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吃不饱饿不死为啥还有人超喜欢在里面(对啊,当犯人就是吃不饱饿不死,冬天挤一块儿冻不死)

  陈好运:正儿八经的90后今年22歲在一家包装厂为普通工人一名,按现在的话来说就叫做**丝吧。双重性格!有时内向的像个腼腆的小生有时外向的像个八卦佬,天忝活在电视剧完美爱情的童话中

  黄筱姗:经历过爱情的失败带给她无名的伤害,让她35岁还一直单身身为某汽车品牌总裁,她不相信男人更不相信爱情,她厌倦男人那假心假意的甜言蜜语心里一直鄙视着身边谈恋爱的男男女女,但是从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遇箌另她心动,让她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

  什么是爱情?这个问题恐怕谁都答不上来

  记者:你好,这位美女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我们在做一项调研我来问您一个问题啊,您觉得什么是爱情啊

  女:爱情啊…爱情…呃,爱情是金项链钻戒,还有…还有车…

  记者:您觉得什么是爱情

  男:这个问题嘛,我觉得我爱的女生得听我的依我的,然后呢还要苗条,漂亮的大腿(色迷迷的說)

  记者:您觉得什么是爱情啊。

  男:(挠着头害羞状)她得挽着我胳膊,牵着我的右手嗲嗲的跟我撒娇。把我当成她的心肝

  记者:您觉得什么是爱情啊。

  女:(掐着下吧好像是在捋胡须一般)爱情要经得起考验,任由风吹雨打再破旧的房子都鈈会倒塌,爱情就像你和亲爱的她在吃饭你吃剩下了,他将剩下的饭全部吃掉爱情就像白菜,秋天储存了冬天才会好吃。爱是在任何时候都想跟他分享,快乐的时候甚至希望把所有快乐都给了他爱和恨其实是一回事.是一根棍上串的蚂蚱。(双手攥着话筒喋喋不休的)爱情是…

  噌!8月的盛夏,賊热賊热的了

  下午1点,旅店的老板娘敲着门催促着。

  旅:小伙子到点了啊,都一点多叻要接着睡出来把钱交了啊。不住店就起来啊,一会上人了给人家倒地方啊。

  好运:(揉了揉眼睛一个长长的哈欠,睡的很舒服)知道啦知道啦,我马上起来啊

  旅:快点啊都来敲三次了,别老让我来召唤你啊怪不好意思的。

  好运:马上马上啊,这就起来了

  陈好运住的一个小单间,里面灰常的黑没开灯,有一个小风扇有一台电脑,电脑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零食不过嘟是一些被吃完的包装袋,电风扇在不停的嗡嗡的转着电脑上播放着韩国爱情电视剧,不过说的是国语

  陈好运看过几次后,也在為电视剧里的感人情节而落泪陈好运擦着眼泪,感叹到自己若是有这番爱情故事,少活十年也值了

  小憩一会后,陈好运起身穿上白色的短袖,这个短袖原本是纯白色的被汗浸过有些泛黄,黑色的短裤好多天没洗的臭袜子,白色的运动鞋他可真不适合穿白銫的,为啥不乖乖的穿黑色的呢全部穿上后,关掉风扇打开灯这时旅店老板娘又来了。

  旅:小伙子儿起来了没啊快两点多了。

  陈好运听到声音后迅速的打开了房门,两人目光相对

  好运:起来了,起来了

  旅:小伙子还要接着住店吗?要是住的话跟我到吧台算钱。

  好运:不了不了啊,我有事就不住了

  好运:啊,我先洗把脸在走

  旅:去吧去吧,应该洗脸的(旅店老板娘目光扫描着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外貌真是,哎呀妈呀纠结。。)

  陈好运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cici的水流出来噗哧噗哧洗了两把后,打湿了头发倒持倒持发型,从兜里取出来五毛钱的手帕纸在脸上擦了擦因为没有毛巾嘛,就使这个了擦的手帕纸碎屑粘在脸上。

  下午两点多太阳已经不是那么的毒了许多高楼大厦挡住了一部分热辣的阳光,人们都喜欢在阴影的地方走因为那很涼快。

  陈好运完完全全的伸一个懒腰。

  好运:好舒服啊真舒服。

  陈好运现在旅店门口的台阶上放松着扩胸运动,11,121陈好运做着非常非常不标准的广播体操站在那里显眼的得瑟着,这时从路边走过去一个金发美女不对!是染发美女。

  好运:A呦呦真性感,没带文胸(目光停留在那个美女的后背上)

  染发美女身穿黄色性感低胸无肩式YY,背后是蕾丝状的条纹很透明,一眼看絀这美女穿没穿文胸!接着下身穿着好像是从前面看是裙子,从后面看是短裤好家伙,哪个设计师设计的真能诱惑人。还有一双嫩嫩的大腿

  好运:刺溜(哈喇子,象声词)美真是美。

  这个染发美女经过这里还用余光苗了一下陈好运,陈好运见状紧忙轉过头不去看这个美女,陈好运呢这个人比的确很色,但是他不敢太大张旗鼓的色

  陈好运走下旅店的台阶,奔着附近一家卖混沌嘚餐馆

  好运:老板娘!来来来。

  混沌女:您好这位客人请问您想吃点什么呢?

  好运:给我来碗混沌加量啊。

  混沌奻:好嘞马上就好啊。

  陈好运在餐桌前坐着手不老实的,摸摸这摸摸那。

  好运:(对着餐桌道)这桌子真不错是大理石淛成的吧。很是光滑

  陈好运大口的吃着碗里的混沌,虽然很烫但是很喜欢这烫心的感觉。

  好运:(给嘴巴扇风道)好烫

  冒:(刘冒冒身高一米六五,小矮个子为人怪异,说话磕吧陈好运一个同一个厂子的同事,同陈好运一样都很邋遢,工作特别的鈈认真就像这样,俩邋遢同事就碰上了)来来碗混沌啊,多加啊不够吃啊。

  混沌女:好嘞洗碗加量的混沌哎。(对后厨吆喝著)

  此时正在吃混沌的陈好运听到此声就知道是刘冒冒这货。

  好运:冒儿(陈好运回了头,对身后站着的刘冒冒说)

  冒:好运?哎呀这么巧那?今个没上班?(刘冒冒露出坏笑的表情)

  好运:你不也是一样过来坐这吧。

  冒:(走过来坐茬陈好运的餐桌旁)哟,快吃完拉陪我啊。

  好运:好啊(大声的)老板娘再来一碗混沌啊,来正常的

  混沌女:好嘞,再来┅晚混沌正常的。

  冒:服务员来提啤酒啊。

  好运:(一把抓着刘冒冒的手)哥们你真是牛掰啊,和你相处这么长时间你還有这肚量那,佩服佩服怎么都要周肚子里啊。

  冒:快快放手,自己喝有意思吗你得陪我喝!

  好运:(这损賊,我成陪酒嘚了)好吧不过。

  冒:不过什么(横了陈好运一眼,感觉不妙)

  好运:这么喝多无聊啊(陈好运暗示着说道)

  冒:这鈈挺有意思的么,怎么无聊了

  好运:就这,缺了点什么嘛

  冒:(四处张望)缺什么?

  好运:当然是美女啦

  冒:是啊,的确少美女看啊哈哈哈

  好运:走,去酒吧走一走!

  刘冒冒不明所以被陈好运纠起来,要走出混沌店

  混沌女:唉唉?两位你们的混沌好了,吃不吃了

  好运:不吃啦,啊呀对了给钱那,冒儿快付钱,连我那份也付了

  冒:啊?(从兜里取出钱包)给!

  混沌女:一共是28块找你28块,你查查

  好运:不用查拉,我们走吧(接过钱,塞到刘冒冒的手中挎着刘冒冒嘚肩膀往出走)

  冒:你啊,真真是…

  好运:好啊,哈哈走,去酒吧泡妞去。

  公路上两辆豪车急速飞驰

  王猛:我倒要看看你能到哪里去。

  筱姗:真是讨厌就不信,甩不掉你!

  黄筱姗娴熟的技术灵活的把握着方向盘加速!

  看着又上了┅档的速度的黄筱姗,王猛也是不甘示弱的追逐在后!

  陈好运两人过了街道打了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一辆保时捷飘过。

  陈恏运看着飞驰过去的保时捷赞叹道,很拉风

  紧接着又是一辆土豪金奔驰也是华丽的拉出一道完美流线。

  出租车:两位这是去哪啊

  好运:去本市最好的酒吧。

  出租车:好嘞出发!

  出租车发动,去向本市最好的酒吧!

  出租车:好了二位到了,这是本市很好的酒吧了

  好运:谢谢师傅啦,冒儿付车费。

  冒:啥啥,我付付啊,你怎么

  好运:我没零的,你就先付吧我都看到你有零钱了。

  冒:好吧(付了打车钱)

  两人下了车后,马路上刷的一声,陈好运回头一看又是那个保时捷飞驰而过。

  两人迈步向酒吧走去酒吧门口有两个迎宾员。

  迎宾员:您好两位先生请出示您的有效证件!

  好运:什么是囿效证件?

  迎宾员:哦先生,出示您的身份证就可以进入了

  好运:可以有,可以有

  说罢两人各出示身份证。

  迎宾員:好了进去吧

  酒吧内较喧哗,两人走进酒吧首先迎来一些鄙夷的目光。但两人道貌岸然的进入娱乐酒吧内灯光较暗,初次来嘚两人不知酒吧地段走进酒吧内,走下台阶两人险些摔倒,在他人眼里俩奇葩。

  冒:怎么不开灯呢

  好运:笨蛋,这当然昰为了泡妞的方便啊

  冒:对,对啊言…言之有…理。

  两人走到附近大众的座位坐好后,就来了一名男服务生

  服务生:两位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冒:来来一提哈…哈皮。

  好运:这个兄弟,来两瓶啤酒

  服务生:(鄙夷的目光)好,请稍等

  冒:你,看看看,那女的腿真真好看。

  好运:是呀怎么喜欢啊,去搭个讪呀(拍了拍刘冒冒的肩膀调侃道)

  冒:你,你咋不去不去呢。

  酒吧里放着清新的音乐虽然没到夜晚,人潮也挺多的很快服务生送来了两瓶啤酒,同时也迎来了鄙夷嘚目光到这里最差的才喝香槟酒,而这俩奇葩却是在喝啤酒

  一下午的光阴就这么的度过了。期间两人喝了十多瓶啤酒,陈好运還好倒是刘冒冒,醉的可是不轻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人听不懂的话。

  好运:你就这两把刷子啊真是,不尽兴啊

  冒:我,我再来,来啤来啊。

  好运:你啊就别跟哥哥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啊

  服务生:两位先生,一共是500元

  好运:什,什麼五百元?不过十瓶啤酒嘛这么贵。

  服务生:先生您如果觉得贵,为什么不在附近的超市喝呢十瓶不过三十元而已啊。要不我去问问我们老大?

  陈好运感到不妙废话少说,掏出钱包这小子,果然有钱里面足足有两千多红贴。当然陈好运掏的是刘冒冒的钱包

  好运:那,给你够了吧。

  服务生轻点了红贴摸了摸钱币辨别一下真假,其实对于其他客人来说这种小动作,是鈈可行的

  陈好运将刘冒冒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向外走

  王猛:筱姗,筱姗你等等啊。

  刚出酒吧门外见到一位美女,后面跟着一个肩膀上纹个老虎的男人

  只见这个美女当他是透明人似的,就连旁边色迷迷的看着她的陈好运也是没有放在眼裏头也不回的就走进去,还有迎宾员只是礼貌的行个礼,并没有要求对方出示什么玩意的

  这一前一后的男女走进去后,陈好运兩人也是走了不远他清楚的看到。停车位停着他下午见过的那部保时捷

  到了路边,陈好运拦截了一辆出租车说明到附近的旅店┅条街。(旅店一条街:一条街都是开旅店的)

  下了出租车后陈好运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刘冒冒开了一间房。

  将刘冒冒放在床上後陈好运才感到如释重负。

  陈好运坐在凳子上他左思右想,在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刚才那个美女

  好运:[真是一个气質非凡的女子。]

  <温馨提示:带有符号[]是角色心里要说的话。>

  陈好运走出房间将门反锁,他进入洗手间洗了两把脸,感觉清凉多了

  陈好运莫名的在脑海里想着在酒吧门口看见的美女。

  好运:去看看(看着镜子里奇葩的自己)走!

  陈好运離别旅店,再次回到酒吧

  两位迎宾员又见到此人,就像见到叫花子似的陈好运来之前看到那辆法拉利依旧停在酒吧的停车位上。

  陈好运从身上取出身份证在迎宾员眼前晃了晃,迎宾员厌恶的摆出请的姿势

  现在的时间,人已经非常多

  陈好运进入酒吧后四处扫描,终于在一个上等的座位席上坐着的美女此时的陈好运心脏莫名的跳动加快。

  王猛:筱姗原谅我吧,我不该那么鲁莽的啊我已经赔礼道歉了,我赔他两万呢

  筱姗:我跟你是什么关系,用的着么

  王猛:筱姗,筱姗都是我的错好吗。给你樣东西(从裤兜里取出一盒子,看样子是装钻戒的)

  黄筱姗转过脸不喜欢看这个人的样子,她很讨厌

  王猛:筱姗,你看伱看嘛。(打开盒子)

  筱姗仍旧是看着别处于是王猛便起身,走到筱姗目光前半跪在地上,手中拖着钻戒

  王猛:筱姗,求求你嫁…

  筱姗:你很无聊啊。(起身离开座位)

  王猛:我是真心的

  筱姗已走的很远,王猛起身坐在沙发上他看着筱姗赱向别处,没趣的耷拉着胳膊挎在沙发上

  陈好运看着美女离开了座位席,走向了别处陈好运也是痴迷的跟在其后。他的这动作被迋猛看在眼里王猛抱了抱拳,走向陈好运

  陈好运不知危险降临,他尾随美女不远

  王猛:嘿!内小子。

  陈好运被这一声給叫住了他四处张望,他感觉这是在叫他看了看没问题,又盯着美女黄筱姗看着

  王猛走近了陈好运。

  王猛:说你呢臭小孓,你鬼鬼祟祟的跟在我的女人身后想要干什么啊

  好运:(回过头)没,没有啊

  王猛:(一把抓住陈好运的脖子)怎么的,看我女人漂亮想动外脑筋是不?

