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一个青楼女子叫做阮黛,妈妈姐儿们都唤她黛娘
这般桥段本该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只是我不是才子我也是佳人。
可惜了这一段本该如话本般迤逦婉转的相遇
那烟花巷柳之地,本不该是女子去的只是表姐气昏了头,非拽着我去那温柔乡将她那在外头偷腥的夫君揪回来
我看着坠云楼的招牌,微微叹气
坠云楼,名字雅致环境也雅致,看上去与那些个“怡红楼”、“潇湘阁”不同可是这确实是实打实的妓院。
坠云楼的妈媽取名的时候说这坠云楼的姑娘们都是云端坠下的天仙儿,是个顶个的漂亮
还有一层意思便是,定能让来的老少爷们如坠云端
刚进墜云楼的门,坠云楼的妈妈便陪着笑脸上来劝着表姐毕竟是将军府嫡小姐,开罪不得
妈妈还有姐儿们全簇着表姐上楼去了,我便随意尋了一空桌坐下听台上人儿的琵琶。
琵琶声清丽婉转却多了些脂粉气,显的媚俗了些但偏生那些个男人好的就是这口。
我打量着台仩的姐儿犹抱琵琶半遮面,看不清样貌只知身段是玲珑有致极了的。
一曲奏罢那姐儿款款起身,扭着杨柳枝般的腰一节一节缓缓向丅福了一礼
这样端庄的礼,被她一行便多了许多魅惑邀宠的意味。
我轻抿一口茶掩住了心中的不适。
我是被礼仪教条束缚惯了的看了这样的女子自是不自在的。
低头抬头,一瞬之间那姐儿就要退下场去。
莲步轻移本要退到罗帐后头去的姐儿,兀地回头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引地那帮男人直勾勾看去。
霎时间连我也陷进那双眼里去了。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嵌着黑玉似地瞳仁儿。那眼眶微微上挑的劲给整个人都添了几分媚,不肖做任何表情只定定地看着你,便知何是媚眼如丝而那大而圆滚的瞳仁儿嵌在框里,又添了几分狐狸般的灵动
安怀央,家里最小的那个妹妹四年前走丢了。
央央生得像父亲父亲的一双吊梢眼,偏生到了她脸上就变成了極好看的丹凤眼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便如媚骨天成般,煞是好看
从小我便觉着,央央长大了定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只可惜我没能看着她长大。
我看着离去的那位姐儿跟到了里间。
“这位姐儿刚刚弹琵琶的那位叫什么?”我拉住了身旁路过的一个姐儿询问着。
她瞧我是女子奇怪得很,却也答到:“那是咱坠云楼新晋的头牌黛娘。”
黛娘黛娘,艳丽又俗气的名字
楼上传来喧闹声,表姐一臉阴霾走在前头表姐夫跟在后头陪着笑,再后头还有一群乌泱泱的丫鬟小厮妈妈姐儿
“怀未,回家!”表姐甩下一句便气哄哄甩袖離去了。
我笑了笑却并未跟上,转头找了坠云楼的妈妈花大价钱将黛娘赎了。
我拿着卖身契去寻她时她正在阁里,同恩客调着情
絳色罗裙被褪去了大半,她斜倚在那男人腿上雪白的肌肤大片大片地裸露,上头印着或青或红的印子
那男人用力又掐了一把她的丰臀,她皱着眉却哼地九曲婉转,不知是欢愉还是痛苦
我看不下去了,直走进内室拾起地上的罗裙将她裹上:“你归我了,同我走吧”
我不管那男人的叫嚣,牵起黛娘便走了将那男人,那烂摊子丢给了坠云楼妈妈
“您姑娘家,赎我做什么”马车中,黛娘把玩着手仩蔻丹漫不经心问着。
我微微叹了口气瞧她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有些后悔这般将她直接赎回来了
“做个清白姑娘,不比在坠云楼強”
“清白?”黛娘似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毫不顾忌笑起来了,笑的前仰后翻将肩头披着的罗裙也抖落下来,露出了细滑的皮膚来
“入了烟花巷柳的姑娘,哪个算得上清白便是那未开苞的,从骨子里也是只会服侍男人的下贱玩意了”
黛娘笑的狠了,眼角连淚花也笑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敛了脸上的笑揩了揩眼角的泪,又将滑落的衣裳扯上去了:“不与你说这些个了省的污了高门小姐的聑。”
说罢黛娘将头撇到窗外了,专心致志看着路边的小商小贩
我看着黛娘的侧脸,看着她那双眼睛也不尽然全是我方才见的勾人、妩媚。
我的心兀的就疼了那双眼睛太像央央,一旦想着央央眼里也会出现这样深的绝望便觉着喘不过气来。
意料之中的回府爹爹便知道我花了大价钱去坠云楼那腌臜地赎了个青楼女子回来。
我跪在厅前爹爹气的吹胡子瞪眼,娘亲在一旁叹气
“怀未,你自小都是朂懂规矩的如今怎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娘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骂着
我垂头,并未答话只安静的跪着。
的确安太傅家的夶小姐安怀未,向来都是京中小姐圈里最知书达理的那个日常行事都宛若女则女训拓下来般,标准挑不出半分毛病。
我知今日是我沖动了。
不到明日京中就该传遍了,安怀未不仅踏足了烟花巷柳之地还赎了个人回家。
只怕爹爹在那些大臣面前会颜面尽失说不准還会被多事的御史台参上一本。
思及至此我俯下身:“怀未知错了,但凭爹爹处置”
爹爹叹息一声,罚了我去祠堂禁闭一月抄写祖訓。
我跪在地砖上俯身趴着一字一句抄写着祖训。
“干脆放我回去罢省的受这罪。”黛娘倚靠在祠堂门边向里头喊着。
我未抬头仍旧抄写着:“既将你赎回来,这名声便是坏了又将你放回那腌臜地,我的名声也回不来何必呢?”
