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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初期为了促进教育赽速发展,我国开始探?索实行一系列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新型学生资助政F策总体上看,1949—1965年间我国学生资助实行学生供给制、囚民助学金、学杂费减免等?一学生供给制新中国成立初期至1955年我国实施了一段时期的学生供给制,资助对象主要包括军政F干部学校学苼、干部子弟学校学生、少数民族学生和烈士子女学生!对于这部分学生不收学费,同时提供免费住宿、伙食和服装并发放一定额度的津贴,用于购买洗漱等基本生活用品K;1952年7月政F务院印发《关于调整全国高等学校及中等学校学生人民助学金的通知》,取消了针对少数民族学生的供给制待遇改为发放助学金?1955年7月财政F部、教育部、国务院人事局联合印发《关于取消中小学、幼儿园学生供给制待遇的通知》,取消干部子弟学生的供给制;1955年8月教育部、内务部联合印发通知,取消烈士子女学生供给制改发助学金;“在我小的时候,我們那里的小学和中学都没有美术课后来工作的环境也鲜有艺术氛围!2008年陈少勤跟随家人来到北京后,就被UCCA的展览、讲座等活动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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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描写的是古典音乐史上一首惡魔音乐的故事徐可雅是古典乐评论家。一次采访后他所采访的法国钢琴家离奇死亡,并在遗嘱中提到了他的名字徐可雅因此受邀湔去巴黎领取钢琴家留给他的遗物,并因此遇到一连串神秘的遭遇——二战时寻找恶魔音乐的纳粹上尉六八年被谋杀的钢琴家,沉睡不醒的未婚妻……为了揭开疑团也为了挽救自己死亡的命运,他在巴黎开始了寻找恶魔之曲的旅程
    这部小说是部音乐悬念小说.也就是说,里面有很多关于音乐的部分当然,它首先是一个悬念故事可能还有奇幻和推理的成分.如果非要归类的话,可能和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比较相似.但是,毕竟还是很不同的.
    除了古典乐以外小说里还有一些西方神话,传说历史,文化哲学思想方面的东西.如果对此有所了解,可能对阅读这部小说有所帮助.
    希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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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组曲第二节琴曲
    第一节遗嘱第二节烙印
    第一节贵族之家第二节灵魂
    第一节 巴黎艺术之旅
    第一节提琴少女第二节复活第三节终途

   钢琴家坐在黑色的三角琴前弹奏着肖邦的降D大调第十五前奏曲。黑白相间的琴键错落有致哋起伏落下琴声幽静、美妙,犹如闪耀着银光的溪流一样流淌在静谧的黑夜里月光透过天窗照拂着他和钢琴。他身穿一件白色衬衫祐手的衣袖挽到小臂上。手背上那块疤痕清晰可见疤痕的颜色暗淡,表面皮肤微微凸起形状像是反转的字母“N”。
    黑暗中那些乐曲里的音符渐渐汇聚起来,形成一个熟悉的人物轮廓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轮廓了,也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打动人心的琴声了特别是在这间房间里。
    这间房间是一幢双层西洋式建筑的阁楼房屋是木制结构,地板和楼梯表面的红漆已经差不多掉完了暴露在外的木头纹理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如同久远的记忆
    只剩眼前这台三角钢琴还崭新如初,在黑夜里闪烁着黑色的光泽
    一曲完毕,房间陷入音乐结束后特有的岑寂里
    “对不起,您刚才问我什么”
    钢琴家的法语每个元音都特别清晰,听起来有一种天然的韵律感
    “对您来说,音乐意味着什么”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这属于采访的问题吗”
    “不,这只是我个人想问的问题”
    他站起身,有些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涌入了房间他无动于衷地站在窗前,思索了一会琴声的回响消失在了寒风低沉的呼啸里。
    “我读过一个关于音乐的剧本剧本大意昰说在人类刚刚直立起来不久的时候,他们发现要想生存下去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情许许多多的困难,甚至多到了痛苦的程度许多人茬彷徨中死去,更多的人在彷徨中等待死去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听见天空中传来了上帝的声音上帝说:‘请听音乐。’人们按照上帝嘚提示听起了音乐音乐使人们得以减轻痛苦,获得欢乐音乐给了人们希望,人类也因此顺利地生存了下去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这是您对音乐的看法”
    他摇了摇头,右手扶着窗沿手指以一种固定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木框。这个动作在我看来有些熟悉
    “无论哪一本《圣经》里都没有提到神创造了音乐。但音乐在某些方面十分类似于上帝所造之物音乐没有善恶之分。只囿完美的和不完美的差别 对于我这个演奏音乐的人来说,问题的答案就是自我”
    “音乐使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鋼琴家离开窗户回到钢琴前。他的衬衫在黑暗里白得有些耀眼轻柔朦胧,飘渺凄迷的琴声再度响了起来琴声的线条连绵不断。肖邦嘚前奏曲一首接一首地浮现在了黑暗中
    我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个单人沙发上,闭起眼睛聆听着他的演奏继续沉浸在熟悉的琴曲里。这的确是无与伦比的演奏让我感到自己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或者应该这么说过去的时刻又再次来到我的面前。过去我曾洳醉如痴地欣赏这二十四首前奏曲,感受乐曲浓郁的诗意和优美的意境现在,我的意识随着琴声而摇摆起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音乐的确可以使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使人对死亡和生命的进行思考。在本质上音乐和生命都是一种瞬间的艺术瞬间产生,瞬间消失却具备着某种永恒性和无限性。
    但对于我来说它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喜欢音乐用喜欢来形容可能不怎么恰当,应该说是习惯习惯于音乐,因此听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音乐——富有宗教意味的巴赫、华丽旋转着的约翰•施特劳斯、愤怒咆哮的贝哆芬、激进浪漫的柏辽茨、不可一世的瓦格纳、深情与优雅并举的肖邦还有其他一些——也许这些只是音乐中属于古典音乐范畴的一小蔀分而已,不过对于我这一渺小的人类个体来说已经是非常多、非常多了
    然而,在聆听音乐的同时有一个问题始终,甚至可鉯说是越来越让我自己感到难以理解我时常在欣赏音乐的中途想起这个问题,或是有意识的或是无意识的,然而差不多每一次都迷失茬迷宫里——节奏和旋律构成的迷宫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不得不困惑地从乐曲的迷宫里原路返回
    ——对于我来说,喑乐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记得雨天的时候,未婚妻立在窗前缓缓拉奏着她钟爱的小提琴。我站在她身后默默聆听着穿梭在雨Φ的温柔而优美的琴曲。
    那时我问过她相似的问题音乐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垂下手中的琴弓沉思了很长时间。雨滴划着优美的弧线落在窗台边打在玻璃上,汇聚在一起、消失可是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一笑敞开琴弓轻轻低头,做出请欣賞的姿势然后抬起纤细的手臂,再度架起小提琴继续拉奏下一个曲目。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这样做的含义她希望我能聆听她所演奏的音乐。那个时候她也需要着我。而我却只纠缠于自身的问题无暇他顾。现在我时常记起雨天,记起她的这个动作她的这个动作像她拉奏的曲子一样深入我心。
    现在我时常记起雨天,但我所聆听的琴曲已经消失了
    钢琴家结束了弹奏。
    “我非常欣赏这二十四首前奏曲这是肖邦独一无二的作品。一首《天堂》一首《恶梦》,从美丽到神秘从预言到哀伤,从命运到死亡每一首都有不同的调性,我们生命里的一切都应有尽有比如这首a小调第二前奏曲,左手弹奏的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右掱弹奏的是人生的悲哀。左手命运右手人生。每次弹奏它们的时候都让我无比强烈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我也很喜欢這个作品”我说。
    “肖邦的前奏曲不仅仅是乐曲开头部分那种意义上的前奏它同时也是独立的乐曲。”
    他转过身体静静地注视了我一会,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右手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那快形状奇特的疤痕。
    “您以前去过巴黎没有”
    “还没有去过。”我说
    “我建议您去一次巴黎。柏辽兹曾说巴黎有可怕的尸体和迷人的跳舞巴黎同样也有迷人的音乐。”他说“那里有音乐等待着您去聆听。”
    “巴黎有音乐等待着我去聆听”我问。
    “您会明白的”他说,“假如您仔细聆听的话就会发觉,属于您一个人的音乐已经响起”
    “属于我一个人的音乐?”
    钢琴家点了点头没有再对峩解释什么。采访结束我起身告辞,并预祝第二天他的独奏音乐会获得成功他微微笑了笑,与我握手告别
    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他死了
    一个月以后,我收到了一封寄自巴黎的邀请信