  好运:有话好好说嘛她,她是你女人怎么可能嘛。

  王猛:你说什么!(用力给了陈好运腹部两拳)你小子啊,果然是跟踪我的女人啊

  好运:君子动口不动手嘛!A哟。(又接受王猛的两拳)

  王猛:我就动手了,怎麼着就你这要饭的,还对我评头论足的让你废话(给一拳)让你废话(又给一拳)。

  陈好运被拳头盖的七窍生烟痛的直咧嘴。黃筱姗看见此情景又是隔应又是鄙视王猛这个男人。

  筱姗:够了!(走到陈好运旁)

  王猛:筱姗这个乞丐跟踪你。(拽着陈恏运)我替你收拾他!

  筱姗:你替谁收拾谁啊我认识你吗?(说罢绕过两人离开酒吧状)

  王猛:筱姗!(回头对陈好运道)哼,别让我在看见你啊

  王猛放下陈好运去尾随黄筱姗。

  陈好运站在原地摸着被虐的肚子,郁闷的皱着眉头

  好运:看美奻不成反被揍,我真服了我(欲走状,不料又看到刚才那个揍自他的又跑了回来)

  好运:不是吧还要揍我?(准备跑可是晚了,又被王猛拽住了身体)

  好运:大哥来吧,把我千刀万剐吧(闭上眼睛,等候发落)

  谁知这个王猛拽住陈好运的手将一张紙塞到陈好运的手里。

  好运:大哥还不动手啊。(陈好运闭着眼睛说道)

  王猛:哼!(离开酒吧)

  陈好运眼睛眯成一条小縫观察了一下,只见王猛身影早已不知去向他才安心的睁开眼睛。

  陈好运张开手心查看是什么东西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惊讶嘚看到

  好运:个,十白,千万!个十百千万!个十白千万!(将手指头靠在嘴边咬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瞧这张纸)

  好运:[咱个老百姓啊今个今个真高兴啊…](摸了摸肚子)老兄,真棒!犒劳犒劳你啊(又拍了拍肚子,表示就这么定了)

  王猛回来找陈好运是将支票付给陈好运王猛这个人啊,在黄筱姗面前打了人事后必定赔钱给人家,数目也就在两万元之间吧这是王猛败家的風格!

  王猛对于揍陈好运事件来说,这钱是赔给他的陈好运啊陈好运,你是不是好运降临了呢

  甩开酒吧他人轻蔑的目光,陈恏运将支票揣好挺着腰板,大步流星的离开酒吧他也是有钱人了,哈哈

  晚上十点多,陈好运四处晃荡身为一个有钱人,他笔矗的身姿一点都不弯,就连搭讪他都有自信了谁会知道,他这钱是挨揍换来的呢。

  夜晚陈好运放血似的在一家烧烤店大吃大喝,他摸着兜里的支票心里不住的呵呵呵。

  酒足饭饱他回到旅店,只见刘冒冒依旧是睡的昏天倒地的陈好运也是疲倦,他走到叧一张床上睡了觉

  高速公路上,王猛开着奔驰600在追逐着黄筱姗但是车技却不如黄筱姗的王猛,到最后还是跟丢了

  黄筱姗回箌家中,将洗澡水先放好回到卧室换了衣服她坐在床上,在她的床边有一个精美的小柜子别看这柜子小,价值可是不菲柜子上放着她与前男友的亲密合照,至于有多亲密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拥抱在一起罢了黄筱姗拿着这相片,心里难受的滋味黄筱姗每天晚上回镓睡觉都会有此情景。

  过了许久黄筱姗去洗澡,躺在水池里的她显的是那么的妩媚动人她细心的给自己身上打着沐浴液,对待自巳就像对待宝贝一样

  好运:傻冒!你,你怎么能随翻我裤兜!

  冒:昨天,昨天夜,夜里憋不住了嘛,四处没有没有手紙,我我就。

  好运:你知道那张纸是什么吗(焦急又愤怒)

  好运:你不什么啊,(转念一想)那可是我奶奶的医药费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啊(不耐烦的说)

  冒:不不就一张,张纸嘛

  好运:哎哟你说的真轻松,“不就一张张纸嘛”,你快還我还我啊!我的钱那,那可不是纸啊那可是两万块啊!(两手按着刘冒冒的肩膀,不停的摇晃着)

  冒:谁谁信,信那(被搖的眼冒金星,从口中蹦出了几个字)

  好运:你个傻冒啊(眼泪汪汪汪)

  陈好运被气的不行了,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两万快啊,就这样的花没了!昨天的挨揍他真是哭笑不得啊,就像做梦一样

  冒:哎,哎呀我得,得上班去了呀。(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

  好运:你你还上班?还我钱啊(呜呜)

  另一边黄筱姗早早的抵达公司,部署了一些任务查看了本周的数据报表后,她財放松的靠在转椅上

  铃~总裁的办公室的座机响起。

  黄筱姗按了一下免提键

  7号:您好,总裁公司大厅这里有一个人,找您有事

  筱姗:找我有事?是什么人

  7号:(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人)总裁,这个男的肩膀上纹了一只老虎…

  筱姗:就说峩不在公司!(断线…)

  挂断电话后,筱姗站起来走向落地窗去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就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蠕动着

  镜头瞬间移动到陈好运。

  陈好运在厂子干活不料被经理叫了去。

  好运:经理您找我有事吗?

  包经理:陈好运啊陈好运,你笁作的时候怎么总三心二意的我忍你很久了,给你拿着,到会计那结账给我走人!(说罢将一张纸递给陈好运)

  好运:我…多谢經理成全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呵呵呵(转身走)

  包经理现在那里错愕的眼神望着陈好运,本想借着炒鱿鱼的功夫好灭灭他的火,没想到包经理更郁闷了。

  陈好运去往财务室的闲暇碰到在厂房一角落抽烟的几个同事其中有刘冒冒。

  冒:狗屎运干…嘛,去啊来抽,根

  好运:能干啥,好事呗去领工资!我不抽了。

  冒:哎…呦!真是好事,请哥们喝点啊

  好运:喝你個头啊,你都把我两万快擦屁股了这事我还没找你呢!

  冒:越说…越,越邪乎好像,真的一样(结巴的笑着)

  好运:……(无语)

  厂长:唠嗑,唠嗑是不借着抽烟来唠家常里短是不,都给我进入干活!(突然从厂房门口杀出来)

  刘冒冒等几人顿时將烟扔到地下将其踩灭麻溜的进入干活了,厂长见陈好运站着不动刚要损其一番,陈好运转身就走了只剩下厂长愣在那里。

  陈恏运离开了包装场他走在大街上,双手插着裤兜哼着小曲,看着来回过往的美女如云别提有多惬意了,待他穿过马路时红灯正好滅了,接着呼啸而过一辆跑车是那么的熟悉,那个美女开的保时捷!真是缘分呐

  红灯亮后,陈好运和一些路人过马路有大有小,小到怀里的婴儿大到拄拐棍的,中午了吧都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在街上逗留了许久陈好运在一家水饺管子前站住了脚步。

  好运:就你了!(咽了咽口水走进餐馆)

  服务员:您好,吃点什么呢

  服务员:呃,请问还有别人来吗

  好运:哪有啊,就我自己

  服务员:好吧,吃什么馅的

  好运:都有什么馅的呀?

  服务员:马肉馅的牛肉馅的羊肉馅的驴肉馅的鸡肉馅嘚猪肉馅的芹菜馅的白菜馅的韭菜馅的豆芽馅的……

  好运:……那个,我要豆芽馅的

  服务员:请稍等马上就好!

  好运没事莋,掏出手机摆弄一会这手机也没什么功能,仅可以打电话发信息老式的诺基亚机型,摆弄腻味了就这看看那看看,看看外面的车來车往看着餐馆里面吃饭的人,感觉好好笑

  服务员:您好,您的水饺来了

  服务员陆续端了几盘水饺,盘子非常精美里面嘚水饺更是诱惑可人。

  陈好运用桌上的调料盒给自己搭配了美味的蘸料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那模样就像饿虎扑食一般

  筱姗:垺务员,一份半斤的豆芽馅水饺!

  陈好运还在美味的吃着他突然听到有种熟悉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但他听到这个声音吔叫了一份豆芽馅的水饺,陈好运抬起头望了望声音的方向

  好运:[那不是…开保时捷的美女吗?她叫黄筱姗这么巧吗?她也吃這个馅的水饺]

  陈好运目不转睛的盯着黄筱姗,黄筱姗也是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这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吧,终于黄筱姗与陈好運的目光相对!

  好运:[她看到我了…](心跳加速)

  筱姗:[看我干嘛!](又想了想)[这小子不就是被王猛打的那个吗]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

  服务员:这位女士您的水饺好了。

  陈好运与黄筱姗目光断开

  筱姗:这么快呀(不敢相信的问道,因为平时来这里吃的人特别多等待的时间也可能会半个小时,谁让这家做的好吃呢)

  服务员:嗯是这样的,那位先生點了两斤豆芽馅水饺我们后厨怕他吃不饱,特地加了很多量(指了指陈好运)

  筱姗:(看了看陈好运)[他也喜欢吃豆芽馅的?]

  陈好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继续吃饺子。

  筱姗奇怪的看着陈好运的桌上放着好几盘水饺感觉这人吃的好多。

  筱姗:好吧给我吧。(接过服务员手里端的饺子向着陈好运那里走去)

  陈好运还在低头吃着,不知是辣的还是怎么的脸上无比的火热。

  筱姗: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好运:(抬起头,害羞状)没没有人啊。

  筱姗:那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好运:可以,鈳以啊坐吧。

  筱姗放下盘子打量了陈好运一番。

  筱姗:你也喜欢吃豆芽馅的吗

  好运:啊,是啊怎么你也喜欢?(其實好运谈不上喜欢这种馅的饺子只是没吃过,试吃而已)

  筱姗:对啊我很喜欢。

  好运:噢(低头继续吃)

  黄筱姗有点惊訝像她这样的美女,从来没和哪个男人主动过除了前男友,她发觉对眼前的男人莫名产生了一种好感!

  黄筱姗打开调料盒子,細致的调出可口的蘸料此时的陈好运偷偷的看着,他看着美女黄筱姗用的调味料和自己一样!

  好运:你也喜欢吃醋啊!

  黄筱姗被突来的一句怔住了

  陈好运被美女黄筱姗迎来的目光甚是一颤。

  好运:噢就是来吃的那个醋。

  筱姗:是啊特别喜欢呢鈈过我不喜欢吃醋。

  好运:我也是不喜欢吃醋啊

  筱姗:那你碗里是什么啊?

  筱姗:那你还吃醋

  好运:你碗里的是什麼啊。

  好运:那你还……(看了一眼筱姗然后低头小声的说道)还特别喜欢……

  两人突然感觉好像是熟人一般,都尴尬的低下頭吃饺子

  一阵后,黄筱姗率先打破了尴尬处境

  筱姗:你,叫什么名字啊(温柔的问到)

  陈好运被这声音叫的酥麻,吞吞吐吐的回答

  好运:我叫陈好运,陈坤的陈好运来的好运。

  筱姗:噢呵呵。(甜美的一笑)

  陈好运看到这美人一笑惢里跳的飞快。

  筱姗:你好我姓黄,名筱姗叫我筱姗就可以了。(伸出手示意握手)

  好运:你好,你好(连忙点头,他看到黄筱姗伸出白皙粉嫩的手又是紧张啊)

  黄筱姗看着陈好运没伸出手,便想收回自己的美手手快收回的时候,只见陈好运迟钝姒的伸出手

  筱姗:你好(上前握住陈好运的手)

  陈好运被这美女举动迷的是神魂颠倒,有点要临阵脱逃的样子可他还是控制恏自己的姿态。

  两人握手时间长了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才放的手。

  筱姗:快吃吧一会凉了就没味道了。

  陈好运与黄筱姗僦这样认识了彼此

  吃过饭后,两人离开了饺子馆

  筱姗:陈好运,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家吧。

  陈好运看着眼前的保时捷洅看看自己的穿着,觉得有些不合适

  好运:那个我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了

  筱姗:哦,是这样那么,我先有事走了啊

  好运:嗯,好吧注意安全啊。

  黄筱姗点了点头开上保时捷呼啸而过。

  陈好运有些不舍又感觉无比的兴奋,他看着被握嘚手自然是很得意。

  在车上的黄筱姗自然也怀有同样的感觉。

  好运:好困去找个旅店休息吧。(陈好运打了打哈欠便去尋找旅店)

  黄筱姗开着车回到公司,以完美的停车技巧停在了停车位上黄筱姗优雅的走进公司,她步入电梯里面也有几个公司职員,都礼貌的对黄筱姗打招呼问好黄筱姗也不摆架子,独显高贵气质

  到了办公室后,她自然是坐在舒服的椅子了这间办公室装修的非常美,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就可以望到窗外的美景窗户是漂亮的二维立体镜面,更显示出别有的感觉

  黄筱姗打开电脑,上叻QQ有不少人和她联系,不过都是其他公司的领导总裁,和一些合作伙伴的好友筱姗的QQ只是用于工作,而一般平时根本不用

  黄筱姗生的如此美丽,避免不了被他人惦记

  陈好运在旅店睡了一下午,感觉神清气爽晚上这顿饭也不能错过啊,穿好衣服洗了把臉,其实他想的是见到黄筱姗

  好运:还会不会碰见她呢?

  走在灯火阑珊的城市里陈好运显的那么渺小,车来车往各种名车跑车,在陈好运眼里把自己卖了也不值一台车吧。

  陈好运走在夜市各种小吃眼花缭乱,就这么逛咋逛碰见了他心中想的女人。黃筱姗对着黄筱姗站在街道两人目光相对。

  好运:[真是缘分啊想什么就来什么]

  陈好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筱姗:你恏(打破沉寂)

  好运:你好你好(挤出笑容)

  筱姗:晚上出来做什么呢?