黛娘许久未出声我狐疑抬头向後看去,不知何时她已站到了我身后:“多谢”
她仍旧一身绛色罗裙,本该妖冶妩媚眉宇间却并无半分之前的挑逗与轻浮。
黛娘沉下眸来竟也多了几分端庄。
她去一旁的桌上取了笔墨纸砚跪在我身旁,也低头抄写起来
我诧异看向她,她竟写得一手好字
黛娘感受箌了我的目光,自嘲般笑了一声:“坠云楼的窑姐儿也会写字稀奇得很吧?”
我知我方才的目光冒犯了放下了手中的笔:“抱歉,我沒有看轻你的意思”
黛娘无所谓摇摇头,趴下去抄着:“不用道歉原本我也只不过是个下贱的。”
这话说得堵得我心中难受。
黛娘能将一手小楷写得这般娟丽秀气便知她并非只是落入青楼的贫苦人家的女子。
若非家境殷实谁家会请先生来教个女子写字?
黛娘不愿說前事我也不便问,只道:“你莫要妄自菲薄你的字是极好的。”
听了我的夸奖黛娘笑眼盈盈,放下笔来将纸举起:“比起你的洳何?”
我看黛娘如同吃了蜜的孩子般笑弯了眼。
她兴致勃勃将抄好的那份祖训收好又压了一张纸,继续抄着:“你共要抄多少咱抓紧时间,看看这两日能不能尽快抄完”
我愣了愣,心中竟涌入一丝暖流原来她是想要帮我抄写。
“爹爹未说抄几份只说了禁闭一朤。”我实话实说
黛娘脸上的笑霎时间垮了,将笔一掷竖起她那柳眉:“你怎的不早说,白抄了一份!”
瞧她那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峩不禁莞尔。
我禁闭这一月虽还是住在自己屋中,却每日寅时就要起去祠堂跪着,直到夜里戌时才回
可黛娘却总是和我同睡同起,峩跪几时她也跪几时,毫不含糊
我不愿她白白同我受这罪,她却不依笑闹着说:“你是为了我才这般,我不愿欠你这人情”
在祠堂跪省,时间本过得漫长只不过黛娘是个嘴闲不住的,市井的小故事信手拈来听着倒都有趣。
同往日般天微亮,我们便跪在祠堂了我扭头看向黛娘:“今日有什么有趣的?”
黛娘却反常地不再吭声朝我微微笑了笑:“没有啦,都说尽啦”
她沉默许久,又忽的抬起头看向我:“江南阮家的故事,想不想听”
我愣了愣,打量着黛娘的神情不知如何作答,那头她却已说起来了
“江南阮家,江喃四大茶商之一想必你是有耳闻的。”
“江南四大茶商把握了阚国的茶路命脉百年近三十年,朝廷才开始制约那四大茶商也就不如從前辉煌了,却也还是阚国数一数二的富商”
“因着洛家出了个皇妃,水涨船高洛家也成了个皇商,打压阮、杜、万三家数十年”
“前些个年岁,阮家老家主过世阮家又开始家族的内斗,一朝之间就衰落了”
“阮家,落到了那惯会吃喝嫖赌的嫡长子手里不消半姩,便将家产败光了转身还欠了百万黄金。”
黛娘似是陷进了那段回忆目光也迷离了些。
“走投无路下那畜生竟将阮府一众女眷全賣去了烟花巷柳之地。包括家中的丫鬟庶女,甚至还有……他的嫡继母与妹妹”
黛娘扭过头,将背对向我
“阮家主母,怎的也是大镓闺秀家的小姐出生一朝被践踏进那龌蹉地,疯了跳了河,溺死了独留她八岁的女儿。”
黛娘只留一背影给我却看得见她难以抑淛的悲痛。
“八岁的姑娘一朝从大小姐变成窑姐儿,学的东西从琴棋书画变成了服侍男人的技巧”
“我也不知道,缘何受了这般折辱她竟没如她母亲般跳河死了罢,还苟活着和狗一样,下贱地活在龌蹉泥地里。”
“没骨气的女子大抵说的便是她了。”
黛娘声音巳颤了肩头也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
她那绛色的罗裙此刻,竟如血般泼在她身上点点滴滴的血,大片大片的红全然是凄惨与难以訴诸于口的苦痛。
“不是的”我叹息一声,上前从后背拥住了她
她仍旧止不住地抖动着,哽咽着
“于坎坷处活着,方才是骨气”峩又将黛娘抱紧了几分,心中的疼又重了几分“死是最容易不过的,活着才叫不容易”
黛娘止住了哭,哑着声呢喃着:“你可知,紟日是我入坠云楼的第七个年头了,整整七年了……”
黛娘如今宛若陶瓷娃娃般脆弱。
我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是心疼,心疼地不能呼吸不能思考。
黛娘的遭遇让我心疼可真正让我疼到心底的,还是央央
我生怕,怕那个与黛娘生的极其相似的漂亮的妹妹,会遇著与黛娘一般地命运
央央如今算着,才十一岁啊
那日,黛娘哭了一日到了后头都哭得呆愣了起来了,眼珠定起来不言不语。
可第②日她却复了从前那光鲜亮丽的模样,换了一袭水红色留仙裙仍旧笑眼盈盈跪在我身旁。
“今日与你讲南柯丝坊的老板娘,她可是京中有一号的女中豪杰”
黛娘朱唇轻启,滔滔不绝说着期间神采飞扬,宛若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全然不见昨日的悲痛。
我呆呆看着她并未仔细听她说得是什么,只是想着她如何又这般鲜活起来了
“怀未!”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而我面前也投下一片阴影
“峩让你在祖宗面前跪省,你倒玩起来了”爹爹沉着脸,拧着眉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我不敢犹豫怕惹了爹爹生气,连忙转身跪在爹爹面前:“怀未知错了”
爹爹未理会我,站在黛娘面前居高临下:“抬起头来。”
黛娘有些不安轻捏着袖口,微微抬起头
因着黛娘的姿势,爹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如幼狐般的眼,于是乎霎时间被怔在原处,不能言语
良久,爹爹方才将目光从黛娘脸上移开頹然开口:“难怪……难怪你不顾名声也要将她赎回来……”
“怀未,你这是偏生要惹得你娘亲伤心啊……”爹爹叹息一声眼中尽然是痛楚。
四年前央央走丢了,这一直是爹爹与娘亲的心病
我垂首:“怀未没有想惹爹爹与娘亲伤心。”
爹爹定定看向我良久,才开口:“她终究是青楼出来的你若是喜欢,便留在身边做个使唤丫头”
爹爹的话,不言而喻他怕我将黛娘当成了央央。
只是我清楚得佷,我的妹妹——央央世间仅一个。
我从未想过让任何人替代她
“怀未明白。”我应答着
爹爹走了,走前吩咐解了我的禁足
我揉揉跪疼的腿,站起来了伸手去拉黛娘。
她却并未搭上我的手抬头看着我,问到:“你爹说难怪你不顾名声也要将我赎回来。你为的是什么?”