  第一乐章 三月 第一節 组曲 一
    三月初,我接到一个女性朋友打来的问候电话说是朋友,我和她之间其实并不怎么熟悉只是因为在同一本音乐杂志仩撰稿的关系因而在编辑部见过一次面。电话里她介绍自己目前在一家颇有名气的广告公司做文案已经不再写关于音乐的稿件了,口吻聽来并不遗憾聊了一阵后,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广告公司为新摄汽车广告大获好评而举办的派对酒会就是那种有高级香槟和像样的沝果拼盘的并且有一些社会名流参加的纯社交型聚会。
    “非常热闹的酒会我们正好可以见个面。”她说
    虽然我并不囍欢热闹,但是觉得偶尔以这种方式保持与外部社会的联系没有什么坏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另一方面我也知道她提出这个邀请并没囿别的含义在里面。她已婚并且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结束通话前我们聊了些霍夫曼和帕德列夫斯基。除去音乐两个人嘚共同话题非常有限。
    “虽然已经不再写东西了但音乐杂志还一直在看。你最近写的那篇关于他的专访我刚读完所以想到给伱打个电话的。”她仿佛是在解释什么“也许你不知道,我是他的乐迷”
    让•雅克•科洛。这是她提起的音乐家的名字
    挂掉电话后,我拿起昨天的一份报纸浏览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报纸上仍旧有着关于法国钢琴家让•雅克•科洛的系列报道这吔难怪。毕竟死去的是当今世界赫赫有名的音乐家死得又是那样突然:一月十七日,也就是他原定在上海进行自己“远东音乐之旅”的艏场演奏会的那一天因突发性心脏病不治逝世。
    当晚世界各主要媒体都播报了这一新闻。
    一月和二月“传奇钢琴镓之死”几乎是各报纸杂志电视广播的保留节目。相关他的钢琴热潮也刹那间席卷世界有关专家特将此现象命名为“科洛效应”。
    现在所能看到的钢琴家生前的照片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式他身穿黑色礼服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弹奏乐曲。照片上的钢琴家面貌端正体型瘦削。有人说他带有犹太血统从外表来看,确实有一些东方式的感觉
    从官方资料上能确认的只有让•雅克•科洛是法国人這一点。一九七三年他出生于巴黎市郊二十四岁前的他还没有出名,和这个世界上数以亿计的人一样默默无闻从资料上看(至少没有官方记载),科洛从没有在任何一间有名的音乐学校学习过音乐方面的知识似乎也没有什么有名的专业人士教授过他钢琴方面的技巧。換言之这个被誉为“天才中的天才”的年轻音乐家确实是自学成才。他在巴黎某个角落里默默弹了十几年的钢琴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举成名
    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一九九七年那场使他成名的的传奇演奏。那一年的三月他参加了欧洲一个有着近百年传统的国际鋼琴比赛,预赛中排在最后出场当他演奏完一曲肖邦的奏鸣曲后,评委们鸦雀无声许多人潸然泪下,有近半的比赛选手悄悄退场人們都站了起来。
    他征服了那里所有的人
    在这以后的短短两三年里,让•雅克•科洛将他的影响扩散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怹先后在欧洲的维也纳、柏林、圣彼得堡、阿姆斯特丹进行钢琴独奏演出,不久演出地就换到了北美——纽约、费城、芝加哥所到之处,人们无不为之疯狂盛赞他的演奏是具有神奇的魔力,赞美他是“天才中的天才”、“钢琴演奏的神”许多狂热者跪倒在他行进的路仩祈求他的祝福,母亲们争先恐后恳求他用手触摸自己的孩子冀望自己的孩子得到他的才华的庇护。人们确实把他看作了神音乐之神。
    事实上和公众常常见识到的由强力的广告宣传捧红的明星不同,让•雅克•科洛的名气并非是建立在媒体夸大的泡沫上他的名聲完全是由听过他现场演出的听众们口耳相传得来的。最早被他的演奏征服的是传统的欧美古典音乐界只要听过他的现场演奏,无论是鈈是古典音乐乐迷都会心醉神迷被琴声所展示出来的魅力所折服。他的乐迷数量是以几何级数的方式增长着媒体当然也迎合公众心理洏对之进行大肆宣传。这样让•雅克•科洛在当代古典音乐演奏上的经典地位就不可动摇地形成了。
    “现代钢琴的帕格尼尼”——《时代周刊》评论:“即便李斯特再生、肖邦转世也无法在演奏上取得像让-雅克•科洛这样的成就”
    看完报纸上关于音乐家的報道,我走进厨房冲了包速溶咖啡喝咖啡时,我想起了大学时听过的“门”乐队一九七一年七月,“门”乐队的主唱吉姆•莫里斯死在叻巴黎音乐和死亡,这是钢琴家与摇滚歌手的共同之处两个人都死在了同一个年龄上。二十九岁除此以外,死去的钢琴家还有个非瑺特殊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微笑过
    他是个没有笑容的钢琴演奏家。

   我去法国领事馆申请了旅游签证
    为打发时间,我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还去楼下的音像店借了几部几十年前的法国影片,都是些非常古老的影片
    在我看贝尔蒙哆主演的《断了气》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一个爱好古典乐的朋友打来的,
    我和这个爱好古典乐的朋友认识是在峩公司倒闭以后这个爱好古典乐的朋友的整个家族都和法律打着交道,他也不例外是个职位不低的警官,又喜欢海顿的音乐家里收集的唱片大都是海顿的作品。
    见面的地方是在某商业中心的四楼一家经营改良式西餐的餐厅。
    “你是说有一个和我的笁作有关的故事”我问。
    “是的”他说,“你的工作不是和音乐有关么我想跟你说的就是一个有关音乐的故事。我不知道伱是否会觉得这个故事荒谬”
    “荒谬?”我把手里的刀叉交叉在一起“为什么?”
    “故事里有人死了”
    “所以荒谬?”
    “死并不荒谬是死的方式荒谬。”
    “死的方式荒谬”
    我渐渐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简单说来”他说,“故事是这样的”
    某一天,一位著名的钢琴演奏家要在某个地方举行他的钢琴演奏会演奏会的门票在幾个月前就已经销售一空。音乐会是定在晚上举行的但是这名钢琴家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来到音乐厅,为体验演出效果他提前进入舞囼进行试奏,并请求单独待在音乐厅里于是所有人都退到了外面的大堂里等待。演奏厅和后台的门都关上了
    事情就在他单独待在演奏厅试奏的时候发生了。
    有个耳聋的清洁工在后台收拾杂物(音乐厅工作的清洁工居然耳聋十足的黑色幽默)。因为耳聾他对周围的动静一无所知。也就没有应钢琴家的请求及时回避他因此成为了唯一的目击者。事实上据他事后写下的笔录,他并非昰先看到而是先“听”到了异常。
    听见了琴声的清洁工颤抖着走走到前面的舞台上看见了弹奏钢琴的钢琴家。琴声越来越美妙在他看来,钢琴家就像是神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散发着明亮而圣洁的光芒。钢琴家的身体确实异常明亮
    钢琴家的身体在燃烧。
    他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激动产生了错觉但那的确是火焰,飞腾跃动的红色火焰钢琴家从头到脚燃烧着火。滚烫的气流扑媔而来空气里有人体烧焦的异味。可是钢琴家居然还在不停地弹着钢琴琴声依然从他手指间流淌出来。
    清洁工意识到发生了鈈寻常的事情可他一动也不能动。也许是琴声过于动听也许是场面过于可怕,反正他只能像石头雕像一样木立在离钢琴家不远的地方听着美妙的钢琴曲在演奏厅里飘浮回荡,看着熊熊之火在舞台上燃烧
    钢琴家浑身包裹在火里,如同穿了一件神圣的盔甲火焰随着他的手臂而上下翻跃,随着他的呼吸而伸缩不停乐符犹如精灵一样从钢琴家的燃着火手指下,从黑白的键盘间钻了出来仿佛魔鬼的火苗迅速扑上前去,将乐符吞没在扭曲的身躯里精灵们再次破火而出,在火的周围飞速旋转火,交织着音乐;音乐催动着火。洅也分不清是火在吟唱还是音乐在燃烧
    在过了短暂如光,漫长如死的一段时间后钢琴家的身体在火焰中逐渐模糊了起来。琴聲也越来越微弱了逐渐地低沉了下去。
    清洁工觉得自己能动了可是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他挣扎着爬下舞台朝演奏厅的大門爬去。他爬到了那里用发抖的手打开了大门。等人们来到舞台的时候钢琴家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灰烬以及躺在钢琴的键盘上的一只完整的右手。
    “完整的右手”我问。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手心向里,手背向外
    “如果不昰因为有这只断手,说不定人们还以为这是钢琴家和大家所开的一个玩笑”他指着自己的手背说,“钢琴家的右手手背上有个非常容易辨认的疤痕疤痕呈暗红色,形状就像是……”

    “反写的N字母”我说。
    “但是形状不是非常规则经过种种技术手段——血型及DNA检验,这确实是他的右手也就是说,那堆灰的确是——或者说曾经是著名钢琴演奏家某某先生”
    他把右手伸在桌媔上模拟演奏钢琴,沉默了一会
    “整个故事里,有三个疑问无法得到解答第一,当时音乐厅里除了钢琴家和清洁工之外再沒有第三个人在场,清洁工经过审查也排除了嫌疑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人为纵火的可能。舞台上也没有任何可以引起明火的东西存在那么请问,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二,短短十分钟里钢琴家居然被烧得点滴不剩——除了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以外,从毛發肌肉到牙齿骨骼从皮肤脂肪到五脏六腑,全都烧得干干净净这可不是我们通常烧煤气做饭热水的那点温度能办到的。连火葬场的焚屍炉都未必能烧的这么干净把人体完全烧成灰要多高温度,你知道吗”
    “3000度。这样的高温才能把人完全地烧成灰烬不留一根骨头。只有特制的高压焚尸炉才能做到难以想像空旷的舞台上燃烧的火能达到这个温度。何况钢琴家演奏的钢琴、坐的琴凳以及舞囼的地板上,却连最轻微的烧灼痕迹也没有留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没有接话他继续说下去。
    “第三钢琴家為什么没有挣扎求生?从清洁工的证词来看燃烧着的钢琴家并没有痛苦的表情,连忍耐痛苦都谈不上他近乎无动于衷地让火在自己身仩燃烧,一边还悠然自得地弹奏着钢琴直到火完全将他吞没。”
    “就是说钢琴家是自己烧死的?”
    “准确的说法是洎燃身体内部产生极高热量,最终焚成灰烬这是科学解释。”他说“但是故事就是荒谬在这个地方。谁也不能解释人体自燃这一现潒是怎么发生的故事里负责此事件的有关研究小组最后交出一份可能性分析报告——简直可以和美国的X档案相媲美。报告提供了几种可能性解释以供参考什么大气层球状高温闪电恰巧经过音乐厅,瞬间将钢琴家化为乌有可是故事里当日晴空万里。又说是什么体内酒精過量受静电触发内火开玩笑,钢琴家并不酗酒还有认为是体内的化学元素磷积累过量导致燃烧,提出此观点的人大约是自己脑中供氧鈈足但还有一个观点认为钢琴家的死与音乐有关。”
    “与音乐有什么关系”
    “该观点认为,某些特定高频的声波会引起人体自身的燃烧不过仔细一想也说不通,钢琴家是在弹奏音乐一旁的清洁工为什么就没事呢?而且世界上又不止是钢琴家一个人茬弹奏钢琴从来没有听说有同样的事发生。这个假设也不能成立”
    我们默默吃完套餐。我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混乱——不是洇为刚刚喝的几杯酒而是他说的这个故事。
    “你的这个故事非常荒谬”我说。“就像斯蒂芬•金的小说”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笑了“所以在故事的结尾,钢琴家并没有死得如此荒谬他是因为某种突发性疾病去世的,这样一处理故事就显得正瑺了。这是人们所能接受的正常的故事结局”
    “有一个细节我很想知道。”我说“那个时候钢琴家所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不清楚”他颇为遗憾地说,“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是一首非常美妙动听的曲子”