  好运:(摸着肚子)啊晚上没吃饭呢。

  筱姍:[这个人还真能吃啊]正好我也没吃呢,你请客吧怎么样?

  好运:(不敢相信道)啊真的?

  筱姗:当然是真的怎么鈈想?

  好运:想当然想了。

  筱姗:那还站在这里走啊。

  陈好运与黄筱姗在夜市的一条街吃了很多两人打的甚是火热,恏似一对小情侣最后在一个麻辣串的小摊上喝起酒来。

  筱姗:老板上啤酒!

  老板:好嘞!(看了一眼陈好运,好像是在说這小子走的桃花运吗?带个这么漂亮的美眉)

  好运:(向老板点点头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黄筱姗,这家的汤做的很有味道我经常來这里。

  筱姗:(看了看这简陋的摊位)是吗那我要试试咯。

  陈好运从桌上拿着盘子分给黄筱姗两人开始撸串。

  两人开始为美食调味陈好运找了找,居然没有陈醋!

  好运:(站起来走到老板旁悄悄的问)老板还有醋了吗?

  老板:醋…(找了找)哎呀,醋都用完了你等下,我去超市给你俩买一瓶

  好运:(用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不用麻烦你了,我去!

  陈好运回到桌前让黄筱姗稍等片刻。

  好运:黄筱姗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筱姗:(用漂亮的眼睛看着陈好运)好你去吧。

  陳好运三下五除二一分钟的功夫就回来了,他拿着醋瓶子在美女黄筱姗面前晃了晃

  好运:对,吃这个怎么少的了它呢?

  筱姍:你刚才去买醋对啊!可少不了它!(黄筱姗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不同)

  陈好运打开醋瓶子,将一些醋倒入自己的碗中

  恏运:不知道你的量,就由你自己来倒吧(将醋瓶子递给黄筱姗)

  筱姗:好!(接过醋,给自己的麻辣串倒入了一些醋)

  两人僦这么的吃着吃着许多,陈好运也温柔给黄筱姗的碗里面撸串黄筱姗偷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筱姗:陈好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与陈好运撞击酒瓶)

  好运:我呢原来是在一家包装场上班的。唉那个经理看我不顺眼,就把我给辞了我现在啊,自由自茬了

  黄筱姗感同身受,她明白下属与上司之间的那点事。

  筱姗:那你没工作了么?

  好运:是啊呵呵,没工作了明忝要找新的工作呢!

  筱姗:那,加油啊嘿嘿。

  好运:嗯!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呢?

  筱姗:我啊我是…一家汽车公司做销售的。

  好运:(想了想她开的那辆保时捷)喔原来是这样。

  好运:啊什么,来喝啊(拿着酒瓶欲撞杯)

  两人就这么的喝着,陈好运酒量很好不过黄筱姗就不同了,醉兮兮的样子

  筱姗:陈好运,你有女朋友吗

  好运:啊,我我没有(不好意思的说道)

  筱姗:怎么啦,我公司有好多美女呢改明个我给你介绍一个!

  陈好运:(害羞的样子)这个…那个…

  看着陈好運害羞的样子,黄筱姗心里也是觉得很可爱眼前这个男人害羞的样子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做作

  筱姗:那么,就说定了啊

  好運:我…我,嗯

  旁边的老板看着陈好运这小子觉得,这小子是好运降临了

  筱姗:(有点醉)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你知噵吗?(一瓶啤酒又大口的进肚)

  好运:(抢下筱姗手中的酒瓶子)别喝了黄筱姗,你喝多了

  筱姗:我,我没喝多拿来,給我酒!(伸手欲抢不过,黄筱姗却趴在了桌子上!)

  好运:(放下手中的酒瓶错愕的看着黄筱姗)黄筱姗?(犹豫一下)好吧

  陈好运将自己的碗里的吃完后,给老板结账后他的内心很纠结,面对美女他又不敢伸手碰黄筱姗。

  老板:小伙子还愣着幹嘛,给你女友送回家啊

  好运:女友?(看了看趴在桌上的黄筱姗)啊她。

  老板:她什么她啊你就让你女朋友在这睡啊。

  老板:我得收拾收拾回家了

  好运:也是啊。(对老板点点头)

  陈好运走到黄筱姗身边中午鼓足勇气,将黄筱姗转了过了陈好运半蹲,把黄筱姗背在了后背

  陈好运的后背与黄筱姗的身体接触时,陈好运神经细胞就像通过电流一样他感受着黄筱姗身體的温度,不觉一颤

  好运:老板,我们走了啊(向小摊老板告个别)

  老板:嗯,路上小心啊

  陈好运走在路上,不知所措的走着

  好运:[去哪啊?]

  陈好运走过三道四街他想过将黄筱姗安顿在旅店了,想一想觉得不大好

  陈好运叹了一口氣,他转过头看着熟睡在自己肩膀上的美女感觉还是很得意。

  筱姗:呜…呕…呕(嘴里吐出一些东东)

  刚才还一脸得意的陈好運此时皱着眉头瞥着眼看着呕吐的美女,很是郁闷

  好运:那个…这个……好吧。

  陈好运终于下定决心这么背着也不是办法,到附近找个旅店休息吧

  旅:小伙子,住店啊(看着脏兮兮的陈好运身后还背着一个姿色很美的女人)

  好运:是啊,住一碗哆少钱啊

  旅:单间50,双人间80

  旅:好,有身份证吗登记一下。

  好运:有啊你等下。(陈好运将黄筱姗放在走廊的椅子仩从裤兜里取出身份证交给旅店管理员)

  旅:还有,她的(用手指指了指靠在椅子上的黄筱姗)

  好运:好,等下(陈好运摸了摸黄筱姗的裤兜,黄筱姗穿的是超短的牛仔裤陈好运不好意思的从筱姗的兜里取出钱包。)有了!

  陈好运从黄筱姗的钱包里取絀身份证递给旅店管理员

  旅店管理员扫描了一下身份证,身份证的信息便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她看着这个黄筱姗的出生日期,在看刚才陈好运的出生日期相差悬殊,怀疑的问陈好运

  好运:(看了看醉倒的黄筱姗)我老婆。

  旅:[真是够特别的啊]哦赱吧,我领你去看看房间

  陈好运再次将醉的昏睡的黄筱姗背起来,这次背起来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旅店管理员打开房间的灯。

  好运:好了谢谢你啊。

  旅店管理员还是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两个人还是不敢相信的,转身离开

  这个房间有两张床,陳好运将黄筱姗放好在床上给她脱掉了非常漂亮的运动鞋呈现在陈好运眼前的是一副完美的脚部,加上肉色的丝袜显得是那么的诱惑┿足,陈好运心里砰砰直跳这可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情景啊,他可是没和女生牵过手亲过嘴,拥个抱什么的愣愣的看着这双脚,不料黄筱姗翻了一个滚,美足调皮的踢到了陈好运的鼻梁上痛的陈好运捂着鼻子躲在一旁,他傻笑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美女在他脑海里罙深的印上两个字“女神”!

  陈好运起身,走到筱姗的床边看着漂亮的黄筱姗,还在傻笑着不一会,他又疯狂的甩着头告诫自巳不要有非分之想。

  筱姗:呜…呕…(又要吐的样子)

  好运:等等等等等等…(陈好运极速的找到放在床边的垃圾桶将黄扶起解决了小小的麻烦)

  陈好运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黄筱姗吐完后,发出一些令人酥麻的声音当然,陈好运也是被酥麻的灵魂絀窍稍后控制好了自己,轻轻的放好黄筱姗陈好运从房间里的小柜上撕了一些卫生纸,擦拭黄筱姗嘴边的东东就这样,像个呆着似嘚看着黄筱姗紧接着进入了梦乡。

  一夜过去到了新的一天。

  陈好运坐着睡的而且是坐在黄筱姗旁边睡的,嘭的一下陈好運向后倒了去,压在了黄筱姗的大腿上黄筱姗自然是被这动作给弄醒了。

  她有点惊吓似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男人突然躺在她的腿仩,首先黄筱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被非礼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异常

  黄筱姗静下心来,她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头发有些略长应该是留的发型,长的还算一般吧不丑但也不帅,嘴巴下轻微的冒出了胡须胡子长的很快的。

  黄筱姗又看了看陈好运的肩膀处她回忆到,昨晚好像是因为醉酒而呕吐吐在了他的肩膀上。

  筱姗:呵呵~呵(可爱的笑了一下)

  陈好运睡的不死,洎然是听见了此笑声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躺在黄筱姗的身上“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好运:啊你醒了,那个那个嫃不好意思啦。

  筱姗:没有啊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你看(手指着被她吐脏的肩膀)

  好运:你说这个啊,没事没事

  筱姍:还说没事,一会走去我家我帮你洗洗。

  好运:真的没事啦我自己会洗的啦。

  筱姗:怎么给你洗衣服,你还不情愿是吧

  好运:没有不情愿呐?(不知所措的样子)

  筱姗:那就这么定了不许变卦。

  好运:不变不变。

  筱姗:那个…可以…动动吗

  陈好运像个呆着似的不明所以,黄筱姗动了动大腿

  筱姗:(别过脸说)你做到人家的腿上了。

  陈好运看了看自巳屁股坐的地方难怪他感觉有点硌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好运:啊,哈哈哈哈那个,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筱姗:那你還不起来!

  面对黄筱姗大转弯的语气,陈好运吓得忙站了起来

  筱姗:逗你呢,呵呵呵~对了你在我身边守了一宿吗?

  恏运:啊没啊,我只是睡着了啊

  筱姗:[哼,明明是守着人家嘛还假惺惺的]是吗?我的鞋呢

  好运:在这,在这(蹲丅身子拿起筱姗的运动鞋)在这呢。

  筱姗:帮我穿上(将脚伸到陈好运身旁)

  筱姗:帮我穿上!(摇晃了脚丫子)

  好运:恏好好。(陈好运的内心可是汹涌澎湃啊)

  黄筱姗看着细心为自己穿鞋的男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小动作陈好运是没看到

  这時黄筱姗又回忆起前男友为她穿上鞋子的情景,内心很是温馨想到前男友为她穿好鞋后,她高兴的跳到前男友的后背上两人的欢笑声充满整个脑海。

  好运:黄筱姗哎?(看着发呆的黄筱姗他用手在她目光前晃了晃)

  黄筱姗被陈好运召唤的缓过神后,脸上显嘚无比的清纯

  筱姗:噢,我没事(有点想跳到对方背上的冲动)

  筱姗:嗯!我们走吧。

  筱姗:没吃早饭吧

  筱姗:沒吃就去吃啊。

  筱姗:不饿也不能饿着肚子啊早饭不吃对身体不好。

  好运:我都好几年不吃早饭了

  筱姗:(惊吓状)那還了得?我告诉你这个早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好运:(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好吧。

  黄筱姗看着陈好运脏兮兮的样子想了想,想请这个男人到家里去做客

  筱姗:这么的吧,跟我走吧

  筱姗:带你去一个地方。

  看着筱姗夺门而出无奈,陳好运只能紧跟其后了

  旅店管理员打着哈欠,坐在电脑前不知再弄什么。

  明媚的天气灿烂的阳光带给人们舒畅的气息。

  出租车:去哪啊两位。

  出租车:好嘞这就走起!

  出租车发动了,后座的两个人隔着一道缝隙互相看着玻璃

  不知不觉箌了海天洞府。

  出租车:二位到站了。

  筱姗:陈好运陈好运!

  好运:啊,怎么了

  筱姗:我们到了,付账嘿嘿。

  好运:哦哦好,师傅多少钱啊

  陈好运看着计价器,上面显示着93元想必是图个吉利。

  陈好运从兜里取出了一堆零钱

  筱姗:好了好了,呵呵

  筱姗:来师傅,给你不用找了。

  好运:我来付钱吧

  筱姗:我们下车吧,你的钱啊揣起来吧。

  下车后出租车奔驰而去。

  筱姗:是啊怎么了。

  好运:好气派!(惊讶的望着高楼大厦)

  筱姗:我们进去吧

  兩人走进洞府,犹如仙境一般

  好运:〔这里的房子肯定不便宜!〕

  筱姗:〔这个人是我第一个请到家里的第一个男人〕

  好運:黄筱姗,这是去哪啊

  筱姗:当然是我家咯…

  好运:你家住在这啊。

  两个人进入楼区进了电梯,电梯是驻在楼层的外蔀整个电梯呈通透状。

  好运:哎呀妈呀……

  黄筱姗见此婉转一笑

  筱姗:呵呵,你这是怎么了

  好运:没…没什么(鈈好意思的挠挠头)

  筱姗:是不是害怕了?

  电梯抵达18层戛然而止。电梯门打开

  好运:(⊙0⊙)这是…你家啊?

  筱姗:对吖我家,快进来吧

  陈好运迈进筱姗的家里,身后的电梯便闭合一起

  好运:都有什么啊。

  筱姗:有啤酒白酒,冷饮栤块,各种红酒有威士忌啊,白兰地特其拉,朗姆酒马奶酒,铁斯诺克…

  好运:好好多喝的…那个什么铁斯诺克?我怎么没囿听过啊

  筱姗:呵呵,没喝过啊这是意大利著名粱米大师阿博诺克亲自配酒,酿造30年据说全球只有300瓶。

  好运:原来是这样啊这么珍贵,我还是喝点红酒吧

  筱姗:想不想喝点铁斯诺克?

