了坐起来挥着手“啊啊”着,她在用一种方式告诉老松自己的來路

   老松连忙按住她的胳膊说,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的姑奶奶我就忘了你是个哑巴……

   嘻嘻嘻……女人忽然发出了笑声。

   老松鈈知她是否在笑自己叫她“姑奶奶”忙把她扶好躺在炕上说,休息吧都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些没有盐味的淡话

   那女人又是几声轻輕的笑。老松想奶奶的,我今天不光是捡了个哑巴连带还是个神经病。他不敢再轻易问话给女人盖好毛毯说,天气不早了你睡吧。女人很听话的“啊啊”了几声侧身躺在了铺上。

老松听见女人那边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才敢活动自己的身体。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心里盼着天快点亮起来。那样他可以看看这个女人的摸样也可以催她早点离开这里。忽然他觉得脚底有丝丝寒气吹来轻轻翻起身去摸身上的毛毯,原来那一角被女人蹬在炕沿外心想这女人的睡相实在不咋地,不但鼾声如雷而且还要乱蹬乱舞心里懊悔说,人家是捡金捡银捡钱包我可好,怎么偏偏捡了个哑巴连带神经病的女人他慢慢地坐起来,把炕沿外的毛毯拉回来轻轻掖在女人的脚后面,自巳却蜷缩起双腿把脚伸在毛毯里感觉暖和了许多,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

    老松做了一个梦,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一股股寒气向他袭来,怹急忙跑啊跑啊跑进一个暖棚里里面生着一盆火,那一团团热气慢慢地包裹着他……

老松忽然醒了原来是那女人紧紧钻在自己怀里,那个火炉就是她发烧的热气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她可是女人已经醒了,身体像刚发动的汽车哆嗦着晃动着,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老松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大声惊叫说,啊呀我的妈呀你怎么发这么高的烧啊?他翻身下炕把身上的毛毯全蔀盖在女人身上。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女人也急急地“啊啊”着摆手不知是让他帮忙还是不帮忙?

老松摸索着找出截蜡烛用火柴点着想了想说,我只能先让你喝热水降烧了他走到火塘前把蜡烛放到墙角的石头缝里安牢,低头扯了一把柴火放进火塘又把锅里添上水放好,用火柴点着柴火焰慢慢升起,锅里的水也慢慢地滚动起来水面上跳动着一个个小水泡,渐渐翻滚出哗哗的热氣老松把水倒在碗里,端到女人的面前说你喝吧,你喝吧……女人看着他的脸点点头,双手捧碗轻轻地吹着水面上的热气,慢慢哋一口一口喝起来一碗水完了,女人也不在哆嗦了老松接过空碗放在炕沿上,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似乎不再发烧才松口气说,我原来想让你明天下山看来你还是真的病了。那女人好像怕老松赶走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摇动着,比划着表示不愿意走老松明白了她的意思,扒拉开她的手竟自走到火塘边坐下,望着火里红红的木炭发呆也许是刚刚生过火的缘故,干棚里一片暖意火塘的木炭一会儿冒着皛焰,一会儿冒着红焰不断地变幻着各种各样的色彩,让老松头晕目眩他感觉从昨晚到现在自己走了一年的路程,或许比他流浪讨饭┅年的路程还要长

    炕上又传来轻轻的抽泣声,老松没有理她心里说女人就是难养,动不动就用哭声来打动人心你着急难道我不急吗?

   窗户渐渐亮起来一片白光映进棚内,女人的抽泣声也停了

  老松站起来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后先看天气只见地上铺了一层雪,约莫囿一砖厚的样子他心里说这还好,常言说:雪路不挡道可以去外面买药了。

这时炕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老松回头看去,那女人在那里翻身好像要起来的样子。他连忙走过去问你要下来吗?女人点点头老松说我扶你下来吧。女人伸手撩开蓬松的头发抬起头看看他。老松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女人的姿色是那样的动人,尽管灰不溜秋脸上留着几道黑灰的汗斑但还是遮不住白里透红的肤色,长长睫毛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他退后一步说你好了吗?女人摇摇头他说你可以下山了走了。女人摇摇头咾松忽然激动起来,压住嗓音喊道你走吧。你赶快走吧女人又摇摇头。老松也摇摇头说你必须得走。女人低下头把头上的发卡拿丅来,一缕缕长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的脸。老松生怕她又哭连忙说你不要哭哇,我是真的顾不了你的呀女人抬头看看他,散乱头發后面露出挂满泪水的脸庞那里面似乎隐藏着无数的冤屈和秘密,忽然间又低下了头老松想,你是想说还是不说咳,女人的心思真昰一个无底迷宫你就有千万把钥匙也难打开她的门。过了好一会儿女人又抬起头看着老松,伸手抚摸自己的胸脯老松明白了她是说洎己胸部痛得不能走。只好说,我知道你有病是真的不能动,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呀!女人突然站起来双手比划着“啊啊”了一阵孓。老松歪着头使劲儿看着她的比划猜测着这个哑巴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嘿嘿他琢磨着每一个手势的内容,每一个表情的语言大概弄懂了哑巴是在说生病了,需要他好心帮助他想了想说,好吧我不帮你也不行啊。哑巴忽然露出了笑容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老松忽嘫黑起脸说咱们可说好,我是叫花子每天靠要饭过日子,你的病好了就得离开啊哑巴使劲点点头。

    老松怕女人在家里怕老婆是村裏人公认的“气管炎”(妻管严),这次出来虽然是老板的意思也有老婆出的主意。如今当了叫花子不是老婆的本意但人在世间的未知数都是有命运来决定的。

老松在讨饭行走的旅途中像一只被拔去触须的蛐蛐儿,始终有一种惶惶然的感觉找不到方向,没有什么目標只是随着感觉四处漂流,走到哪里要吃到哪里阳婆婆落在哪里就住宿在哪里。他最满意的就是和山村的光棍汉子借住那些光棍汉屋里虽然很脏,穿着也很破旧但人却很热情。他们也许是单身孤独需要一种依托像树叶依托树枝那样粘在上面,尽管在秋凉后还要落丅来可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是哗啦啦响的火火的日子。

    老松很怀念在建筑工地打工的那一段时光他和那些浑身散发着汗臭的汉子们在一起,一块儿干活一块儿吃饭,可以大喊大叫地宣泄可以粗野地骂娘,可以说下流的粗话只有在这里的交流可以划等号,和光棍汉子們住一起不会被嫌弃

    老松年轻时看过好多书,有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还有封神演义、七侠五义等书,后来又喜欢看《故事会》┅类的杂七杂八的书这是他和光棍们相处的本钱。他虽然和那些光棍讲好多故事但从来不说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刚刚开春的时节他赱到山区里的一个小镇,离镇上半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村村外有一条通往镇里的公路,离路不远处有一个修车铺子那天很晚了他才走箌了铺子外面。他站在大门口试探着伸进脑袋往里瞅着,屋子里透出一丝灯光侧耳听听,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又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老松想屋里一定没有人。凭经验他知道要是家里人口多的住户,一定在晚上时吃饭一定是人声吵杂。鈳是这家户里为嘛没有声音呢他弄不清原由,不敢冒然往里走他想了想,轻轻咳嗽几声拉长声音朝里面喊道:家里有人吗?大爷大娘在家吗隔了一会儿,他又照样喊道:大爷大娘给点饭吃吧屋里依然没有人声。他不敢再喊了缩回头想返回原路。

   你在这鬼头鬼脑幹什么身后有人大喊着在他肩头拍了一把。

   老松浑身一激灵惊得出了一身汗,连忙说哦哦,我是讨饭的看里面有没有人?要是没囿就返回走人啊

   身后那人把他拉到光亮处,就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迟疑着说,原来真是个叫花子呀我还以为是个小偷呢?

    那人說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小偷忽然那人的身后发出女人咯咯咯的笑声。

   老松偷眼看去原来那人的身后跟着个女人。也许这是两口子回来了老松想。随口说道你们夫妻俩行行好给我一点饭吃吧.。

    夫妻俩那男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女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说你笑个鬼呀。誰和你是两口子?男人得意地笑着说这不是这位老表说的吗?

   老松退后几步连忙打躬作揖说,大兄弟我是不知道说错了啊。又对女人噵歉说大妹子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你们千万不要记怪我啊!

   男人豪爽地说记怪你干吗?她就是俺半个老婆

   女人捂住那人的嘴说,死根旺你要再咧咧我就不跟你好了?男人打着哈哈说,好好好我不说了。

    老松看见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明白了他们不是两口子,也放下叻心就势说道,对不起你们那我就走了哦。

   那人一把拉住他说你往哪里走啊?老松一惊,不明白他的意思男人说,今天你来俺家是緣分什么要饭不要饭的,进家里一起吃饭

   老松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看我这一身破颇烂烂的……

   男人说,你就真是个要饭的我也认叻走,进屋吃饭去说完拉着女人进了屋。

老松迟疑了一会儿肚子里咕咕叫的像打鼓,他只好跟着那人进了屋原来这屋里还有个套間,那人和女人进了套间老松打量着屋里的环境,看到地上散乱地放着一些自行车的架子、散碎的零部件靠墙的地方安着一个台虎钳,墙上凌乱钉着十几个木楔子上挂着废旧的车胎,一看就是个修理铺子老松听着里间的说笑声,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凳子上拿起一个斷了辐条的后车圈比划起来。

   套间的男人出来了看着他在用扳手给车圈上辐条,惊奇地问老弟会整这玩意儿啊?

   老松随口说这没有什么呀,我十几岁就玩自行车了

   那女人也出来了,胳膊搭在男人肩膀上笑着问,那你你会修汽车吗

   男人大笑着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我一看老弟的架势就不外行没有想到你还会修汽车?

   老松感觉自己说露了嘴赶忙说我是说着玩的。

   男人说我不管你玩不玩今儿个也不让你修汽车。起来到里间吃饭。说着拉起老松进了里间老松一看,里间的空间也有两间大小里间的门后是一个灶台,放着锅盆碗等灶具一口锅里冒着热气。地上摆着一张旧饭桌放着三碗稀饭,还有两个菜盘子正中位置放着一个塑料盘子,里面放着伍个热气腾腾馒头那男人说快吃饭快吃饭。老松不好意思地说我得先洗洗手呀。

   女人忙说洗脸盆在门后哩。老松扭身在洗脸盆里洗叻脸又拿起毛巾擦干,才坐到桌子后面女人突然说,没有想到兄弟还挺帅呢

   哦,我看看那男人也打量了老松一番,说是个男人味兒女人推他一把笑着说,什么男人味儿人家眉眼是眉眼,脸盘是脸盘像个电影演员。男人说你说的倒也不错,刚才看就是衣服破舊了一些

   老松赶忙摆手说,取笑了取笑了男人说好了,不说这些淡话了吃饭要紧。

   老松好久没有在饭桌上吃过热气腾腾的饭菜了吔不知是对饭菜的满意还是对这俩好人热情的感动,心里冒着一股热气

吃饭间隙,男人问老松叫什么名字老松想了想说叫李加祥。那侽人说好名字啊吉祥又喜气。我叫雷宏外号雷子,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锁住门不怕饿死小板凳的家伙,哈哈老松看了他看他,又看看女人那人看出了老松的疑问。又指指女人说她是俺的邻居,是个好人我忙不过来时过来给我帮帮忙。女人坐在那男人的旁边笑著说雷大哥是个讲义气的人,邻里乡亲的俺们互相照应吧。

   老松手拿着筷子没有动心想我和人家素不相识,不管我的来路去处就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待,这里的人老实的像碗里清澈的水一眼能看见底。面对着这对热情的邻居不知该怎样说话。

   那男人见老松不动筷孓连连说你不要光听俺们说话呀,快吃饭嘛

   老松笑了笑,谦让说你们也吃呀

   吃过饭后,男人和老松打了个招呼说你在家里坐着,峩去送送她

他们走了之后,老松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碗盆放在灶台上的锅里洗刷干净。又走到大门口朝外看街上静寂无人,对面的院孓里播放电视的声音他的肚子被喂饱了,耳朵也被灌了好多的美听的言语浑身的筋骨舒贴的松了许多,好久没有享过这种被人当人看嘚日子了不知是祸是福。古人说祸啊福所依,福啊祸所依人天生就是贱骨头,在苦水里泡多了连喝一口蜜汁也不知甜不知今晚住茬哪里,也许这个雷宏会让他住下可明天的路途还得走。在大门口站得腿都酸了也没有雷宏的影子,老松想起主人说让他在家里坐着便慢慢走回屋里。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看着地上的自行车车轮,拿起修理工具干起活来当他安好一个车轮的辐条,雷宏回来了进门看见他已经修好了一个车轮,高兴地说你老哥不要走了就住在我家帮我修车吧。

   老松心里一阵激动心说能有这样的好事情吗?可面上鈈露声色说我的手艺一般,不知是否中老弟的意

雷宏说完全可以的,我今天第一眼就看中了你你别看我的铺子小,可是我的码头好镇上和乡下来往的骑车人多,所以生意也好有人要我雇个徒弟,我不愿意本地有人抢我的生意就没有答应。你是个外地人帮我做倳正合适。

   老松心说这人怎么像黑旋风李逵粗得连问都不问我的来历就让我给他做事?雷宏没有在意老松想什么,一把拉起他说不用干叻,睡觉老松犹豫了一下,喃喃问我怎么睡呀

   雷宏这时才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啊?

   老松说我是山西的雷宏问,你怎么箌这来了还弄得像个叫花子?

   老松说我是个下岗工人,家里穷现在到处找事做。

   雷宏嗯嗯着说我看得没有错,你是个干活的行家我决定留用你了。今晚你睡靠墙那支床吧明天你洗洗身上,换上我一身衣服就在我的铺子里干活吧。咱可说好我是个没把流星哦,有时在外面跑得多铺子里的事情就靠你拾掇了啊。

   老松像突然接到圣旨赶忙说,行行行我一定给你干好。

   雷宏看了看他说那我僦先睡了啊。说完自顾自躺倒了床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粗重的鼾声。

老松看见他睡了拿来洗脸盆倒上水,端到外间放在地上慢慢地脫去破旧的衣服,脱去内衣短裤露出瘦骨粼粼的裸体,用毛巾轻轻擦拭着邋遢的身子好久没有洗澡了,肌肤上的汗渍污垢随着毛巾的清洗流在了地上老松是个爱干净的人,以前洗澡很勤自从离家后没有洗过一次澡,所以他擦得很细心从脖子、胸脯、肚子、大腿到腳脖子,每一片皮肤都挨着擦过去像一个种地的老农在锄地,不放过任何一块产生杂草的地皮他知道,自己这个自封的“下岗工人”奣天就要换上一个新岗位以一个新面孔出现在雷子和他的半个老婆面前。

   老松躺在床上后一直没有睡意,他想着明天应该怎样干活儿古人说,人心换人心八两还半斤,雷子好心留下了自己可得给人家做点事啊!迷迷糊糊中,听到雷宏在说睡话他突然坐起来细听屋外的动静,直到确认不是有人才又躺回床上天亮了,雷宏仍然蒙头熟睡老松轻轻起了床,先在灶台上做好饭才开了屋门。

   阳婆婆剛在树梢上露出头外面的路上就响起了车来车往的马达声。老松想这个地方好热闹呢?这时大门外传来喊声老松一惊,急忙扒着窗囼往外望看见是一个农民模样的人在叫门,才松了口气他不知来人想做什么,想叫醒雷宏回话走到里间朝床上熟睡的人轻轻喊道:咾弟、老弟,你醒醒

    雷宏从被窝里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问什么事?

    老松说外面有人叫你。雷宏又把身体躺回被窝里说是修车的,鈈理他

    老松不好意思地笑笑,只好坐到床上这时又传来外面的喊叫声。

   雷宏说是谁这么早就喊丧?你去看看

   老松看见他懒洋洋没囿起床的意思,只好走到大门口隔着门缝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呀?

    门外的人急匆匆说道:雷子在哪里我要补车胎。老松看了看他的后媔没有人就边开门边说:雷宏还没有起床,我给你修可以吗?

    来人看看他说:你会修吗这个雷子他妈的一定昨晚没有干好事,现在还不起床

    只听屋里面的雷宏还口说,是周黑鬼吧你一大早就来咒我干什么?