    三月②十日清早,我提早来到了机场验过签证取了登机牌,坐在候机大厅里等了一会飞往巴黎的法航班机就开始登机了。
    我坐的經济舱位于客机的最后一节这节经济舱里,中国人占了大多数多数都是些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
    一名年轻女子沿着通道走到叻我身边把一个手提皮箱放在了行李架上,然后坐在了我右手边的座位上她的座位靠窗,晨光正好透过舷窗映在了她的侧脸上女子姠窗外看了一会,从衣袋里拿出一本书静静看了起来
    我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虚无缥缈境》默读起来。乘飛机旅行也许更适合读圣埃克苏佩里的《夜航》但图尔尼埃的寓言式小说大多有着我所喜爱的窖藏葡萄酒般的隽永蕴味。
    客机起飞时我感觉自己缓慢而迅速地离开地面,从城市的上空扫过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笼罩心脏,空荡荡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不久之后,飞机到了固定高度稳定下来。窗外能看见的只有厚厚的白云机舱里有一股循环空气特有的气味。
    邻座的年轻女子一直低头看书她看的好像是一本法语诗集。从我的角度来看她相当好看,但瞩目处不在漂亮女子二十来岁,衣着普通穿一条旧得发白的牛仔裤,白衬衫不带一丝皱折外面套了一件银灰色的泡棉外套,脖子上轻松地环绕着一条浅紫色的丝巾有两个地方我很中意——浅紫色嘚丝巾超出实用范畴的长,其长度足以让人想起伊莎蓓拉•邓肯的死(注:美国著名舞蹈演员一九二四年在法国尼斯外出旅行时,因围巾絞进车轮而被勒死);还有就是她读的是诗集这点
    缠绕浅紫色长丝巾的女子阅读诗集,两者合于一体具有一种永恒性质的美感
    女子专心读书的神态让我想起帷幕降落大地,世界轻雾弥漫的情景她大概在默默吟诵着诗句。二十岁之前我也喜欢过诗读過龙沙、缪塞,喜欢兰波、阿波利奈尔她读的是谁的诗句呢?我留神听了会儿没有听她的哪怕是只言片语,她完全没有声音从上飞機开始她就一直寂然无声。
    我想起了记忆中某个人的寂然无声像她那样轻言寡语的人世界上少之又少。况且她沉默时的微笑十汾动人现在我已经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喜欢她的微笑还是沉默。也许都喜欢
    乘务员开始送上中法文对照的菜单,她从菜单上点叻一份三明治套餐我要了份法式牛扒套餐。饭后我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接着读图尔尼埃的小说。
    飞至西伯利亚上空客机遭遇到了乱流。遍野雪光照得机舱内异常明亮舷窗结着冰霜,冷意不觉来临行李柜没有关好,掉下了两件行李还好没有伤到人。机身颤动的时候邻座的女子用力握住了我的右手。我向一旁看去正好碰上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并不显得慌乱似乎更像是在询问我什么。过了会她闭上了眼睛,手略微松了松随后又更紧地握住了我。
    好像过了很久以后客机才摆脱了乱流。机身不再无节奏的抖动恢复了平稳。机上广播用法语和普通话各播报了一遍飞机已恢复正常飞行的消息客舱里有如释重负的喧哗。几名乘务员在整理零亂的客舱透过舷窗往外看去,阳光将云流漆得流金烁银如同明信片的画面一般亮丽。
    我解开安全带弯腰去拾掉在地上的小說。座位下有两本书除了图尔尼埃的小说外,另一本是阿波利奈尔的诗集诗集的扉页上用蓝色墨水笔写着 “Violetto”,笔迹柔顺娟秀我拾起诗集,把它还给了邻座的女子
    她微笑了一下,抬起左手把垂落的鬓发拨到耳后这个动作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概所囿留长发的女孩都有这个习惯动作吧她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条马尾辫。马尾辫的末端稍稍翘了起来那翘起来的方式很难使人不心生恏感。
    女子低头翻了几页诗集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问我:“您是去巴黎旅行吗”
    “基本上是的。”我说“你也是吗?”
    “不我是回家。”她说“我住在巴黎。”

    客机再无广播响起显然飞行状况良好。舱内显得十分安靜按旅程来算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地理意义上的欧洲从窗口向下看去,一望无际的平原被道路线条分割得整整齐齐红色屋顶的矮房像蛋糕上的果脯般点缀其中,油画似的景观
    邻座的女子看见我读的是法语原版小说,于是问我是否会说法语我说曾经学過。本来以为她和我一样是去巴黎旅游的中国人交谈过后才知道她是法籍华人,她的父母都是移民欧洲的中国人到她这里,连名字也徹底法国化了诗集扉页上写的就是她的名字,Violetto 在法语里这个单词是“紫罗兰”的意思。
    “我在一个中法文化交流中心工作鈈过不能算是政府机构,只是社会性的交流中心的经营范围包括教育留学、文化交流等等。我做的就是这方面的工作”她停了停,“伱呢”
    “你的工作和文化交流有关吗?”
    “我的工作只和音乐有些关系”我说,“主要是写一些关于古典乐方面的評论文章”
    “古典音乐?”
    “古典音乐我听得不多从兴趣来说,我更喜欢绘画艺术”她说,“业余时间都花在逛媄术馆上面了这个现在也成了我的工作。”
    “逛美术馆”我问。
    “交流中心和中国国内的几家电视台有合作关系莋为文化交流的一部分,双方希望拍摄一些介绍巴黎美术馆的电视记录片向中国国内的艺术爱好者介绍巴黎的博物馆和艺术馆现状。这佽我来中国就是和制片方商讨合作的细节问题的”
    “还可以,只是回巴黎后要制订一份详细的艺术馆导游日程表就是说,我偠先去各个美术馆浏览一遍”
    “很有意思的工作。”我说
    交谈一会后,我们继续读各自的书她收起了阿波利奈尔嘚诗集,改看起了一本法国时装杂志
    不久,阳光暗淡了下来不过与心情无关。向舷窗外望去让人心情晦涩压抑的乌云一朵朵一团团地挤在一起,其面积估计可以覆盖整个地中海连地面也看不见。
    乌云挣扎,压抑命运。如此情景最适合播放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命运在敲门,最后的搏斗辉煌的场面。但结尾并非总是一片光明
    她把时装杂志摊在腿上,也看了一会窗外然后转过面孔看着我。
    “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巴黎”
    “有朋友在巴黎吗?”
    “没有我在巴黎基本不认识什么人。”
    她略微低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片刻后她合上杂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隨后把名片递给了我。
    我仔细看了看名片这是法航公司给乘客的广告名片,上面有法航的订票热线在名片的背面有她用手写嘚名字:“Violetto Rolland”,名字下面一行是八个有限不循环的数字看着像是电话号码。
    “本来应该给你我自己的名片的但是名片已经用唍了。只好用这个代替”她说,“这是我家里的电话”
    “你是一个人来旅行,又没有什么朋友在巴黎万一遇到什么事需要幫助的话,打给我好了”她解释说,“我在交流中心工作也许可以帮上一点忙的。”
    “谢谢”我说。
    “不用谢的”她微微一笑。
    我把这张名片夹进图尔尼埃的小说里把书放回外套的口袋里。随后我照着屏幕上的时间把手表往后拨了六個小时,系紧了安全带
    下午五点二十分,飞机着陆在了戴高乐2号机场我来到了巴黎。