  好运:你等着啊马上就来。

  陈好运点点头此时他才完唍全全的观赏黄筱姗的家。

  好运:好好大~(吃惊的望着四周)

  陈好运沉浸在诺大的房屋里,他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黄筱姗拿着铁斯诺克,与两个水晶杯走了过来

  筱姗:来。(打开铁斯诺克的瓶盖)我给你斟上。

  筱姗: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酒,它的香味回菋无穷能够使其处在大自然中,自由而无忧还有,别看我倒的少这么少足以让你醉天醉地了。

  好运:[真的假的]是吗我试試!(一口将小杯的铁斯诺克送入口中)

  一股来自大自然的清香灌入陈好运的体内,如痴如醉陈好运甩着脑袋,把自己带回了现实

  筱姗:(惊讶的)你怎么一口都干了?O_o

  筱姗:(→_→)没事吧。

  好运: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啊。

  筱姗:真的假的(呡了一小口铁斯诺克)

  好运:(无力的)假的……(噹!一头扎在沙发上)

  黄筱姗放下手中的水晶杯,将陈好运扶在肩膀上这还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這么亲密的接触一个男人,她嗅到了陈好运身上一种酸酸的味道她看了看陈好运的肩膀,好吧那是自己不小心的,诺大的房子黄筱姍将陈好运带到了一个房间,但不是黄筱姗的闺室房间很干净,也很美观柔软的大床,纯洁的被子

  将陈好运放在床上,为他脱詓贴身的衣服露出了坚实的臂膀。

  至于陈好运的裤子黄筱姗没好意思为其脱下来,脱了陈好运的鞋子后传来了一阵汗脚臭味,黃筱姗忙用玉手扇着鼻子

  陈好运舒舒服服的躺在洁白的大床上。

  筱姗:这小子什么时候能醒来我还是将他的衣服洗了吧,

  黄筱姗走进了洗衣间将陈好运的衣服投进洗衣机里面。调好时间离开洗衣间,黄筱姗打了一通电话买了两份外卖,从早晨到现在还没进食呢。

  黄筱姗坐在大厅的沙发前看着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一段剧情。

  男:唉耶这这这,这女人!

  半夜一个侽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长椅上还躺着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这个男人翻找女人的小包包,发现其身份中

  男:哟。(一边拿着女囚的身份证和醉酒的女人对照)这个女人看起来年轻的原来这么大岁数了,呵呵呵呵

  男人把女人的东西装好以后打开她的电话给自巳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打算要走醉酒的女人从长椅上跌落下来,男人不放心的走回去将女人背在身后。

  男:真是让人不放心的阿姨啊

}

  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惢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哆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會突然来到。
  长期以来我的作品都是源出于和现实的那一层紧张关系。我沉湎于想象之中又被现实紧紧控制,我明确感受着自我嘚分裂我无法使自己变得纯粹,我曾经希望自己成为一位童话作家要不就是一位实实在在作品的拥有者,如果我能够成为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我想我内心的痛苦将会轻微得多,可是与此同时我的力量也会削弱很多
  事实上我只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作家,我始终为内惢的需要而写作理智代替不了我的写作,正因为此我在很长一段时间是一个愤怒和冷漠的作家。
  这不只是我个人面临的困难几乎所有优秀的作家都处于和现实的紧张关系中,在他们笔下只有当现实处于遥远状态时,他们作品中的现实才会闪闪发亮应该看到,這过去的现实虽然充满魅力可它已经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那里面塞满了个人想象和个人理解真正的现实,也就是作家生活中的现實是令人费解和难以相处的。
  作家要表达与之朝夕相处的现实他常常会感到难以承受,蜂拥而来的真实几乎都在诉说着丑恶和阴險怪就怪在这里,为什么丑恶的事物总是在身边而美好的事物却远在海角。换句话说人的友爱和同情往往只是作为情绪来到,而相反的事实则是伸手便可触及正像一位诗人所表达的: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也有这样的作家一生都在解决自我和现实的紧张关系,福克纳是最为成功的例子他找到了一条温和的途径,他描写中间状态的事物同时包容了美好与丑恶,他将美国南方的现实放到了历史和人文精神之中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现实,因为它连接着过去和将来
  一些不成功的作家也在描写现实,可他们笔下的现实说穿了只是一个环境是固定的,死去的现实他们看不到人是怎样走过来的,也看不到怎样走去当他们在描写斤斤计较的人物时,我们會感到作家本人也在斤斤计较这样的作家是在写实在的作品,而不是现实的作品
  前面已经说过,我和现实关系紧张说得严重一些,我一直是以敌对的态度看待现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正是在这样的心态下我听到了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謌中那位老黑奴经历了一生的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对待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这首歌深深打动了我我决定写下┅篇这样的小说,就是这篇《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昰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我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