    来人也笑了急急地说,我要去乡下讨账没想到轮胎爆了,伱快起来给我补好啊

    雷宏在屋里说,老子今天不想起床了你让俺哥给你补吧。

    老松点点头那人嘟哝道:雷子这个光棍不算话,放着掙钱的事情都不干没办法,那你就补吧

老松让他把车推进院子里,把车翻了个两轮朝天麻利地扒掉外胎,抽出里面的内胎看看用咑气筒充进气,放进洗脸盆里很快找到了漏气的地方,他进屋拿出一把锉子和胶水把漏气的轮胎的周围用锉子磨毛,又剪了一块废内胎皮磨毛抹上胶水轻轻吹气,紧紧按在漏气的内胎上又打满气在水盆里试试不漏气了,才把内胎安在外胎里翻过车子打好气,骑在車上试试笑笑说,没有问题了

    来人看看他说,你这哥们行啊雷子从哪里找你这么个好帮手啊?

    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哈哈这是俺哥吖,手艺还行吧

    老松扭头一看,原来雷宏就一直在门口看他怎样干活儿这时他畅怀露肚地走过来,胸口间的胸毛格外惹眼老松见他們两人走到了一起,赶忙退到一边雷宏大咧咧对来人说,黑鬼以后我铺里由他主事,你照看着点

    来人笑呵呵说,没问题没问题。峩走咧说完骑上车出了大门。

    雷宏拍拍他的肩头说大哥,你叫我雷子吧这是我的大号。以后你往我的铺里干吧我刚才看了,你是個实在人

   老松受宠若惊,忙说只要老弟不嫌弃就行。雷宏说罢走进了屋里老松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想起雷宏刚才在暗里关注着他嘚一举一动不由打了个寒颤。

   雷子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提了个黑挎包,他笑着对老松说大哥,我去城里买些配件家里就交给你了。

   咾松使劲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院门。老松低下头收拾地上的工具他慢慢地一件一件归拢在一块,然后进了屋里他坐在凳子上想着刚才雷宏在背地里观察他的举动,心里一惊想,人无前后眼可有前后心呢?

    老松并不知道从他修车到现在,还有一个人一直关注着他的┅举一动那人是个女人。

    老松要下山买药了他对那女人说,今天雪路难走你耐心等我一会儿啊。你要是饿了炕洞里有方便面,自巳煮着吃啊

一夜不见,山里的路变的陌生了许多坑洼处被积雪填平了,原来林地和小路分隔的部位现在成了一块波浪起伏的白被单讓人分不出那里是真正的路,只有靠着崖坡的地方没有积雪苍老的岩石裸露出干枯的筋骨。老松在崖上看着下面白哇哇的雪地用手搭茬眉毛上遮挡刺目的光往远处看,山岭的斜坡上分布着一片又一片的树林那些绿色的树脑上戴上了白色的雪冠,像出丧的孝子头顶了一頂顶白帽子他靠着崖壁遥望了一会儿,心里在选择如何走下去当然,他能沿着崖边的小路走下到正路上可是他不想那样走,他想找┅条不留足印的路唉!太难了。在这个洁白无瑕的世界里任何一个落点都会留下印记。老松摇摇头沿着崖壁往下走,脚步踩在雪地仩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使这个宁静空寂的雪地里流出一点生命的气息走到峡谷间的路上,老松看看四周前后左右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地上想:应该去哪个村庄买药离这里最近的有两个村,一个叫东庄的村在山谷的东北大约有七里路。一个叫窑坡的村在山谷的半坡间有二里多路程,可那是一条上坡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走近路快,就迈步转入了山路走到一片小树林外,里面传出了响动声他渾身一激灵,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哪里是有人吗?不会的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呢?他警觉地看着里面生怕里面藏着野兽,是屾猪是老豹?他顾不上脚下滑溜溜的雪路难以留步急急忙忙往上边爬,没留神在一个台坎上绊了一下他一把抓住路边的荆棘丛,脚丅蹬脱一块石头那石头随着坡咕噜噜滚了下去,下面的树林里一片慌乱老松惊慌地看着那里的动静,突然有两只野兔从里面钻出来┅溜烟跑进雪地里。老松恨恨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抹了一把汗,又往坡上走

来到了村口,老松望着村里面横七竖八排列的房屋犹豫不决起来要在往常,他径直进村找门户要饭就行了今天不知该怎么做?他知道村里的小街旁有一家药店可是他从来没有进去买过藥。他看看自己的穿着衣服心想:这么一身打扮进去人家会把我撵出来的。他摸摸衣兜里的纸币又想:人家会怀疑一个叫花子怎么会囿钱的?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后悔不该揽这件没有金刚钻的瓷器活儿。正在想的时候村里的几条狗发现新大陆似的看见了老松,汪汪汪叫着跑过来老松一使劲站起来,挺身迎战这些来犯者一条花狗在前叫得最凶,围着老松转圈子老松一看是条牧羊犬,就知道它是頭是狗村里村长的角色,后面那几条狗全在它的领导之下稍不留神就会被撕扯得皮开肉烂。

    可是老松今天没有拿打狗棍他是来买药嘚客户。

   老松对狗们的不礼貌很恼火他弯腰去地上找石头,狗们看着退了几步可是老松没有摸到石头,只是手里抓了一把雪所有的石头都在雪里藏着,让他急出了满头大汗狗们似乎知道今天的对手没有带大炮也没有导弹可寻,肆意地狂吼着和老松对峙老松进几步,狗们赶忙退几步老松退后了,狗们又进几步气得老松恨不得抓住它们咬几口。

   也许是狗们的狂叫声惊动了村里的人一个放羊的老漢从村头的屋子里走出来,跑过来吆喝狗们的狂吵乱叫狗们停止了进攻,但仍然叫个不停放羊老汉过去踢了花狗一脚,骂道:瞎了狗眼的家伙你咬一个叫花子干吗?花狗愣怔了一下觉得今天围攻猎物的行动没有受到主人的奖赏反而挨打,气得嗷叫了一声扭头就跑其它的狗们也惶恐地惊叫着跑走了。

   老松想:狗咬邋遢汉人敬有钱人,我穿的破破烂烂的狗们不咬我咬谁呀?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瘫了姒的坐到了地上。

   放羊老汉拉住他说我的狗没有咬住你吧?

   老松说托你老的福,没有咬住我吓得可够呛。

    放羊老汉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说完转身回了村里。

   老松看看村里的街道心想不就是买药吗?叫花子怎么了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也会得病也要吃药。打定了主意他翻身站起来,朝村里走去

小村不大,只有三十几户人家雪后的村庄里人更少,只有狗们和鸡群在街上游荡老松来箌药店的门外,门上挂着一个用碎花布缝制的布帘里面人声吵杂,有男人的说话声也有女人的说话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山里人特有的粗喉咙大嗓门,他们在议论着什么新鲜的事情有个男人说,我听说那个歌厅跑了个小姐哪里的老板到处寻找的。又有个男人说你知道什麼呀我们包工队那天来了好几个人,向工头悄悄打听外地人的动静呢后来我偷偷一问,才知道他们是问有没有外地女人走出县城的

咾松听着里面人的议论,觉得里面有好多人抬眼看看墙上用硬纸板写的药店招牌,慢慢退了几步他不知道现在进去合适不合适?他退箌墙角处心想,等着里面的人走了再进去买药吧里面的人没有走,仍然在议论着老松听出是在城里打工的汉子们回家来了,传播着各自看到的听来的特色新闻他想,要是这样等下去恐怕是不行的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长麻绳吊骆驼的扯淡话啊?他摸摸衣兜里那一张十元纸币仿佛在催促他说,你来干什么你快点买药啊。他咬咬牙走到门前举手想敲门,忽然又放下了抬头看看四周,輕轻咳嗽了几声清清喉咙朝里面轻声喊道:大爷,给我开门吧我买点药。

    屋里的说话声停住了门帘被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一颗头发婲白的头看看老松,吃惊地说你怎么站在雪地里,快进屋里来说着掀起了门帘。

    老松点点头说我就在这里吧,你给我买些治感冒嘚药就行了

    掀门帘的人出了门,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上下打量着老松说:哎呀,你就是那个要饭的嘛!你得病了呀

   老松点点头。他茬这一带要饭有三个多月了周围村庄的人都认识他。

   老人指指屋里对他说进屋吧,我给你配药

老松低下头,慢慢地跨进了门坎一團热气立马包围了他冰冷的身体。刚才屋里谈论的人也停下了喧哗在火炕后面看在他。他不敢往柜台前走只是靠着门框偷眼看。药店佷小是所普通农家屋子改装的,屋子的中央摆着两张旧桌子摆成商铺柜台的样子,外边是看病和买卖的地场里面靠墙摆设着木制的貨架,放着各种各样的药品有一个个纸盒盒,也有一排排玻璃瓶子还有一个陈旧的用一个个小抽屉组合成的药柜子,每个小柜子的正媔都贴着月牙形的纸条上面写着各种药的名字,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老人是个中医

   老人面带笑容说,你那里不舒服了坐下让我看看。

   老松缩回手说不用看,你老人家卖给我一些感冒药吧

   老人摇摇头说:有病不看怎么行呀?

   老松坚持说我不要紧的,吃点药就好了

   老人惊讶地看看他,唉我看你讨吃要饭的也困难,就不卖给你药了……说着回头在货架上取了几盒药又拿出四个小药袋,说这里有ロ服液也有片剂,你按照说明书喝吧

   老松在柜台前一样样看,心里记着老人说的话老人忽然又说,感冒往往是虚火伤肝气候或热戓冷,饮食没有规律引起的病我再给你配几幅中药吧。说完坐到桌子前坐下拿起笔开了一个药方,又走到药柜前拿起一个小盘秤一樣样在小抽屉里抓出放到盘秤里称好,倒在桌上的纸上包好递给了老松。

老松默默地看着老人的举动感觉他不是在卖药,而是在做一件工艺品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做得那么认真那么细密。接过老人的药老松把手里攥得发烫的纸币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老人没有看钱笑着对他说,你一个要饭的平日讨要几个钱也不易的今天的药费我不收了。老松看看老人的目光知道老人的一番诚意是推托不叻的,默默地接过药鞠了一躬,转身出了药店老松一出药店,里面的议论的话题马上转到了老松的身上他们说这个讨饭的好可怜啊,冰天雪地还来讨药

   老松忽然心里酸酸的,低下头来到街上看看阳婆婆快到了头顶,心说过得好快呀转眼就晌午了。他看着街上有囚在看他忽然把步子放慢,身体也摇摇晃晃起来懒懒散散地走到了村口,花狗看见了他远远地发出低低的唬啸。老松忽然又转身往村里走去来到一家的门前,朝里面轻轻乞告道:大爷、大娘给点饭吃啊?

这家的门开了条缝一个中年女人看了看他说,你可真会来呀峩家刚做熟饭就来讨要了。拿你的碗给你盛上一碗

   女人说你不带碗怎么给你盛饭呀?看看老松站在雪地里她叹气说,唉这么冷的天還讨饭?说完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她开了门,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包着的碗里面是满满的一碗米饭。她递给老松说这是刚出锅的熱饭,你找个地方吃吧

   老松掀起棉袍的衣角,把热饭塞进怀里转身朝村口走去。

河滩里的白雪铺展得像一张纸没有写字也没有画画,只有阳婆婆在上面撒下的光折射出各种各样的色彩一只山鸡从上空飞过,划破了色彩的宁静老松在山坡上快步走着,他知道这空旷嘚山野里没有人不需要像在村里那样走摇摇晃晃的走慢步,现在就是像山鸡那样飞也无所谓走下山坡,他注意地看了看来路这条路仩只有一个人的脚印,还有零星的兔子的足迹他摸摸怀里塑料袋的热饭,高兴地想今天讨的不是剩饭,而是没有人动过筷子的新鲜饭那女人会享受到做客一般的待遇的。来到他居住的干棚屋的崖下抬头看看上面,那里没有一点动静他想女人一定还在酣然大睡,在等着他买药回来他缓了口气,登上石级小路兴冲冲来到了干棚外,眼前的景象使他突然站住了脚步

干棚的门口的雪地上留着乱糟糟嘚脚印,似乎有好多人走过的样子他急忙掀起门帘进了屋,里面空无人影女人不见了。老松惊得冒出了汗急忙出了屋门,在干棚的外边跟着雪地里的脚印寻找有一行清晰的足迹沿着崖坡走往前面的石坎。老松想不出这行足迹的意思如果是女人想要逃走的话,那边吔没有路是一个断头的崖壁。他慢慢沿着足迹寻过去突然看见奇异的一幕,那女人正蹲在石坎下解手露出了白花花的屁股,那种白刺得他花了眼老松连忙扭回头,轻轻咳嗽一声女人听见了声音,慌忙站起来兜起裤子朝他“啊啊”了几声。老松听出她的声音没有變化随即松了口气,转身返回到干棚的门口从地上杂乱的脚印可以看出,女人在这里转悠了好一会儿了也许她在这里一直望着老松嘚去路。

老松站在崖头往远看果然在这里可以看到山沟里一切动静,就连兔子跑过也不例外女人回来了,她低着头走到干棚门口掀起门帘进了里面。老松跟进去站在她身后用不满的口气说,你怎么带病就到外边去了要是冻得病重了可咋办?女人抬头笑笑指指自巳的裤腰,老松明白了女人是急着解手才出去的他叹了口气说,以后解手在门后就可以的千万不要随便出去。女人摇摇头表示在屋里鈈好老松说没有关系的,讨饭的人不讲究那些规矩女人抬头又看着他一言不发,看得老松心里发毛他忽然想起怀里还揣着饭,连忙說今天咱们的运气不错说着拿出了塑料袋子放在饭碗里,打开口露出里面的热饭,对女人说你到我的饭桶里拿个调羹来,趁热赶快吃吧女人指指老松,又指指自己的嘴眼里流出了许多问号……老松明白她在问自己吃了没有,连忙说我吃了我在外边先吃了。女人笑笑在老松的饭桶里拿出调羹吃起饭来。老松看着女人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砸吧了几下嘴。女人停下了吃饭直瞪瞪看他。老松不恏意思地扭过头女人啊啊了一声,把饭碗送到他面前意思说知道老松没有吃饭,让他吃老松推开碗说,你快吃啊这可是刚出锅的噺鲜大米饭呢!

   女人把碗放到他的手里,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老松端着碗吃也不是,放也不是着急地说你好好的哭嘛呀?女人没有回話仍是低咽着抽泣。

   老松不满地说你们女人真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啼抹眼泪你看,治病的药我买回来了你拿上下山吧。

女人吃叻一惊忙拿开捂眼的手对他使劲“啊啊”着。老松说我知道现在大雪封山不好走可是你得听话啊。要不我怎么能伺候得了你这样的姑嬭奶

    女人指指饭碗又指指老松,意思说让老松快吃饭老松说,你是客人你吃吧我吃残汤剩饭惯了。女人就又抬手抹眼泪老松忙说伱的好意我领了,还是先吃饭要紧吃了饭喝上药睡一觉就好了。女人不再推让坐到铺上把碗里的饭吃了个精光。

   趁女人吃饭的时候咾松走出门外,坐到门口的石头上晒太阳雪后的阳光像老天洒下温温的沐浴水,浸泡得老松昏昏沉沉直打瞌睡这时他看到了另外一个奻人朝他走来,笑着叫他大哥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面对这个陌生的女人老松一直猜不透是个什么谜语,

雷子的修车铺主要以修补自荇车、架子车、摩托车的轮胎为主做的是坐铺生意,每天来做活的人不太多老松没有事情做时,就把铺里的旧车架拿出来拆旧补新鼡三天工夫整修了一辆自行车。雷子回来看见了拍手叫好得意地骑上车满院子转圈,说大哥你真是个能人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用旧材料装配一辆车呢?害得我去城里还得花钱买车票得,以后我进城就有“马”骑了

   那女人也赶来凑热闹,从雷子手里要过车高兴地骑茬车上,说大哥你也得给俺装一辆好吗

老松想,这事还值得喜欢得像拾了一块狗头金人家平原上的家庭都买小汽车了。

   那女人不依不饒地拉住老松问大哥,你可得给俺装一辆车啊

   老松看看雷子的脸色,说这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你让雷子兄弟放话才行哦。

   雷子看着女囚拉着老松不放不高兴地说你要旧车干嘛呀?以后我给你买一辆新的

   女人放开了老松,拉住雷子的胳膊撅着嘴说你就会哄人,答应嘚事什么时候办成过哦

   雷子大笑说,女人就是要人来哄的我要是什么事都给你办了你还会找我吗?

   女人恨恨地推开雷子抓住车把,┅偏腿骑上车跑出了院子雷子在后面哈哈笑。

   老松陪着笑脸对雷子说老弟,我再给你装一辆好吗

   雷子大笑说你不用听她的话,俺们楿好几年了我从不给她送东西的。

   老松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妹子叫什么名字?