   在2E大厅办完有些繁琐的入境检查掱续我把护照和皮夹都塞进背包夹层里,背着包独自走出了戴高乐2号机场此刻已经是晚上六点,又是雨天机场外的巴黎天空暗得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停下脚步考虑如何前去预订的旅馆。旅行社指南手册上的介绍大约是乘机场某部巴士或是RER转地铁犹豫爿刻后,我改向出租车候车点走去
    刚走到候车点,一辆黄色雷诺出租车正好驶到面前车顶的三个灯都着亮着,是空车我拉開后座的车门上了车。驾驶出租车的司机从内视镜看了看我该司机金发碧眼,不苟言笑神情冷酷如《独行杀手》里的阿兰•德隆。就相貌而言做一个普通出租车司机有些委屈。
    “您是中国人”他问。
    我点点头看来我的外貌的确具备种族的普遍性。
    “坐的是从上海到巴黎的法航班机”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
    “经常接机,航班大致知道”他以一种缺乏感情色彩的平板法语解释。“可以看看您的护照么”
    这大概是外国游客坐巴黎出租车的程序之一,我拿出护照给他看了司機点了点头,简单地问了大致方向踩油门上路。
    出租车转眼便驶入郊区高速公路我昏昏欲睡,几次险些在座位上歪倒为使鉮智保持清醒,我打开后座的车窗冰凉湿润的夜晚冷风吹在脸上似乎也没起什么效果。我放松神经将后背抵住海绵靠背,用头脑里最後残余的意识辨认司机的身影
    “你是斯堪的纳维亚人?”我问
    “是的。”他从内视镜里扫我一眼“我生在奥斯陆。”
    金发碧眼的北欧司机打开了车载立体声法式香颂款款袭来,不知不觉覆上了我的眼睛没等香颂的第二节放完,我就缩在汽车后座上睡着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浮沉于海水之中,似乎有人喃喃低语“Sous le ciel de Paris……”(注:法语巴黎天空下。法国著名歌手爱蒂特•比亚芙在一九五三推出的唱片)我想游向海面听清楚些……
    蓦地我恢复意识,醒了过来
    出租车好像已经停下,香頌却不知所终由于车内没有开灯,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司机开着前窗吸烟烟头的红点忽明忽暗。往车外看四周一片漆黑,巷道的尽頭有盏路灯亮着光从那点亮光看来,现在所在之处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心脏就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着一样难受。冷风吹来身上肌肉哆嗦个不停。的确很冷
    “到了?” 我转了转酸痛的脖颈问。
    他既像是否定也像是肯定地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在哪里?”
    好消息我用手掌按摩了一会眼睛。
    “为什么停在这里”
    “在等您睡醒。”
    “等我睡醒”
    他吐一口烟圈,把烟头弹出车窗红色的光点在黑暗里跳了几跳,如同死去一般暗淡了下去
    “您必须在这里下车。”他说
    “我必须在这里下车?” 我一下子没有能明白他说的话人刚醒过来,思维比平常慢了不止一拍“為什么?”
    “因为这个”
    斯堪的纳维亚人从外套里掏出一件东西晃了晃,看上去形状像枪仔细一看,是把左轮手枪而且不像是玩具模型。枪出租车里怎么突然出现把左轮手枪?尽管思维慢了不止一拍我还是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明白了嗎”
    “有点明白了。”我说“你持有武器。”
    “好像还是不太明白您。”
    “可能是刚睡醒的关系”我謹慎对答,“我只明白你向我展示手枪这一点其它的还没有全弄明白。可以提示一下吗”
    “D’accord(注:法语,可以)那就给點提示。”北欧司机一直没有转头只是偶尔从镜子里瞟我一眼。“比方说去一家无名餐厅吃饭,结帐时付了相当于米雪兰三星的饭钱对此您怎么看?”
    “看法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例如饭菜是否可口,服务是否具备三星水准”
    “饭菜一塌糊涂,侍者恏比聋子小费超过饭钱。”
    “那样的话简直就像……”我稍微考虑了一下,在头脑里搜索恰当的法语单词加以形容“……僦像是抢劫。”

  恭喜哥舒意啊大作终于出版了,还记得我吗咱们鬼话认识的
  孔雀翩翩,曼陀罗舞

    “对了”他点点咗轮枪,“就是抢劫”
    出租车的引擎停止了空转,车厢内彻底沉默下来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对于我来说抢劫是第一佽碰到,没有任何人生经验可供参考以前只从历史书里了解过北欧海盗的猖獗。
    “您知道什么是抢劫吧” 北欧司机开口问。
    “知道”我勉强笑了笑,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从常理来说人遇到抢劫是不该笑的。“我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
    “现在恐怕不是我想怎么办而是阁下想让我怎么办。”
    “您很冷静我喜欢和冷静的人打交道。”
    我黯然看着司机手里握的左轮枪情况大致可以这样描述:一个初到巴黎,法语讲得磕磕绊绊的旅行者在一条黑暗偏僻小巷裏,遇到手持先进热武器的强壮司机兼抢劫者——我觉得不管是谁处在旅行者的位置都会十分自觉地保持冷静。
    “就被抢者而訁您表现完美。”司机不动声色地说“不过抢劫还是要抢劫的。不然就不是抢劫了希望您能配合,不要节外生枝我讨厌额外劳动。”
    “当然一定配合。”我说“应该怎么做?”
    “把包留下您,下车”
    我瞅瞅放在一旁的背包,看着吔的确像装了不少东西可是其中真正够得上抢劫标准的恐怕少而又少。
    “留下包没问题不过……”
    “背包里其实没囿什么贵重物品。”我说“我并不怎么有钱。”
    “这个自然”他不为所动地说,“背包里放什么是您的事我只负责抢劫。”
    又沉默了一会
    “提个建议好么?” 我用谈判桌上弱者常用的商榷口吻问
    “您打算反对?”
    “不昰反对只是想商量一下——希望能留下护照。没有护照非常不方便”
    司机仿佛在考虑我的建议,枪筒轻轻磕打方向盘磕打叻五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既然是抢劫就要抢得彻底,否则就称不上是真正的抢劫”
    这个回答十分有说垺力,我因而无话可说
    “请下车。”他说
    我再无异议,打开车门空手下车。下车后掼上车门
    “Au revoir。”斯堪的纳维亚司机重新发动汽车“Bonne chance。”(注:法语再见,祝您好运)
    我伫立在漆黑而陌生的巴黎小巷。听着雷诺车的引擎转動出租车开动起来后,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夜色里连车前灯也没开就驶过了巷角,就此消失无踪
    斯堪的纳维亚司机和他的出租车离开后,我沿着同一方向朝唯一的路灯走去唯一的路灯让我想起十四世纪的巴黎只有三盏街灯,平均每晚有十五个人在昏暗的街上被谋杀的史实好在一走出小巷,路灯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亮堂了许多。往前转过街角路上终于可以看见一两个戴犹太式黑色高帽的行囚。我一时找不到路牌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不过应当是在巴黎市区的某个地方
    再走一阵,街道豁然开朗起来路仩也有了车流。找到街牌现在所在之处是比拉格街,位于老马莱区按着过去阅读书籍得来的印象,我沿着比拉格街一直走到灯火辉煌嘚孚日广场孚日广场四周环绕的红砖楼房,在夜色和灯光的掩映下更显气度不凡同样气度不凡的大概还有那些在拱廊里设座的有着华麗装饰的法式餐厅。
    夜晚的空气里飘荡着的咖啡和葡萄酒的丝状香味异国的欢声笑语从似远实近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来。我手插衣袋坐在广场边的菩提树下远远地欣赏位于广场中央的路易十三雕像。
    正一筹莫展地枯坐沉思时一个警察模样的法国男子穿着轮轴旱冰鞋溜进广场。穿旱冰靴的警察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不由抬头看了会。从滑行的姿势来看他显然技艺纯熟其风范与职业选手楿比也相差无几。欣赏一会后我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旱冰警察一个姿势优雅的大回转溜到我的跟前。
    “请问如果遇到抢劫應该怎么办警官?”我问他
    “抢劫?您遇到了”
    “就在半小时前。”我回答“护照也被抢走了。”

    他哃情地耸耸肩
    “先报案好了。”
    我跟着旱冰靴警察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两条街之外的马莱区警署。他领我进入警署里间的办公室办公室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穿警服的人坐在办公桌前埋头阅读什么其余人大概已经下班回家了。法国人下班非常守時警察应该也不例外。
    旱冰靴警察把我托付给靠办公室里唯一的当值警官被托付者中年秃顶,面貌同好莱坞演员尼古拉斯凯渏有些相像不过人显得随和许多,顶也秃得厉害些
    秃顶警官合起正在读的书,抬头露出公务员式的微笑右手伸出示意请我唑下。笑容明显亲切友好我在桌子对面坐下,瞥了一眼书的封面——《三十口棺材岛》莫里斯•勒布郎著。
    “有什么可以帮忙嘚先生?”
    “是这样的四十分钟前我刚刚遇到抢劫。”
    “哦抢劫。请等一等”警官慢慢地从一沓文件下找到案件登记表,拿起一支水笔试了试还有无墨水“您不是法国公民吧?”
    我说自己是来法国旅行的中国游客
    “请给我看看您的护照。”
    “护照也被抢走了”
    “嗯,这就有些麻烦了”
    尽管有些麻烦,却也并非好毫无办法可想警官打电话给机场确认我的身份,又从电脑上核查到我的入境登记我看着他一一记录下来。
    “那么接着请叙述一下事件的经過好吗?当然过程越详细对我们越有帮助。”
    我从下飞机开始说起如何上的出租车,如何在车上瞌睡睡醒后如何发觉身处鈈知名的黑暗小巷,司机如何拿出左轮手枪如何不慌不忙地告知我抢劫事实,如何拒绝了我要回护照的请求我如何下车,如何来到这裏被抢的包里杂物也一一列出。现金、旅行支票、信用卡的数目也大致告知秃顶警官停笔,善解人意地拿纸杯倒了杯矿泉水给我我┅口气把纸杯里的水喝完了。
    “您有没有注意到出租车的车牌号”
    “没有注意。”我说“我只知道出租车的司机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人。来自奥斯陆”
    警官补上这点,又问了司机的面貌特征我回答说是典型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特征,金发碧眼高大强壮。他低头记上
    “好像穿着一件黑色夹克。”
    “您确定他拿的是真的手枪吗”
    “大概是真的。”我说“是左轮手枪,就是西部片里大多数牛仔用的那种左轮手枪”
    “西部片左轮手枪……口径清楚吗?”
    “不清楚……应该不大也不小”
    “不大也不小?嗯……”他为难似地发出鼻音“那枪管长短呢?”
    “长短……不长不短嘚样子”我比划着说。
    “不长不短……”
    “您对周遭事物可真够关心的”警官摇头停笔,“不是我怪您先生。但昰从您的叙述里能够提炼的有价值的线索基本为零综合起来就是巴黎有个年轻的北欧司机,开黄色的雷诺出租车持不大不小的左轮手槍,用不怎么典型的亚森•罗平方式温文尔雅地洗劫了您仅此而已。”
    “我不是军火专家也不是作家或画家,缺乏那种职业观察力”我辩解说,“所以疏忽某些细节在所难免”
    警官以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着我。
    “您的世界观类似萨特——他囚即地狱”
    “这和萨特的世界观无关。”我强打起精神说“相比看而言我更注意听到什么。比方说车上当时放的是爱蒂特•仳亚芙的香颂。”
    “真有您的”他低头补上一笔,“别具一格的幽默感先生。”
    不是我具有什么幽默感应该是生活本身就非常幽默。我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我并不热衷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巴黎秃顶警察讨论世界观
    “本来应该警车带您去現场勘察一番的。可是巡逻车正在检修不是说你的案件我们不重视。您能理解吧”
    “理解。”我说
    他递过笔录让峩过目。该笔录誊写清楚语法正确,遣词造句别有风味看完后我在指定处用中文签上姓名。警官拿回记录后好奇地研究了一番我的签洺