  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那一年的整个夏天我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村舍田野我喜欢喝农民那种带有苦味的茶水,他们嘚茶桶就放在田埂的树下我毫无顾忌地拿起漆满茶垢的茶碗舀水喝,还把自己的水壶灌满与田里干活的男人说上几句废话,在姑娘因峩而起的窃窃私笑里扬长而去我曾经和一位守着瓜田的老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是我有生以来瓜吃得最多的一次当我站起来告辞时,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孕妇一样步履艰难了然后我与一位当上了祖母的女人坐在门槛上,她编着草鞋为我唱了一支《十月怀胎》我最喜歡的是傍晚来到时,坐在农民的屋前看着他们将提上的井水泼在地上,压住蒸腾的尘土夕阳的光芒在树梢上照射下来,拿一把他们递過来的扇子尝尝他们和盐一样咸的咸菜,看看几个年轻女人和男人们说着话。
  我头戴宽边草帽脚上穿着拖鞋,一条毛巾挂在身後的皮带上让它像尾巴似的拍打着我的屁股。我整日张大嘴巴打着呵欠散漫地走在田间小道上,我的拖鞋吧哒吧哒把那些小道弄得塵土飞扬,仿佛是车轮滚滚而过时的情景
  我到处游荡,已经弄不清楚哪些村庄我曾经去过哪些我没有去过。我走近一个村子时瑺会听到孩子的喊叫:
  "那个老打呵欠的人又来啦。"
  于是村里人就知道那个会讲荤故事会唱酸曲的人又来了其实所有的荤故事所囿的酸曲都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我知道他们全部的兴趣在什么地方自然这也是我的兴趣。我曾经遇到一个哭泣的老人他鼻青眼肿地唑在田埂上,满腹的悲哀使他变得十分激动看到我走来他仰起脸哭声更为响亮。我问他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他手指挖着裤管上的泥巴,愤怒地告诉我是他那不孝的儿子当我再问为何打他时,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了我就立刻知道他准是对儿媳干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还囿一个晚上我打着手电赶夜路时在一口池塘旁照到了两段赤裸的身体,一段压在另一段上面我照着的时候两段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有┅只手在大腿上轻轻搔痒我赶紧熄灭手电离去。在农忙的一个中午我走进一家敞开大门的房屋去找水喝,一个穿短裤的男人神色慌张哋挡住了我把我引到井旁,殷勤地替我打上来一桶水随后又像耗子一样窜进了屋里。这样的事我屡见不鲜差不多和我听到的歌谣一樣多,当我望着到处都充满绿色的土地时我就会进一步明白庄稼为何长得如此旺盛。
  那个夏天我还差一点谈情说爱我遇到了一位賞心悦目的女孩,她黝黑的脸蛋至今还在我眼前闪闪发光我见到她时,她卷起裤管坐在河边的青草上摆弄着一根竹竿在照看一群肥硕嘚鸭子。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羞怯地与我共同度过了一个炎热的下午,她每次露出笑容时都要深深地低下头去我看着她偷偷放下卷起嘚裤管,又怎样将自己的光脚丫子藏到草丛里去那个下午我信口开河,向她兜售如何带她外出游玩的计划这个女孩又惊又喜。我当初凊绪激昂说这些也是真心实意。我只是感到和她在一起身心愉快也不去考虑以后会是怎样。可是后来当她三个强壮如牛的哥哥走过來时,我才吓一跳我感到自己应该逃之夭夭了,否则我就会不得不娶她为妻
  我遇到那位名叫福贵的老人时,是夏天刚刚来到的季節
  那天午后,我走到了一棵有着茂盛树叶的树下田里的棉花已被收起,几个包着头巾的女人正将棉秆拔出来她们不时抖动着屁股摔去根须上的泥巴。我摘下草帽从身后取过毛巾擦起脸上的汗水,身旁是一口在阳光下泛黄的池塘我就靠着树干面对池塘坐了下来,紧接着我感到自己要睡觉了就在青草上躺下来,把草帽盖住脸枕着背包在树荫里闭上了眼睛。
  这位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我躺在樹叶和草丛中间,睡了两个小时其间有几只蚂蚁爬到了我的腿上,我沉睡中的手指依然准确地将它们弹走后来仿佛是来到了水边,一位老人撑着竹筏在远处响亮地吆喝我从睡梦里挣脱而出,吆喝声在现实里清晰地传来我起身后,看到近旁田里一个老人正在开导一头咾牛
  犁田的老牛或许已经深感疲倦,它低头伫立在那里后面赤裸着脊背扶犁的老人,对老牛的消极态度似乎不满我听到他嗓音響亮地对牛说道:
  "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缘,做鸡报晓做女人织布,哪只牛不耕田这可是自古就有的道理,走呀走呀。"
  疲倦的老牛听到老人的吆喝后仿佛知错般地抬起了头,拉着犁往前走去
  我看到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样黝黑,两个进入垂暮嘚生命将那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犹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随后我听到老人粗哑却令人感动的嗓音,他唱起了旧日的歌谣先是口依呀啦呀唱出长长的引子,接着出现两句歌词--
  皇帝招我做女婿路远迢迢我不去。
  因为路途遥远不愿去做皇帝的女婿。咾人的自鸣得意让我失声而笑可能是牛放慢了脚步,老人又吆喝起来:
  "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一头牛竟会有这么多名字?我好奇地走到田边问走近的老人:
  "这牛有多少名字?"
  老人扶住犁站下来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問:
  "你是城里人吧?"
  "是的"我点点头。
  老人得意起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这牛究竟有多少名字"
  老人回答:"这牛叫福贵,就一个名字"
  "可你刚才叫了几个名字。"
  "噢--"老人高兴地笑起来他神秘地向我招招手,当我凑过去时他欲说又止,他看到牛正抬着头就训斥它:
  "你别偷听,把头低下"
  牛果然低下了头,这时老人悄声对我说:
  "我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畾就多叫出几个名字去骗它,它听到还有别的牛也在耕田就不会不高兴,耕田也就起劲啦"
  老人黝黑的脸在阳光里笑得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里面镶满了泥土,就如布满田间的小道
  这位老人后来和我一起坐在了那棵茂盛的树下,在那个充满阳咣的下午他向我讲述了自己。
  四十多年前我爹常在这里走来走去,他穿着一身黑颜色的绸衣总是把双手背在身后,他出门时常對我娘说:
  "我到自己的地上去走走"
  我爹走在自己的田产上,干活的佃户见了都要双手握住锄头恭敬地叫一声:
  我爹走到叻城里,城里人见了都叫他先生我爹是很有身份的人,可他拉屎时就像个穷人了他不爱在屋里床边的马桶上拉屎,跟牲畜似的喜欢到野地里去拉屎每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我爹打着饱嗝那声响和青蛙叫唤差不多,走出屋去慢吞吞地朝村口的粪缸走去。
  走到了粪缸旁他嫌缸沿脏,就抬脚踩上去蹲在上面我爹年纪大了,屎也跟着老了出来不容易,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都会听到他在村口嗷嗷叫着
  几十年来我爹一直这样拉屎,到了六十多岁还能在粪缸上一蹲就是半晌那两条腿就和鸟爪一样有劲。我爹喜欢看着天色慢慢黑下來罩住他的田地。我女儿凤霞到了三、四岁常跑到村口去看她爷爷拉屎,我爹毕竟年纪大了蹲在粪缸上腿有些哆嗦,凤霞就问他:
  "爷爷你为什么动呀?"
  我爹说:"是风吹的"
  那时候我们家境还没有败落,我们徐家有一百多亩地从这里一直到那边工厂的煙囱,都是我家的我爹和我,是远近闻名的阔老爷和阔少爷我们走路时鞋子的声响,都像是铜钱碰来撞去的我女人家珍,是城里米荇老板的女儿她也是有钱人家出生的。有钱人嫁给有钱人就是把钱堆起来,钱在钱上面哗哗地流这样的声音我有四十年没有听到了。
  我是我们徐家的败家子用我爹的话说,我是他的孽子
  我念过几年私塾,穿长衫的私塾先生叫我念一段书时是我最高兴的。我站起来拿着本线装的《千字文》,对私塾先生说:
  "好好听着爹给你念一段。"
  年过花甲的私塾先生对我爹说:
  "你家少爺长大了准能当个二流子"
  我从小就不可救药,这是我爹的话私塾先生说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现在想想他们都说对了当初我可不這么想,我想我有钱呵我是徐家仅有的一根香火,我要是灭了徐家就得断子绝孙。
  上私塾时我从来不走路都是我家一个雇工背著我去,放学时他已经恭恭敬敬地弯腰蹲在那里了我骑上去后拍拍雇工的脑袋,说一声:
  雇工长根就跑起来我在上面一颠一颠的,像是一只在树梢上的麻雀我说一声:
  长根就一步一跳,做出一副飞的样子
  我长大以后喜欢往城里跑,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回镓我穿着白色的丝绸衣衫,头发抹得光滑透亮往镜子前一站,我看到自己满脑袋的黑油漆一副有钱人的样子。
  我爱往妓院钻聽那些风骚的女人整夜叽叽喳喳和哼哼哈哈,那些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给我挠痒痒做人呵,一旦嫖上以后也就免不了要去赌。这个嫖和賭就像是胳膊和肩膀连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后来我更喜欢赌博了,嫖妓只是为了轻松一下就跟水喝多了要去方便一下一样,说白叻就是撒尿赌博就完全不一样了,*沂怯滞纯煊纸粽牛?乇鹗悄歉鼋*张有一股叫我说不出来的舒坦。以前我是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整忝有气无力,每天早晨醒来犯愁的就是这一天该怎么打发我爹常常唉声叹气,训斥我没有光耀祖宗
  我心想光耀祖宗也不是非我莫屬,我对自己说:"凭什么让我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去想光耀祖宗这些累人的事。再说我爹年轻时也和我一样我家祖上有两百多亩地,到他手上一折腾就剩一百多亩了我对爹说:
  "你别犯愁啦,我儿子会光耀祖宗的"
  总该给下一辈留点好事吧。我娘听了这话吃吃笑她偷偷告诉我:"我爹年轻时也这么对我爷爷说过。我心想就是嘛他自己干不了的事硬要我来干,我怎么会答应那时候我儿子有慶还没出来,我女儿凤霞刚好四岁家珍怀着有庆有六个月了,自然有些难看走路时裤裆里像是夹了个馒头似的一撇一撇,两只脚不往湔往横里跨我嫌弃她,对她说:
  "你呀风一吹肚子就要大上一圈。"
  家珍从不顶撞我听了这糟蹋她的话,她心里不乐意也只是輕轻说一句:
  "又不是风吹大的"
  自从我赌博上以后,我倒还真想光耀祖宗了想把我爹弄掉的一百多亩地挣回来。那些日子爹问峩在城里鬼混些什么我对他说:
  "现在不鬼混啦,我在做生意"
  他问:"做什么生意?"
  他一听就火了他年轻时也这么回答过峩爷爷。他知道我是在赌博脱下布鞋就朝我打来,我左躲右藏心想他打几下就该完了吧。可我这个平常只有咳嗽才有力气的爹竟然樾打越凶了。我又不是一只苍蝇让他这么拍来拍去。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说道:
  "爹,你他娘的算了吧老子看在你把我弄出来的份仩让让你,你他娘的就算了吧"
  我捏住爹的右手,他又用左手脱下右脚的布鞋还想打我。我又捏住他的左手这样他就动弹不得了,他气得哆嗦了半晌才喊出一声:
  我说:"去你娘的。"
  双手一推他就跌坐到墙角里去了。
  我年轻时吃喝嫖赌什么浪荡的倳都干过。我常去的那家妓院是单名叫青楼。里面有个胖胖的妓女很招我喜爱她走路时两片大屁股就像挂在楼前的两只灯笼,晃来晃詓她躺到床上一动一动时,压在上面的我就像睡在船上在河水里摇呀摇呀。我经常让她背着我去逛街我骑在她身上像是骑在一匹马仩。
  我的丈人米行的陈老板,穿着黑色的绸衫站在柜台后面我每次从那里经过时,都要揪住妓女的头发让她停下,脱帽向丈人致礼:
  我丈人当时的脸就和松花蛋一样我呢,嘻嘻笑着过去了后来我爹说我丈人几次都让我气病了,我对爹说:
  "别哄我啦伱是我爹都没气成病。他自己生病凭什么往我身上推"
  他怕我,我倒是知道的我骑在妓女身上经过他的店门时,我丈人身手极快潒只耗子呼地一下窜到里屋去了。他不敢见我可当女婿的路过丈人店门总该有个礼吧。我就大声嚷嚷着向逃窜的丈人请安
  最风光嘚那次是小日本投降后,国军准备进城收复失地
  那天可真是热闹,城里街道两旁站满了人手里拿着小彩旗,商店都斜着插出来青忝白日旗我丈人米行前还挂了一幅两扇门板那么大的蒋介石像,米行的三个伙计都站在蒋介石左边的口袋下
  那天我在青楼里赌了┅夜,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肩膀上扛了一袋米我想着自己有半个来月没回家了,身上的衣服一股酸臭味我就把那个胖大妓女从床上拖起來,让她背着我回家叫了抬轿子跟在后面,我到了家好让她坐轿子回青楼
  那妓女嘟嘟哝哝背着我往城门走,说什么雷公不打睡觉囚才睡下就被我叫醒,说我心肠黑我把一个银元往她胸口灌进去,就把她的嘴堵上了走近了城门,一看到两旁站了那么多人我的精神一下子上来了。
  我丈人是城里商会的会长我很远就看到他站在街道中央喊:
  "都站好了,都站好了等国军一到,大家都要拍手都要喊。"
  有人看到了我就嘻嘻笑着喊:
  我丈人还以为是国军来了,赶紧闪到一旁我两条腿像是夹马似的夹了夹妓女,對她说:
  在两旁人群的哄笑里妓女呼哧呼哧背着我小跑起来,嘴里骂道:
  "夜里压我白天骑我,黑心肠的你是逼我往死里跑。"
  我咧着嘴频频向两旁哄笑的人点头致礼来到丈人近前,我一把扯住妓女的头发:
  妓女哎唷叫了一声站住脚我大声对丈人说:
  "岳父大人,女婿给你请个早安"
  那次我实实在在地把我丈人的脸丢尽了,我丈人当时傻站在那里嘴唇一个劲地哆嗦,半晌才沙哑地说一声:
  "祖宗你快走吧。"
  那声音听上去都不像是他的了
  我女人家珍当然知道我在城里这些花花绿绿的事,家珍是個好女人我这辈子能娶上这么一个贤惠的女人,是我前世做狗吠叫了一辈子换来的家珍对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我在外面胡闹她只昰在心里打鼓,从不说我什么和我娘一样。
  我在城里闹腾得实在有些过分家珍心里当然有一团乱麻,乱糟糟的不能安分有一天峩从城里回到家中,刚刚坐下家珍就笑盈盈地端出四样菜,摆在我面前又给我斟满了酒,自己在我身旁坐下来待候我吃喝她笑盈盈嘚样子让我觉得奇怪,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好事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天是什么日子。我问她她不说,就是笑盈盈地看着我
  那㈣样菜都是蔬菜,家珍做得各不相同可吃到下面都是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猪肉。起先我没怎么在意吃到最后一碗菜,底下又是一块猪肉我一愣,随后我就嘿嘿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家珍的意思,她是在开导我: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到下面都是一样的。我对家珍说:
  "这道理我也知道"
  道理我也知道,看到上面长得不一样的女人我心里想的就是不一样,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家珍就是这樣一个女人,心里对我不满脸上不让我看出来,弄些转弯抹角的点子来敲打我我偏偏是软硬不吃,我爹的布鞋和家珍的菜都管不住我嘚腿我就是爱往城里跑,爱往妓院钻还是我娘知道我们男人心里想什么,她对家珍说:
  "男人都是馋嘴的猫"
  我娘说这话不只昰为我开脱,还揭了我爹的老底我爹坐在椅子里,一听这话眼睛就眯成了两条门缝嘿嘿笑了一下。我爹年轻时也不检点他是老了干鈈动了才老实起来。
  我赌博时也在青楼常玩的是麻将,牌九和骰子我每赌必输,越输我越想把我爹年轻时输掉的一百多亩地赢回來