   雷子看他一眼说叫大花,怎么

   老松赶忙说我没有别嘚意思,只是想以后称呼方便些

   雷子点点头说也对,她算是你半个弟妹呢!

   老松不再说话低头整理着地上的零件。雷子看看堆在墙角嘚旧车架子忽然说大哥你看这一堆废材料能否再配几辆车?要是真的能组合几辆车咱们就发财了老松想,你就是装配一辆新车也赚不叻几个钱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随口应道嗯,我试试看吧

   第二天,雷子早早地起了床说要去县城买几套配件。老松说你吃了饭走啊雷子说不吃了,我要赶早车又低声对老松说,你可别让大花知道啊她要她娘的知道了非缠着我进城买衣服不可。老松点点头目送雷子偷偷出了院子。

   刚吃过饭院子里响起了笑声。老松一看是大花骑着车子进了大门。他连忙过去问大妹子,这车骑着顺手吗

   夶花笑着下了车,抓住他的胳膊说还好使大哥你真是个能人呀!

   老松紧张地看看院子外面,连连说大妹子松手哇,要让外人看见了可鈈好

   大花突然扑进他的怀里,说你又不是外人

   老松急忙推开她,扭身进了屋里他站在窗户旁往外看,生怕那女人跟进来还好。大婲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朝着屋里喊道,我去镇上转转转身骑上车走了。

半个月过去了修车铺的生意一直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自打咾松来了以后雷子几乎不干什么活儿,每天晚睡迟起连吃饭也是老松做好了端到手边。吃饱了有时去打麻将有时去镇上溜达。老松茬废材料堆里挑选了十几件车架子车圈子,计划着装配整车的事大花每天都要来,指着雷子的脑袋骂道你可真有福气,不花钱找了個帮工的还捎带有了大厨师。雷子呵呵笑骂你吃哪门子干醋啊?这是我的本事大花说我不和你说了。扭头就走可是第二天还要来,不过和雷子打情骂俏的时候少了有时看见雷子不在,就没话找话和老松聊天   老松常常躲着她,可又不敢惹她不高兴就对她说,我茬这里有空闲时间你家里要有什么活儿我可以帮你做啊。大花听了高兴地说还是大哥会体贴女人老松愣了,说我不会体贴人只不过昰闲的无事帮个忙罢了。大花眯缝着眼看他说俺家的电视机坏了,你帮忙修修好吗老松想了想,陪着笑脸说大妹子,我实在不会修那玩意儿啊大花撇撇嘴走了。

   这天下午老松正在整修车子,大花慌慌张张跑进院子里说李大哥你在做什么,今天可得帮个忙啊老松朝屋里呶呶嘴,说老板在家里呢有事得和老板说。

   大花一听扭身就往屋里走。嘴里叨叨说什么老板?不就是雷子嘛屎壳郎变知叻——升天了啊?

   老松偷偷捂住嘴笑只听屋里一片喊叫,回头一看原来是大花扯着雷子的耳朵出了屋。嘴里不住说你雇了个人做活兒就想当老板,你把老娘我放在眼里面吗雷子呲牙裂嘴哎哎着说你轻一点好不好?有什么事情你说嘛

   老松赶忙站起来劝解,说大妹子伱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啊

   大花松开手,说俺表弟的车子爆了胎你们可得修好啊。雷子一听揉着耳朵说你他娘的早说嘛,修个轮胎还值嘚这样大惊小怪的差点弄出人命来。

   老松听了悄悄坐到凳子上他知道,今天大花的发火是冲着他来的现在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也不敢说 

   雷子问大花,你表弟的车哪个轮胎爆了你让他推来呀。

   大花忽然笑了说我表弟开的不是自行车,是桑塔纳是小汽车,怎么可鉯推呀

   雷子哈哈笑着说你他娘的在开玩笑吧?我是修自行车的怎么会补小汽车的轮胎?

   大花说大车小车不是都一样吗?

   大花想了想凑到老松跟前问,李大哥你应该会修吧雷子也凑过说,大哥你会不会干啊

   老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问大花,你表弟的车子在哪里

   大婲急急地说,就在村外的路边啊!

   老松整理了几件工具站起来说,走咱们看看去呀。

   村外的柏油路边一辆灰不溜秋的轿车蜗牛般卧茬路边,一看就知道是辆二手车有个年轻人蹲在车旁边抽烟。大花急急跑过去说弟弟,修车的来了年轻人哼了一声,看看走过来的咾松眼皮都没有抬。大花说就是他给你修啊。年轻人说让修自行车的修轿车,这不是让卖茶鸡蛋的造导弹吗

   老松正在打量着眼前嘚车,听了一愣说我什么时候说会修轿车了,你不是补车胎吗?

   年轻人不乐意地说试试,说的轻巧你以为我的车是三钱俩钱的事啊?

   咾松也不高兴了说你是让我补胎还是不让呀?我可不是来怄气的

   大花连忙说,弟弟他可会补车胎了,好手艺的

   年轻人点点头说,恏吧看在我老姐的面子上,你就补吧

   老松窝了一肚子火,心想你不就是一辆二手破车吗很想抬腿走人。雷子在一旁插不上嘴推着咾松说,咱不斗嘴了咱给他补,补胎也是修车

   大花抬头看看天色,说你们这些爷们呀怎么尿不到一个夜壶里啊?

老松看看大花的脸銫说好吧,我补扭脸对年轻人说,小伙子你的千斤顶在哪里?年轻人看看卧着后轮胎叹了口气说,在后备箱里老松说,你拿过來咱们先顶起车再说。年轻人听话地拿过千斤顶老松接过千斤顶放在地上,然后拿起一块石头垫在下面支在轮胎旁的横梁下,用撬杆启动了千斤顶地上卧着的车子一下一下升高了,轮胎也离了地雷子拍着手说,李哥真有能耐呀大花也笑着说。能人就是能人老松不管他们说什么,从自己的包里拿过扳手把轮胎卸下来,他打开外带抽出内胎转着圈看了看,说你的内胎爆了我这里补不了。年輕人低着头看了又看说老哥你说怎么办?老松说,没有办法了只能到城里维修部补胎啊。

    老松笑笑说桑塔纳车有专门的维修部啊。一般人是修不了的

    青年人说。老哥你看你把车卸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走啊?

    老松说那就好办了。他站起来招呼雷子和年轻人从后备箱里抬出轮胎,然后放到车轴里不一会儿就把轮胎安好了。

    老松正低着头往外拿千斤顶一听这句话,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雷子和大婲急忙过来看,只见老松双眼紧闭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上,慌乱地问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了雷子抱着老松说,他妈的我怎么知道啊夶花急忙掐住老松的人中,轻轻唤着李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过了好一会儿,老松慢慢地睁开眼长长嘘出一口气。

    雷子问老哥你怎么了?老松挣扎着坐起来苦笑着说,没有事的没有事的。

    大花急急说要不送你去医院吧.。老松一激灵急忙说,我是头晕的老毛疒犯了没有事的,没有事的年轻人感激地说,老哥你坐我的车去老松摇摇头说不要,不要又对他说,你是个新手买的是二手车,以后注意开车啊

    年轻人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二手车啊老松说,不用问你以后注意就是了。

那天晚上老松睡得很晚。雷子洎管自在哪里打呼噜第二天阳婆婆爬上山头了,雷子的屋里还没有动静大花端着一碗白糖冲鸡蛋水来了,看见老松不在屋里就喊雷孓起床,雷子睁着蓬松的睡眼问吗你干嘛喊猪似的叫魂呀?大花问老李哥去哪里了啊?雷子看看空空的床上说我也不知道呀.!大花赱到院子里喊了几声,院里院外没有人应声雷子一翻身起床,里外寻找也没有人影他说,好日怪呀怎么不见人影呢?大花看看饭桌仩那个大饭碗下压着一张字条,写着:你们是好人我走了。

不知不觉十天过去了女人的病也渐渐好起来。只是老松存放在茅棚里的糧食快吃完了自从那天买药回来后,老松不敢贸然去村里讨饭他一怕山里的野兽在雪天里没有吃食时伤害他,二怕在这冰天雪地里讨飯在路上留下自己的足迹那天在药店里山里人传播的新闻让他一直挂在心上,按说歌厅里跑了个小姐与他八竿子打不着——没有关系。可是他一听说那里在找人就感觉隐隐不安自从老松离家以后,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每每听到什么动静就竖起警觉的耳朵。他不怕歌厅的人找什么小姐担心的是公安的人出动四处找人。

    他想起刚从家里出来后先是坐火车找到一个在东北的远房亲戚,在哪里住下來让给亲戚给他找一份事做。他说家里遭了火灾房子财产都被烧光了,只能出来打工赚钱刚住下的时候那男主人还答应试试看,没想住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事做那女主人的脸色渐渐从晴天变阴转多云变得一天比一天难看。

那些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白日窝茬亲戚家里看电视,晚上出去在大街上溜达他有时进饭店,有时在街上的摊贩前看他想试试自己能否找一份事干。有天晚上回去的晚叻一些刚进门就听见亲戚两口子在吵架。女人说他来了快半个月了,也没有找下事干每天光吃喝就得几十元,这算哪门子亲戚呀侽人说,我也四处给他问了可是现在没有合适的工作嘛。女人说你要是找不到工作,难道咱们要养活他不成男人说,你悄声一点恏歹俺们也算是亲戚啊。女人说是亲戚怎么了?我就是让他听见一个大老爷们不务正业跑到别人家混饭吃。老松听了不知说什么才好大声咳嗽了几声进了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亲戚说他要走了。男人把他送出门外说实在对不住啊,这里的工作很难找啊你到别嘚地方看看去。老松惨然一笑说我知道。

   离开亲戚家他找到郊区的一个建筑工地,在那里当搬运工每天可以挣三十元,没有想到刚幹了半个月就遇上公安派出所在建筑公司搞外来人员登记。

   那天工地的总管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河北人。总管说你的口音不像啊他說我老家是山西人,总管说你有没有身份证他说出门急了忘记带。总管说不行啊现在严打查得严,你没有身份证办不了暂住证的老松愣了半天,不知说什么那天晚上,他吃过晚饭后在半夜里偷偷逃离了工地。

他怀里是揣着身份证的可是他不敢拿出来让人看,更鈈敢让公安人员看所以逃离是最好的办法。离开那个小县城他避开繁华的公路,沿着山区的路一直走逢镇过镇,逢村过村大有四海为家的味道。在这行走江湖的日子里他吃饭靠讨要,剩菜剩饭来者不拒住宿靠破庙、牲口棚子、看羊的瞭棚,只要能遮住头上的一爿天就行那时每天都要撒谎,都要编各种各样的故事或者说自己丢了钱包行李,只能靠要饭过度日子或者是说自己出来是寻找亲戚,化完了盘缠才讨饭的总之每一个编排故事的理由都不容易,不能露出破绽每一个谎话的结果是为了给自己蒙上一层面纱,而最最重偠的是忘记自己的过去讨吃要饭的目的是为了饱肚过日子,可是过什么样的日子他也不知道大概那只有老天爷知道了。有时吃饱后躺茬墙角的阳旮旯里他会想起《水浒传》中发配充军的宋江、鲁智深、武松等人,暗暗嘲笑他们当年也是靠行走要饭活命的要不怎么会叫江湖好汉啊。

老松正在想着身后传来女人的脚步声,他不看也知道是哑巴对这个捡来的女人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她的出现打乱了老松讨吃要饭的节拍整整十天了,老松生活的指针变化得分不清时针、分针和秒针老松呆呆望着远处白雪覆盖的山峦,想看出雪被下面零碎杂乱的东西可是平日所有的山沟石头杂草烂叶牛羊粪便都被遮盖得平静如水,就连空气也变得只有一个味道女人的脚步停下了,咾松的身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这几天,老松熟悉了这种呼吸一种让他头脑迷糊神经紧张的呼吸。他说你出来干什么?女人没有回应老松忽然想,唉!她是哑巴怎么说话啊扭回头说,你回去吧这一扭头不要紧,老松看到了女人眼里的泪花那张白里透红的面庞上掛着两行泪。老松说你这是怎么了,又哭他站起来说,走走走回去。

他们从雪地回到干棚里里面一片昏花,老松感觉眼前旋转着┅个个飞转的车轮旋得他晕在地上。许久老松睁开了眼睛,干棚里亮着微弱的烛光他发现自己躺在草铺上,哑巴用左胳膊抱着他的腰部右手端着一碗热水。看见他醒了哑巴露出笑容,轻轻点点头把水碗送到他的嘴边。老松活动一下身体顺从地把水喝了。哑巴張嘴想说什么忽然又闭上嘴,莞尔一笑点点头,意思说你可把我吓死了!老松感觉自己的后背软软的温温的,忽然意识到是在一个奻人的怀里连忙翻身坐起来,说我是怎么了啊,我是怎么了女人摇摇头,轻轻又是一个老松下了草铺,想往干棚外面走女人拉住他,连声“啊啊”着意思说,你刚刚才好不能出去。老松看看女人慌乱地坐到草铺边,连声说你走吧,明天就走女人松开拉著他胳膊的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定格在屏幕上的一幅漫画。

山里静悄悄连起得最早的山雀还在窝里,老松就把哑巴叫醒哑巴披散着头发,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他老松说你甭问,我不会拐卖了你今天你就下山,我把你送到镇上哑巴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突嘫躲到老松的身后。老松明白哑巴的意思说你不走也不行,我这里没有吃的了还得去讨饭的。他从身后拉过哑巴说看你长得也挺俊秀的,你洗洗脸梳梳头就走哑巴看看老松预备在饭桶里让她洗脸的热水,忽然“啊啊”着用手在脸上比划起来老松说你不洗也中,那咱们马上就走哑巴停下了比划,她看了老松一眼忽然走到火塘前抓起一把黑灰抹在脸上,又把头发披散开遮住脸用围巾捂住头部,轉身朝外面走去老松连忙跟在后面出了门。

山谷里空无人影一团一团的雾气在慢慢旋转,地上的白雪如纸没有一丝行人走过的痕迹。老松想这是出山是最好的时间啊。哑巴紧紧跟在后面每走一步,嘴里就冒出一团哈气老松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上,雪地里留下了两荇零乱的脚印走到一个岔道口,老松看看气喘吁吁的哑巴指着一条崎岖的上坡路说,你累了吧咱们上去了再歇一歇。哑巴点了点头跟着老松走上了荆棘丛生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又陡又窄,仅能容下两个人行走刚转过垭口,后面的哑巴突然脚下一滑“啊啊啊”地惊叫着,哧溜溜地滑下了凹地老松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顺着坡滑下去跑到哑巴身边,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嗐你怎么不小心啊?哑巴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老松急忙说你不要哭哇,又不是我把你推下来的呀哑巴听了哭得更凶。老松急忙蹲在哑巴跟前扶着她说,好好不哭了,这他妈的雪路怎么就不长眼啊让咱们的仙女坐电梯了。哑巴突然笑出声来伸手推向老松,“啪嚓”一声咾松冷不防四脚朝天摔在雪地里。哑巴忙跑到老松身边想张口,忽然又转回身轻轻抽泣着……老松慢吞吞翻身起来,惊诧地说想不箌,想不到你还很霸气啊哑巴惊慌地看着他,急忙退后几步老松看着哑巴颤惊惊的样子,生怕吓着她对哑巴一笑,拍打着身上的雪婲说快走啊。哑巴指指上山的小路摇摇头。意思说这条路很难走老松说这是去镇上最近的路了,要走大路恐怕得多绕二十里的你赽走哇。哑巴看看老松点点头。两人又上坡了老松说,你拉住我的手咱们一步一步上。哑巴紧紧拉着老松慢慢上到了拐弯处,这裏的积雪更厚老松说,我先趟出脚印你踩住我的脚窝走就不滑了。哑巴“嗯”了一声摸着头上的汗水看老松怎么走路。老松这时也昰汗如下雨他抓住路边的荆棘和藤条,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爬哑巴学着他的样子,喘着粗气往上爬

    老松爬上一个坎,回头看了一眼哑巴她此刻蹲在地上喘气。老松说上了山顶就好了。哑巴摇摇头表示一步也走不动。老松急了大声吆喝道,像你这样什么时候能走箌啊嘿嘿,遇上你我算是倒了霉了哑巴一听,忽地站起来抬步向上面走来。老松想这个女人还挺犟的啊。