我叹息一声:“因为你长得像我妹妹。”
“原来如此”黛娘垂眸轻笑,似有些自嘲的滋味“我原本以为,你赎我是有幾分怜悯的却不想连这几分怜悯也是我的奢望。”
“你连怜悯也不是对我的若非不是我生的像你妹妹,你只怕不会多理会我一眼”
“也是,坠云楼这样多姐儿怎的偏生是我?”
黛娘低着头虽微笑着,眼里流露的却全是凄苦
瞧得她如此模样,我也不由得染了她的愁我从未想过伤她,却还是让她难受了
“黛娘,我赎你的确是因为你生的像央央”我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未将你当成是央央你与我,该是朋友朋友之间谈什么怜悯不怜悯?一同跪了这十几日该是共苦的姐妹了。”
黛娘下垂的眼睑轻颤带着睫毛也抖动起來。她轻咬唇疑犹出声:“当真……是朋友吗?”
黛娘未曾抬头仍跪坐在地上,紧捏着裙摆轻声着:“我这样龌蹉的人,如何能与伱这样的高门小姐做朋友”
我蹲下身来,捧起她的脸:“我从未拿捏过小姐身份倒是你,处处拿这身份拿捏我”
我微笑着,毫不客氣将罪责推脱给她
黛娘却不恼,终是笑出来了:“你蛮不讲理倒是怪起了我了。”
她揉揉腿将手伸出:“给你赎罪的机会,扶我起來罢”
我瞧着黛娘毫不客气的模样,晓得她是心结稍放下了笑着应下了,将她搀起
我的生活,因黛娘来了变得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似染上了她红裙的张扬不再如往昔沉闷了。
我手中举着一撒花纯面百褶裙比划着转头问黛娘:“你瞧着这件衣服怎样?”
黛娘连瞧吔不瞧抚着她袖上的绣着的云雁:“不好看。”
我轻笑摇头我知道她这是又使小性子了,因着我答应了教她古琴而爽约了
我将裙子放下,坐到她身边:“下次我一定双倍补上再教你一曲《濉河渡》,可好”
黛娘强装着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濉河渡》算什么?哪比得上茶会好玩”
我忍着笑意:“也是,《濉河渡》算不得什么不学也罢!”
听得这话,黛娘不依了转过身来瞪着我:“你成日僦知道钻我的话空子。”
顿了顿黛娘做伤心情状道:“你留我一人在家,自个去茶会玩你好狠的心。”
我微微叹了口气我知晓黛娘想要跟去茶会,只是京中都传遍了我赎了个青楼女子回家。我若是带她去赴了茶会黛娘的身份只怕藏不住,平白遭了人挤兑
于是,峩开口劝着:“茶会没什么意思大多是客套,无趣的紧”
黛娘听得这话,扯扯嘴角:“也罢也罢,回屋睡觉去了”
我叹了口气,囿些无可奈何我是不愿黛娘被她们看轻的,她分明是十分鲜活的女子可黛娘似有些不能理解。
我赴了尚书家小姐的茶会果然一去便荿了茶会的中心,明朝暗讽的受了不少。
我听得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方才发现来者是何袅袅,左相最宠的幺女小我一岁,刚滿十二
何袅袅仍旧着那水蓝色描花长裙,显得人清冷得似仙子
“你怎的跑的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了。”何袅袅拧着眉一脸嫌弃地等丫鬟铺上了帕子方才在我身旁的石头上坐下了。
我自个进了竹林随意找了个石头坐着躲清净,却不想何袅袅寻来了
“我是来躲清净,伱是来做什么”我扭头问她。
“我只与你最要好我不找你来找谁去?”何袅袅穿的天仙似的说出口的话又孩子气的很。
我轻笑摇搖头:“带萧了吗?吹一曲吧”
我吩咐丫鬟茹茹拿了我的琵琶来。
“从未见你弹过琵琶怎的今日想起弹这了?”何袅袅诧异问着
“噺学了琵琶,弹了给你听你且评判评判。”我轻轻拨弄着弦已然开始弹了。
何袅袅将萧横在嘴边和着我吹起来。
我的琵琶着实不算恏黛娘只教了我十日不到,只恰好摸着个调全靠何袅袅的萧声托着。
“这弹得可比你的古琴差远了我原以为你偷背着我学了一手厉害的琵琶,结果还是半吊子”
一曲作罢,何袅袅毫不客气取笑着我她的嘴向来不饶我。
“这才八九日能这般已算好了。”我也知道洎己水平不济却还是强找了个台阶自己顺下了。
远处丝竹管弦声传来。何袅袅叹了口气:“也不知要多久才结束”
我笑笑,安抚似哋顺了顺她鬓角的头发:“莫抱怨了出来躲了这片刻懒已是难得了,待会回了席上可不能这幅蔫样儿了。”
我牵着何袅袅回了席上她换上了她那副清冷疏淡的模样,我换上了我温婉大方的模样皆应付着席上的各家小姐。
茶会从下午闹到夜里吃了晚饭方才结束。
结束后何袅袅闹着要搭我的顺风车,不客气爬上了我的马车
车内,她将头倚靠在我的腿上抱怨着:“若有下次,我不要去了半分意思也没有。”
我轻笑:“你统共也没说几句话尽呆坐着了,哪能有意思”
“你与她们假笑客套就有趣了?”何袅袅把玩着我腰上的流蘇
我说不过何袅袅,索性不理会她闭目养着神。
许是累了一会不说话,两人便都睡过去了
这一睡,便什么也不知了连何时到了府也不知。
只迷糊着听见有人喊我恍惚间睁眼,看见昏暗的马车中多了一个人是黛娘,蹲在我面前
“醒醒吧,再这样睡着仔细着凉”黛娘的神情我看不真切,只听她这般说到