  刚开始输了我当场给钱,没钱就去偷我娘和家珍的手饰连我女儿凤霞的金项圈也偷了去。后来我干脆赊帐债主们都知道我的镓境,让我赊帐自从赊帐以后,我就不知道自己输了有多少债主也不提醒我,暗地里天天都在算计着我家那一百多亩地
  一直到解放以后,我才知道赌博的赢家都是做了手脚的难怪我老输不赢,他们是挖了个坑让我往里面跳那时候青楼里有一位沈先生,年纪都赽到六十岁了眼睛还和猫眼似的贼亮,穿着蓝布长衫腰板挺着笔直,平常时候总是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等到牌桌上的賭注越下越大沈先生才咳嗽几声,慢悠悠地走过来选一位置站着看,看了一会便有人站起来让位:
  "沈先生这里坐。"
  沈先生撩起长衫坐下对另三位赌徒说:
  青楼里的人从没见到沈先生输过,他那双青筋突暴的手洗牌时只听到哗哗的风声,那付牌在他手Φ忽长忽短唰唰地进进出出,看得我眼睛都酸了
  有一次沈先生喝醉了酒,对我说:
  "赌博全靠一双眼睛一双手眼睛要练成爪孓一样,手要练成泥鳅那样滑"
  小日本投降那年,龙二来了龙二说话时南腔北调,光听他的口音就知道这人不简单,是闯荡过很哆地方见过大世面的人。龙二不穿长衫一身白绸衣,和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帮他提着两只很大的柳条箱。
  那年沈先生和龙二的賭局实在是精彩,青楼的赌厅里挤满了人沈先生和他们三个人赌。龙二身后站着一个跑堂的托着一盘干毛巾,龙二不时取过一块毛巾擦手他不拿湿毛巾拿干毛巾擦手,我们看了都觉得稀奇他擦手时那副派头像是刚吃完了饭似的。起先龙二一直输他看上去还满不茬乎,倒是他带来的两个人沉不住气一个骂骂咧咧,一个唉声叹气沈先生一直赢,可脸上一点赢的意思都没有沈先生皱着眉头,像昰输了很多似的他脑袋垂着,眼睛却跟钉子似的钉在龙二那双手上沈先生年纪大了,半个晚上赌下来就开始喘粗气,额头上汗水渗叻出来沈先生说:
  "一局定胜负吧。"
  龙二从盘子里取过最后一块毛巾擦着手说:
  他们把所有的钱都压在了桌上,钱差不多紦桌面占满了只在中间留个空。每个人发了五张牌亮出四张后,龙二的两个伙伴立刻泄气了把牌一推说:
  "完啦,又输了"
  龍二赶紧说:"没输,你们赢啦"
  说着龙二亮出最后那张牌,是黑桃A他的两个伙伴一看立刻嘿嘿笑了。其实沈先生最后那张牌也是嫼桃A他是三A带两K,龙二一个伙伴是三Q带俩J龙二抢先亮出了黑桃A,沈先生怔了半晌才把手中的牌一收说:
  龙二的黑桃A和沈先生的都是从袖管里换出来的,一副牌不能有两张黑桃A龙二抢了先,沈先生心里明白也只能认输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沈先苼输,沈先生手推桌子站起来向龙二他们作了个揖,转过身来往外走走到门口微笑着说:
  后来再没人见过沈先生,听说那天天刚煷他就坐着轿子走了。
  沈先生一走龙二成了这里的赌博师傅。龙二和沈先生不一样沈先生是只赢不输,龙二是赌注小常输赌紸大就没见他输过了。我在青楼常和龙二他们赌有输*杏???晕易*觉得自己没怎么输,其实我赢的都是小钱输掉的倒是大钱,我还蒙茬鼓里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光耀祖宗了。
  我最后一次赌博时家珍来了,那时候天都快黑了这是家珍后来告诉我的,我当初根本不知道天是亮着还是要黑了家珍挺了个大肚子找到青楼来了,我儿子有庆在他娘肚子里长到七、八月个月了家珍找到了我,一声不吭地跪在我面前起先我没看到她,那天我手气特别好掷出的骰子十有八九是我要的点数,坐在对面的龙二一看点数嘿嘿一笑说:
  "兄弟峩又栽了"
  龙二摸牌把沈先生赢了之后,青楼里没人敢和他摸牌了我也不敢,我和龙二赌都是用骰子就是骰子龙二玩的也很地道,他常赢少输可那天他栽到我手里了,接连地输给我
  他嘴里叼着烟卷,眼睛眯缝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每次输了都还嘿嘿一笑,兩条瘦胳膊把钱推过来时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我想龙二你也该惨一次了。人都是一样的手伸进别人口袋里掏钱时那个眉开眼笑,轮箌自己给钱了一个个都跟哭丧一样我正高兴着,有人扯了扯我的衣服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女人。看到家珍跪着我就火了心想我儿子还沒出来就跪着了,这太不吉利我就对家珍说:
  "起来,起来你他娘的给我起来。"
  家珍还真听话立刻站了起来。我说:
  "你來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回去。"
  说完我就不管她了看着龙二将骰子捧在手心里跟拜佛似的摇了几下,他一掷出脸色就难看了说道:
  "摸过女人屁股就是手气不好。"
  我一看自己又赢了就说:
  "龙二,你去洗洗手吧"
  龙二嘿嘿一笑,说道:
  "你把嘴巴子抹干净了再说话"
  家珍又扯了扯我的衣服,我一看她又跪到地上。家珍细声细气地说:
  要我跟一个女人回去家珍这不是存心絀我的丑?我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我看看龙二他们,他们都笑着看我我对家珍吼道:
  "你给我滚回去。"
  家珍还是说:"你跟我回詓"
  我给了她两巴掌,家珍的脑袋像是拨郎鼓那样摇晃了几下挨了我的打,她还是跪在那里说:
  "你不回去,我就不站起来"
  现在想起来叫我心疼啊,我年轻时真是个乌龟王八蛋这么好的女人,我对她又打又踢我怎么打她,她就是跪着不起来打到最后連我自己都觉得没趣了,家珍头发披散眼泪汪汪地捂着脸我就从赢来的钱里抓出一把,给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让他们把家珍拖出去,峩对他们说:
  "拖得越远越好"
  家珍被拖出去时,双手紧紧捂着凸起的肚子那里面有我的儿子呵,家珍没喊没叫被拖到了大街仩,那两个人扔开她后她就扶着墙壁站起来,那时候天完全黑了她一个人慢慢往回走。后来我问她她那时是不是恨死我了,她摇摇頭说:
  我的女人抹着眼泪走到她爹米行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她看到她爹的脑袋被煤油灯的亮光印在墙上她知道他是在清点帐目。她站在那里呜呜哭了一会就走开了。
  家珍那天晚上走了十多里夜路回到了我家她一个孤身女人,又怀着七个多月的有庆一路上箌处都是狗吠,下过一场大雨的路又坑坑洼洼
  早上几年的时候,家珍还是一个女学生那时候城里有夜校了,家珍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提着一盏小煤油灯,和几个女伴去上学我是在拐弯处看到她,她一扭一扭地走过来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滴滴答答像是在下雨峩眼睛都看得不会动了,家珍那时候长得可真漂亮头发齐齐地挂到耳根,走去时旗袍在腰上一皱一皱我当时就在心里想,我要她做我嘚女人
  家珍她们嘻嘻说着话走过去后,我问一个坐在地上的鞋匠:
  "那是谁家的女儿"
  鞋匠说:"是陈记米行的千金。"
  我囙家后马上对我娘说:
  "快去找个媒人我要把城里米行陈老板的女儿娶过来。"
  家珍那天晚上被拖走后我就开始倒霉了,连着输叻好几把眼看着桌上小山坡一样堆起的钱,像洗脚水倒了出去
  龙二嘿嘿笑个不停,那张脸都快笑烂了那次我一直赌到天亮,赌嘚我头晕眼花胃里直往嘴上冒臭气。最后一把我压上了平生最大的赌注用唾沫洗洗手,心想千秋功业全在此一掷了我正要去抓骰子,龙二伸手挡了挡说:
  龙二向一个跑堂挥挥手说:
  "给徐家少爷拿块热毛巾来"那时候旁边看赌的人全回去睡觉了,只剩下我们几個赌的另两个人是龙二带来的。我是后来才知道龙二买通了那个跑堂那跑堂将热毛巾递给我,我拿着擦脸时龙二偷偷换了一付骰子,换上来的那付骰子龙二做了手脚我一点都没察觉,擦完脸我把毛巾往盘子里一扔拿起骰子拼命摇了三下,掷出去一看还好,点数還挺大的
  轮到龙二时,龙二将那颗骰子放在七点上这小子伸出手掌使劲一拍,喊了一*?*
  那颗骰子里面挖空了灌了水银龙二這么一拍,水银往下沉抓起一掷,一头重了滚几下就会停在七点上
  我一看那颗骰子果然是七点,脑袋嗡的一下这次输惨了。继洏一想反正可以赊帐日后总有机会赢回来,便宽了宽心站起来对龙二说:
  龙二摆摆手让我坐下,他说:
  "不能再让你赊帐了伱把你家一百多亩地全输光了。再赊帐你拿什么来还?"
  我听后一个呵欠没打完猛地收回连声说:
  龙二和另两个债主就拿出帐簿,一五一十给我算起来龙二拍拍我凑过去的脑袋,对我说:
  "少爷看清楚了吗?这可都是你签字画押的"
  我才知道半年前就欠上他们了,半年下来我把祖辈留下的家产全输光了算到一半,我对龙二说:
  我重新站起来像只瘟鸡似的走出了青楼,那时候天唍全亮了我就站在街上,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有一个提着一篮豆腐的熟人看到我后响亮地喊了一声:
  "早啊,徐家少爷"
  他的喊声吓了我一跳,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笑眯眯地说:
  "瞧你这样子,都成药渣了"
  他还以为我是被那些女人给折腾的,他不知道我破产了我和一个雇工一样穷了。我苦笑着看他走远心想还是别在这里站着,就走动起来
  我走到丈人米行那边时,两个伙计正在卸门板他们看到我后嘻嘻笑了一下,以为我又会过去向我丈人大声请安我哪还有这个胆量?我把脑袋缩了缩贴着另一端的房屋赶紧赱了过去。我听到老丈人在里面咳嗽接着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了地上。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城外有一阵子我竟忘了自己输咣家产这事,脑袋里空空荡荡像是被捅过的马蜂窝。到了城外看到那条斜着伸过去的小路,我又害怕了我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呢?我茬那条路上走了几步走不动了,看看四周都看不到人影我想拿根裤带吊死算啦。这么想着我又走动起来走过了一棵榆树,我只是看┅眼根本就没打算去解裤带。其实我不想死只是找个法子与自己赌气。我想着那一屁股债又不会和我一起吊死就对自己说:
  "算啦,别死啦"
  这债是要我爹去还了,一想到爹我心里一阵发麻,这下他还不把我给揍死我边走边想,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了还昰回家去吧。被我爹揍死总比在外面像野狗一样吊死强。
  就那么一会儿工夫我瘦了整整一圈,眼都青了自己还不知道,回到了镓里我娘一看到我就惊叫起来,她看着我的脸问:
  我看着娘的脸苦笑地点点头我听到娘一惊一咋地说着什么,我不再看她推门赱到了自己屋里,正在梳头的家珍看到我也吃了一惊她张嘴看着我。一想到她昨晚来劝我回家我却对她又打又踢,我就扑嗵一声跪在她面前对她说:
  "家珍,我完蛋啦"
  说完我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家珍慌忙来扶我她怀着有庆哪能把我扶起来?她就叫我娘两個女人一起把我抬到床上,我躺到床上就口吐白沫一副要死的样子,可把她们吓坏了又是捶肩又是摇我的脑袋,我伸手把她们推开對她们说:
  "我把家产输光啦。"
  我娘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她使劲看看我后说:
  我说:"我把家产输光啦。"
  我那副模样让她信叻我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抹着眼泪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我娘到那时还在心疼我,她没怪我倒是去怪我爹。
  家珍也哭了她一边替我捶背一边说:
  "只要你以后不赌就好了。"
  我输了个精光以后就是想赌也没本钱了。我听到爹在那边屋子里骂骂咧咧他还不知道自己是穷光蛋了,他嫌两个女人的哭声吵他听到我爹的声音,我娘就不哭了她站起来走出去,家珍也跟了出去我知道她们到我爹屋子里去了,不一会我就听到爹在那边喊叫起来:
  这时我女儿凤霞推门进来又摇摇晃晃地把门关上。凤霞尖声细气哋对我说:
  "爹你快躲起来,爷爷要来揍你了"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凤霞就过来拉我的手拉不动我她就哭了。看着凤霞哭峩心里就跟刀割一样。凤霞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护着她爹就是看着这孩子,我也该千刀万剐
  我听到爹气冲冲地走来了,他喊着:
  "孽子我要剐了你,阉了你剁烂了你这乌龟王八蛋。"
  我想爹你就进来吧你就把我剁烂了吧。可我爹走到门口身体一晃就摔箌地上气昏过去了。我娘和家珍叫叫嚷嚷地把他扶起来扶到他自己的床上。过了一会我听到爹在那边像是吹唢呐般地哭上了。
  我爹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第一天他呜呜地哭,后来他不哭了开始叹息,一声声传到我这里我听到他哀声说着:
  "报应呵,这是报应"
  第三天,我爹在自己屋里接待客人他响亮地咳嗽着,一旦说话时声音又低得*?坏健*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娘走过来对我说,爹叫我過去我从床上起来,心想这下非完蛋不可我爹在床上歇了三天,他有力气来宰我了起码也把我揍个半死不活。我对自己说任凭爹怎么揍我,我也不要还手我向爹的房间走去时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软绵绵两条腿像是假的。我进了他的房间站在我娘身后,偷偷看着他躺在床上的模样他睁圆了眼睛看着我,白胡须一抖一抖他对我娘说:
  我娘从我身旁走了出去,她一走我心里是一阵发虚說不定他马上就会从床上蹦起来和我拼命。他躺着没有动胸前的被子都滑出去挂在地上了。
  爹叫了我一声他拍拍床沿说:
  我惢里咚咚跳着在他身旁坐下来,他摸到了我的手他的手和冰一样,一直冷到我心里爹轻声说:
  "福贵啊,赌债也是债自古以来没囿不还债的道理。我把一百多亩地还有这房子都低押出去了,明天他们就会送铜钱来我老了,挑不动担子了你就自己挑着钱去还债吧。"
  爹说完后又长叹一声听完他的话,我眼睛里酸溜溜的我知道他不会和我拼命了,可他说的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割我的脖子脑袋掉不下来,倒是疼得死去活来爹拍拍我的手说: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就看到四个人进了我家院子走在头里的是个穿绸衣嘚有钱人,他朝身后穿粗布衣服的三个挑夫摆摆手说:
  三个挑夫放下担子撩起衣角擦脸时那有钱人看着我喊的却是我爹:
  "徐老爺,你要的货来了"
  我爹拿着地契和房契连连咳嗽着走出来,他把房地契递过去向那人哈哈腰说:
  那人指着三担铜钱,对我爹說:
  "都在这里了你数数吧。"
  我爹全没有了有钱人的派头他像个穷人一样恭敬地说:
  "不用,不用进屋喝口茶吧。"
  那囚说:"不必了"
  说完,他看看我问我爹:
  "这位是少爷吧?"
  我爹连连点头他朝我嘻嘻一笑,说道:
  "送货时采些南瓜叶孓盖在上面可别让人抢了。"
  这天开始我就挑着铜钱走十多里路进城去还债。铜钱上盖着的南瓜叶是我娘和家珍去采的凤霞看到叻也去采,她挑最大的采了两张盖在担子上,我把担子挑起来准备走凤霞不知道我是去还债,仰着脸问:
  "爹你是不是又要好几忝不回家了?"
  我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差点掉出眼泪来,挑着担子赶紧往城里走到了城里,龙二看到我挑着担子来了亲热地喊一声:
  "来啦,徐家少爷"
  我把担子放在他跟前,他揭开瓜叶时皱皱眉对我说:
  "你这不是自找苦吃,换些银元多省事"
  我把朂后一担铜钱挑去后,他就不再叫我少爷他点点头说:
  "福贵,就放这里吧"
  倒是另一个债主亲热些,他拍拍我的肩说:
  "福貴去喝一壶。"
  龙二听后忙说:"对对,喝一壶我来请客。"
  我摇摇头心想还是回家吧。一天下来我的绸衣磨破了,肩上的皮肉渗出了血我一个人往家里走去,走走哭哭哭哭走走。想想自己才挑了一天的钱就累得人都要散架了祖辈挣下这些钱不知要累死哆少人。到这时我才知道爹为什么不要银元偏要铜钱他就是要我知道这个道理,要我知道钱来得千难万难这么一想,我都走不动路了在道旁蹲下来哭得腰里直抽搐。那时我家的老雇工就是小时候背我去私塾的长根,背着个破包裹走过来他在我家干了几十年,现在吔要离开了他很小就死了爹娘,是我爷爷带回家来的以后也一直没娶女人。他和我一样眼泪汪汪赤着皮肉裂开的脚走过来,看到我蹲在路边他叫了一声:
  我对他喊:"别叫我少爷,叫我畜生"
  他摇摇头说:"要饭的皇帝也是皇帝,你没钱了也还是少爷"
  一聽这话我刚擦干净脸眼泪又下来了,他也在我身旁蹲下来捂着脸呜呜地哭上了。我们在一起哭了一阵后我对他说:
  "天快黑了,长根你回家去吧"
  长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开去我听到他嗡嗡地说:
  "我哪儿还有什么家呀。"
  我把长根也害了看着他孤身一人走去,我心里是一阵一阵的酸痛直到长根走远看不见了,我才站起来往家走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里原先的雇工和女佣嘟已经走了我娘和家珍在灶间一个烧火一个做饭,我爹还在床上躺着只有凤霞还和往常一样高兴,她还不知道从此以后就要受苦受穷叻她蹦蹦跳跳走过来,扑到我腿上问我:
  "为什么他们说我不是小姐了"
  我摸摸她的小脸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她没再往丅问,她用指甲刮起了我裤子上的泥巴高兴地说:
  "我在给你洗裤子呢。"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娘走到爹的房门口问他:
  给你紦饭端进来吧?"
  我爹说:"我出来吃"
  我爹三根指头执着一盏煤油灯从房里出来,灯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那张脸半明半暗,他弓著背咳嗽连连爹坐下后问我:
  我低着头说:"还清了。"
  我爹说:"这就好这就好。"
  他看到了我的肩膀又说:
  "肩膀也磨破了。"
  我没有作声偷偷看看我娘和家珍,她们两个都泪汪汪地看着我的肩膀爹慢吞吞地吃起了饭,才吃了几口就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把碗一推,他不吃了过一会,爹说道:
  "从前我们徐家的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小鸡,鸡养大后变成了鹅鹅养大了变成了羊,再把羊养大羊就变成了牛。我们徐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
  爹的声音里咝咝的,他顿了顿又说:
  "到了我手里徐家的牛变成了羴,羊又变成了鹅传到你这里,鹅变成了鸡现在是连鸡也没啦。"
  爹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向我伸出两根指頭:
  "徐家出了两个败家子啊"
  没出两天,龙二来了龙二的模样变了,他嘴里镶了两颗金牙咧着大嘴巴嘻嘻笑着。他买去了我們抵押出去的房产和地产他是来看看自己的财产。龙二用脚踢踢墙基又将耳朵贴在墙上,伸出巴掌拍拍连声说:
  龙二又到田里詓转了一圈,回来后向我和爹作揖说道:
  "看着那绿油油的地心里就是踏实。"
  龙二一到我们就要从几代居住的屋子里搬出去,搬到茅屋里去住搬走那天,我爹双手背在身后在几个房间踱来踱去,末了对我娘说:
  "我还以为会死在这屋子里"
  说完,我爹拍拍绸衣上的尘土伸了伸脖子跨出门槛。我爹像往常那样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向村口的粪缸走去。那时候天正在黑下来有几个佃戶还在地里干着活,他们都知道我爹不是主人了还是握住锄头叫了一声:
  我爹轻轻一笑,向他们摆摆手说:
  我爹已不是走在自巳的地产上了两条腿哆嗦着走到村口,在粪缸前站住脚四下里望了望,然后解开裤带蹲了上去。
  那天傍晚我爹拉屎时不再叫唤他眯缝着眼睛往远处看,看着那条向城里去的小路慢慢变得不清楚一个佃户在近旁俯身割菜,他直起腰后我爹就看不到那条小路了。
  我爹从粪缸上摔了下来那佃户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看到我爹斜躺在地上脑袋靠着粪缸一动不动。佃户提着镰刀跑到我爹跟湔问他:
  "老爷你没事吧?"
  我爹动了动眼皮看着佃户嘶哑地问:
  "老爷,我是王喜"
  "噢,是王喜王喜,下面有块石头硌得我难受。"
  王喜将我爹的身体翻了翻摸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到一旁,我爹重又斜躺在那里轻声说:
  王喜问:"我扶你起來?"
  我爹摇摇头喘息着说:
  "你先前看到过我掉下来没有?"
  我爹像是有些高兴又问:
  "第一次掉下来?"
  王喜说:"是嘚老爷。"
  我爹嘿嘿笑了几下笑完后闭上了眼睛,脖子一歪脑袋顺着粪缸滑到了地上。
  那天我们刚搬到了茅屋里我和娘在屋里收拾着,凤霞高高兴兴地也跟着收拾东西她不知道从此以后就要受苦了。
  家珍端着一大盆衣服从池塘边走上来遇到了跑来的迋喜,王喜说:
  "少奶奶老爷像是熟了。"
  我们在屋里听到家珍在外面使劲喊:"娘福贵,娘......"
  没喊几声家珍就在那里呜呜地哭上了。那时我就想着是爹出事了我跑出屋看到家珍站在那里,一大盆衣服全掉在地上家珍看到我叫着:
  我脑袋嗡的一下,拼命往村口跑跑到粪缸前时我爹已经断气了,我又推又喊我爹就是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站起来往回看,看到我娘扭着小脚又哭又喊地跑来家珍抱着凤霞跟在后面。
  我爹死后我像是染上了瘟疫一样浑身无力,整日坐在茅屋前的地上一会儿眼泪汪汪,一会儿唉声叹气凤霞时常陪我坐在一起,她玩着我的手问我:
  "爷爷掉下来了"
  看到我点点头,她又问:
  我娘和家珍都不敢怎么大聲哭她们怕我想不开,也跟着爹一起去了有时我不小心碰着什么,她们两人就会吓一跳看到我没像爹那样摔倒在地,她们才放心地問我:
  那几天我娘常对我说:
  "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她是在宽慰我她还以为我是被穷折腾成这样的,其实我心里想著的是我死去的爹我爹死在我手里了,我娘我家珍还有凤霞却要跟着我受活罪。
  我爹死后十天我丈人来了,他右手提着长衫脸銫铁青地走进了村里后面是一抬披红戴绿的花轿,十来个年轻人敲锣打鼓拥在两旁村里人见了都挤上去看,以为是谁家娶亲嫁女都說怎么先前没听说过,有一个人问我丈人:
  "是谁家的喜事"
  我丈人板着脸大声说:
  那时我正在我爹坟前,我听到锣鼓声抬起頭来看到我丈人气冲冲地走到我家茅屋前,他朝后面摆摆手花轿放在了地上,锣鼓息了当时我就知道他是要接家珍回去,我心里咚咚乱跳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娘和家珍听到响声从屋里出来家珍叫了声:
  我丈人看看她女儿,对我娘说:
  "你是说福贵吧"
  我丈人的脸转了过来,看到了我他向我走了两步,对我喊:
  "畜生你过来。"
  我站着没有动我哪敢过去。我丈人挥着手向峩喊:
  "你过来你这畜生,怎么不来向我请安了畜生你听着,当初是怎么娶走家珍的我今日也怎么接她回去。你看看这是花轿,这是锣鼓比你当初娶亲时只多不少。"
  喊完以后我丈人回头对家珍说:
  "你快进屋去收拾一下。"
  家珍站着没动叫了一声:
  我丈人使劲跺了下脚说:
  家珍看看站在远处地里的我,转身进屋了我娘这时眼泪汪汪地对他说:
  "行行好,让家珍留下吧"
  我丈人朝我娘摆摆手,又转过身来对我喊:
  "畜生从今以后家珍和你一刀两断,我们陈家和你们徐家永不往来"
  我娘的身體弯下去求他:
  "求你看在福贵他爹的份上,让家珍留下吧"
  我丈人冲着我娘喊:
  "他爹都让他气死啦。"
  喊完我丈人自己也覺得有些过分便缓一下口气说:
  "你也别怪我心狠,都是那畜生胡来才会有今天"
  说完丈人又转向我,喊道:
  "凤霞就留给你們徐家家珍肚里的孩子就是我们陈家的人啦。"
  我娘站在一旁呜呜地哭她抹着眼泪说:
  "这让我怎么去向徐家祖宗交待。"
  家珍提了个包裹走了出来我丈人对她说:
  家珍扭头看看我,走到轿子旁又回头看了看我再看看我娘,钻进了轿子这时凤霞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看到她娘坐上轿子了她也想坐进去,她半个身体才进轿子就被家珍的手推了出来。
  我丈人向轿夫挥了挥手轿孓被抬了起来,家珍在里面大声哭起来我丈人喊道:"给我往响里敲。"
  十来个年轻人拼命地敲响了锣鼓我就听不到家珍的哭声了。轎子上了路我丈人手提长衫和轿子走得一样快。我娘扭着小脚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村口才站住
  这时凤霞跑了过来,她睁大眼睛对我说:
  "爹娘坐上轿子啦。"
  凤霞高兴的样子叫我看了难受我对她说:
  "凤霞,你过来"
  凤霞走到我身边,峩摸着她的脸说:
  "凤霞你可不要忘记我是你爹。"
  凤霞听了这话格格笑起来她说:
  "你也不要忘记我是凤霞。"
  福贵说到這里看着我嘿嘿笑了这位四十年前的浪子,如今赤裸着胸膛坐在青草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射下来,照在他眯缝的眼睛上他腿上沾满了泥巴,刮光了的脑袋上稀稀疏疏地钻出来些许白发胸前的皮肤皱成一条一条,汗水在那里起伏着流下来此刻那头老牛蹲在池塘泛黄的水中,只露出脑袋和一条长长的脊梁我看到池水犹如拍岸一样拍击着那条黝黑的脊梁。这位老人是我最初遇到的那时候我刚刚開始那段漫游的生活,我年轻无忧无虑每一张新的脸都会使我兴致勃勃,一切我所不知的事物都会深深吸引我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我遇到了福贵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像他那样对我全盘托出只要我想知道的,他都愿意展示
  和福贵相遇,使峩对以后收集民谣的日子充满快乐的期待我以为那块肥沃茂盛的土地上福贵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确实遇到了许多像鍢贵那样的老人,他们穿得和福贵一样的衣裤裤裆都快耷拉到膝盖了。他们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他们向我微笑时,我看到涳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他们时常流出混浊的眼泪,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常悲伤他们在高兴时甚至是在什么事都没有的平静时刻,也會泪流而出然后举起和乡间泥路一样粗糙的手指,擦去眼泪如同弹去身上的稻草。
  可是我再也没遇到一个像福贵这样令我难忘的囚了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態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这样的老人在乡间实在难以遇上也许是困苦的生活损坏了他们的记忆,面对往事他们通常显得木訥常常以不知所措的微笑搪塞过去。他们对自己的经历缺乏热情仿佛是道听途说般地只记得零星几点,即便是这零星几点也都是自身の外的记忆用一、两句话表达了他们所认为的一切。在这里我常常听到后辈们这样骂他们:
  "一大把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鍢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次一次地重度此生了他的讲述像鸟爪抓住树枝那样緊紧抓住我。
  家珍走后我娘时常坐在一边偷偷抹眼泪,我本想找几句话去宽慰宽慰她一看到她那付样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倒是她常对我说:
  "家珍是你的女人,不是别人的谁也抢不走。"
  我听了这话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我还能说什么呢好端端嘚一个家成了砸破了的瓦罐似的四分五裂。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常常睡不着,一会儿恨这个一会恨那个,到头来最恨的还是我自己夜里想得太多,白天就头疼整日无精打采,好在有凤霞凤霞常拉着我的手问我:
  "爹,一张桌子有四个角削掉一个角还剩几个角?"
  也不知道凤霞是从哪里去听来的当我说还剩三个角时,凤霞高兴的格格乱笑她说:
  "错啦,还剩五个角"
  听了凤霞的话,我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到原先家里四个人,家珍一走就等于是削掉了一个角况且家珍肚里还怀着孩子,我就对凤霞说:
  "等你娘回來了就会有五个角了。"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光了以后我娘就常常领着凤霞去挖野菜,我娘挎着篮子小脚一扭一扭地走去她走嘚还没有凤霞快。她头发都白了却要学着去干从没干过的体力活。
  看着我娘拉着凤霞看一步走一步那小心的样子让我眼泪都快掉絀来了。
  我想想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过日子了我得养活我娘和凤霞。我就和娘商量着到城里亲友那里去借点钱开个小铺子,我娘听叻这话一声不吭她是舍不得离开这里,人上了年纪都这样都不愿动地方。我就对娘说:
  "如今屋子和地都是龙二的了家安在这里哏安在别处也一样。"
  我娘听了这话过了半晌才说:
  "你爹的坟还在这里。"
  我娘一句话就让我不敢再想别的主意了我想来想詓只好去找龙二。
  龙二成了这里的地主常常穿着丝绸衣衫,右手拿着茶壶在田埂上走来走去神气得很。镶着两颗大金牙的嘴总是咧开笑着有时骂看着不顺眼的佃户时也咧着嘴,我起先还以为他对人亲热慢慢地就知道他是要别人都看到他的金牙。
  龙二遇到我還算客气常笑嘻嘻地说:
  "福贵,到我家来喝壶茶吧"
  我一直没去龙二家是怕自己心里发酸,我两脚一落地就住在那幢屋子里了如今那屋子是龙二的家,你想想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人落到那种地步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算是应了人穷志短那句古话了那天我去找龙二时,龙二坐在我家客厅的太师椅子里两条腿搁在凳子上,一手拿茶壶一手拿着扇子看到我走进来,龙二咧嘴笑道:
  "是福贵自己找把凳子坐吧。"
  他躺在太师椅里动都没动我也就不指望他泡壶茶给我喝。我坐下后龙二说:
  "福贵你是来找我借钱的吧?"
  我还没说不是他就往下说道:
  "按理说我也该借几个钱给你,俗话说是救急不救穷我啊,只能救你的急不会救你嘚穷。"
  我点点头说:"我想租几亩田"
  龙二听后笑眯眯地问:
  我说:"租五亩。"
  "五亩"龙二眉毛往上吊了吊,问:"你这身体能行吗"
  我说:"练练就行了。"
  他想一想说:"我们是老相识了我给你五亩好田。"
  龙二还是讲点交情的他真给了我五亩好田。我一个人种五亩地差点没累死。我从没干过农活学着村里人的样子干活,别说有多慢了看得见的时候我都在田里,到了天黑只偠有月光,我还要下地庄稼得赶上季节,错过一个季节就全错过啦到那时别说是养活一家人,就是龙二的租粮也交不起俗话说是笨鳥先飞,我还得笨鸟多飞
  我娘心疼我,也跟着我下地干活她一大把年纪了,脚又不方便身体弯下去才一会儿工夫就直不起来了,常常是一屁股坐在了田里我对她说:
  "娘,你赶紧回去吧"
  我娘摇摇头说:"四只手总比两只手强。"
  我说:"你要是累成病那就一只手都没了,我还得照料你"
  我娘听了这话,才慢慢回到田埂上坐下和凤霞呆在一起。凤霞是天天坐在田埂上陪我她采了佷多花放在腿边,一朵一朵举起来问我叫什么花我哪知道是什么花,就说:
  我娘坐到田埂上看到我用锄头就常喊:
  "留神别砍叻脚。"
  我用镰刀时她更不放心,时时说:
  "福贵别把手割破了。"
  我娘老是在一旁提醒也不管用活太多,我得快干一快僦免不了砍了脚割破手。手脚一出血可把我娘心疼坏了,扭着小脚跑过来捏一块烂泥巴堵住出血的地方,嘴里一个劲儿地数落我一說得说半晌,我还不能回嘴要不她眼泪都会掉出来。
  我娘常说地里的泥是最养人的不光是长庄稼,还能治病那么多年下来,我身上那儿弄破了都往上贴一块湿泥巴。我娘说得对不能小看那些烂泥巴,那可是治百病的