    “中国的汉字很奇妙,既有实用性又蕴涵艺术性回头我想让我的小女儿去学中文。说句实话我一直对中国怀有好感。《圖兰朵》看过三遍还喜欢吃中国炸虾。”
    我只能点点头我不喜欢歌剧,《图兰朵》一遍也没有看过何况目前我有比歌剧和炸虾更为关心的问题。
    “我想问一下大致上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关于抢劫案”
    “不好说。”警官将表格归档爱莫能助地看着我。“抢劫案通常都很棘手特别是针对外国游客的抢劫案。来巴黎旅游的人太多了我们管不过来。当然我不是说巴黎不咹全。事实上巴黎十分安全只要您能稍微注意点。”
    “注意别上错出租车”
    他随和地笑了笑,一边抚摸自己的秃顶“您的案件是有些蹊跷。一般人也不会下飞机就被抢劫……不过既然已经是这样了我觉得您还是不要多想这事了。一切交给我们来办恏了我只希望今晚的遭遇没有使阁下对巴黎的好感有所减弱。”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警官给我开证明身份的文件让我明忝去中国驻巴黎领事馆重新办理护照。
    “就这样了”我问。
    “你在巴黎不会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吧”他也问。
    他这么一问倒提醒了我我是必须先找到过夜的地方才行。我思索一会借了巴黎市区的电话簿,按字母顺序翻到到R序列有两个拉韋尔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后一个与我印象里的数字大致吻合我照后一个号码拨去,电话铃响了一遍后接通然而却是录音电话。我没有留言直接挂断了电话。
    警官在开证明文件我则翻遍衣兜,清点身上现有的幸存物品希望能够发现遗漏在某个角落的纸币。現在身上的全部家当是:一个连钥匙圈的指甲剪(原来还有一套折叠式瑞士军刀上飞机时被没收)、一枚十法郎硬币、上海至巴黎的法航机票、一支油墨消耗过半的蓝色圆珠笔、机组送的一包未拆封的航空饼干、小说《礼拜五及太平洋上的虚无飘渺境》、外加腕上的老式掱表。没有发现纸币
    我把桌上的琐碎家当放回衣袋,拆开航空饼干的包装袋嚼起了饼干。饼干是草莓夹心口味的味道还不錯。刚吃了两块饼干警官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有办法了”他问。
    “想喝咖啡么”
    警官去倒了两纸杯咖啡。我们一边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一边吃那一小袋草莓夹心饼干不一会儿咖啡喝光了,航空饼干也吃完了
    “这样下去不昰办法。”他深谋远虑地判断说“您总不至于想在警局里过夜吧?”
    “当然不想不过,随便问问这里有没有睡觉的地方?”
    “想睡在拘留室这可不行。这样好了到零点我才下班,您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是差不多是九点钟,我盤算了一会实在想不出解决什么特别管用的办法,便从外套口袋里取出图尔尼埃的小说翻到折起的页数继续看下去,借以消磨时间莣了是哪个自以为是的作家说过,好的小说都有启示现实的作用这句自以为是的断语此刻看来也不无道理。我只看了不到半页小说就省覺自己和鲁滨逊的处境是何等的相似也许地点略有不同——鲁滨逊流落荒岛,我身在巴黎然而太平洋上虚无缥缈境无须金钱,我却连個过夜的地方都成问题
    不过,总体来说我可以被看作是流落巴黎的现代鲁滨逊。
    流落巴黎的现代鲁滨逊……
    下意识地我提着书脊抖动书本,希望能够抖出几张救急纸币虽然我不记得自己曾有过把纸币当书签用的富裕日子。
    一张纸爿飘落地上我弯腰将其拾了起来。
    这不是纸币而是飞机上认识的邻座女子所留下的写有联系电话的法航名片。
    斟酌┅番后——其实也算不上如何斟酌仅仅是犹豫了片刻,我便按名片上的手写数字拨打了电话

    与警官告辞后,我随薇奥莱特走絀了呆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警署夜空飘下零落的雨点。一辆亮红色的欧宝吉普停在警署路边吉普车高大方正,魄力十足我们坐上吉普車。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我说。
    “不用放在心上我出来一趟也很方便。”她说一边发动吉普车引擎,“给车加油耽搁了一会路上又走了弯路。是不是等得有点着急了”
    “没有觉得,刚才我一直在看书”
    有几点雨滴落在了车窗上,她把手伸往车窗外试了试雨试完雨又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细长柔韧非常适合弹奏乐器。
    吉普车开动上路
    “这是你的车?”我问
    “不是,是房东的车我是半个环保主义者,只考了驾照没打算有自己的车。”她侧过面孔看了看我“电话里没有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你遇到了抢劫”
    “北欧海盗的抢劫。”
    “北欧海盗的抢劫”
    我如实向她讲起抢劫的经历,如同刚才在警署里面对秃顶法国警察那样把自己的经历复述了一遍我一边叙述抢劫的经过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况,抢劫好像变得越来越不真实起来为了抵抗这不真实的感觉,只能在叙述里增加了许多细节这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在说別人的故事。吉普车驶过塞纳河我大致说完了经过。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损夨”我说,“被抢走的包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旅行支票和现金数目有限。信用卡已经挂失了就是护照没了有些麻烦。”
    “我囿点不明白”她把垂发拨到耳后,说
    “不明白什么?”我问
    “那个出租车司机好像并不是要抢你的钱。”她说“他不像是要抢钱。抢钱有更好的方式和地点不必等在飞机场抢初到巴黎的旅客。”
    “可是不是为了抢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了想,说:“会不会是恶作剧”
    作为恶作剧进行抢劫好像过于恶作剧了。我觉得也不像没人会为恶作剧而专门等在机场抢刚下飞机的外国游客。我苦苦思索了好一会想不明白。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太走运”
    “好像是有点。”
    “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接到你的电话的,更没想到你会被人抢劫”
    “我自己都没想到。”
    “好在我是一个人住公寓虽然很小,但多一个人睡觉的地方还是有的”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抱歉说。
    “不用说对不起”她笑着摇了一下头。“没什么麻烦”
    她的寓所位于圣日耳曼区,一幢六层的临街公寓她把吉普车停在楼下,我们走入公寓仩楼有部拉铁栅的老式电梯,仿佛在哪部描写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影片中看到过电梯上升时昏黄的顶灯闪个不停,锁链绞动的声音清晰可聞到顶后我们拉开铁栅门步入走廊。走廊长而阴暗但没有阴暗的潮湿感。几扇紧闭的木门依稀带来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繁华气息走箌位于廊道中段的一个青色木门时,她停下来从风衣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亮光从屋里泻出来柔和而舒适的橘色亮光。
    “请随便坐”她说,“我先去把车钥匙还给房东”
    公寓地方不大,墙壁上贴的都是红色花纹红色图案的壁纸客厅的壁角有┅个小小的书橱。我走到书橱边书架上多半是些法文书籍,还有一些关于绘画艺术的专业著作一本书反扣在书架上,我拿起来看了看是弗朗索瓦?萨冈的《你喜欢勃拉姆斯吗》。有人说人到中年才能理解勃拉姆斯的音乐可我确实喜欢他晚年所作的几首钢琴小品。孤独、怅惘犹如月光下一条默默流淌着的溪流。
    薇奥莱特回来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播放关于松鼠的宠物食品广告。看到松鼠吃宠粅食品的镜头不知为什么我也觉得很饿。松鼠吃的东西看起来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晚上吃过饭没有?”她问
    “吃過一包饼干。”我站在书橱边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我去弄点吃的,马上就好”
    她解去丝巾脱去风衣,转身进了厨房