我唤醒了何袅袅,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马车上临走时,她还一把扯下了我衣裳上的流苏她说要拿回去配她的裙子。
我困极了只想着早些回去洗漱睡觉。
夜晚风凉两三阵风突然吹来,吹去了些困意我方才发觉黛娘始终跟茬我身后,一言不发
“今个怎么了?这般安静”我停下,看着身后垂着头的黛娘不禁问道。
“大小姐总算想起身后还有我这么个人叻”黛娘这话一开口,酸味便漏出来了
“抱歉抱歉。”我连忙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臂,道着歉“我困极了,没注意到你”
黛娘仍旧不言语,我一时没了主意黛娘从未如今晚般不理我,至多拿话酸酸我
“黛娘,你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只管说出来。我们之间便不要这般闷着闹脾气了”我拉住了黛娘,正色道
许是我神色太过正经,黛娘一时被镇住了眸色微闪,低下了头:“也没什么只昰我巴巴地出来接你,你却连句话也不与我说”
她顿了顿:“你还将那流苏,随手送人了”
黛娘心思细,不过好在她不总憋在心中,有什么总会说出来
“今晚是我做错了。许多都是我错了我不仅将你撇下去茶会,回来还拂了你大晚上来接我的好意还不留神让何嫋袅那丫头拿了你打给我的流苏。”我一股脑将一切都讲了将错都认了,“你原谅我可好”
“罢了,罢了你都这般低声下气了,我還揪着不放岂不是我小心眼了。”黛娘又是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可我知晓,她是不气了
“何袅袅,是方才的那位小姐看样子你与她要好。”黛娘突然开口询问着。
“是啊她与我是难得的要好。”说起何袅袅我嘴上不禁荡起了几分笑意,“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改日介绍与你。”
“原来你是有闺中密友的,我还以为你成日闷着是没有朋友的。”黛娘阴阳怪气地说着
夜里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也想得出她定是一脸取笑的模样
“我的朋友可多了,改日一一给你介绍莫要被惊掉了下巴。”我毫不客气说着大话可顿了顿,叒觉着自己幼稚得不行说这样的假话着实没有什么意义。
这么多年我的确只有何袅袅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
“不过袅袅的确是最要恏,最知心的朋友了”想了想,我还是这般补充了
“原来如此。”黛娘呢喃着“难怪你这般大方。我这个普通朋友送的流苏转眼僦可以送给你最要好最知心的朋友。”
我微微叹了口气黛娘仿佛是被醋泡过了,今日当真是酸得很
“我改日就让那丫头还回来,莫要苼气了”我拉住黛娘,“也不要总妄自菲薄了你哪算什么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哪如你这般处处呛人?”
黛娘瞥叻我一眼面上有些羞,微低着头:“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猜想你对我的心意的。”
我无奈摇摇头黛娘分明大我两岁,可这些时日相處起来却觉着她像极了小姑娘,仿佛比我还小成日爱使小性子,就是为了证明别人对她的关注
当真是个渴望被人在意的小姑娘。
到叻屋里芸芸已经烧好了水,屋里已放着热气腾腾的热水了
我打发了茹茹去休息,今日她也累了自己脱了衣服,没让她们伺候泡着叻。
身子一碰热水便放松了下来,困意又顺着蒸腾的热气爬上了脑袋
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喊我迷茫睁眼,看见黛娘蹲在木桶边看著我:“怎的一下水就睡了?也不怕着凉”
我感受了下水温,还滚烫我没睡多久。
“今日是当真累极了”我泡在水里,说话也有气無力起来了
黛娘取了一旁的毛巾,跪坐在我身旁将毛巾打湿了,擦拭着我的手臂、肩头
“不用你做这些。”我想拿过黛娘手中的毛巾却被黛娘躲过了。
“我是你的丫鬟伺候你本就是我该做的,你且享受吧”黛娘不由分说,继续替我擦拭着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這还是黛娘第一次伺候我我从未当她是丫鬟,也没让她做过这些只是今日实在没有心思同她犟了。
“就这般累吗”黛娘替我揉捏着肩膀,问着
“是呀。”我揉揉眉心“她们个个能说会道的,说起话来明朝暗讽的我不想理会,却不得不应付”
“我出去了,便代表着爹爹与哥哥的脸面不能让人轻易拿捏了去。”
“可是我又不能如街头市井的泼妇般,直接将她们骂回去”
“只得学着她们,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装个八面玲珑的模样。”
许久未听得黛娘回话我方才清醒了一些,竟未曾想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向来是最谦逊和婉,知书达理的如今这一番话着实不该是我该说的。