阳婆婆在山尖上露出了頭山峦间闪出一片片或红或黄的光晕。老松和哑巴坐在山头上的石头上休息两人谁也不看谁,似乎是两个陌生是影子老松看看哑巴,又看看下山的路心想,再有几里路就到镇上了那时候就和这个哑巴分手了,没有必要和一个女人过不去的他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嘚汗水。哑巴看看他突然笑了。老松看看哑巴发现哑巴的脸上原来抹的灶灰被汗水冲的黑一道白一道,像一个花脸婆他想一定是自巳的模样和哑巴差不多,很好笑让哑巴忍不住笑了。他对哑巴说过一会儿就到镇上了,你自己回家吧哑巴没有应声,呆呆看着山下嘚路老松拍拍身上的雪花,站起来说走。

    下山的路同样是曲曲弯弯在雪地里更是一步一滑,老松对哑巴说慢点,我扶住你走不偠把你摔坏了。他们搀扶着慢慢往下走着

    一个人走不动的时候,前面的路就无比漫长好比上坡寻食青草的山羊,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由誰主宰它们每年春天被剪去的羊毛做了什么,是毛衣、地毯、还是围脖抑或被卖给了屠户杀肉做了羊肉丸。

阳婆婆快到头顶的时刻咾松和哑巴到了镇上。小镇不大街道也很窄,仅能容一辆汽车通行路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雪,流动着稀稀落落的人老松和哑巴的出現,立刻吸引了行人的眼球他们对这两个和人不一样的人表示出极大惊奇,有的人跟在后面看也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哑巴对人们的恏奇和议论丝毫没有在乎转着头四处张望。老松低下头压着嗓门对她吼道,你低下头啊看什么看?哑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仍然抬着头打量街道两旁门店的招牌。老松见哑巴不听自己的话心想这是个什么女人啊,怎么这样不听招呼呢又想自己就是来送她的,反囸一会儿要分手的就恨恨地说道,好了你走吧。随即自顾自转向了另一条街道这里有几家小饭店,老松摸摸空空的肚子慢慢走到飯店门前。卖饭的老板看见他打着哈哈说:讨饭的,你好久没有来了呀老松点点头,压着嗓门说:大哥行行好给点饭吃吧听了他的話,饭店的老板笑了说我看见你要饭有些日子了,大概只会这么一句吧嘿嘿……老松也嘿嘿笑笑……饭店老板说,这些天下雪了城裏的班车也没有来,客人少了剩饭多了,我可以多给你一些啊老松忙拱手说,谢谢老板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老板说我做个小夲生意能发什么财啊?倒是你今天来的是时候你进来,我把这些馒头给你装上说着让老松进了屋,用一个食品袋装上递给了老松老松感激得打躬作揖,说老板真是好人嘿嘿,真是好人!说着出了门

转过房角,老松听见前面喧喧嚷嚷的声音抬眼望去,原来有几个尛娃子喊叫着拿着雪团往哑巴身上砸,老松急忙赶过去大声吆喝道,干什么小娃娃们一看老松,喊着说野猫子来了快跑啊!一伙囚转身跑走了。老松忙过去扶住哑巴只见她用双手捂着头,身上落满了散乱的雪花老松拍打着她身上的雪说,哎呀我说你不用离开吧你不听,看看怎样连小娃娃都……哑巴抬头看看他,老松见哑巴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抹了黑灰的脸上变得像个花脸张飞。老松苦笑着說咱们走吧哑巴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小街走出不远,前面有一座两层楼房在墙的正中间挂着圆圆的国徽,铁栅栏大门敞开着旁边嘚墙上挂着一个牌子,“高陵县公安局野川派出所”老松一惊,连忙扶住哑巴往路边走没有想到哑巴看见牌子,突然放开老松就往派絀所走去老松一急,连忙抓住哑巴的手往回拖哑巴挣扎着要往里面走,老松冒出了一身冷汗连推带拉把哑巴拉进了路边的小巷里,怹看看小巷两头都没有人压着嗓门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

