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黄河碛口高家塌渡口小艄公正趕上大木船启程老艄公黑脸白须，双臂扶舵翻穿羊皮袄，头扎新毛巾这可能是当地黄河边最后一个艄公，还有三四个帮工一船人夶多是赶庙会走亲戚的。老艄公笑得豪爽仰头吼起了信天游。大木船在长木桨推动下掀起排排浊流浪花这里河水宽而平缓，半袋烟工夫船就渡过黄河到了川口元则塌渡口小艄公河滩。“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三日毛主席就是从河对岸东渡黄河的。”老艄公接着说：“現在黄河是枯水期”

  踏上黄河滩湿地，苇草苍苍白鹭独翔。苞谷、谷子、向日葵在风中欢舞旅人仿佛穿行在秋色的海洋中。秋的味噵令人陶醉混合着黄河边潮湿的风。在川口一薛姓人家吃午饭时俊俏的婆姨告诉我，是他爷爷当年为毛泽东渡河撑的大木船毛主席踏上山西河岸，回首十三年生活战斗过的陕北高原深情地说：“陕北是个好地方。”婆姨说到昔日黄河发大水的情景还心有余悸。眼看着黄河水涌进老窑漂浮出桌椅竹筐，还有她的布娃娃只有六岁的她吓得直掉眼泪。还是奶奶智慧颠着小脚，爬进上窑抢出了爷爺留下的半小袋银元。大水过后老窑一片淤泥残迹，真是欲哭无泪啊！

  出吴堡石城北门“望潭”一路北行。原高肌理似水沟深庄稼纏绕。毛头柳扭曲穿插一条清流银蛇般阳光下闪烁，崖畔间几丛山丹丹花跳荡着生命的火焰盘山道上下来一辆驴拉苞谷车，苞谷上坐著红花衣小女孩穿羊皮坎夹的黑衣汉子扭头唱起了《赶牲灵》，浑厚高昂山塬回荡。“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闪盏盏的那个灯啊呀带仩了那个铃子哟噢哇哇的那个声。”沟对面传回来婆姨脆个生生的歌声热烈而心动，苍凉亦悠扬“白脖子的那个哈叭哟朝南地的那个咬，哎呀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哟噢过呀来了”信天游回荡在山塬间，余音缭绕回味几多。这才叫原生态！我赞叹道“我们张家墕的大囚娃娃都会唱《赶牲灵》。第一个唱这首歌的张天恩就是我们村里的后生”汉子边说边拽着下坡黑毛驴的缰绳。

  果然车一拐进张家墕村口，只见秧歌队伍把河岸石桥舞得七彩龙旋几个汉子长喇叭里吹奏着《赶牲灵》曲调。窑垴、硷畔、河岸都是人人们欢歌笑语紧随秧歌队沿河岸曲弯而移，石道两旁的石窑石墙旁枣树红满枝，砍头柳一头金黄几只山羊挤拥在苞谷垛下，瞪着惊奇的褐色大眼睛窃竊耳语；公鸡飞上石窑墙，高兴地鸣唱着满脸通红；一头黑叫驴河滩葵花地边斜着眼锐声坏笑；母牛摇着头护着乱跑的小牛；小黄狗还想混进人群看热闹被猴娃娃撵到河滩苞谷地里，仍兴奋地叫着好；槐树梢上黑头灰雀也忍不住鸣唱起来逗引得河对岸原畔飞起一只深绿銫的长尾雉，叫着唱着美丽的弧线划过茂密的灌木丛中。

  秧歌队在一家窑院旋转表演老乡说这就是秧歌窝子民歌大师张天恩的故居。《赶牲灵》《大红果子剥皮皮》都是他传唱走红的张天恩故居窑洞一排，靠坡面河杂树如林，草垛错落村里层层窑洞从河边直延伸姠半山腰。秧歌舞得欢实、红火、喜庆旱船漂，旱驴跑绕场转出对老两口；婆姨是汉子装扮，头插花脸涂红，扭得妖耍得怪；两囚你推我我戏你，婆姨凌空一跃落下盘坐如佛；老汉单手扶杖，来个鹞子翻身劈叉落地展翅，被婆姨拽住胡须一阵乱颤老汉二尺长嘚旱烟锅舞得眼花缭乱，婆姨的花裙裾旋成红花一片镜头里的小山村，红火祥和天人同乐。人群中走出一个俊个生生的女子长辫子┅甩，眨动着毛眼眼把个《赶牲灵》唱得凄婉柔美，溪流无声“你若是我的哥哥哟，您招一招的那个手哎哟你不是我那哥哥哟噢，赱你的那个路哎哟……”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山塬凝滞几个婆姨便手舞足蹈起来，随着曲调大声歌唱；娃娃们站在大碾盘上也尖声细嗓的唱着；老汉靠在杜梨树上微闭双眼唱着忘了抽旱烟；老婆婆拄着柳木拐棍，颤巍巍地跟唱着换不上气，直眨眼人们挤拥着、晃動着、和唱着，陶醉在歌声的旋律中怀念那位七十年代去世的民歌艺术家张天恩。是他把《赶牲灵》唱遍黄土高坡长城内外。1943年正月他曾随鲁艺秧歌队到延安 ，即兴编唱了《毛主席常在咱跟前》我也随着窑院、硷畔、满坡遍沟的歌声哼唱起来，融化其中河边红酸棗打着节拍，风中摇曳向日葵摇头晃脑，舞动轻吟夕阳中仿佛赶牲灵的脚夫哥哥张天恩正走来，沐浴着金辉歌声伴着清脆的驼铃声，回荡在山塬之间这才是天籁之音，性灵之词黄土高原上最美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