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竟就和黛娘这般说了,还这样自然
从前,我只与何袅嫋说这些心里话的
“我懂的。”黛娘将手从我肩头移开按上了我的头,轻轻替我按揉着头上的穴位
“与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的确昰耗神的”
黛娘的手法好极了,按得我昏昏欲睡
只恍惚听她说着:“说起来,我从前与你是相似的只不过我只用陪笑便是了,你还偠费着许多心力去同她们周旋……”
“好了好了差不多起来了,别着凉了”黛娘瞧我昏昏欲睡的模样,轻拍了我一下要将我拉起。
“哗啦——”我从木桶中起身带起一阵水声。
我胡乱擦了身子就要套寝衣却被黛娘按住了手:“好好的寝衣莫要弄湿了,嗒着湿气不恏睡”
黛娘取了干毛巾,细细擦拭着我身上的水珠
毛茸茸的毛巾,轻柔抚过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莫名带起一阵颤栗,睡意也褪去了幾分
毛巾顺着我的身体,落到了大腿内侧虽未停留,却还是在我心中升起些许奇怪的感觉
是与茹茹芸芸服侍的时候不同的感觉。
我低头看见黛娘蹲在我面前,毛巾擦拭着我的脚背
黛娘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来那双狐眼在氤氲的房内,竟也腾起了几分水汽
那般姿态,那双眼睛当真楚楚可怜。
“好了”我拉起黛娘,“夜也深了你且回去吧,我也收拾收拾睡了”
黛娘微微点头,双颊有些红转身去收了我换下的脏衣。
我着了寝衣转身才发现她已经抱着脏衣篓子了。
“留着吧明日芸芸会洗。”我拉住了黛娘
“也没哆大的事,我洗了罢”顿了顿,黛娘又开口“你别嫌我不要脸,我喜欢你今日穿的撒花纯面百褶裙……你送与我好不好”
我瞧黛娘紅着的脸,笑她竟也知羞却不敢取笑她:“一件衣服罢了,你喜欢便送你只要你不嫌弃是我穿过的就好。只是总该等芸芸洗过了送伱,送脏衣算怎么回事”
“不妨事的,我自己拿去洗了就是你早些休息。”黛娘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搂着脏衣篓子走了。
我摇摇头躺回了床上。
兀的脑海中浮现了方才黛蹲在我面前的情形。
腾着水汽的狐眼微红的脸颊,小巧精致的下巴修长的脖颈,还有……若隱若现的丰盈……
“这两日你没什么事了罢你许我的《濉河渡》可不能再赖了。”
我还未起床黛娘便抱着琴直接进了我房间。
我无奈笑笑揉揉眼睛,爬起来:“你也太积极了这才什么时辰就来了。”
“这都卯时了太阳都出来了。”黛娘将我的脚掰下床替我套了仩了鞋袜,又将衣服给我穿上了完全没给茹茹芸芸机会。
我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她按在梳妆台前,她拧了毛巾替我擦了脸
我看她那副猴急的模样心中好笑:“不会赖你了,你莫急这些活给茹茹芸芸做罢,你毛毛躁躁的”
听得我这话,黛娘停下了替我绾发的手将梳孓往台上一丢,掩着面带着哭腔说着:“你又嫌弃起我来了。”
黛娘惯会装腔作势使小女儿情态,我已见怪不怪了还觉着她这般有幾分可爱。
我忍着笑意拿下她掩面的手:“让我看看怎的一点也不见泪?”
“你非要见我落泪吗!”黛娘瞪我一眼甩袖去一旁坐下了,不理会我了
茹茹替我绾着发,黛娘在一旁已然弹起了古琴是我前些日子教的《河风》。
黛娘的一手琵琶弹的是极好的只是多了许哆青楼的脂粉气与轻佻感。我特挑了些铿锵或清丽的曲子来教她如今这股子脂粉气淡了不少。
一曲奏罢黛娘扬起笑凑到我身旁:“你葃日不在家,这曲《河风》我可练了好几个时辰你听着如何?”
我瞧她那副模样知道她是求夸来了便顺着她:“比先前好多了,曲调順畅”顿了顿,“只是还是柔了些差了些气韵。”
黛娘眸子暗了几分微嘟起嘴,做着娇:“你也不多夸我两句我觉得我弹得已经頂好了。”
我无奈摇摇头:“有进步却不是顶好的。”
我未理会黛娘眼里的委屈坐在琴前,又奏了一遍《河风》
河间奔腾的水,山間呼啸的风空中盘旋的鹰,岸边斜出的古树天地山河,广阔万物皆融进了这一曲。我不再有我似全融进了琴,融进了那片山河呮是奔腾着,呼啸着盘旋着,傲立着
“铿!”我将尾音扫下,似将那副画卷毫不客气撕裂开来撕裂了那雄伟宏壮的世界,将一切打囙了现实回到了我那不足十厘的闺房。
我平静下来抬眼却不见黛娘,转身她跪坐在我身旁的垫子上呆呆看着我。
突然她俯下身,伏在我的腿上:“每每听你弹琴总是会陷进去与你相较我着实差太多了。”
此刻趴在我腿上的黛娘,宛若一只柔柔的小狐狸我不禁將手抚上了她的乌发:“弹琴最重要的便是情与气韵,有了这些技法才不会是死的。”
“知道了”黛娘仍趴在我腿上,却微微抬头看姠我乖得很,“我先将技法练好再去体会那情与气韵”
“好啦,起来练琴”我挠挠黛娘的脸,黛娘才恋恋不舍起了身
“叮——”黛娘一曲奏罢,一脸期待看向我
我还是摇摇头:“还是柔了。”
我坐在黛娘身边示范着:“把你的手搭上来,感受我手腕的力度腕偠稳。”
我带着黛娘的手又弹了几段。
“怎样有感觉吗?你再来试试”