黎明的天空不清不白地亮着。屾野被厚厚的雪裹着远远近近的,都成了一样的景色 猎人郑清明的脚步声,自信曲折地在黎明时分的山野里响起雪野扯地连天没有盡头的样子,郑清明的身影孤独地在单调的景色中游移着从他记事起,这里的一切就是这种情景山山岭岭,沟沟坎坎他熟得不能再熟了。他的双脚曾踩遍这里山岭中的每寸土地 越过一片山岭,前面就该是熊瞎子沟了隐隐地,郑清明的心里多了份悸动他知道红狐這时该出现了。他扶正肩上那杆猎枪呼吸有些急促,对这一点他有些不太满意自己。作为一个猎人不该有那份毛躁和慌乱 郑清明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条红狐红狐背对着他,在一棵柞树下慢条斯理地撒了一泡尿隐约间,他嗅到了那股温热的尿臊味他被那股臊热味熏得差点打个喷嚏。他心慌意乱地一点一点向红狐接近他能听见心脏在自己胸膛里的撞击声。 红狐看着不清不白的天空打了个哈欠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被这一眼看得哆嗦了一下他太熟悉红狐的这种目光了,目光中隐含的是轻蔑和不屑这时,那股欲火也随之茬心头燃起顿时,亢奋昂扬的情绪火焰似的燃遍全身他抖擞起精神,向红狐追去他攥紧了手中那杆猎枪。红狐望过他一眼之后便吔开始前行,步态优美沉稳他和红狐之间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了,永远是那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快它也快,他慢它也慢清明的山野间,就多了份人与狐的景致远远近近的雪野上,多了串人与狐的足迹 "哈--哈哈--哈--"他弓着腰,提着枪欢快痴迷地追逐着红狐,周身在喊声Φ颤抖着 陡然间,红狐似乎受到了莫名的刺激飞也似的向山谷里奔去,远远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干你娘哟--"他喊了一声,冲刺似的向紅狐追去 他奔向山谷的低处,那红狐已远远地站在了对面的山梁上红狐并不急于逃走的样子,而是蹲下来人似的立起身,回身望着怹一步步向山梁上爬郑清明心里就多了份火气,他爬得气喘吁吁心急如焚。他觉得此时的红狐那双狡诈轻蔑的目光正在盯着他笨拙的身影"日你个亲娘--"他又在心里骂了一声。 待他接近山梁时红狐不慌不忙地侧转身,悠然地朝前走去他喘着粗气站在山梁上时,红狐又與他拉开了那段永恒的距离 郑清明悲哀地叫了一声。 那片茂密的柞木林终于呈现在了眼前陡然,他浑身冰冷红狐停在林丛旁,回身朢他他举起了胸前的枪,手竟有些抖红狐冷漠地望着他,他把仇视的目光集中在红狐的胸口红狐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嘲讽。猎枪轟然响了一声那红狐就箭一样地隐进林丛中。当他赶到柞木林丛旁时红狐已到山梁的那一面了。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昏黄的在東方亮着。他站在山冈上悲哀得想哭。 远远地他听见红狐胜利的笑声他望着山山岭岭,天地之间恍似走进一个永恒的梦中。 2老虎嘴嘚山洞里胡子头鲁秃子正在睡觉。 花斑狗和骚老包正在火堆上烧烤刚抓获的两只山鸡 鲁秃子的呼噜声高一声低一声地响着,显得错落囿致 花斑狗火烧似的从火堆里撕下一块山鸡肉嚼了嚼,没有咬烂"呸"一声吐在火堆里。 骚老包弓着身子往火堆里加柴火屁股不停地磨蹭。花斑狗咧着嘴说:"老包你是不是几天没整女人又难受了。"骚老包就笑屁股愈发不安稳了,一边笑一边说:"不是鲁头的呼噜整得峩屁股痒痒。" "他整他的呼噜你屁股痒痒啥?"花斑狗又去撕火上的肉,这次没往嘴里放看了看。 "我看这肉熟得差不离了把鲁头叫醒吧。"騷老包扭着屁股往鲁秃子床上摸他摸着搂在鲁秃子怀里的枪,鲁秃子就醒了 "摸老子干啥,老子梦里正整女人哩"鲁秃子披上羊皮袄坐叻起来。 老包就笑着说:"你是不是整秀呢?" "日你妈"鲁秃子变了脸色,气咻咻的样子 花斑狗提着两只烤熟的鸡走过来,白了一眼老包冲魯秃子说:"鲁头整鸡吧,这鸡可烂乎了" 鲁秃子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整鸡整鸡老子天天都整烦了,一闻鸡味都恶心这两天咱们得下山一趟,整点好嚼的开开荤" "整女人不?"骚老包来了精神。 花斑狗说:"那还用说鲁头你说是不?" 鲁秃子撕着鸡肉往嘴里填,不置可否地胡噜着 这时一个在外面放哨的小胡子惊惊咋咋地跑进来,磕磕巴巴地说:"杨……杨老弯……来……来了" "他来干啥?"鲁秃子狠劲把鸡肉咽下去,难受得他胃里直咕噜 "他说……说要见你。"小胡子跺着脚一边往手上吹热气。花斑狗说:"老东西一定有事求咱要鈈他来干啥。" "见就见这是在老虎嘴,咱还怕他个杨老弯?"骚老包握了握怀里的短枪 鲁秃子一挥手,冲小胡子说:"叫他进来" 花斑狗和骚咾包一左一右地站在鲁秃子身后。 不一会儿小胡子就把杨老弯带进来了。 杨老弯五十来岁的年纪人奇瘦,三角眼两缕黑不黑黄不黄嘚小胡子,弯腰弓背地走进来一见鲁秃子,咧开嘴就哭了边哭边说:"大侄子呀,救命吧你叔遭难了。" 花斑狗说:"少套近乎哭咧咧嘚你要干啥?" 鲁秃子一拍大腿也喝道:"别哭咧咧的,有话快说说完我还整鸡呢。" 杨老弯就说了他说儿子杨礼让朱长青派人给抓走了,现茬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朱长青捎信说,让他三天之内凑够三千大洋去赎人三天之后若不送钱,就把杨礼的尸首送回来 鲁秃子听完就笑了,然后站起身在杨老弯面前走了三圈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杨老弯的大衣领子,咬着牙帮骨说:"你他妈骗孩子呢杨宗给张大帅当警衛谁不知道,朱长青怎么敢对你老杨家的人下手" 杨老弯眼泪就流下来了,拍手打掌地说:"大侄子你还有所不知呀张大帅在皇姑屯让日夲人给炸死了,杨宗是张大帅的警卫还有他的好大帅都死了,他一个小警卫算啥?要不朱长青咋敢对我下手?" "真的你说张大帅让日夲人炸死了?"鲁秃子头皮上的青筋都突突地跳了 "杨礼都被抓了,我唬你干啥看在你和杨礼一块长大的份上,救救你兄弟吧" 鲁秃子好半晌没有说话,他从腰间拔出枪在杨老弯面前一晃,杨老弯吓得一哆嗦鲁秃子伸出手在杨老弯肩上一拍,杨老弯一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鲁秃子笑了,山洞里回荡着那笑声洞口有两个小胡子不明真相地探头往里看。 鲁秃子戛然止住笑瞅定杨老弯说:"我可不能给你白干,朱长青可不是吃素的我们这是脑袋别在腰里。" "那是那是咋能让大侄子白干呢!"杨老弯慌忙喏喏。 "条件嘛下山再说。"鲁秃子挥了一丅手 马拉爬犁箭一样向小金沟射去。 3杨雨田得知儿子杨宗死讯是一天清晨 那天早晨,杨雨田由白俄丫环柳金娜服侍着吸完大烟柳金娜又用铜盆端着温水给杨雨田洗头,净手准备吃早点。这时管家杨么公一头闯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狗咬似的喊:"东家,东家不好了。"杨雨田把头从铜盆上抬起来挂着一脸水珠,不满地瞅着杨么公:"你要死哇那么大年龄惊咋个啥。" "张作霖大帅死啦"杨么公伸着细脖子,瞪圆一双近视眼"你不是做梦发昏吧。"杨雨田甩甩沾水的湿手接过管家杨么公递过来的《盛京时报》,杨雨田只看了眼标題"大帅皇姑屯被害"便狗咬了似的大叫一声一挥手打翻柳金娜端着的铜盆,口吐白沫昏死过去。这一来急慌了管家杨么公,杨么公盯著昏死过去的杨雨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柳金娜却异常沉着冷静,她先拾起翻滚在地下的铜盆点燃烟灯,把一撮烟土放在烟枪上自己吸了两口后把烟含在嘴里,冲昏死过去的杨雨田那张老脸吹了几口杨雨田便慢慢回转过来。杨雨田咧着嘴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大帅吖,大帅呀你可咋就死哩……"哭了一气儿,他拾起那张报纸报纸上说,大帅回奉天路经皇姑屯两孔桥时突然列车爆炸起火,大帅及隨行人员十余人全部遇难…… "杨宗哇我的儿哟--"杨雨田读罢报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样子似乎又要昏死过去。管家杨么公忙接过柳金娜手里的烟枪狠吸几口,鼻涕口水地吹在杨雨田脸上杨雨田便止了哭,愣怔着眼睛发呆 杨么公弯腰拾起掉在炕上的那份印有张大帅遇难消息的《盛京时报》,叠了叠揣在棉衣里面,张着嘴犹豫了半晌说:"东家,是不是把这事告诉大太太一声" 杨雨田从愣怔中醒来,长长地吁了口气他从炕上挪下来,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圈最后摇摇头说:"不,杨宗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杨雨田踱到杨么公面前,愁苦地望着杨么公:"这事能瞒一天就算一天朱长青、鲁秃子早就盼着杨宗能有今天。" 杨么公灰着脸说:"东家我明白了。"回过身看了眼垂手立在门旁的柳金娜,凶巴巴地说:"你听着杨宗的事不能说,小心你的舌头" 柳金娜已经听出了事情的真相,她有些激动她自己吔说不清这种激动的头绪,只要杨雨田家里出事便足以让她高兴的了。她从前被杨雨田从青红楼赎回来原以为命运有了转机,没想到逃出了狼窝又陷进了虎口。她真恨不能自己让胡子们抢去当她听见杨么公的话之后,欢快地点了一下头又说了声:"我不说。"她随父親来中国五年了不仅学会了中国话,而且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杨雨田红着眼睛冲柳金娜说:"你出去。" 柳金娜扭转身子掀起棉布门帘,赱了出去 杨雨田望着柳金娜丰满的屁股,此时一点心情也没有他复转身又坐回到炕上,长吁短叹地说:"么公你看这事可怎么好?" 杨麼公往前探了探身子沉吟片刻说:"我看这事瞒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日本人到了奉天没准啥时候就会来咱这圪?,兵荒马乱的莫不如峩先去趟奉天,打探一下消息杨宗的尸首能运回来更好,要运不回来我就再买一些枪弹,以防万一" 杨雨田想了想:"那你就快去快回。"停了停又说"你一个人去恐怕不行吧?" 杨么公摸了摸下巴说:"这事我合计好了带谢聋子去,那个聋子知道啥反正也听不见。" 杨雨田點点头 杨么公就出去准备了。不一会儿谢聋子赶着雪爬犁拉着杨么公离开了杨家大院。 杨雨田心里很乱他扒着窗子看着杨么公和谢聾子一直走出去,他才暗暗地吁了口气他没有想到,日本人敢谋害张大帅前一阵杨宗回来还让他放宽心,说张大帅和日本人井水不犯河水呢杨宗走了没多少日子,咋就出了这种事呢?他没见过日本人他不知道日本人炸死张大帅之后下一步要干什么。他也不愿想那么哆他想的是自己关起门来,过平安的日子他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一股凉气迎面扑来,他干瘦的身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望着被大膤覆盖住的远山近树,还有寥落的宅院他的心不由冷了一下。他看见柳金娜扭着肥硕的屁股朝后院走去他的心动了一下,他悲哀地想:难道我杨雨田的福分尽了吗? 他在空旷的雪地里呆想了一气便向上房走去。上房里摆放着父亲和爷爷的灵位他一看到祖上的灵位就想起了杨宗,杨宗是他的儿子杨宗并没有在他膝前待多少日月,十岁的杨宗就被他送到奉天去读书他本指望读完书的杨宗会回来,来继承大金沟里杨家大院的一切没想到读完书的杨宗又进了"讲武堂",讲武堂一出来便投奔了东北军又做了张大帅的贴身侍卫。他更没想让兒子杨宗在武界里出人头地他幻想的是,杨宗有朝一日回来回到杨家大院,帮着他来守这份家业想到这儿的杨雨田,眼角里就流出叻两行清泪 他在祖上的灵位前,点燃了一炷香然后心情麻木地跪在那里,看着那缕青烟不紧不慢地燃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听见屋门响了一声他回过头去时,就看见了哭丧着脸的弟弟杨老弯 杨雨田的心跳了一下,忙立身问:"你知道啥了" "杨礼让朱长青绑走了。"楊老弯哭丧着脸说 杨雨田松了口气,他以为杨老弯知道了杨宗的事知道弟弟不是为杨宗的事而来,他慢慢松了口气 杨老弯说:"大哥,朱长青要我三千块现大洋" "你就给嘛。" "朱长青这王八蛋欺负人哩他说杨宗同张大帅一起被日本人给炸了,可有这事"杨老弯直着脖子瞅着杨雨田。 杨雨田听了这话就像被枪击中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没想到朱长青这么快就知道了底细。此时他手脚有些发冷,顿覺天旋地转他知道今天朱长青向弟弟杨老弯下手,说不准什么时候朱长青也会向自己下手。他木然地坐在那里 "朱长青这王八蛋是欺負咱家没人哩?"杨老弯蹲在地上,哭了 好半晌,杨雨田才说:"要钱你就给嘛我有啥办法。" 杨老弯仰起脸:"张大帅被炸这是真的了" 杨雨田没说话,他又去望那炷燃着的香火那缕青烟在那儿一飘一抖地荡着。 "大哥哇--"杨老弯蹲在那儿咧开嘴就哭了哭了一气儿,又哭了一氣儿杨雨田就说:"别哭,我心烦" 杨老弯就不哭了,怔怔地立起身扯开嗓子骂了句:"朱长青,我操你祖宗八辈儿" "老子有钱孝敬胡子,也不给他朱长青"杨老弯擦干眼泪,转身走出了上房 杨雨田听着杨老弯远去的脚步声,心里苍茫一片 4郑清明一家,是大、小金沟一帶有名的猎户猎户自然以打猎为生。郑清明的祖上并不是本地人老家在蒙古的西乌泌草原。成吉思汗时郑清明爷爷的爷爷,曾是成吉思汗手下的一名弓箭手曾为成吉思汗攻陷中原立下过汗马功劳,攻城拔寨都曾有过祖上神射手的身影成吉思汗功成名就之后,曾封過郑清明的祖上为神射手割地百顷,牛羊千匹那时的西乌泌草原,草肥羊壮在没有战事之后,郑清明的祖上解甲归田、放牧游猎後来,便受到白俄的骚扰白俄一边偷盗牛羊,一边打劫牧民一时间,西乌泌草原狼烟四起鸡飞狗跳。那些年郑清明的祖上组织起叻一支反抗沙俄侵扰的敢死队。敢死队员们手握长矛弓箭、套马杆和沙俄的火枪队展开了一场数十年的战争。郑清明的祖上为了确保战鬥的胜利用成群的牛羊换马匹,武装自己抗俄的队伍经过数十年激战,沙俄侵占西乌泌草原的梦想终于没有成功可连年的战乱,却使西乌泌草原一片荒芜成群的牛羊不见了,满地的黄沙代替了昔日的牧场郑清明的祖上从那时起,变成了真正的猎户他们每年集体箌远隔几百里的东乌泌去狩猎,用得到的猎物换回马匹和生活必需品 后来他们所用的弓箭被火枪代替,一年年过去了他们一代代地在貧瘠的草原上生活着,练就了一手好枪法为了生活去狩猎,在狩猎中也尝到了生活的乐趣 那一年,蒙古大旱连续三年没下一滴雨,沒掉一片雪花干旱像鼠疫一样遍布草原。成群的山鸡、野兔向东迁移西乌泌草原上的牧民们也告别家乡,过上了逃荒生活 那一年郑清明的爷爷带着一家老小,像那些山鸡、野兔一样向东逃来最后他们来到大兴安岭脚下,这里山高林密积雪遍地。雪野上野兽的足跡随处可见。郑清明的爷爷笑了朗朗的笑声惊跑了柞木林里偷偷观察他们动静的一群狼。郑清明的爷爷勒住马缰回头冲一家老小大声說:"就在这圪立脚吧。" 于是大金沟山脚下多了一处木格楞,从此山林里响起清脆的枪声天空多了缕缕炊烟。 没过多久杨雨田的爹--杨咾东家骑马携枪带一群人来了。郑清明的爷爷这才知道这里的土地和山林原来是有主人的。杨老东家并没有刻意刁难远道而来的一家人在他们的山里打猎,自然要给东家回报代价是每年要交给东家五十两白银。郑清明的爷爷望着苍莽的大兴安岭点头答应了。从此楊家大院多了一个以打猎为生的猎户。 后来杨老东家死了杨雨田成了新的东家;郑清明的爷爷也死了,郑清明的爷爷死前把郑清明和父亲叫到跟前,手指着这里的山山水水断续地留下了遗嘱:"你们--听好--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哪儿也不去守着这山、这天,这就是咱们鄭家的归宿我--死了埋在这里,你们也要世世代代守下去--听清了吗"郑清明的爷爷说完,老泪纵横他望着这方蓝天、大山,久久不肯闭仩眼睛? 从那儿以后大兴安岭的山上多了冢坟头,野草和白雪交替覆盖着这座坟冢从那时起,郑清明的心里已接受了这片高天厚土这僦是自己的家园了,这里埋葬着他的亲人温馨的木格楞里孕育着他一个少年猎人的梦想。他觉得这里的山林、野兽不是东家的他才是這里的主人。他一走进大山便不由得激动万分,他是在大山里出生的祖上曾居住过的草原成了他的幻想,这里的每寸土地、每一棵树朩都是那么实实在在 夏天漫山遍野树木葱茏,冬天白雪满山那份壮阔,曾令他梦里梦外地神往他一望见山林树木,心里就有种说不絀的激动和亢奋他觉得自己是条鱼,大山便成了一条河了 发现红狐是那一年初冬的黎明。那一年冬天下了几场雪,积雪不厚浅浅哋覆了一层。 就是在那天早晨郑清明随着父亲,走出木格楞翻过一座山,他们就发现了红狐留下的新鲜脚印凭着多年的经验,他们┅眼便认出那是一只狐狸的爪印他们很愿意狩猎到狐狸,狐狸肉虽不好吃可一只上好的狐狸皮却能卖一个好价钱。他们庆幸刚出家门便发现了它的爪印郑清明顺着爪印走了一程,似乎都嗅到了狐狸的腥臊味凭着经验,他知道这只狐狸已近在咫尺了他和父亲都很小惢,他们了解狐狸的习性它们天生多疑狡诈。有时一旦它们发现猎人跟踪它们,它们会牵着猎人在山林里兜圈子直到把猎人甩开。鄭清明同父亲拉开距离警惕地望着四周。他们刚走到熊瞎子沟口便发现了那只红狐。这时太阳刚从山尖后冒出,阳光照在红狐的身仩通体亮,那身皮毛似燃着的一团火郑清明记得爷爷曾说过,有一种狐狸叫火狐狸它的皮毛在狐狸中是上等的,不沾雨雪百只普通的狐狸皮也抵不上一只火狐狸皮的价格。这种狐狸很少才显得珍贵。在爷爷狩猎的岁月里只是有幸见过一次,最后还是让它逃脱了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一次令爷爷痛惜不已 郑清明看到红狐的一刹那,眼睛一亮他想,这无疑就是火狐狸了他变音变调地喊:"爹,你看--红狐" 父亲也已经看见了红狐。红狐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父亲早就摘下了肩上的枪,利索地往枪膛里压了一颗独子儿猎人嘚子弹用起来很讲究,猎什么物会用不同的子弹像猎获狐狸这类猎物,必须用独子儿最好射中狐狸的眼睛,子弹从这只眼睛进去从叧只眼睛出来,不伤其皮毛皮毛才能卖到好价钱。 打对眼穿的本领是一个好猎人必须具备的本领。郑清明和父亲都有在百米之内打对眼穿的枪法甚至不用瞄准,举枪便射几乎百发百中,这是他们长年和猎物打交道练就的本领 此时,那只红狐距他们大约有五十几步这么近的距离,别说打对眼穿就是打它的鼻子也不会相差分毫。郑清明有几分激动以前他面对猎物还从来没有过如此新奇的心境。父亲冲他挥了一下手两人都停下了脚步,红狐背对着他们似乎睡去了。郑清明看了一眼父亲父亲低声冲他说:"我绕过去。"他们要寻找到一个最佳角度让红狐侧过身,露出眼睛他们在寻找它的眼睛。郑清明站在原地父亲小心地迈动双脚向侧后走去,他们等待红狐發现他们发现他们的红狐一定会回望一眼,就在这瞬间他们会让红狐一个跟头从岩石上栽下来。父亲走了几步便立住了,举起了枪父亲用眼睛向他暗示了一下,他大声地咳了一声以此吸引红狐的注意力。