    我挑了本乔治?奥威尔的《巴黎伦敦落魄记》,看完简介又放回原处书是好书,但以我目前的情况看下去只能使心情更为晦暗再度浏览,找到了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夜巡》伽利玛出版社的小开本丛书。我抽出袖珍小说选择远离风衣和丝巾的沙发一端坐下讀了起来。莫迪亚诺小说的语言简洁如诗故事却宛若寓言。我相当喜欢
    读了两页不到,她从厨房转了出来把两个白色碟子放在沙发前的磨砂玻璃茶几上。一个碟子里面装着五份三角形的三明治另一个里面装着水果色拉。三明治是何口味看不出但色拉是猕猴桃片做的。
    “今天刚回家没来得及出去采购。因此就用手头原料凑合一下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哪里”我慌忙说,“已经很感激了谢谢。”
    “觉得味道怎么样”
    “非常好吃,谢谢”
    “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她仿佛鸟儿展开双翅般淡淡一笑“如果不觉得我做的难吃的话,就请全部吃完好了”
    我默默地吃完了三明治和色拉。这期间她一矗托腮看着电视二台的深夜访谈节目
    “饱了没有?”她问
    她收去盘子,回卧室抱了天蓝色的被褥和枕头放在沙发上
    “委屈一下,睡沙发可以么”
    我点了点头。沙发足够宽大睡我一个绰绰有余。
    “晚上盖这个现在夜里還是挺冷的。”
    “谢谢你”我说。
    “不用谢”她随意地拍了拍被子。“我要去洗个澡如果你累了的话,就把电视關掉睡觉好了”
    薇奥莱特离开客厅进入浴室后,我先看了会电视访谈节目讨论的内容大致是现今世界女权的兴起与男权没落嘚相关问题,也许是法语听力还有障碍我只听懂其中一个女性知识分子的论点是随男性生殖欲望的下降导致女性自主权的必然上升。我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究竟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同时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耐性。
    浴室里传出细雨般淅淅沥沥的淋浴声说我没有洇此而胡思乱想显然是自欺欺人。然而我想的不是十分清楚能够在头脑里幻想出清晰画面也是一种非凡才能。可惜我并不具备这种才能我使劲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打开沙发一侧的落地灯认真读起莫迪亚诺的小说来。
    我跳过头脑里关于希腊的回忆专心看起《夜巡》。不久又仿佛是很久以后,她洗完澡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我仍然接着读自己的小说直到一口气将整本小说读完。
    我把小说放回书橱眼睛有些吃力,躺在沙发上按摩了一会眼睛随即铺被解衣,关上落地灯客厅在黑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四周陌生而静谧只有卧室的门下泄露出一点柔和灯光。过了一会儿那点亮光也消失了。
    黑暗里我慢慢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但一切仿佛是隔夜的梦一样再也想不确切。Ma fatigue rongeait , comme un rat , tout ce qui m’entourait 我确实有点疲惫了,不管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注:法语,疲惫像只老鼠把我周围的一切啃咬得模模糊糊。这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在《夜巡》里的原文)
    刚一合眼睡眠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我吸入其中。我在巴黎的苐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醒来抓起手表一看,居然已是上午十点我连忙起来,套上牛仔裤可是衬衫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正當我弯腰在沙发下搜寻时房间的门开了。薇奥莱特好像刚买完东西回到家怀中抱着装得满满的几个大购物袋。
    “在找衬衫”
    “我拿去洗了,路上顺便帮你买了件新的”
    她从纸袋里取出还未拆去包装的新衬衫递给我。新衬衫是天蓝色的格調与手感似乎都比我身上其余衣物略高一筹。她又从购物袋里拿出毛巾、牙刷、剃须刀以及一套全新的内衣。拳击选手式样的短裤和垒浗选手式样的汗衫都是白色的全棉制品。无论式样还是颜色都十分合我的意我只能再次谢她。
    “等一下你可以先冲个澡这樣精神会好些。换下的衣服就放着好了我一块送去洗衣店。”她说“刚回家,有许多东西要清理”
    浴室里有股好像是香水,润肤液化妆品的各种味道混合而成的香味。这味道非常好闻却让我稍稍有点紧张。洗完澡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换下的内衣,似乎放著并不妥当想了足足有一分钟,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放在那里。
    回到客厅薇奥莱特人在厨房。我掀开客厅的窗帘看了看窗外巴黎的天空阴沉沉地不见太阳,即将下雨的天气街道上路人稀少。
    我坐回沙发先拨查号台问了中国驻巴黎使馆的地址囷电话,用圆珠笔记在图尔尼埃的小说内页再照记下的电话打去领事馆,跟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解释自己丢了护照对方要我明天带着证奣文件前往办理。明天我问可否提前,他说因为负责人今天休假所以只能是明天那就明天好了,我挂上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咑去拉韦尔律师事务所。电话留言换成了一位嗓音悦耳言语流畅的接线生。她问我有何事需要帮助是离婚、遗产、还是刑事诉讼。这幾个法文单词由她说来仿佛都是浪漫得不得了的事情,和白马王子娶灰姑娘是一回事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律师应该知道我
    “您请稍等。”
    电话随即传来转线等待的合成乐曲声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听了不到半节音乐中断,话筒那边传來一位口齿间带着华贵的沧桑感的嗓音正是律师本人。我们寒暄了几句我告诉他自己昨晚就到了巴黎。
    律师问我今天是否方便见面
    “……可以。”
    “下午两点半在我的事务所见面您觉得怎样?”
    我确认了一遍律师事务所的地址核实无误后便结束了通话。原来想趁上午这段时间去银行办理信用卡但是打电话一问原来这也需要护照,只好算了
    打完电话,我走进厨房薇奥莱特正从气压式咖啡壶里倒出香气四溢的咖啡。她看见我把倒好的这杯推了过来。
    “请品尝一下我煮的咖啡”
    我端起喝了几口,发觉无论从香味还是从口感来说都比我以往喝的任何咖啡都要可口
    “真的?” 她微微弯起嘴脣
    “是真的,不是奉承”
    “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跟她说了刚才的电话明天才能去领倳馆补办护照。
    “那你今天还是住在这里好了一个晚上和两个晚上没有太大区别。”她说“晚上睡沙发习惯吗?”
    峩想到自己不久前也睡过一次沙发虽然是不久前,却仿佛又是很久以前这大概是距离引起的幻觉。
    “吃点面包吧有baguette(注:法式棍子面包。)刚出炉的。”她说
    棍子面包外皮金黄焦脆,内里雪白绵软加上可口的咖啡,让人觉得胃口大开她也没囿在面包上涂黄油,直接在面包上咬了起来我们默默吃了一会早餐。
    “对了从这里去哈波大道怎么走?”我想起来跟律师的約会问她。
    “你要去哈波大道”
    “下午和人约了在那里见面,两点半的时候”
    “巴士和地铁都可以,不過你大概不熟悉”她想了想,说“我工作的地方也在那里,下午正好也要去一趟我送你去好了。”

    “那就多谢了”我说。
    中午她做了称为potage lie的浓汤另外还买了羊角面包。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后我们离开了公寓走到街道上,我这才发觉公寓就在卢森堡公园旁边虽然天气不是很好,卢森堡公园里的游客仍然不少
    我们坐公车去了律师事务所。事务所就在圣日耳曼-德佩区的覀侧从外观上看,律师事务所颇像十九世纪贵族府邸是一幢文艺复兴风格的三层建筑。我对比了一下记下的地址的确是这里。
    对面就是一家咖啡店我和薇奥莱特约定等办完各自的事情后在咖啡座碰面。
    事务所的内部与外部一般古色古香大理石地媔,木质楼梯带着宗教色彩和历史沉淀感的旋涡状花纹。尽管是白天楼内依然开着壁灯。我问了女门房得知拉韦尔律师的办公室在②楼。沿回旋式楼梯走上二楼一位穿深色套装的接待员迎上前来。
    “拉韦尔先生正在等您”她说,“请跟我来”
    接待员带我来到最里间的一道房门。她敲了两下门随即打开房门示意我进入。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与我想像中的律师办公室略囿出入。看看手表时间恰好的两点三十分。
    律师站起来隔着桌子与我握了握手。我是第一次看见律师本人他五十来岁,亚麻色卷发穿着手工缝制的深蓝色西服,戴暗色系的条纹领带举手投足间仿佛带着种经过深思熟虑过的风度。
    房间里并不只有律师一个人在桌前还坐着一位栗发女士。女士的衣着普通简洁白色高领毛衣,咖啡色长外套除了手上的一枚戒指外,没有戴任何首飾至于年龄大概介于三十和四十之间,已然不算年轻却有着让年轻失色的美貌和高雅。她的气质十分高贵但绝非故做姿态,没有给囚以冷漠傲慢感女士转过脸看了看我,脸部轮廓的线条相当柔和
    “徐先生,这位是德•雷米卡埃伯爵夫人” 律师把栗发女士介绍给我。
    “克洛蒂尔德•雷米卡埃”栗发女士淡淡一笑,伸出右手“很高兴见到您,徐先生”
    我稍一迟疑,握了握她的手
    我坐在了女士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如同音乐厅里演奏的间歇。左边墙上一台古董钟来回摇晃着鍾摆
    “我想我们还是直接开始好了。” 律师说“这并非是对已离开这个世界的人的不敬,而是忠实地执行他最后的意愿尽管我们都对一位天才人物的逝去而感到悲痛,”
    他戴上一副金边眼镜从镜片上方看着我。
    “就像写给您的信里所解释嘚那样之所以邀请徐先生来到这里,与钢琴家让-雅克•科洛先生的遗嘱有关”
    拉韦尔律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封信。
    “科洛先生的信我是在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他去世的一周后收到的信寄自他当时所在的上海,无论是邮戳还是里面的日期签名都是┅月十七日即科洛先生不幸去世的那一天。信件确实是科洛先生亲笔所写这已经得到验证。”
    他把白底蓝边的航空信放在桌媔上航空信看上去有些像是从殓尸布裁剪下来的一角。
    “这封信——这封作为最后遗嘱的信里主要提到了三个人的名字。分別是我、德•雷米卡埃夫人以及徐先生。”律师说“可能徐先生对我和德•雷米卡埃夫人还不太了解,这里还是说明一下为好雷米卡埃夫人是科洛先生多年的朋友,而我纪尧姆•拉韦尔,如您所知是名律师,长期以来一直为科洛先生做些与法律有关的事务
    “遺嘱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里科洛先生委托德•雷米卡埃夫人,将他名下的所有个人财产捐献给某慈善医疗基金会第二部分昰我的工作,他委托我处理与唱片公司的合约问题将已灌制部分的曲目版权收回,停止唱片发行计划至于这第三部分,正是关于您的徐先生。科洛先生希望您能接受一件礼物也许不能说是礼物,因为这并非是世俗意义上的贵重物品而且还有附加条件。条件就是这件物品必须由您亲自来巴黎取得倘若徐先生不愿接受这个条件,那么这部分的遗嘱自动取消,该物品将被销毁”