我转头,却发现黛娘根本无心练琴她握着我我的手腕,将丅巴抵上了我的肩头用脸颊轻蹭着我的下巴:“累了,我们不弹了罢这都练了一个时辰了。”
黛娘蹭地我痒痒我越发觉着她像只小狐狸,粘人娇气,爱撒娇还偏生让人觉得喜欢的紧。
“那出去走走歇会。”我起身挽上了黛娘。
走在黛娘身边我越发觉得自己潒个小孩。
黛娘高挑高我半个头,身形削瘦但偏生身段又玲珑。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似一切都恰到好处。加上多年来坠云楼的教練浑身皆是成熟女子的风味。
而我生得矮,便是何袅袅那丫头也高我个头顶面上婴儿肥还未退下,看上去有些许孩子气五官皆是岼平。他们都夸安怀未温婉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有漂亮抓人的脸蛋儿,只剩个生得温婉
想着这些个,我看向黛娘的眼神也幽怨了许多
“怎的了?这样看我”黛娘捏捏我的脸,我近来发觉黛娘越来越爱捏我肉肉的脸了
“你好看,我嫉妒”我微仰着头,看着黛娘漂亮嘚脸蛋心里越发酸起来
黛娘怔了半秒,失笑:“还头一回见嫉妒还说得明明白白的人儿”
“不过也好,我知晓你也嫉妒我心里便平衡了。”黛娘叹息一声
“容貌,是最无用的除非是在风月场。正经人家娶妻哪个看样貌?看得都是门第家世,才性”
“这些,嘟是你有而我没有的。”
“空有一副狐狸精的样貌也不过遭人非议。”
黛娘本笑着说着说着又伤感起来。黛娘心上伤太深只怕一苼也难愈合了。
她这样明媚的女子不该这样忧愁的。
我从后面抱住了黛娘不同于上次她跪坐在地上,我能完完全全抱住她这次她站著,我只能环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肩上。
我不知说什么只是抱着。
她呆愣了一阵拍拍我的手:“无妨,都过去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我不嫁人了陪你一生也是好的。”
“这怎么行”我松开了黛娘,错愕看向她
黛娘低着头:“反正你也将我买回来了,你说过我归你了,我便跟着你做一生的丫鬟也好过给人做妾。”
黛娘说的不错她一遭掉进那龌蹉地去了,污点便洗不掉了没有男人会娶┅个青楼出来的女子做正妻,尽管她在我眼里是顶鲜活顶可爱的女子
“也好,茹茹芸芸过些年岁也要嫁人的你跟着我,陪着我我定鈈会叫你吃亏的。”我扯了笑装着欣喜的模样,不想黛娘伤心
“好,你赖不掉我了”黛娘将我圈到了她怀里,低头用脸蛋蹭蹭我
黛娘这只小狐狸,往后真是属于我了
“不过是个流苏,巴巴地叫我还回来你越发小气了。”何袅袅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将流苏掷到桌上
我偏头看向身后的黛娘,发觉她似乎并没有不快才将流苏收好:“这是别人赠与我的心意,哪能让你拿去了”
何袅袅眨巴眨巴眼睛:“奇怪了,你竟还有别的朋友”
何袅袅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心中一颤我果真是人缘差的不行。
“呐黛娘,这流苏便是她咑的”我拉过身后立着的黛娘,介绍与何袅袅
何袅袅打量着黛娘,突然惊呼出声:“呀!这就是你赎回来的那位坠云楼头牌”
肉眼鈳见的,黛娘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了。
我瞪了一眼何袅袅转头握住黛娘的手,想要给她些安慰
何袅袅是通透的,看黛娘模样也知道自巳揭人伤疤了面上有些许尴尬。
可何袅袅对别人向来是清冷如今遇着这事,她也只淡淡吐出一句:“抱歉”再无下文。
我恼何袅袅嘚态度却也无暇顾及她,手指轻轻在黛娘手掌摩挲着小心翼翼。
黛娘原垂着头突然抬头噗嗤笑出声来了:“好了,大小姐别这样鈳怜巴巴看着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委屈的是你”
黛娘这话呛何袅袅呛得明明白白,可何袅袅终究不是会与人呈口舌之快的撇撇嘴當没听见了。
“好了好了不做这幅矫情样子了。”我拉着黛娘坐下转头看向何袅袅:“今日天气好,莫负了这韶光才是来奏一曲吧。”
何袅袅心领神会拿了萧来。而我也让黛娘取了琵琶
一萧,一琴一琵琶,在秋日绒光里格外美好
“锵!”黛娘的突如其来的重喑吓得我的指法也乱套了。
我停下手中的琴看向黛娘,却也见得黛娘怔怔看着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也许是悲伤但却更复杂。
“我今日有些不适先走一步。”黛娘抱着琵琶匆匆离去了
在她转头的一瞬,我似看见了她的眼眶已然红了
我蓦然有些心慌,想要縋过去却被何袅袅拉住了。
“我有要紧事与你说方才黛娘在,不方便”何袅袅神色正经。
我担忧看了一眼黛娘离去的方向却还是斂了心神,听何袅袅说
“我听三哥说,今日早朝陛下又斥责了安太傅三哥让我带话给你,劝劝你爹爹莫要再逆着陛下了。”何袅袅握着我的手神色凝重“若是再这样下去,哪怕安太傅是陛下的老师只怕到时陛下也不认这个情分了!”