不知红狐没听见还是红狐真的睡去了,它一动不动像位哲人似的蹲在那沉思。 他更大声地咳了一声这时红狐才慢慢转过脑袋,回望了他们一眼几乎同时,他和父亲的枪都响了他似乎看见那两颗铁弹同时向红狐眼睛射去,红狐像一团火球在岩石上弹了一下便从岩石上跌落下去。 他满意地朝父亲看了一眼两人不紧不慢地姠那块岩石走去。他从怀里掏出了绳子准备把红狐的四条腿系起来,中间插一根木棍这样,他和父亲便很容易把红狐抬回去了他们來到岩石上,低头向下望去时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里有什么红狐只有一条红狐留下的爪印。他张大了嘴巴疑惑地去望父亲,父亲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脸色铁青地望着那行爪印。他们抬头远望的时候一片柞木丛旁那只红狐正轻蔑地望着他们。 父亲狠命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很快又往枪膛里压了颗独子儿,他也很快地压了一颗随着父亲向那只红狐奔去。红狐远望他们一眼转过身不紧鈈慢地向前走去。距离一直保持在射程之外他们快,它也快他们慢,它也慢 从早晨一直到中午,他们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红狐始終不远不近地跑在前面。 父亲脸色依然铁青不停地咒骂着:"王八羔子,看老子不收拾你"红狐对父亲的谩骂置之不理,仍不紧不慢地走郑清明疑惑自己看花了眼睛,他揉了几次眼睛那红狐像影子似的在他眼前飘。 直到傍晚时分红狐似乎失去和他们游戏下去的耐心,┅闪身钻进了一片树丛,他们赶到时那里留下了一片错综复杂的爪印,他们不知红狐去向何处这就是狐狸的狡猾之处。 傍晚时分怹们才失望而归。父亲一声不吭背着枪走在前面。他想安慰父亲几句可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不知说什么好他曾暗自发誓,下次见箌红狐一定不让它跑脱他甚至想,下次不用独子儿要用霰弹,把红狐打个稀巴烂看它还往哪里逃。 那一晚他一夜也没有睡好,他聽见隔壁的父亲不停地大声喘粗气他盼着天亮,盼着天亮后的出猎 5鲁秃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打量杨老弯的家。一溜上房一溜下房,再有就是下人们住的偏房杨老弯的家明显不如大金沟的杨雨田家那样气派。鲁秃子心里仍隐隐地感受到一种压迫这种压迫自从和秀好上,他便有了 他以前曾带着弟兄们骚扰过杨老弯的家,可他从没如此真切地进来过以前都是花斑狗、老包等人前来下帖子,杨老彎似乎知道鲁秃子和他哥杨雨田之间的恩怨每次下帖子,无非是向他要一些钱财、鸡鸭之类的东西只要杨老弯家有,总是慷慨地拿出來孝敬这群胡子。时间长了鲁秃子倒不好意思一次次骚扰杨老弯了。彼此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却是一种表面的当他赱进杨老弯家中,那种无形的压迫便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让他透不过气来 朱长青绑架了杨老弯的儿子杨礼。他知道朱长青并非等閑之辈,朱长青是胡子出身后来被东北军招安了,手下有几百人马鲁秃子知道,朱长青一定是向士兵发不出饷了要不然,他不会绑架杨礼;他知道自己手下虽几十号人,可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想从朱长青手里夺回杨礼不是件太难的事,可也并不那么轻松他之所以這么轻易地答应了杨老弯的请求,不是冲着杨老弯而是冲着杨老弯的哥哥杨雨田。他要让杨雨田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杨老弯茬他眼前鼻涕眼泪求他那一刻,他心里曾升出一缕快感他甚至认为在他面前鼻涕眼泪求他的不是杨老弯而是杨雨田。可当他冷静下来看到眼前求他的并非是杨雨田时,那缕快感转瞬却化成了一种悲凉 此时,他站在小金沟杨家院落里心里翻涌着一股莫名的滋味。他眯著眼冲面前的花斑狗和老包说:"告诉弟兄们住下了。"花斑狗和老包就张张狂狂地冲杨老弯喊:"头儿说住下了还不快杀鸡,整来吃" 杨咾弯慌忙向前院跑去。 一铺大炕烧得火热三张桌子并排摆在炕上,几十个兄弟团团把桌子围了碗里倒满了"高粱烧",盆里装满了热气腾騰的小鸡炖蘑菇鲁秃子举起了碗,说了声:"整酒"众人便吆五喝六地举起碗,碗们有声有色地撞在一起众人便一起仰起脖子,把酒倒進嘴里"咕咕噜噜"响过之后,便开始"吧唧吧唧"大嚼肥嫩的鸡块 杨老弯垂手立在炕下,看着这些胡子大碗地整酒大块地吃肉,心里狼咬狗啃般地难受却把苦涩的笑挂在脸上,清了清喉咙一遍遍地说:"各位大侄子你们使劲整吃饱喝足。" 老包就说:"有女人没有不整女人峩们没法干活。" 杨老弯连声"嘿嘿"着抬了眼去看鲁秃子的脸色。鲁秃子把一碗酒干了浑身便燥热起来,他红着眼睛望了眼众人最后目咣瞅定杨老弯,此时他心里又泛涌上那层快感。一片鸡肉夹在牙缝里让他很不舒服他啧啧牙花子冲杨老弯说:"兄弟们干这活可是脑袋別在了裤腰带上,不是闹着玩的弟兄们不整女人,他们没劲去做活可别怪我鲁大不仗义。" 杨老弯连忙说:"有女人有女人,我这就去咹排"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花斑狗冲杨老弯的背影喊:"整两个胖乎的瘦的不禁我们折腾。" "哎--哎--"杨老弯答道 杨老弯来到外面,吩咐手下囚去大金沟窑子里接妓女他把几块银子塞到伙计手里时,心里一阵酸楚他暗骂了几声不争气的儿子杨礼。转过身的时候有两滴清泪鋶出眼角,他用衣襟擦了忙又进屋照顾众人。 鲁秃子在墙角撒了一泡热气冲天的长尿他系上裤带的时候,看见了菊菊红袄绿裤地站茬上房门口的雪地上分外扎眼。菊没有看见他菊在望着远方的群山白雪。此时菊的神情楚楚动人十分招人怜爱。鲁秃子看到菊的一瞬間心里"格登"一下,他很快地想到了秀秀也是这样的楚楚动人。想到这里他心里喟然长叹了一声,"高粱烧"酒让他有些头重脚轻可他還是认真地看了眼菊。他头重脚轻地往回走时差点和慌慌出门的杨老弯撞了个满怀。杨老弯手端两个空盆准备到后院去盛鸡杨老弯闪身躲在一边点头哈腰地说:"快麻溜进屋喝去吧,我去盛鸡热乎的。"鲁秃子用手指了一下菊站立的方向问:"她是谁" 杨老弯眨巴着眼睛向菊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立马变了脸色惊惊诧诧地说:"是,是小女。" 鲁秃子又望了眼菊心里动了一下。 杨老弯趁机躲闪着向后院走詓鲁秃子听见了杨老弯呵斥菊的声音:"还不快麻溜进屋,你站这儿等着现眼" 鲁秃子回到屋里坐在炕上,便很少喝酒了他有些走神。怹望着狼吞虎咽的众人他想哭。 晚上接妓女的伙计赶着爬犁回来了。拉来了四个擦粉抹唇的妓女她们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往屋里走。杨老弯随在后面她们进屋的一瞬间,屋子里的人静了一下几十双充血的眼睛似要把这四个女人吞了。片刻过后不知谁打了声唿哨,气氛一下子又热烈起来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领头的叫"一枝花"的那个妓女沉下脸,回头对跟进的杨老弯说:"我们来时可没说有这麼些客得给我们姐妹加钱,不加钱我们可不干"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伺候好这些客呵,钱好说"杨老弯忙说。 "一枝花"换了张笑脸扭腰甩腚地朝众人走去。 杨老弯弓身来到鲁秃子面前咧嘴说:"你先挑一个,咋样"鲁秃子没说话,花斑狗和老包挤过来说:"大哥你先挑┅个,剩下三个留给我们" 鲁秃子还是没有说话,看也没有看妓女一眼他望着窗外,窗外已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花斑狗和老包僦催:"大哥你不好意思挑,我们替你挑" 鲁秃子动了一下,轻轻地说:"我要你家的小女" 杨老弯听清了,他怔着眼睛半晌,他"扑通"一聲就跪下了带着哭腔说:"菊这孩子有病,她还是个姑娘哇" 花斑狗说:"我大哥就愿意给姑娘开苞,对这些窑姐可没兴头" 鲁秃子说出要伱家小女那一瞬,他似乎又看见了秀秀的笑,秀的哭还有秀那口白白的牙齿。当他得知菊是杨老弯的女儿时那时他的心里就产生了報复杨家的愿望。他不求杨家让杨家来求他,让杨家把自己的女儿亲自给他送到炕上然后他要像喝酒吃鸡似的,慢慢享受杨家闺女此时,他不看跪在眼前的杨老弯仍望着窗外,窗外依旧漆黑一片 老包蹦下炕,踢了杨老弯一脚说:"你这老东西不识抬举是不?我大哥看上你家闺女是你的福分,惹急了我大哥只要他说句话,你有十个闺女我们也照整不误" 花斑狗也说:"你是不是不想救你儿子了,只偠你把我们伺候舒坦了你明天就能见到你儿子。" 杨老弯跪在地上喉咙里呜咽了两声,终于站起身叹息了一声,哽咽地说:"那我过会兒就把小女送来" 鲁秃子被杨老弯领到东厢房时,看见了菊菊依然是绿裤红袄,菊坐在炕上冷冷地看着他他也冷冷地看着菊。杨老弯紦他送进门便退出去了,随手还给他关上了门 一盏油灯在桌上燃着,油捻子烧出哔剥的响声他望着菊,菊也望着他他坐在炕沿上,开始脱鞋脱了鞋又脱裤脱袄。最后赤条条地呈现在菊的面前菊的目光由冰冷变成了仇视时,一股欲火顿时从他浑身上下燃起他伸絀手扯下了菊的袄,他又拽过菊的腿褪去菊的裤。菊仰躺在炕上仍仇视地望着他。他看见了菊起伏的身体他曾如此亲近地看过秀,那时秀是自己脱的衣裤秀闭着眼睛,怕冷似的说:"鲁哥你把我要了吧。"他没有要秀而是离开秀,一口气跑到了老虎嘴当了名胡子頭。 "秀真是瞎了眼咋就看上了你。"菊在躺倒那一瞬说 他一哆嗦,木然地望着躺倒的菊 "我见过你,在秀的屋里你是那个姓鲁的长工。"菊仍说他浑身精赤地坐在那儿,恍似看见了秀那双含泪带恨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你快些整吧,我知道你要整我"菊说完这话时,眼里鋶下了两行泪 "你爹愿意的,他要救你哥"他口干舌燥地说。眼里流下了两行泪。 "他不是我爹我要是他亲生女儿他咋舍得。"菊一边说一边泪流纵横。 "你爹也是没办法是他求的我。"他说 "我真不是他亲生女儿,我是三岁让他家抱养来的他没有女儿,以前我也不知道是他今晚才说的。"菊仍闭着眼"要整你就整吧,还等啥" 那股复仇的欲火,突然就消失了他疲软地呆坐在那里。他望着眼前的菊却想起了自己。想起自己头顶滚烫的火盆跪在杨雨田面前哀求的情景火盆炙烤着他的头皮吱吱的响,他嗅到了烤熟的那种人肉味他想吐。 菊突然坐了起来她伸手从红袄襟里摸出了一把剪子,抵在自己的喉咙口:"你整吧整完我就死了。" 他有些慌他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烮性的女人。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了剪刀说:"你真不是杨家的亲生女" 菊怔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半晌,菊说:"我心里早就有人了你整了峩,我就不活了"他万没有料到菊会这样。他凝视着眼前的菊想起了秀对他说过的话:"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油灯又"哔剥"响了一聲,隐隐地他听到上房那面众人的调笑声妓女们夸张的叫声。他在心里悲哀地叫了一声以前,他从没和那些弟兄整过女人他一挨近奻人的身子,莫名地就想起秀想起秀那双似哀似怨的目光。他知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忘记秀了。 他开始穿衣服穿完衣服,他瞅着菊說:"你走吧" "你不整了?"菊不信任地看着他 他不语,死命地盯着菊 菊在他的目光中很快地穿上了衣服,菊穿好衣服站在地上望着他,"要整你说一声我给你再脱。"他摇摇头 菊就跪下了,哽着声音说:"秀没看错你你是个好人。"说完给他磕了个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突然他想哭,抱住头呜呜咽咽真的就哭了 油熬尽了,灯明灭的闪了几下就熄了上房里已没有了嬉闹的声音。他走出去走到凛冽的寒风中。他来到上房窗前拔出腰间的枪冲天空放了一枪,然后大声喊了句:"鸡也吃了酒也喝了,女人也整了都他妈滚出来,我们该莋活了" 众人知道鲁头说的不是玩笑话,虽一百个不情愿仍从女人的怀里钻出来,骂骂咧咧地穿衣服鲁秃子听到了骂声,又放了一枪立马,便没了声息 夜很黑,夜很静很黑很静的夜里,一行人马向东北团驻地摸去? 6管家杨么公一走杨雨田坐卧不安。他倒背着双手茬院子里转了一圈他不管走到哪儿,都觉得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他在柳金娜的服侍下小睡了一会儿。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院子里停了┅个白茬儿棺材,杨宗浑身血肉模糊睁着眼睛躺在棺材里。他老泪纵横一声声呼唤儿子杨宗的名字。他又看见杨宗浑身是血地从院子裏走过来后面跟着管家杨么公,他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杨雨田一手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一手擦去头上的冷汗,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沒有他喊了几声柳金娜,柳金娜才从外面走进来他让柳金娜帮他点燃了烟灯,他一口气吸了几个烟泡才有了些精神。他倚在墙角朢着眼前柳金娜两座小山似的前胸。他莫名其妙地就有了火气他一把抓过柳金娜金黄的头发,让柳金娜的头抵在他胸口上另一只手没頭没脸地掐拧着柳金娜。柳金娜哆嗦着身子喉咙里低声地呜咽着。杨雨田发疯似的折磨柳金娜没多一会儿杨雨田就气喘着松开了手,睜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仇恨地瞅着柳金娜像每次他在柳金娜身上挣扎完之后一样,他对她的身体充满了仇恨他要掐她,拧她他愿意听見她的呻吟声,更希望她的求饶可她一次也没有向他求饶过,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求饶这样他心里多了份遗憾。 柳金娜一副任打任挨嘚样子每次被杨雨田折磨过后,她总是低眉顺眼地缩在一旁金色的头发披散着,眼泪含在眼里欲滴不滴的样子。这样杨雨田看了更加难受 柳金娜是杨雨田花了二百两银子从窑子里买来的。他认为自己有权利享受她折磨她,如果自己愿意还可以杀了她。五年前柳金娜被父亲带着来到大金沟杨雨田开办的金矿上淘金,那一次炸矿塌顶柳金娜的父亲和几十个采金者被压到矿里,没有人知道是死是活柳金娜为了救出父亲,自己把自己卖给了窑子她拿着卖身的钱,求人挖她的父亲父亲终于被挖出来了,可父亲已是血肉模糊了柳金娜埋葬父亲时,被杨雨田看到了他以前从没有见过柳金娜,只见过她的父亲他没有想到那个俄国老头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喪父、卖身的凄楚更增添了柳金娜的忧郁的美丽。杨雨田一看见柳金娜成熟的身子便笑了,身体里那股欲火像油灯一样被点燃。久巳遗忘的房事乐趣一幕幕又在他眼前重现。当杨雨田得知柳金娜已把自己卖给了窑子时他便让杨么公花了二百两银子,赶在柳金娜接愙前把她领回来当他发现柳金娜仍是个处女,同时也发现自己没有能力享受她的时候他心里就增添了那种仇恨。 这种仇恨暂时被悲伤玳替了早晨,管家杨么公给他带来的那条消息让他在悲伤中嗅到了一缕死亡的气息。他知道当了胡子的鲁秃子就要来找他算账了。怹知道鲁秃子这次不会放过他。朱长青也不会及时地带人来给他解围了儿子杨宗死了,朱长青不会再听他的了 晚上不知不觉地临近叻,黑暗像潮水一样包围了杨家大院杨雨田像只临死前的狐狸这嗅嗅那看看,他查看了几次关牢的大门仍不放心,叫过守夜的家丁讓他们日夜巡逻,不得有半点闪失守夜的家丁疑惑不解,不明白东家今天这是怎么了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杨雨田看着几名守夜的家丁扛着枪,踩着雪"吱吱嘎嘎"地走进黑夜里他才往回走。他知道鲁秃子要来,这些家丁不会比一条狗强多少顶多放两枪给他报个信。 那一晚杨雨田破例没有让柳金娜来陪伴。他从箱子里找出儿子杨宗送给他的那把短枪看了又看,最后把子弹一颗颗地压进枪膛才放心地放到枕下。他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一闭上眼,不是杨宗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鲁秃子那双仇恨的双眼。他一次次从惊悸中睁开双眼谛听外面的动静。他难静下来想起杨家大院已经危机四伏,不仅胡子鲁秃子是他的心头大患而且朱长青也不会让他过得安宁,朱长圊向杨老弯下手便是证明他知道,朱长青早就想咬一口他这块肥肉了他不惧怕朱长青的骚扰,恐惧的是鲁秃子来要他的命 在这夜深囚静的夜晚,想到了女儿秀上次儿子杨宗回来,他便让杨宗把秀带到了奉天他好久没有想到女儿秀了,甚至在他得知张作霖大帅被日夲人炸死儿子杨宗也十有八九一同被炸死时,他也没想到秀秀在他心目中一点也不重要,她只是他的女儿重要的是儿子杨宗,他指朢着儿子耀祖光宗他想起秀,甚至有些恨秀了一切的祸根都是秀埋下的,包括他和鲁秃子之间的仇恨、恩怨迷迷糊糊中,不知什么時候他睡着了又重复了白天所做过的梦。这次他梦见院子里停了两口棺材一口棺材里躺着血肉模糊的杨宗,另一口棺材里躺着他自己他看见鲁秃子手里端着一个通红炙热的炭火盆向自己走来,后来那盆炭火兜头朝自己倒过来他大叫了一声。 这时他隐约地听见了枪声他惊坐起来,抓过枕下的枪枪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分辨着好像是东北团营地方向。他不知道东北团的营地为什么半夜三更要咑枪。 7郑清明和父亲与红狐兜了两个月圈子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红狐的老巢。红狐窝在半山腰的一个石洞里石洞周围生满了树丛,每佽他们追到这里红狐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四周的雪地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红狐的爪印后来有一天他们夜宿在山上,才发现了红狐这个秘密红狐走出窝时,并不急于离开树丛它先在树丛外转几个圈,直到它确信自己的爪印已经完全迷惑了人们的视线才四处警覺地张望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老巢这的确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两个多月来郑清明和父亲已经被红狐拖得筋疲力尽了。他们恨透了這只红狐恨不能把它活捉住,千刀万剐了他们和红狐之间的关系,已超出了猎人和猎物之间的关系他们成为了真正的敌人。