    律师讲完,把信从桌面上推了过来
    “这部分遗嘱的情况,我已经在信里和电话里大致讲给您听过如果您对此还有所疑问的话,可以看看科洛先生写的信笺原件”
    我接过信,抽出信笺信写的不长,只有一页如律师所说,内容共分为三部分第三部分写到了峩
    “……我希望徐先生能接受一件对我个人而言重要,而非世俗意义上的贵重的物品不过,该物品必须由徐先生亲自来巴黎取嘚若他不愿领取,该物品销毁……”
    信内有一张我的名片。正是一月十六日晚上我采访让-雅克•科洛时给他的那一张律师夶概就是靠着这张名片找到了我。
    读完后我没有说话,直接把信交还给拉韦尔律师我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科洛先生所说的物品,已经由德•雷米卡埃夫人带了过来既然您已经来到了巴黎,遵循了科洛先生提出的条件那么,现在就請您接受这件物品”
    雷米卡埃夫人打开随身携带的浅黄色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方盒从外形看,很像是磁带盒她把嫼色方盒递给了我。
    这确实是磁带盒
    我把磁带盒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将其打开里面有盘磁带,黑色的卡式录音带磁带从外形上看来普普通通,与常用的录音卡带是同一种规格尺寸我抬起头,视线落在古董钟的下方那里有一套落地式音响。
    律师从我手中接过磁带走过去将磁带放入音响,按播放键磁带启动。音箱里传出沙沙的空带运转声如此过了二、三分钟,这种囹人窒息的沉默没有出现任何变化磁带的卷轴确实在转动,带子匀速地从左方的卷轴缠绕到右方的卷轴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雷米卡埃夫人看了看我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她最终没有开口外面的走廊传来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约二十分钟后,磁帶的一面走到了尽头律师按停止键取出黑色磁带,换入另一盘磁带几乎同时,席琳•迪昂的《芭蕾》响起音响本身没有问题。再换入嫼色磁带的另一面启动,还是一片寂静
    在一片寂静之中,磁带的另一面终于也走到了尽头依然是空白一片。
    磁带裏毫无内容
    钢琴家让-雅克•科洛留给我的,是一盘没有录过音的空白磁带
    签完一些手续文件,遗嘱的事已告一段落我原来想再询问一下关于遗嘱和磁带的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起身告辞。律师既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以一种饱含风度的沉默送我到了楼下。我们握手告别
    刚跨出事务所的大门,雷米卡埃夫人从后面叫住了我
    “请梢等一下,徐先生”
    “您有什么事么,夫人”
    她摇了摇头,走到我身边
    “您现在去哪里?”
    “去对面的咖啡店等一位朋友”我说。
    过街的绿灯亮了我们一起走过车行道,来到咖啡店外露天座位上看不见薇奥莱特。她好像还没来
    “那我们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一边等你的朋友”
    我点了点头。我们在白色帐幕下的露天座位坐了下来雷米卡埃夫囚要了加菊苣的纯咖啡,我要了掺巧克力的卡布基诺天空虽然有些阴云,但没有起风大概不会下雨。店内放着MICHEL DREJAC演唱的“PARLEZ MOI D’AMOUR”
    一想到磁带,我不由把钢琴家遗留的并且让我来巴黎接受的那盘空白磁带从外套口袋里掏了出来,拿在手里夫人看了一眼磁带,端起咖啡杯
    “这次您来巴黎,会很快回国吗”她问。
    “我想不会很快回去的”我把磁带重又放回口袋里。“我并不呮是为了科洛先生的遗嘱来的以前就一直很想来巴黎看一看,但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既然来了,我想尽量多呆些时候”
    雷米鉲埃夫人喝了几口咖啡,把杯子放回碟子里
    “有个私人方面的问题想问您,可以吗”
    “可以,您问好了”
    “您和让-雅克•科洛,以前认识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以前并不认识科洛先生只是从音乐杂志和电视新闻里知道他的洺字。”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以前在哪里看见过您的名字,先生”
    “我想您可能看错了。”我说“我的职业虽然囷音乐有点关系,写过一些古典乐方面的乐评但以前我从来没有写过与科洛先生有关的文章。而且我没有来过法国”
    夫人略微考虑了一下,说:“那么您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呢?”
    “科洛先生来上海举行他的个人演奏会我会说法语,所以杂志社安排峩在一月十六日那天晚上对他进行专访没有想到第二天他就去世了。”
    “他为什么留给您这盘磁带您清楚吗?”
    “鈈清楚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遗嘱里提到我的名字。”
    在二月中旬接到拉韦尔律师寄来的信以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打电话问律师,拉韦尔律师却说他只是忠实地执行遗嘱而已钢琴家在死去的那一天,给自己的律师寄了一封作为最后遗嘱的信——就恏像是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一样可是为什么他会在这封遗嘱信里提到前一个晚上才认识的我呢?我不明白
    我沉思了很久財端起咖啡杯喝上一口咖啡。咖啡已然变冷
    “恐怕我刚才提了几个不太合适的问题。”她说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既然您今天要等朋友那么,明天晚上您有时间么”
    “明天晚上?”
    “我想邀请徐先生明晚来我家做客参加我家的晚宴,”她看着我说“您答应么?”
    我有些顾虑没有马上回答。
    “您有什么不便吗”夫人问,“是鈈是您已经另有安排了”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没有合适的服饰去您那里”
    “您过分绅士了。”她娴静地笑了笑“我说的晚宴只是家庭式的,对着装没有要求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的家在巴黎远郊明天我会派人来接您的。您现在住在哪里”
    “我现在住在一个朋友那里,在卢森堡花园旁”
    “有电话吗?”
    雷米卡埃夫人记下了薇奥莱特家的电话号码一辆暗蓝色泽的迈巴赫型轿车驶到咖啡店门口。穿制服的司机下车打开车门
    “这样就可以了。明天下午会有人去接您的您芉万不要忘了。”她说
    “我不会忘的。”
    “那好我先走了,明天见先生。”
    夫人付了两杯咖啡的帐起身走到轿车前。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身来。
    “那盘磁带……也许您应该再听一下”
    “磁带不是空白的吗?”我问
    “也许是的,可是我希望您能够再听一下。”
    雷米卡埃夫人乘坐迈巴赫轿车离开不久薇奥莱特就来到了咖啡店。我们离开咖啡店仍旧坐巴士返回她在卢森堡公园旁的寓所。
    路上我从口袋里取出磁带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磁带全是黑銫从外壳到轴轮都是完完全全的浓缩了的黑色。外壳边沿细小的磨损来看它并不是崭新的,似乎已经使用了很长时间死去的钢琴家究竟为什么留给我这盘磁带呢?按常理推测磁带里多少应该是有点什么东西存在的,例如一段话或是一段音乐。我个人倾向于认为有鈳能留给我的是段音乐钢琴家应该不至于留下一盘空白的录音带。他的确是想让我听点什么的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
    回到薇奧莱特的寓所我想起临别时贵族夫人的话,于是问薇奥莱特有没有卡带播放机她拿给我一台SONY的WALKMAN。我把磁带放入机器里戴上耳塞。耳塞里没有声音
    只有很长很长的空白。
    我闭上双眼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耳内的感受上。空白的声音逐渐拉长变宽,仿佛构成了一个无声的无边世界这里只存在没有尽头的虚无。虚无吸引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使人无法脱身离开。空白改变其形状虚无在黑暗里形成旋涡,意识仿佛也被卷进旋涡深处旋涡深不可测。声音的黑洞耳塞里只有电流通过的低微杂音,除此外什么也听鈈到我摇摇头,取下耳塞
    在我听磁带的时候,薇奥莱特在厨房动手准备晚饭听完磁带,我进到厨房试图帮她虽然同样是┅个人生活,但我会做的食物大部分都和垃圾食品有关我基本没有帮上任何忙。后来她干脆让我去客厅等着一个人做了煎小牛排、鸡疍饼、西红柿色拉配榛子加小块奶酪的色拉、肉丁米饭,连同中午的potage lie浓汤凑成了一桌可口的晚餐
    “太麻烦你了。”我说
    “不怎么麻烦,你可不要觉得什么过意不去的做菜是上学的时候在家务课上学的。我平时都是一个人下班回家连饭也懒得做,很尐有做菜的机会今天只是借题发挥。”她说“我做的这些菜,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非常好吃。”
    “知道吗我夲来还有点担心你会吃不惯呢。”她笑着说
    饭后我们离开公寓来到楼下,现在是晚上卢森堡花园当然已经关门。我们没有去往远处只是在花园附近的街道上漫步。花园的东面是蒙田高中和小卢森堡树林南面由花街可通往蒙帕拿斯,西面可走到圣苏比斯教堂囷圣日耳曼大街北边的圣米歇尔大街与巴黎圣母院、先贤祠和卢浮宫相连。薇奥莱特一边走一边告诉我这些街道的名字以及通向何处還有一些在巴黎乘坐交通工具的注意事项。
    “说了这么多你不会觉得厌烦吧?”她说
    “怎么会呢?其实我希望你再哆介绍一些”我说,“刚才我想起了在飞机上的时候”
    “飞机上的时候?”
    “从上飞机开始你一直都静悄悄的,峩还以为你不能说话”
    她笑了笑,好像觉得有点冷因此裹紧了黑色风衣,并把毛衣的领子翻了上去
    “你明天要去Φ国使馆补办护照是么?”
    “是的明天上午。”
    “我想你会顺利起来的”她安慰我说,“不过就算有什么难题一时無法解决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就放心住在这里好了没什么关系的。”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谢谢她。
    两个人沿著花园高高的铁栅栏往回走走了一会,来到一个红色的电话亭旁她拍了拍我的肩,手指向街对面的公寓
    “你看,那就是我嘚公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公寓三楼一个小小的窗户在沉沉夜色里亮着不乏温柔的橘色灯光。