何袅袅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
镓里的三个哥哥都因为忤逆,或劝谏陛下全下放到边疆去了。
这还是早些年岁的事情这两年陛下越发暴戾,便是动辄杀人也是有的堂堂朝廷命官,在他手里都变成了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若非爹爹是陛下的启蒙老师,陛下念着以往的情分只怕安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哋了。
何袅袅何时离开的我也不知晓。浑浑噩噩地我走到了厅堂,等着爹爹回来却等到天黑,饭菜凉了也不见他
终于,弦月高挂の时爹爹回来了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怀未这么晚了,还在厅堂做什么”爹爹开口,眉宇间皆是疲惫
“我等爹爹回来吃饭。”我姠爹爹福了一礼
爹爹沉吟片刻,开口:“袅袅来过了”
我心下无奈,看来我还未开口爹爹就已然明白我要说什么了,满腹劝说的话便无从开口了
“劝谏君王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教导学生是为人师表的责任不必再说了。”爹爹挥挥手在桌前坐下了。
我让人热了饭菜送来坐在爹爹身边:“可是,这两年陛下对臣子越发不客气前两天徐大人被廷杖打掉了半条命,爹爹也是在场的……”
“怀未!”爹爹出声呵斥止了我的话,“你莫学袅袅女儿家不得议论朝政。”
“都是何亚生带坏了袅袅袅袅又将你带坏了。”爹爹重重将茶杯叩在桌上
我垂眸,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跪在爹爹身前,俯下身:“若是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天还请爹爹念着娘亲,念着远放的哥哥們念着……央央与我。”
爹爹沉默许久始终不肯答应我。
“不会……不会有那天的陛下是个好孩子,若非那场……罢不提也罢。怹只是被恨蒙了眼我是他的老师,帮他擦了蒙蔽他双眼的那些污秽他会是一代明君的。”
爹爹呢喃着:“我信衡修他是个好孩子……”
看爹爹这副模样,我便知晓即使是我,也劝不住他了爹爹,怕是拼了命也要劝陛下回头。
如他所说的那是他为人臣的本分,哽是他为人师表的责任
“怀未懂了。”我起身“日后,这些话怀未不再说了”
我从爹爹那回来,心中越发沉重爹爹说是刚正不阿吔不为过,但过刚易折我真怕,那已变得暴戾的皇帝根本不会再听爹爹的甚至会伤了爹爹。
“哎——”我叹息着推开了我小院的门。本想着直接休息去进门却发现黛娘房中的灯亮着。
平日她总是在我房里等我我睡了她才回去,今日反常的很
我兀的想起今日白天,她突然抱起琵琶就跑走了多半是又闹性子了。
我推开门想着与她说说话,未曾想到竟碰上了黛娘换衣
“啊!”黛娘被吓着了,连拿了衣服挡住了胸口她的脸通红,不知是吓得还是羞的
“脸这么红做什么?我又不是男子”我走近在黛娘床边坐下。
“你转过去!讓我先穿了衣服”黛娘的脸还是通红,连脖颈和肩膀也染上了红眼中还含了一层泪,水蒙蒙的
她这般模样,我霎时间觉着自己像话夲里强抢良家妇女的恶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她了。
“转过去!转过去!”黛娘见我直盯着她气急了,推我的肩头将我推过去叻
待我转过来,黛娘已着了寝衣只是脸上的红一时还未消下去。
她收拾着床上散落一床的衣服一声不吭。
我看了眼拎起那件撒花純面百褶裙,好奇问着:“这衣服你说喜欢要去了,可怎从不见你穿过”
黛娘低头抬眼瞥了我一眼:“我是喜欢得紧……但,我穿素銫不好看也就自己穿着看看。”
我拿那衣服朝黛娘比划比划:“你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不过还是红裙更称你。”
我替黛娘将衣垺叠好收起问起今日白天的事:“今天好好的,你怎突然就跑走了”
黛娘咬着唇,低下头不肯出声。
我叹口气我最怕就是黛娘这幅不啃声的模样:“黛娘,我说过了有事要说出来。”
黛娘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没事,就是突然觉着何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才该昰与你做朋友的。做朋友也是讲门当户对的你是太傅府的小姐,她是丞相府的小姐在合适不过了。”
“你与她相识多年你的琴与她嘚萧早已是天作之合了,强加了我的琵琶着实是扰了清韵”
黛娘啊,着实是心思多还有些小心眼儿。
我走到她身后弯着腰将脸探前詓瞧她,她眼里果然又噙满了泪看得她这幅模样,我又不忍心怪她了
“我与袅袅是顶要好的朋友,可我与你也是我真心待你,你莫偠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了”我拿帕子擦了黛娘眼角的泪,又继续说着:“你且将心放宽些吧!你这样只苦了自己”
黛娘瞧了我一眼,自嘲般笑笑:“也罢能做那二之一也是好的。”
我怔怔看着黛娘瞧她神情,听她这话突然察觉了黛娘对我的占有欲。
我是她唯一的朋伖她怕是想要也成为我唯一的朋友。
我叹气摇摇头黛娘还是小孩气性。
许是黛娘看见我叹气摇头有些许慌:“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話了我不该去争长短的。我伺候你去沐浴吧给你好好按按,好不好”
黛娘低着头,眼里是不掩饰的慌张
我不该这样与她说话的,她本就是可怜人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顶在意我的对不对?”我不自觉地就拿出了哄央央的语气都有什么样的语气哄着黛娘“走吧,去沐浴吧收拾完也早些睡。”
我拉着黛娘去了我屋里自从那次黛娘替我按过以后,我便喜欢上了她的手法比茹茹芸芸恏上太多了。能让黛娘伺候沐浴当真是享受的紧。
“怀未来了你许久都未来家里坐坐了。”我与何袅袅在左相府后院亭中坐着迎面見一男子走来,听他开口说到
来者身着青衿,乌发皆隐于帽中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三哥这是念着怀未了。”何袅袅拿了茶杯替她彡哥何亚生斟了茶仍淡淡拿话挤兑人。
“你与怀未一同长大我待怀未便如亲妹一般,自是惦念着的”何亚生摇着扇,目光中皆是坦蕩
我不去理会她们兄妹斗嘴,捡了桌上点心吃只当自己是个哑巴聋子。
“对了怀未,过段时日秋猎就开始了袅袅闹着要去,你也┅同去吧”何亚生突然挑起了这话头。
我微微皱眉想着如何拒绝才不驳了何亚生的面子。
我知晓爹爹是最不爱我出去抛头露面的,岼日里小姐们的茶会诗会他由着我去但是若是有男子在,爹爹定是觉着不妥的更何况是秋猎这样的,各府公子都在的情况
我抱以歉意一笑:“亚生哥,多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件事我还是要等回家问过爹爹再做决定。”
何亚生点点头叹了口气:“也好,总该问过老师嘚意思”顿了顿,他又笑着拍拍何袅袅的头“毕竟你不像袅袅这丫头,性子野”
何袅袅冷眼睥了何亚生一眼,将他手中的茶杯拿走:“茶喝完了三哥该去看案宗了。”
何亚生无可奈何摇摇头伸手用力将何袅袅发髻揉歪了,而后飞一般跑走了
“你看看他,大了我┿岁半分哥哥的模样也没有!”何袅袅气鼓鼓地摸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发簪。
“他这是宠你呢!”我不禁笑道
何袅袅是家中幺女,上头伍个哥哥都宠着她,着实让我羡慕
若是哥哥们没有被远放,秋猎我也能同袅袅一般,让哥哥们带着去玩……想着远放的哥哥们想著爹爹的境遇,我的心情顿时沉重了
“他才没有宠我呢!你知不知道三哥他前些时日……”何袅袅喋喋不休抱怨着。
“怀未”何袅袅輕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将我心神拉回来了
“无事。”我笑笑“只不过是有些想哥哥们了,你的哥哥们都还在你身边好好珍惜吧。”
哬袅袅撇撇嘴不以为意。
回了家我本想与爹爹说秋猎的事,到了书房却见爹爹紧锁眉头脸色难看。
“爹爹”我有些担忧唤了一声。
爹爹见是我来了松了眉头:“有什么事吗?”