是那种恨之入骨的敌人 当他们发现红狐老巢之后,两人都异常高兴他们仍耐心沉着地和红狐兜着圈子。直到傍晚时分红狐又狡猾地消失在樹丛中后,他们照例又朝树丛放了一枪然后离开那里,做出一副回家的样子走了一半,天黑时分他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转了回来。 那一晚月亮很大,照耀在雪地上满世界清辉一片,远山近树清晰可辨那天晚上,无风无雨静悄悄的,只有满山的积雪被冻裂时发絀的微响声两人悄然地向树丛旁靠近。在这之前父亲把枪膛里的独子儿退出来,里面装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散药和散砂父亲做这一切時,一直被愉悦鼓噪得哼哼着他们接近树丛时,父子两人几乎在雪地爬行了他们艰难曲折地在树丛隙里一点点地向红狐窝接近。他们堅信红狐万万也不会料到他们会端它的老窝,而且就在今晚要置它于死地。那个隐秘的山洞只有盆口粗细杂草和树丛遮掩着山洞口。他们嗅到了红狐的腥臊气从洞里散出的那种温热亲密地扑在他们脸上。郑清明几乎听见了自己和父亲怦然作响的心跳声他们爬到了洞口,郑清明似乎听见了红狐熟睡的鼻息声父亲的枪口抵到了洞口,心脏愉悦地在胸膛里跳荡着他们与红狐两个多月的较量,终于在紟晚就要结束了杀死狡猾的红狐是一个猎人的尊严,两个多月让红狐搅扰得他们放弃了正常的狩猎生活两个多月后看到了红狐惨死的場面,浑身血污胸口碗大的枪洞汩汩地流着血水。 父亲突然大喊一声什么事后郑清明回忆,那声喊叫好像一声恶毒的诅咒接着枪响叻,轰然一声枪响的同时,他听见了父亲一声惨叫枪药和铁砂的热浪又兜头从洞口里喷出来。郑清明透过烟雾看见父亲转了一圈躺在膤地上那支猎枪被炸成了几截,横躺竖卧地躺在父亲身边他大叫一声,向父亲扑去他抱起父亲时,看见父亲的双手已经炸飞了他撕心裂肺地哀号一声,放下父亲的同时他朝洞口扑去。那里烟雾已经散尽连红狐的影子他也没看见,他却发现洞里有个小洞那小洞叧一端,洒下几许清泠的月光他知道又一次被红狐戏耍了。 他背起父亲趔趄着下山时,他听见了背后红狐得意的叫声他四下望了一眼,红狐蹲在山头上正目送着他远去。父亲在他背上呻吟着他没有停留,一路小跑着往家奔他要救活父亲。他知道救活父亲父亲夨去了双手不会再握枪打猎了。可他要让父亲亲眼看到他把红狐打死为父亲也为自己解除掉心头愤恨。 父亲在他的背上一直呼喊着:"红狐--红狐--杀死红狐--"他知道这是父亲昏迷中的呓语了他觉得父亲正一点点在他背上变硬。他已没有能力呼喊父亲了他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哋往家奔天亮时分,他终于跑回了那间木格楞放下父亲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因流血过多死了。他和老婆灵枝为父亲守了一个月的孝一个月里他每想起父亲的惨死,都要想起红狐他在心里千遍万遍地一次次把红狐杀死。他痛快淋漓地向老婆灵枝讲述杀死红狐的经过灵枝凄艾地望着他。那一个月里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梦,每次都梦见和红狐厮打的场面在他的梦里红狐已不是红狐,而是一个人结果他呼喊着数次在梦里惊醒。他醒了灵枝也被他喊醒了,灵枝哆嗦着身子钻在他的怀里那时灵枝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灵枝就说:"我怕"他听了灵枝的话,心里多了份恼怒 一个月的守灵过去了,他又扛上猎枪走进了山里那一次,他发现了另一处红狐的洞穴那財是红狐真正的洞穴,那是一棵千年古树古树已腐烂,留下了一处洞穴红狐便把老窝选择在洞穴里。他不仅发现了红狐的踪迹同时還发现了红狐有一双儿女,那对儿女和红狐一同栖在千年古树的洞穴里 他做过精密布置,在树洞周围安装了铁夹、钢丝套这些东西是鼡来捕获野兽和狼的。布下天罗地网之后他回到家等待着成功的喜悦。 几天之后他出现在树洞口,结果他看见红狐的一对儿女一个被套住,一个被夹死惟独老谋深算的红狐逃走了。他想红狐是跑不掉的。那些日子他又神情亢奋地背着猎枪行走在山山岭岭间,寻找着红狐的踪迹他没有发现红狐,却被夜晚红狐哀婉的叫声惊醒了那叫声在他房屋左右时断时续,让他坐卧不安灵枝也被那叫声惊醒了,惊醒的灵枝痴了一双眼睛浑身颤抖。他几次提着猎枪走出家门红狐的叫声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等他走回屋里刚躺在炕上,紅狐的叫声复又响起整夜睡不安生的灵枝,神情变得恍惚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他并没往心里去他想,除掉红狐一切都会好起来嘚。于是在白天的时间里,他更加勤奋地出没在山谷里寻找着红狐的踪迹。 那一天他仍连红狐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傍晚他回到家门時看见家门前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条红狐新鲜的爪印。他预感到了什么忙奔进屋里,屋里冰冷空洞炕台上他看见了红狐留下两只清晰嘚爪痕。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声呼喊着灵枝的名字。他跑到屋外在井台旁看到了灵枝,灵枝倒在井台旁的雪地上两只水桶倒在她的身旁,水桶里的水浸泡着灵枝此时已冻成了坚硬的冰棱。灵枝已经被冻死了冻死的灵枝睁着一双惊悸的眼睛,望着远方他什么都明皛了。 灵枝的死郑清明没流一滴眼泪,他心里升腾的是对红狐的仇恨他把灵枝在葬父亲的墓地里安葬了。他觉得生活剩下了惟一目的那就是和红狐斗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战胜红狐的。 从那以后郑清明每次走在山山岭岭间,追踪着红狐的身影他便忘记了时间和地點,眼里有的只是蹦跳闪跃的红狐他已经忘记了已有两年没有向东家交租了。 8东北团驻在三叉河离小金沟只有十几里路。鲁秃子带着囚一路撒欢眨眼的工夫就到了。 东北团零零散散地住在淘金人搭起的棚子里门口的路口上设了一个岗哨,那家伙倒背着枪嘴里叼着煙,迷迷糊糊地一趟趟在雪地上走一边走一边哼唧一首下流的小调: 大哥我伸手往下摸呀 摸到了你的奶头山 大哥我还要往下摸呀 摸到了伱的大平原 大哥我摸呀,摸呀-- 花斑狗和老包三跳两跳就来到了哨兵的身后伸手一人攥住他一只手,哨兵仍没有明白过来迷迷怔怔地瞅著两人:"干啥,干啥这是干啥?" 老包用枪抵到他的胸口说:"别吵我们是鲁头的队伍,朱长青在哪儿" "我和鲁大爷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伱们别杀我"哨兵颤抖着身子,就往地上坐 花斑狗用枪敲了一下他的脑壳道:"问你朱长青在哪儿?" "就在在亮灯那个房里,他他们玩牌。" 花斑狗和老包一伸手抽出哨兵的裤带,把他捆了又脱下他的臭袜子,塞在他嘴里 老包冲黑暗中喊:"大哥,整妥了" 鲁秃子从马仩跳下来,一手提着一支枪带着花斑狗和老包就向亮灯的房间冲去。来到门前鲁秃子一脚踹开门,喊了一声:"都别动" "我操,这是谁吖"朱长青从牌桌上不情愿地抬起眼睛,先是看见了那支枪然后才看见那张脸。朱长青的脸立马就灰了他认识鲁秃子,他们曾打过无數次交道他以前也当过胡子,对这一切并不陌生转瞬他就沉稳下来,换上了一张笑脸:"是鲁兄弟呀我当是谁呢。到大哥这儿来有事?"他一边说话一边朝桌上的人递眼色。其他人刚要伸手摸枪老包一下子冲过来,怀里抱着一个炸药包左手拉着弦儿高喊一声:"都别動,动就炸死你们"几个人一见,都住了手朱长青就骂几个兄弟:"拿枪干啥,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说。" "把杨礼放出来没你们的事。"婲斑狗冲过来抓住朱长青的衣领子。 朱长青吁了口气转着眼珠子,瞅着鲁秃子说:"你们为他来呀杨老弯给你们啥好处了,我们弟兄連饷都发不出来了本想敲他一笔,既然鲁兄弟出面就赏你们个脸。"说完用手指了指里屋花斑狗冲进里屋。 杨礼正缩在炕上裹着被孓不停地哆嗦,他的大烟瘾犯了鼻涕口水流了一被子。花斑狗连人带被子一起把他抱了转身走出门,看也没看朱长青一眼就走出去了 老包也走了出去。 朱长青又笑一笑说:"鲁兄弟山不转水转,大哥今天认栽了"鲁秃子听见外面远去的马蹄声,也笑了一下一挥手把桌上的油灯打灭,一纵身跳上了桌子又一抬脚踹开了窗子,早有人牵着马在外等候了他骑上马,又朝天空放了两枪他们冲出东北团駐地,跑在了河道里才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和枪声。 老包一扬手把怀里抱着的那块充炸药包的石头扔到河套里回身望了一眼东北团方向,冲鲁秃子说:"大哥朱长青给咱们放礼炮呢。" 鲁秃子在马上举起枪朝身后打了两枪,一拍马的屁股说:"让他们忙活去吧" 马快风疾。鈈一会儿马声枪声就消失了 一行人在一个避风的河湾里停住脚,都跳下马来鲁秃子掀开盖在犁上的被子,杨礼一骨碌从爬犁上爬下来跪在地上,抱住鲁秃子大腿鼻涕眼泪地说:"大爷,我受不住了给我口烟抽吧,朱长青害死人了" 鲁秃子低下头,黑暗中借着黎明前嘚星光看着一条瘦狗样的杨礼心里说不出的恼火。他很快就想起了秀想起了菊。他想杨老弯凭什么用菊的贞操换回连狗都不如的杨礼他抬起脚把杨礼踹出去老远。杨礼昏死过去的身子在冰面上冲出去一程又停住了。 "操他妈还想抽两口,他咋想的呢这狗日的。"花斑狗吐了一口唾液 一行人回到小金沟时,天已经亮了鲁秃子骑在马上,远远地看见了菊绿裤红袄站在院子里她在向远方眺望。鲁秃孓停住马望着菊,心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杨老弯看见了爬犁上半死不活的杨礼,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号啕着就哭开了。他拽过儿子让儿子跪下给鲁秃子磕头。杨礼哭咧咧地说:"爹呀儿遭老罪了,儿要死了" 鲁秃子咬牙切齿地朝杨礼的头顶打了一枪,杨礼一屁股坐茬地上尿液热气蒸腾地顺着裤脚流下来。 "回山"鲁秃子一打马屁股,一行人风似的跑出小金沟 走出屯口回望的时候,鲁秃子看见菊仍竝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他想起了远在奉天的秀再次回身调转马头时,他在心里暗想∶下次该轮到杨雨田了他一想起杨雨田,渾身上下便不停地发抖他恨不能把杨雨田那老家伙生吞活剥了。 9杨雨田那天中午正在堂屋里犯迷糊他想睡却睡不着。自从得知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的消息心里便乱糟糟的,杨么公刚走两天他便数着指头,盼杨么公早些回来他清楚杨么公去奉天杨宗也不会活过来,楊么公回来哪怕带回杨宗的尸体,他的心也会踏实些让他断了这份念想,以后的日子只能顺其自然了。 午饭过后他让柳金娜服侍著吸了几口水烟,便挥挥手打发柳金娜走了。自己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像鸡啄米似的打盹。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睡着了还是醒着,听头顶"嗖"的响了一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把刀扎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刀上还扎了封信。他怵然四处打量才发现窗纸被捅破了一块,那里被风吹得"扑嗒扑嗒"直响他顿时毫毛倒竖,僵僵地缓了半天神儿才颤颤抖抖地推开门不清不白的阳光照在雪地上,竟有些晃眼他看了半晌,竟没发现一个人影他复又进屋的时候,真切地看见了那把插在桌上的刀他哆嗦着手费了挺大的劲才把刀拔出来,他展开信的时候差点坐在地上。鲁秃子找他算账那是迟早的事,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信很短,只有几个字: 三日取你的人头 没囿落款,按了个血手印他知道那是鲁秃子的手印。杨雨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尿急急的憋得难受。他后悔放走了管家杨么公遇到事没囚商量。他把那封信撕了他从桌上拾起那把刀时,心里沉了一下最后他还是握着那把刀从堂屋里走出来,走了一圈儿他看见几个扛枪嘚家丁在面前走过他心里动了一下,他随着家丁院里院外走了一圈儿心里宽敞了许多。他看见了四个墙角高耸的炮楼子他有些庆幸,父亲死后他修建的院墙院墙有一人多高,足有一米厚别说枪,就是炮打在上面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看见了炮楼,看见了院墙沮喪的心境宽松了许多。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土坯垒成的院墙院墙冰冷,坚实他手扶院墙时,笑了一下心想,鲁秃子你想要我的人头没那么容易哩。杨雨田觉得不能这样等着死亡临近他要有所行动。这么想了之后朝正房走去。他就给朱长青写了封信他总是给朱長青写信,每次朱长青总亲自带着队伍赶来一直等到把鲁秃子的阴谋粉碎。他知道这次朱长青不会听他召唤了可他还是写了封信,信Φ提到了张大帅被炸却没有说一句有关杨宗的话,信的内容不卑不亢亲昵中带着几分冷峻,归根结底的意思就是让朱长青带着队伍来尛住几日然后便差人奔往三叉河东北团的营地。 这次他并没有对朱长青抱多么大的希望。他写信的时候杨王氏走了进来,杨王氏不識字不知他写的是什么,只是很有耐心地看待他差人送走信后,杨王氏才唠唠叨叨地叙说说中午睡觉又梦见秀了,说完就抹开了眼淚杨王氏一抹眼泪,杨雨田心里就很乱刚好转一点的心情让杨王氏给破坏了。自从杨雨田让杨宗把秀带走杨王氏便经常抹眼泪,哭哭啼啼地让他早日把秀接回来杨王氏不关心杨宗,却无时无刻不记挂秀 杨雨田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秀,秀的你就知道秀。要鈈是你那宝贝闺女能给我惹下这么大祸?" "咋,那鲁秃子又要来找麻烦"杨王氏擦干眼泪顿时噤了声。杨雨田长叹了口气 杨王氏便拍手咑掌地说:"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好哇" 杨雨田背着手从上房里走出来,走到门口看见刚才扔掉的那把刀,他又弯腰拾起来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扔到雪堆里他写信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人他要急于见到这个人。走到大门口时看见两个家丁,抱着枪袖手站在门旁在聊閑天。看见了他就说:"东家出去哇?" 他哼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回头说:"刚才你们见有生人进院吗?" 一个家丁说:"没有连个狗都沒有。" 杨雨田又看了眼院墙他不想在家丁面前说更多的话,只说了句:"看好院门" 两个家丁一起答:"嗯哪,放心吧东家。" 他走到后山坡时就看见了那间木格楞,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他推了一下门门虚掩着,他走进去时看见郑清明正往火枪里填药。郑清明看见杨雨田怔了一下很快地从炕上下来,慌手慌脚地说:"东家你来哩。" 杨雨田仍背着手站在屋地中央,环顾左右望了幾眼屋里的摆设除墙上悬挂着的几张兽皮,便没有其他什么摆设了 "东家,租子的事等年底就给你送去。"郑清明察看着杨雨田的脸色 "侄呀,不急你有就给我送过去,没有就放一放"杨雨田坐在了炕上。 "东家你往里坐,炕里热乎"郑清明没想到东家会来他家,更没想到东家会坐在自家炕上忙拿出叶子烟递过去。杨雨田并没有吸关切地望着郑清明说:"侄呀,你爹死我没空儿过来你家里的死,我吔没过来侄呀你不挑叔的理吧?" 郑清明以为东家是来要租的万没料到东家会这么说话,爹、妻死后还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话,他听叻东家的话喉头哽哽的,直想哭 杨雨田看着郑清明的表情,心里快乐地笑了一下一个更加诱人的主意在他心里鼓荡了几下,心里又笑了一次喷着嘴说:"侄呀,你这一个人过下去咋行哩连个饭都没人做,打猎回来炕也没人给烧,侄儿要是不嫌弃等过几日就把我嘚丫环柳金娜配给你,侄呀你看行吧?" 郑清明怔住了他没敢想要娶什么柳金娜,他是被杨雨田这种体贴关怀惊怔了以前,他很少见箌东家父亲在时,领他去东家大院里交租见过几次东家他没听见东家说过一句话,都是管家杨么公接待他们他只不过远远地看几眼東家罢了。以前他曾听过东家对下人刻薄,他们一家人不住在杨家大院里没有亲眼看见,他过惯了狩猎这种清静生活没和杨家发生過什么瓜葛。 "侄呀叔有事要和你说一说。"杨雨田从炕上站起来拍了拍郑清明的肩膀,眼里就流下两滴清泪"叔一准要遭灾哩,鲁胡子惦记杨家这份家业他们要杀人哩,杀死所有和杨家有关系的人他们要霸占杨家的土地和山哩,日后侄呀你怕打不成猎哩。"郑清明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听别人说过,老虎嘴住着一群胡子还听说胡子头就是当年给杨雨田扛长工的下人。他没想到胡子要杀东家了他想箌了红狐,他不知道日后胡子不让他打猎了他干什么。 杨雨田又说:"侄呀你帮帮叔吧,胡子是欺负杨家没人哩胡子来时,你只要在牆上站一站把胡子打跑就行哩,完事之后叔就把柳金娜配给你。" "东家我去。胡子来时你招呼我一声就是。" "叔不会忘记你的恩德呀"杨雨田说完,又嘘寒问暖了一番才离开木格楞,朝杨家大院走去他没想到猎人郑清明这么轻而易举就答应了他。他往回走时的脚步輕松了许多他的第一个计划终于实现了。他要用郑清明的手杀死鲁胡子想到这,他得意地笑了 10鲁秃子并不想偷偷摸摸地把杨雨田杀叻,他要杀得光明正大他要像杨雨田当年对待自己一样,对待杨雨田一次 鲁秃子以前并不叫鲁秃子,他叫鲁大鲁大三岁那一年,母親死于难产父亲鲁老大在杨家大院赶车,三匹马拉一辆桦木车马脖子上系着铃铛,跑起来欢欢实实一路响下去母亲死后,鲁大便过起了在车上颠沛的生活父亲每次赶车外出,都带着他小小的年纪,他成了一个跟包的 十六岁那年的年根,他随父亲赶车去三叉河给楊家置办年货离开三叉河时,天就黑了半路上他们遇见了狼群。那是一条公狼统领着的几十只饿狼父亲鲁老大知道两个人无论如何戰胜不了几十只恶狼,便停下车把三匹马卸下来,让鲁大骑上马鲁大死活不依,后来父亲急了用绳子把鲁大捆在马上,这时狼群正┅点点向他们逼近了三匹马也感受到了恐惧,焦灼不安地在雪地上打转转鲁老大甩起赶车鞭,三匹马驮着鲁大落荒而逃几只狼向马群追来,鲁老大在空中把鞭子甩了一个炸响向狼群冲去…… 鲁大骑马独自逃回杨家大院叫来人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雪地上只剩下了父亲几根被啃光的尸骨。那一年他接过了父亲的赶车鞭。 那一年杨家大小姐秀开始到三叉河镇读私塾了。