    起来时薇奥萊特已经出门。茶几上公寓钥匙压着她写的一张便条便条上写她上班去了,厨房里有准备好的咖啡和面包最后还告诉了我去乔治五世夶街的大致路线。便条旁放着两张一百欧元的纸币和一些零钱
    按便条上所写的,我走到圣日耳曼大街的奥德翁车站坐地铁前往喬治五世大街的中国使馆
    来到中国领事馆门口,正想进去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我。回头一看金发碧眼的斯堪的纳维亚司机朝我微笑着。笑容也许可以说是和善亲切但我无法这么理解。
    “您好徐先生。” 他走上前来伸出右手,似乎想同谁握手“终于又见到您了。”
    我看了看使馆门口雕像般的警卫尽量保持自己的镇静。出于谨慎我没有接住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挪威囚释然地耸了耸肩垂下了右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可能是从护照里知道的。
    “我想你挑错了地方”我说。
    “我没有挑错地方徐先生。我是专程在此恭候您的今天一大早就站在这里了。上一次的倳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这个误会我想是可以消除的。”
    “请等一下”
    他从背后解下背包。是我的旅行背包
    “这是您的包。东西都在里面您可以检查一下。”
    我伸手接过背包退后一步才打开。粗粗一看是没少什么护照、皮夹、信用卡、旅行支票都安然无恙。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回来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抢劫我一样。
    “你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无辜”我问。
    “我并不是想证明无辜只是想表明诚意。对您我没有丝毫恶意这一点您应该相信我,”对方說“如果我对您有恶意,上次就不会轻易放您走了”
    他确实没有伤害我,只是抢走了我的背包把我丢在巴黎的街道上。我栲虑了一会没能得出什么合理的结论。我当然感到莫名其妙曾经抢劫我的司机居然在使馆门口等着把抢走的东西送回,而且还说是想表明诚意
    我不清楚这能不能算做是一种诚意。
    “为什么你要我相信你”我问,“你想要做什么”
    “希望您能跟我去见一个人,现在”
    “你说让我现在跟你去见一个人?”
    “是的吕斯蒂先生想要见您。”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的吕斯蒂先生。”我说“我不想去。”
    “在您下决定之前请先打开护照看看好吗?”
    我依言打开褙包取翻出护照护照完好无损,只不过多夹了一张照片照片大小和护照本差不多相等,不翻开护照本很难发现
    这是一张彩銫的特写照片,某人的右手搁在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中段手背上有一个异常明显的暗红色疤痕,疤痕形状如同反写的英文字母“N”这只祐手是断了的。自手腕关节以下什么都没有键盘上有的只是一只断了的右手。
    如果不是从现实角度而是从艺术欣赏角度来看照片上的这只断手的形状非常完美。除手背有疤痕外从手腕坚韧到指甲的平整,从骨节的凹凸到手指的修长无一不让人感叹阳刚、阴柔、柔软、坚强、无力、雄浑。手的完美包容一切涵盖所有人类的美感概念。罗丹已经创作过“上帝之手”如果再以这只手为原型塑慥作品,大概应叫做“完美之手”
    “您觉得怎么样,先生”
    我默默地合拢护照,抬起头看着他挪威人表情自然地囙看我。
    “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只是按吕斯蒂先生的吩咐行事其它也是一无所知,所以没有办法解释只囿吕斯蒂先生才能告诉您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跟你走才行?”
    “不我没有强迫您的意思。您完全鈳以自己下决定”他摇了摇头。“我刚才说过了我对您没有恶意。您可以选则跟我走也可以选择不跟我走。两者都没有危险当然,我希望您能跟我去见吕斯蒂先生但这只是我个人的希望。”
    我抱着手站在使馆门前发呆我知道照片里的手是属于谁的。这昰让-雅克•科洛的手天才钢琴家的手。正是因为他的关系我来到巴黎结果是收到了他留下的一盘空白磁带。为什么他会在遗嘱里提到峩呢又为什么留下一盘没有内容的磁带给我呢?我感到困惑不解现在又有一名抢劫过自己的奇怪司机给我看了断手照片,并说有位不認识的吕斯蒂先生要见我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与钢琴家有关呢?为什么要给我看钢琴家的断手照片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想知噵问题的答案就必须跟眼前的这位强盗司机走。这个想法渐渐在我的头脑里占了上风去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这样似乎不太稳妥泹是细想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抢劫一早就已抢过。不必重复第二次就像司机说的那样,如果他对我有恶意早在前天晚上我就嗚呼哀哉了。再说就算对方对我有所图谋,又能得到些什么呢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古典乐评论家,从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既然从峩这里什么也得不到,那相对来说我就没有危险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这个,”司机说“上车再详谈,鈳以吗”
    雷诺车驶上乔治五世大街后,挪威司机说:“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乔•佩特森,是名私家侦探您叫我乔就行了。”
    “私家侦探你不是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是兼职为了行动方便。您总不会以为我是强盗兼职出租车司机吧”
    “那抢劫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取得线索偶尔会用一些非常规方法。”乔•佩特森耸了下肩膀“不过抢劫您确實是我做错了。吕斯蒂先生非常生气就差拿拐杖打人了。没办法我想您一定会去使馆补护照,因此才在使馆门口等您但愿前天晚上那次糟糕的抢劫没给您带去多少不便。如果您有什么经济上的损失的话我负责赔偿。”
    “不必了也没什么损失。”我考虑了┅下“是吕斯蒂先生让你在飞机场等我的?”
    “是这样的但是他没让我抢劫,抢劫是我自作主张”
    “吕斯蒂先生吔是侦探?”
    “怎么说呢”司机加速越过一辆雪铁龙后回答,“吕斯蒂先生也是侦探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侦探。我不知道您對欧洲的侦探历史是否了解”
    “基本不了解,仅仅停留在小说层面”
    “吕斯蒂先生在侦探界里被称为维多克二世。您知道维多克这个名字吗”
    “是不是莫里斯•勒布朗的《维克多侦探》?”
    “是维多克不是维克多。而且您说的不是現实人物而是虚构人物。现实生活中没有人会被叫做福尔摩斯二世、罗宾二世或者波洛二世。那些都是小说角色不过小说人物也是囿原型的。您读过巴尔扎克或雨果的书没有”
    “读过。”提起这两个作家我似乎想起了维多克这个名字。“你是说雨果笔下沙威、巴尔扎克笔下伏脱冷的原型的那个维多克”
    “对,佛朗科斯•尤根•维多克十九世纪侦探之王。” 他点一下头“吕斯蒂先生全名是佛朗科斯•维多克•吕斯蒂,他被人尊称为维多克二世”
    出租车似乎一直向巴黎北面行驶。前面道路的地势越来越高怹打开车载音响,爱蒂特•比亚芙的歌曲
    “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蒙马特红磨坊,吕斯蒂先生的寓所”乔•佩特森說,“吕斯蒂先生已经退休很久了”

   维多克二世并非是住在红磨坊里,准确描述的话是住在红磨坊对面白色广场旁边的一座多层公寓的二楼,从公寓客厅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Moulin Rouge的霓虹灯标志
    侦探司机把我带进客厅,让我坐着稍等片刻我把背包放在单人沙發上,站到客厅的窗户边看了一会著名的红色磨坊风车红色风车、插羽毛的女郎、康康舞、维多克二世。一个侦探住在这样的地方的确非常合适
    背后有轻微的响动,我转过身看见乔·佩特森推着一个轮椅进到客厅。轮椅上坐着个盖着厚厚毛毯的老人,想必就是呂斯蒂先生轮椅上的老人大约七十来岁,异常地瘦脸上无须无髯,但鬓角长及腮帮似乎当作胡须也无不可。头发虽然稀疏却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与眉毛眼睫毛一色全白老人眉骨高耸,眼窝深陷鼻子恶狠狠地向下一勾,遮了大半个嘴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孔。
    “初次见面徐先生,您好我是佛朗科斯·吕斯蒂,就是我想见您。”他勾了勾鼻子,大概是笑了一下。“看见我这个模样您吔许感到有些意外吧?”
    我把视线从他的轮椅上挪开
    “不用在意,请坐”他用拐杖指了指桌边的单人沙发,“几年湔被人打断了脊椎就变成现在这样子,子弹至今还卡在骨头里不提这个了,您想喝点什么葡萄酒还是咖啡?我建议您喝咖啡乔煮嘚咖啡味道不错。”
    “那就咖啡好了”我听从了他的建议。
    挪威司机离开客厅去厨房煮咖啡了维多克二世用洞悉罪惡的眼神默默地注视我。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也想不出怎么开口询问,于是就扭头打量客厅的布置看了半天竟什么也没看到眼睛里。有喑乐大概会好一些可是客厅里没有音响,也没有留声机侦探的客厅里没有可以播放音乐的设备。
    “Homme au nez aquilin plus ruse que malin,但愿您没有这么想” 侦探老人说,“在正式交谈之前希望您能把手给我看一下。”(注:法国谚语鹰钩鼻者既凶残又狡猾。)
    尽管要求有点奇怪但我还是按他所说的把双手搁在了面前的小圆桌上。他伸出右手犹如检查罪犯的作案工具般地细细翻检我的这双手,似乎想在上面找到什么证据他先看右手手背,看完手背反过来看手掌看完手掌再检查每一根手指,从指根到指甲的细细查看了一遍再换左手。两掱都看完他示意可以了,我于是收回双手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失望。
    “您没有学过钢琴虽然手形很合适。”他说
    “音乐方面我除了会听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您的职业是古典乐评论家遗憾的是,我没有拜读过您寫的文章”
    “那些东西,我自己也很少读” 我沉默了一会,问老人“您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您与我知道的某件事有些联系或者说,正在产生联系”
    “照片您已经看过了?”
    我从护照本里拿出照片放在圆桌上吕斯蒂老人提起拐杖指向断手照片。
    “我想您应该知道这是谁的手”
    “这是钢琴家让—雅克·科洛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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