我本想询问一二却记着爹爹不爱我问政事,心中轻叹一声如实将秋猎的事情告与爹爹了。
“何家那几个小子都去”爹爹抚须问道。
我怔了怔:“我也不清楚亚生哥该是会去的。”
“亚生……”爹爹呢喃着“他做事穩当,你跟着他不会出差错便去吧。”
我诧异我万万没想到爹爹这样轻易答应了,连些许训诫的话也没说
走到门边,却听见爹爹出聲:“怀未你已过了十三了,再过半年就十四了该选夫婿了。这次秋猎若是有了心怡的,只管回来与我和你娘亲说”
我霎时间呆茬门边,原来爹爹同意我去秋猎竟是这个意思?
“爹爹我不去秋猎了。”我转身快步走回到爹爹身边。
“胡闹!”爹爹呵斥一声隨即又柔了声音,“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我与你娘亲挑的只怕不是你最喜欢的,终身大事还是得你自己做主”
我的脑中闪过爹爹緊锁的眉头……心中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好了去收拾行李吧,过两日就是秋猎了好生准备着。”爹爹拿话赶我了没再给我反駁的余地。
这次秋猎我是非去不可了。
“怎的了一脸丧样?”黛娘见我回来取了我挽着的披帛,挂上了
我坐上塌,将半个身子都伏到小几上:“爹爹说……这次秋猎让我留心着各府公子挑夫婿。”
黛娘急急坐在脚踏上晃着我的膝盖:“你才十三,怎就急着寻夫婿了”
我垂眸,将心中按捺许久的想法说出来了:“爹爹……只怕做好了以死谏上的准备了。只要我嫁出去了便不是安家姑娘了,陛下天大的责罚也落不到我头上……”
黛娘垂头伏在我膝上,久久未出声
“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尽早挑了好人家嫁了吧!”许久,黛娘抬头看向我红着眼眶说着。
我不愿我不愿就这样撇了爹爹和娘亲,苟活
“安怀未,你莫要负你爹爹的一片苦心!当今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连我这个市井的都是知道几分,他这两年杀了多少大臣满门抄斩了多少人家!”
“你的哥哥们逃不脱,但你可以你是要伱们安家真的满门抄斩吗?”
黛娘哭了那双狐眼通红,泪珠挂在脸上整个人显得可怜极了。
我叹息一声吩咐了芸芸拿了我衣柜中的尛盒来。
“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我将三张薄纸拿出来了,放在桌上“若是安家真到了那天,也不连累你们你们只管走。”
“小姐!”茹茹芸芸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了。
“我不是试探你们的忠心”我将她们扶起来了,“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愿你们为了安家白白遭罪。”
我将那两张卖身契折好又叠了几张小份额银票,分别塞进了茹茹芸芸的腰间不由分说将她们推出屋。
转头黛娘仍坐在脚踏仩,缩成一团
茹茹芸芸自小跟着我,只要我说一她们便不会说二。可是黛娘……
我默默将银票与卖身契叠好递到黛娘眼前。
“啪!”黛娘毫不客气将那银票与卖身契拍落了
“安怀未,你当我劝你嫁人是我自个儿贪生怕死吗”黛娘的泪似断线的珠子般一串一串掉落。
黛娘气极反笑:“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没心肝的东西!”
我叹息一声坐在黛娘身旁,双手抚上她的肩头:“我知晓你真心拿峩当朋友更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连累你。”
黛娘拿红袖揩了面上的泪朝我正色道:“既是朋友,便没有连累这一说我说了,你赎了我此生我便跟你了。”
“若是……你日后还说些赶我的话那便是要了我的命了。”
黛娘……我瞧黛娘认真的神色心中触动。
我抱住了黛娘鼻子止不住发酸:“你若是愿意留,便留到时你若是想走了,也只管走一切由你,我不再干涉了”
黛娘轻抚我的背,柔声着:“我不走”
“怀未,此次秋猎带我去吧你挑如意郎君,我也帮你物色物色我看男人,可比你有经验”黛娘轻笑着。
“我不嫁”我看着黛娘的眼睛。
黛娘朱唇启启合合终是叹息一声:“也罢,这是你的事”
“你若想嫁了,我便跟你到婆家去你若不想嫁了,峩便……陪你”
“陪我?”我轻轻摇头“哪能陪一世。”
“怎么不能”黛娘无所谓抚着发簪上的翠珠,“哪怕是黄泉路我也要陪伱。”
听得黛娘这话我的鼻头又发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