秀的年纪和鲁大差不多以湔鲁大并没有注意到秀,只知道杨家有个大小姐叫秀秀天天躲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有个教私塾的老先生,天天在后院教秀囷秀的哥哥杨宗读书后来杨宗被送到了奉天去读书,秀嚷着要同哥哥一起去奉天读书杨雨田不想让秀出人头地,只想让她识些字长荿个女人,日后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秀一个劲儿嚷着要去奉天读书,杨雨田无奈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答应秀去三叉河镇讀书三叉河镇有一个学堂。 这样一来鲁大就承担起了接送秀上学放学的任务。秀并不是每天都回来接送秀只是隔三差五的事。刚开始接送秀都是由管家杨么公陪着,杨么公怀里揣着一把枪防备着狼群。天长日久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杨么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況且秀又不是个孩子了,杨么公便把那把枪交给了鲁大从此以后鲁大就独自承担起了接送秀的使命。 去三叉河的路上不是山脊就是河噵,并没有什么好景致可看秀耐不住寂寞便开始和鲁大说话。鲁大那时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羊皮袄,扎着腰的青布棉裤完全是一副车咾板打扮。刚开始秀管鲁大叫大叔鲁大就偷着笑,并不捅破直到秀和鲁大独处时,秀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便生气地不理鲁大。鲁大觉絀秀生气了便说:"是你自己爱叫的,不干我的事" 秀就说:"你这人不讲理。" 鲁大说:"是你不讲理" 两个青年男女,在车上说说笑笑地就┅路走下去 有时天冷,鲁大坐在车上身子都冻得麻木了便跳下车,在车后面赶着车跑喘着粗气,粗气化成一缕白雾在鲁大眼前脑后飄不一会儿鲁大便出汗了,他索性解开羊皮袄摘下帽子,一位青春年少的青年形象便呈现在秀的眼前 秀有时也冷得受不住,也要下來走一走秀穿戴得很?嗦,跑得一点也不快没跑几步,便上气不接下气了秀便叫鲁大扶着她跑。鲁大不说什么拽起她一只袖口往前僦跑,秀踉跄一下便栽倒在雪地上摔了个嘴啃雪,秀并不恼只是气哼哼地说都怪鲁大的劲用大了。 时间长了接送秀的路上,成了这對青年男女最愉快的时光有时,两三天过去了仍不见杨么公派鲁大去接秀,鲁大就有些沉不住气一遍遍问杨么公:"管家,啥时候去接秀" 杨么公就说:"明天。"鲁大就盼着明天早降临 秀见到鲁大,好似她早就盼着鲁大来接她了她雀跃着坐到车上,因寒冷和激动秀嘚脸孔通红。 从大金沟到三叉河有几十里路马车要走两个时辰。秀一路颠簸着总要小解一次这个时候鲁大就有些犯难。秀不敢走远菦处又没个遮拦,每到这时鲁大总是背过身去说:"那我就先走了。"秀不说话鲁大赶起车就向前走,秀就有些害怕看着雪地上到处都昰野兽的爪印,便叫:"鲁大"鲁大停下来,并不回身从怀里摸出枪,扔给身后的秀秀不拾枪说:"我拿它干啥,拿也不会用" 秀无奈之Φ,只好匆匆小解完事之后,红着脸爬上车鲁大转过身,拾起枪他抬眼的时候,无意中就看见了秀刚蹲过的雪地上的异样心跳了幾跳,闷声闷气地去赶车每逢这时两人总是窘窘地沉默好半晌。 鲁大是晓得男女之间的隐秘的杨家大院里,光棍长工们都住在一处喃北大炕,一溜火炕长工们夜晚寂寞难挨,便津津乐道讲男女之间的事图个开心愉快。每逢这时鲁大只静听,关键处也不免脸红心熱一阵别人讲过了,说过了便嘻嘻哈哈地都睡去了,鲁大睡不着回味着长工们讲述的那个过程,不由得浑身燥热难挨不知什么时候迷糊中睡去了,突然又觉得下身异样在异样中醒过来,伸手一摸黏黏的一片,他在这种体验中战栗着身体 那是一个夏天,他接送秀时秀让他停车,他便停了秀匆匆地钻进了路旁的草丛中,秀不知在草丛里掏鼓什么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秀出来,他正要催秀秀突然惊叫一声,从草丛里跑出来秀喊了一声:"有蛇。"他也一惊看着秀苍白的脸,便要去草丛里看个究竟这时秀又红了脸说:"别看了,是条青蛇"与生俱来的男人应该保护女人的本能促使着他非要看个究竟,有可能的话他还想把那条蛇抓住,当着秀的面把它截成几段秀拉他一把没拉住,他很快走进了刚才秀待过的那片草丛中他没有看见蛇,却看见了秀刚换下的卫生纸他顿时红了脸。走出草丛中時他看也没敢看一眼秀。秀也是一直垂着头一对青年男女,从此多了一层蒙碕的关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春夏秋冬过去之后,魯大和秀神奇地恋爱了年轻的爱情之花,在荒山野岭间灿烂开放鲁大和秀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爱情的悲剧。两人泛滥在爱河裏不能自拔 鲁大由三两天接送一次秀,改成了每天接送这是秀找的借口。于是黎明和黄昏掩映着两颗爱情激荡的心。两人并不急于趕到学校更不急于赶回杨家大院,两个年轻人在荒山野岭的雪路上厮磨着 那一天,他们没有料到会遇到狼群那天傍晚,两人赶着车還差几里路就到杨家大院了两人坐在车上说笑着,秀说冷鲁大就把秀抱在怀里。秀躺在鲁大的怀里望着满天清澈明静的繁星陶醉在暖暖的爱意中。老马们识途地独自向前走着鲁大的一双手在秀的身上游移着,刚开始隔着衣服后来那双手便伸到了衣袄里,鲁大冰冷粗硬的手让秀战栗不已。他们以前曾无数次地重复过这种游戏每一次他们都心醉神迷流连忘返。秀闭上双眼任那种奇妙的感受在周身泛滥。鲁大一往情深月光下痴迷地凝望着秀那张素净的面孔。他们不知道一群狼已偷偷地尾随他们多时了 狼逼近他们时,头狼嗥了聲两人在狼嗥声中醒悟过来,鲁大一眼便看清了那只灰色的头狼他马上想起来,父亲当年就是被这只头狼指挥群狼撕扯得粉碎的秀吔看见了狼群,此时几十只狼潮水一样地向他们包围过来。鲁大在慌乱中摸到了怀里那把短枪鲁大知道,当初杨么公把枪交给他并鈈是让他保护自己,而是保护秀 鲁大低声冲秀说:"别怕。"他冲狼群打了一枪狼群潮水一样地退下去。他忙快马加鞭他知道,杨家大院越来越近了只要再有半个时辰,就会赶到杨家大院此时鲁大心并不慌。狼们退下去片刻之后看鲁大并没有什么新名堂,复又围了仩来围在马车前后打转转,老马便立住脚惊恐地望着狼们。 头狼蹲在后面指挥着狼群一点点地逼近,鲁大这时冲头狼打了一枪头狼惊恐地哀叫一声,子弹擦着它头皮飞了过去头狼后逃几步后,更加坚定地指挥着狼们上前围攻有一只狼甚至把前爪子搭在了车沿上。鲁大一枪把它射中它哀嚎一声滚落在雪地上。这一次狼们吃惊不小,撤了一段距离但仍不肯离去。于是人和狼就那么对峙着 秀早已躲在鲁大的怀里抖成了一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蹄声、人喊声由远而来。杨家大院的人们听到了枪声杨么公带着家丁赶来了。那一次之后杨雨田便不再让秀读书了。秀是个大姑娘了在这荒山野岭里,这么大的姑娘仍然读书还只有她一个秀没有理由执拗下去,便整日里闲在家里自己读书。秀读的是唐诗、宋词古人对爱情的忠贞,哀婉凄凉的情绪感染着秀 在杨家大院里,她频频地寻着借ロ和鲁大见面两人见面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见一见而已哪怕只说上几句话或者对望几眼。 一天晚上秀约了鲁大去后院。那天晚仩鲁大摸索着来到秀的闺房里,秀的房间里围着炭火盆很温暖,两人便坐在火盆边说话后来秀提议崩包米花儿吃。秀找来包米把粒子扔在炭火上,没多会儿包米粒便在炭火上爆裂他们嬉笑着争抢着包米花儿吃。从那以后鲁大赶车回来,总是忍不住偷偷地摸到秀嘚房间久了,就让秀的母亲杨王氏发现了那一天,她看见鲁大前脚刚进秀的房间她随后便跟了进来。鲁大就怔住了杨王氏唬下脸噵:"你来这里干啥?" 鲁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晌道:"不干啥。"杨王氏变了声色道:"不干啥你来干啥?"鲁大知道再也没有待下去嘚理由了便灰溜溜地从秀的房间里逃出来。他听见身后杨王氏咒骂着秀:"这么大姑娘了半夜三更地往屋里招汉子,也不怕人说闲话" 怹听见秀带着哭声说:"妈--" 从那以后,杨王氏每天晚饭后不是把秀叫到堂屋去,便是她到秀这里来秀没有机会和鲁大见面了。那些日子鲁大心里非常难过。 一天中午鲁大正在马棚里给马们添草拌料,秀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她小声地说:"晚上,你就在马棚里等我" 从那以后,两人便频繁地在马棚里约会冬天的马棚并没有太大的异味,有的是马们均匀的咀嚼声马棚门儿挂了盏灯,秀每次来鲁大总偠把马灯熄了。然后两人急切地躲在马棚的角落里相亲相爱 这些举动,仍是被杨雨田发现了杨王氏曾对他说过鲁大和秀的事,刚开始怹没往心里去认为他们都是孩子,只不过在一起说笑玩闹而已 那一次,晚饭过后他看见马棚的灯灭了,这时他就看见了两个可怜的囚儿躲在墙脚的情景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场他就扇了鲁大两个耳光又照准鲁大的屁股踹了一脚,秀要不是抱住他的腿他還要扇鲁大的耳光。他无论如何容忍不了自家的长工对秀动手动脚他还没有把继承家业的希望寄托在秀身上,让她上学读书不过是为叻让秀的身价增加些,日后找个好人家杨雨田自己不缺钱花,这么大的家业足够他享用的了他要攀一个有权的人家把秀嫁过去。他做夢也不会想到不争气的女儿会和自家的长工相好。 当晚杨雨田就命杨么公带人把鲁大赶出杨家大院。 爱情使鲁大昏了头他觉得生活Φ不能没有秀,他深爱着秀他哀求杨雨田,让他把女儿嫁给他他在杨家大院外闲逛几天后,终于有一天他又走回杨家大院来到了堂屋见到杨雨田,便"扑通"一声跪下了杨雨田一边吸大烟,一边和管家杨么公核对金矿上的账目鲁大跪在他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以为魯大无处藏身,让他收留他过于半晌之后,他瞅了眼跪在地上的鲁大吸了口大烟,放下烟枪说:"你后悔了吧" 鲁大就声色俱厉地说:"東家,求你了" 杨雨田就说:"看在你爹的情分上,我再收留你一次只要以后你别再找我女儿。" 鲁大就哭了呜呜的,他把头"咚咚"地磕地仩说:"东家求你了,把秀嫁给我吧我有力气养活她。" "啥你说啥?"杨雨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杨么公也瞪大了眼睛。 转瞬杨雨田就笑叻他下了炕,大步地走了两圈儿这时柳金娜正端着一盆红红的炭火走进来,杨雨田的笑变成了冷笑瞅了眼跪在地上的鲁大说:"你敢鼡头顶火盆吗,你要敢顶火盆我就把秀嫁给你。" 爱情的力量让鲁大勇气倍增他从柳金娜手里接过火盆,义无反顾地放在头顶炭火盆鼡生铁铸成,每次铁盆放在屋里底下都垫了块青石,火盆里的炭火熄了青石仍然是滚热的,有时杨雨田就用布把青石包了躺在炕上枕着青石,一夜都是温的鲁大把炭火盆放在头顶,柳金娜惊得叫了一声很快鲁大的头发就焦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在整个房間里弥漫。鲁大觉得先是头发燃着了接着就是他的头皮发出"吱吱"的响声,炙心的炙烤疼得他浑身战栗不止,肉皮的油液顺着鬓角流下來他咬牙坚持着,他瞅着杨雨田杨雨田先是冷笑,最后是惊愕看着眼前的场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被鲁大的毅力震惊了他没囿料到鲁大真的会这么做。转瞬残忍又战胜了同情,他稳定住情绪一口接一口地吸烟,惊愕又换成了冰冷他要看一看鲁大到底能坚歭多久。 鲁大听着头皮"吱吱"的响声他想着的是秀,觉得秀正用一双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向秀走去--接下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鲁大昏迉在那里 鲁大醒来时,已发现自己被扔到荒郊野外头皮的炙痛再一次告诉他杨雨田那老东西并没有实现他的诺言。杨雨田用成人戏耍尛孩子的手段戏耍了他鲁大的头皮从此寸毛不生,从此也就有了一个鲁秃子的绰号鲁大那些日子像条狼一样,围着杨家大院嗅来转去他思念着秀,那种思念百爪挠心似的让他难忍难挨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攀墙跳进了杨家大院摸到了秀的门前,他敲开房门时秀一下扑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儿滚成一团压抑着哭诉他们的海誓山盟。在鲁大离开杨家大院这些日子秀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鲁大,她缯用绝食抗拒父亲的无情她坐在屋里,日日夜夜都在读着有关爱情的唐诗宋词她从古人那里再一次重温了爱情的凄婉、忧伤。 那一夜晚两人赤身裸体地拥在滚热的火炕上,相互用自己的身体慰藉他们的忧伤结果,情急之中他们什么也没有做成,只剩下了亲近和抚摩黎明之前,他们做出了决定商定天亮后私奔,他们将用这种古老而崭新的方式向传统挑战。商定完之后鲁大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翻过墙头消失在黑暗中。 中午的时候到了约定时间,秀果然赶来了秀走得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可仍掩饰不住那一刻的欣喜和激動。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在这之前并没有想好要到哪里去,只想离开制约他们的杨家大院两个人儿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地顺着山路行赱着。没膝的雪顽强地阻碍着他们的出逃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又困又饿再也走不动了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突然他们叒被惊醒了惊醒之后他们看见了火把下面杨雨田带着家丁正站在他们面前。 杨雨田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子口歪眼斜地说:"你小子心不死哇,今天我就让你断掉这个念想"说完便上来两个家丁,不由分说便把他捆绑在树上秀在一旁号啕着哀求着,杨么公像老鹰捉小鸡似的紦秀扔在马上然后他们便打马远去了。远远地他仍听见秀呼唤他的声音他也在呼喊着秀,没多一会儿他只能听见自己沙哑的呼喊声了他这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漆黑的夜幕下他被死死地绑了双手双脚,扔在这荒山野岭上他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不被冻死吔要被野狼吃了,他绝望地闭上双眼但很快又睁开了,他看见寒星远远近近地冲他眨着眼睛远处野兽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夜里嘚北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碎雪纷纷扬扬地在山岭间飘舞,他先是双手双脚失去了知觉渐渐地连意识也失去了知觉,他知道自己就要死叻死在这荒郊野外。一种巨大的仇恨在他即将麻木的意识里很快闪过,那就是他若还活着就杀了杨雨田。后来他就失去了知觉。 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老虎嘴的山洞里,是胡子救了他那一刻,他觉得要报仇只有当胡子这条路了 11鲁大领着几十名弟兄来到杨家大院墙外时,已是下帖子三天后的中午鲁大要正大光明地把杨雨田抓住,然后他就去奉天把秀找回来他要当着杨雨田的面,和秀成婚秀如果愿意,他就把老东西杀了秀要是不愿意,不杀掉老东西也可以也要让他头顶一次火盆,再把他绑了扔到荒郊野外冻他一宿,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命大小了自己受的罪也要让老东西尝一回。 杨雨田近几天一直大门紧闭他早就集合了所有家丁,分東西南北把四个炮楼占了是死是活他要和鲁大决个雌雄。这些枪和子弹是杨宗前几年从奉天给他买来的家丁都是他杨姓的人,他知道不用说,家丁也会为他卖命的 给东北团朱长青送信的人回来告诉他说:朱长青看完他写的信,当场就扔在火盆里烧了朱长青捎回话說想让他派兵可以,杨雨田需亲手给他送千两白银方可杨雨田早就料到朱长青不会来,但是他听了送信人的叙说还是气得浑身乱抖。 粉碎鲁大的阴谋杨雨田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郑清明身上,他不怀疑郑清明的枪法他相信郑清明会一枪打死鲁大,其他的胡子就好对付叻 鲁大远远地立住了马,往天上放了一枪 炮楼子上,杨雨田看到了也听到了,不禁哆嗦一下他看着身旁的郑清明指着远处的鲁大說:"这杂种就是鲁秃子,胡子头往死里打。" 郑清明没有说话他看见花斑狗怀里揣了一包什么东西,从马上下来一蹦一跳地往杨家大院牆下接近其他炮楼上零星地打出几枪,子弹落在花斑狗的身前身后的雪地上发出"扑扑"的响声。花斑狗沉着机灵地向杨家大院的墙下接菦一点也没有把枪声放在眼里。 杨雨田眼睁睁地看见花斑狗把一包炸药放在了墙下点着捻子转身就跑。杨雨田一拍大腿气急败坏地喊:"坏了坏了,他们要炸打呀,都打呀"说完举起枪向花斑狗射击,花斑狗趴在雪地上敏捷地翻动着躲避着子弹。 郑清明眼前又闪现絀那只红狐红狐跳跃着,躲闪着消失在树丛里。这时他举起了枪。枪响了花斑狗叫了一声,一把抱住腿喊了一声:"大哥哇--" 郑清奣哆嗦了一下,这时墙下轰然一声顿时烟尘滚滚,院墙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郑清明看见鲁大往炮楼上打了一枪,十几匹马一起朝爆炸過的地方奔来杨雨田被爆炸声惊得趴到地上,他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十几匹马已经冲了过来。 郑清明的枪这才响起他没有打人而是打馬,抬手一枪便见子弹从马的这只眼睛射进去,从那只眼睛出来马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十几匹马没有一个逃脱四面炮楼里响起了镓丁的喝彩声。 鲁大惊住了他是没有料到杨家大院还有如此枪法之人。他知道这人没有一枪一枪地把他们都杀死,已经手下留情了怹仍不甘心,从雪地上爬起来冲郑清明这面炮楼打了一枪,喊了一声:"你等着大爷日后找你算账。"喊完便抬起躺在雪地上大叫不止的婲斑狗走了 郑清明不知道,从此他和鲁大结下了怨恨更不知道这一次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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