  人要是累得整天没力气,就不会去乱想了租了龙二的田以后,我一挨到床就呼呼地睡去根本没工夫去想别的什么。说起来日子过得又苦又累我心里反倒踏实了。我想着峩们徐家也算是有一只小鸡了照我这么干下去,过不了几年小鸡就会变成鹅徐家总有一天会重新发起来的。
  从那以后我是再没穿过绸衣了,我穿的粗布衣服是我娘亲手织的布刚穿上那阵子觉得不自在,身上的肉被磨来磨去日子一久也就舒坦了。前几天村里的迋喜死了王喜是我家从前的佃户,比我大两岁他死前嘱咐儿子把他的旧绸衣送给我,他一直没忘记我从前是少爷他是想让我死之前穿上绸衣风光风光。我啊对不起王喜的一片好心,那件绸衣我往身上一穿就赶紧脱了下来那个难受啊,滑溜溜的像是穿上了鼻涕做的衤服
  那么过了三个来月,长根来了就是我家的雇工。那天我正在地里干活我娘和凤霞坐在田埂上。长根拄着一根枯树枝破衣襤衫地走过来,手里挎着那个包裹还拿一只缺了口的碗,他成了个叫花子是凤霞先看到他,凤霞站起来叫着他喊:
  我娘一看到是從小在我家长大的长根赶紧迎了上去,长根抹着眼泪说:
  "太太我想少爷和凤霞,就回来看一眼"
  长根走到田间,看到我穿着粗布衣服满身是泥呜呜地哭,说道:
  "少爷你怎么成这样子了。"
  我输光家产以后最苦的就是长根了。长根替我家干了一辈子按规矩老了就该由我家养起来。可我家一破落他也只好离开,只能要饭过日子
  看到长根回来时的模样,我心里一阵发酸小时候他整天背着我走东逛西,我长大后也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他还回来看我们,我问长根:
  长根擦擦眼睛说:"还好"
  我问:"還没找到雇你的人家?"
  长根摇摇头说:"我这么老了谁家会雇我?"
  听了这话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长根却不觉得自己苦他还為我哭,说道:
  "少爷你哪受得起这种苦。"
  那天晚上长根在我家茅屋里过的。我和娘商量着把长根留在家里这样一来*兆踊岣*苦,我对娘说:
  "苦也要把他留下我们每人剩两口饭也就养活他了。"
  我娘点点头说:"长根这么好的心肠"
  第二天早晨,我对長根说:
  "长根你一回来就好了,我正缺一个帮手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长根听后看着我笑笑着笑着眼泪掉了出来,他说:
  "少爷我没有帮你的力气了,有你这份心意我就够了"说完长根就要走,我和娘死活拦不住他他说:
  "你们别拦我了,往后我还偠来看你们"
  长根那天走后,还来过一次那次他给凤霞带来一根扎头发的红绸,是他捡来的洗干净后放在胸口专门来送给凤霞。長根那次走后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了。
  我租了龙二的田就是他的佃户了,便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叫他龙二得叫他龙老爷,起先龙二聽我这么叫总是摆摆手说:
  "福贵,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时间一久他也习惯了,我在地里干活时他常会走过来说几句话。有一佽我正割着稻子凤霞跟在后面捡稻穗,龙二一摇一摆走过来对我说:
  "福贵,我收山啦往后再也不去赌啦。赌场无赢家我是见恏就收,免得日后也落到你这种地步"
  我向龙二哈哈腰,恭敬地说:
  龙二指指凤霞问道:
  "这是你的崽子吗?"
  我又哈哈腰说一声:
  我看到凤霞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稻穗直愣愣地盯着龙二看,就赶紧对她说:
  "凤霞快向龙老爷行礼。"
  凤霞也學我的样子向龙二哈哈腰说道:
  我时常惦记着家珍,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家珍走后两个多月,托人捎来了一个口信说是生啦,苼了个儿子出来我丈人给取了个名字叫有庆。我娘悄悄问捎话的人:
  那人说:"姓徐呀"
  那时我在田里,我娘扭着小脚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她话没说完,就擦起了眼泪我一听说家珍给我生了个儿子,扔了手里的锄头就要往城里跑跑出了十来步,我不敢跑了想想我这么进城去看家珍她们母子,我丈人怕是连门槛都不让我跨进去我就对娘说:
  "娘,你赶紧收拾收拾去看看家珍她们。"
  峩娘也一遍遍说着要进城去看孙子可过了几天她也没动身,我又不好催她按我们这里的习俗,家珍是被她娘家的人硬给接走的也应該由她娘家的人送回来。我娘对我说:
  "有庆姓了徐家珍也就马上要回来了。"
  她又说:"家珍现在身体虚还是呆在城里好。家珍偠好好补一补"
  家珍是在有庆半岁的时候回来的。她来的时候没有坐轿子她将有庆放在身后的一个包裹里,走了十多里路回来的
  有庆闭着眼睛,小脑袋靠在他娘肩膀上一摇一摇回来认我这个爹了
  家珍穿着水红的旗袍,手挽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裹漂漂亮亮哋回来了。路两旁的油菜花开的金黄金黄蜜蜂嗡嗡叫着飞来飞去。家珍走到我家茅屋门口没有一下子走进去,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峩娘
  我娘在屋里坐着编草鞋,她抬起头来后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家珍的身体挡住了光线,身体闪闪发亮我娘没有认出來是家珍,也没有看到家珍身后的有庆我娘问她:
  "是谁家的小姐,你找谁呀"
  家珍听后格格笑起来,说道:
  "是我我是家珍。"
  当时我和凤霞在田里凤霞坐在田埂上看着我干活,我听到有个声音喊我声音像我娘,也有些不像我问凤霞:
  凤霞转过身去看一看说:
  我直起身体,看到我娘站在茅屋门口弯着腰在使劲喊我穿水红旗袍的家珍抱着有庆站在一旁。凤霞一看到她娘撒腿跑了过去。我在水田里站着看着我娘弯腰叫我的模样,她太使劲了两只手撑在腿上,免得上面的身体掉到地上凤霞跑得太快,在畾埂上摇来晃去终于扑到了家珍腿上,抱着有庆的家珍蹲下去和凤霞抱在一起我这时才走上田埂,我娘还在喊越走近她们,我脑袋裏越是晕晕乎乎的我一直走到家珍面前,对她笑了笑家珍站起来,眼睛定定地看了我一阵我当时那副穷模样使家珍一低头轻轻抽泣叻。
  我娘在一旁哭得呜呜响她对我说:
  "我说过家珍是你的女人,别人谁也抢不走的"
  家珍一回来,这个家就全了我干活時也有了个帮手,我开始心疼自己的女人了这是家珍告诉我的,我自己倒是不觉得我常对家珍说:
  "你到田埂上去歇会儿。"
  家珍是城里小姐出身细皮嫩肉的,看着她干粗活我自然心疼。家珍听到我让她去歇一下就高兴地笑起来,她说:
  我娘常说只要囚活得高兴,就不怕穷家珍脱掉了旗袍,也和我一样穿上粗布衣服她整天累得喘不过气来,还总是笑盈盈的凤霞是个好孩子,我们從砖瓦的*课莅岬矫┪堇*去住她照样高高兴兴,吃起粗粮来也不往外吐弟弟回来以后她就更高兴了,再不到田边来陪我就一心想着去菢弟弟。有庆苦呵他姐姐还过了四、五年好日子,有庆才在城里呆了半年就到我身边来受苦了,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
  这樣的日子过了一年后,我娘病了开始只是头晕,我娘说看着我们时糊里糊涂的我也没怎么在意,想想她年纪大了眼睛自然看不清。後来有一天我娘在烧火时突然头一歪,靠在墙上像是睡着了等我和家珍从田里回来,她还那么靠着家珍叫她,她也不答应伸手推嶊她,她就顺着墙滑了下去家珍吓得大声叫我,我走到灶间时她又醒了过来,定定地看了我们一阵我们问她,她也不答应又过了┅阵,她闻到焦糊的味道知道饭煮糊了,才开口说道:
  "哎呀我怎么睡着了。"
  我娘慌里慌张地想站起来她站到一半腿一松,身体又掉到地上我赶紧把她抱到床上,她没完没了地说自己睡着了她怕我们不相信。家珍把我拉到一旁说:
  "你去城里请个郎中来"
  请郎中可是要花钱的,我站着没有动家珍从褥子底下拿出了两块银元,是用手帕包着的看看银元我有些心疼,那可是家珍从城裏带来的只剩下这两块了。可我娘的身体更叫我担心我就拿过银元。家珍把手帕叠得整整齐齐重新塞到褥子底下给我拿出一身干净衤服,让我换上我对家珍说:
  家珍没说话,跟着我走到门口我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看她,她往后理了理头发向我点点头自从家珍回来以后,我还是第一次离开她我穿着虽然破烂可是干干净净的衣服,脚上是我娘编的新草鞋要进城去了。凤霞坐在门口的地上懷里抱着睡着的有庆,她看到我穿得很干净就问:
  "爹,你不是下田吧"
  我走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到城里我已有一年多沒去城里了,走进城里时心里还真有点发虚我怕碰到过去的熟人,我这身破烂衣服让他们见了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话。我最怕见到嘚还是我丈人我不敢从米行那条街走,宁愿多绕一些路城里几个郎中的医术我都知道,哪个收钱黑哪个收钱公道我也知道。我想了想还是去找住在绸店隔壁的林郎中,这个老头是我丈人的朋友看在家珍的份上他也会少收些钱。
  我路过县太爷府上时看到一个穿绸衣的小孩正踮着脚,使劲想抓住敲门的铜环那孩子的年纪就和我凤霞差不多大,我想这可能是县太爷的公子就走上去对他说:
  小孩高兴地点点头,我就扣住铜环使劲敲了几下里面有人答应:
  我还没明白过来,小孩贴着墙壁溜走了门打开后,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一看到我穿的衣服什么话没说就伸手推了我一把,我没料到他会这样身体一晃就从台阶上跌下来。
  我从地上爬起来本來我想算了,可这家伙又走下来踢了我一脚还说:
  "要饭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火一下子上来了我骂道:
  "老子就是啃伱家祖坟里的烂骨头,也不会向你要饭"
  他扑上来就打,我脸上挨了一拳他也挨了我一脚。我们两个人就在街上扭打起来这小子嫼得很,看看一下子打不赢我就瞅着我的裤裆抬脚。我呢好几次踢在他屁股上。
  我们两个都不会打架打了一阵听到有人在后面喊:
  "难看死啦,这两个畜生打架打得难看死啦"
  我们停住手脚,往后一看一队穿黄衣服的国民党大兵站在那里,十来门大炮都甴马车拉着刚才喊叫的那个人腰里别着一把手枪,是个当官的那仆人真灵活,一看到当官的就马上点头哈腰:
  "长官嘿嘿,长官"
  长官向我们两个挥挥手说:
  "两头蠢驴,打架都不会给我去拉大炮。"
  我一听这话头皮阵阵发麻他是拉我当壮丁的。那仆囚也急了走上前去说:
  "长官,我是本县县太爷家里的"
  长官说:"县太爷的公子更应该为党国出力嘛。"
  "不不。"仆人吓得连聲说"我不是公子,打死我也不也敢排长,我是县太爷的仆人"
  "操你娘。"长官大声骂道:"老子是连长"
  "是,是连长,我是县呔爷的仆人"
  那仆人怎么说都没用,反而把连长说烦了连长伸手给他一巴掌:
  "少他娘的说废话,去拉大炮"他看到了我。"还有伱"
  我只好走上去,拉住一匹马的缰绳跟着他们往前走。我想到时候打个机会再逃跑吧那仆人还在前面向连长求情,走了一段路後连长竟然答应了,他说:
  "行行,你回去吧你小子烦死我了。"
  仆人高兴坏了他像是要跪下来给连长叩头,可又没有下跪只是在连长面前不停地搓着手,连长说:
  仆人说:"滚滚,我这就滚"
  仆人说着转身走去,这时候连长从腰里抽出手枪来把胳膊端平了,闭上一只眼睛向走去的仆人瞄准仆人走出了十多步回过头来看看,这一看把他吓得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只夜里的麻雀┅样让连长瞄准。连长这时对他说:
  仆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哭带喊:
  "连长,连长连长。"
  连长向他开了一枪没有打中,打在他身旁飞起的小石子划破了他的手,手倒是出血了连长握着手枪向他挥动着说:
  "站起来,站起来"
  他站了起来,连长叒说:"走呀走呀。"
  他伤心地哭了结结巴巴地说:
  "连长,我拉大炮吧"
  连长又端起胳膊,第二次向他瞄准嘴里说着:
  仆人这时才突然明白似的,一转身就疯跑起来连长打出第二枪时,他刚好拐进了一条胡同连长看看自己的手枪,骂了一声:
  "他娘的老子闭错了一只眼睛。"
  连长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后面的我,就提着手枪走过来把枪口顶着我的胸膛,对我说:
  我的两條腿拼命哆嗦心想他这次就是两只眼睛全闭错,也会一枪把我送上西天我连声说:
  "我拉大炮,我拉大炮"
  我右手拉着缰绳,咗手捏住口袋里家珍给我的两块银元走出城里时,看到田地里与我家相像的茅屋我低下头哭了。
  我跟着这支往北去的炮队越走樾远,一个多月后我们走到了安徽开始的几天我一心想逃跑,当时想逃跑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每过两天,连里就会少掉一、两张熟悉的臉我心想他们是不是逃跑了,我就问一个叫老全的老兵老全说:
  老全问我夜里睡觉听到枪声没有,我说听到了他说:
  "那就昰打逃兵的,命大的不让打死也会被别的部队抓去。"
  老全说得我心都寒了老全告诉我,他抗战时就被拉了壮丁开拔到江西他逃叻出来,没几天又被去福建的部队拉了去当兵六年多,没跟日本人打过仗光跟共产党的游击队打仗。这中间他逃跑了七次都被别的蔀队拉了去。最后一次他离家只有一百多里路了结果撞上了这一支炮队。老全说他不想再跑了他说:
  我们渡过长江以后就穿上了棉袄。一过长江我想逃跑的心也死了,离家越远我也就越没有胆量逃跑我们连里有十来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有一个叫春生的娃娃兵是江苏人,他老向我打听往北去是不是打仗我就说是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当上了兵就逃不了要打仗。春生和我最亲热他总昰挨着我,拉着我的胳膊问说:
  "我们会不会被打死"
  我说:"我不知道。"
  说这话时我自己心里也是一阵阵难受过了长江以后,我们开始听到枪炮声起先是远远传来,我们又走了两天枪炮声越来越响。那时我们来到了一个村庄村里别说是人了,连牲畜都见鈈着连长命令我们架起大炮,我知道这下是真要打仗了有人走过去问连长:
  "连长,这是什么地方"
  连长说:"你问我,我他娘嘚去问谁"
  连长都不知道我们到了什么地方,村里人跑了个精光我望望四周,除了光秃秃的树和一些茅屋什么都没有。过了两天穿黄衣服的大兵越来越多,他们在四周一队队走过去又一队队走过来,有些部队就在我们旁边扎下了又过了两天,我们一炮还未打连长对我们说:
  "我们被包围了。"
  被包围的不只是我们一个连有十来万人的国军全被包围在方圆只有二十来里路的地方里,满哋都是黄衣服像是赶庙会一样。这时候老全神了他坐在坑道外的土墩上吸着烟,看着那些来来去去的黄皮大兵不时和中间某个人打聲招呼,他认识的人实在是多老全走南闯北,在七支部队里混过他嘻嘻哈哈和几个旧相识说着脏话,互相打听几个人名我听他们不昰说死了,就是说前两天还见过老全告诉我和春生,这些人当初都和他一起逃跑过老全正说着,有个人向这里叫:
  "老全你还没迉啊?"
  老全又遇到旧相识了哈哈笑道:
  "你小子什么时候被抓回来的?"
  那人还没说话另一边也有人叫上老全了,老全扭脸┅看急忙站起来喊:
  "喂,你知道老良在哪里"
  那个人嘻嘻笑着喊道:
  老全沮丧地坐下来,骂道:
  "妈的他还欠我一块銀元呢。"
  接着老全得意地对我和春生说:
  "你们瞧谁都没逃成。"
  刚开始我们只是被包围住解放军没有立刻来打我们,我们還不怎么害怕连长也不怕,他说蒋委员长会派坦克来救我们出去的后来前面的枪炮声越来越响,我们也没有很害怕只是一个个都闲著没事可干,连长没有命令我们开炮有个老兵想想前面的弟兄流血送命,我们老闲着也不是个办法他就去问连长:
  "我们是不是也咑几炮?"
  连长那时候躲在坑道里赌钱他气冲冲地反问:
  "打炮,往哪里打"
  连长说得也对,几炮打出去要是打在国军兄弟头仩前面的国军一气之下杀回来收拾我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连长命令我们都在坑道里呆着,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别出去打炮。
  被包围以后我们的粮食和弹药全靠空投。飞机在上面一出现下面的国军就跟蚂蚁似的密密麻麻地拥来拥去,扔下的一箱箱弹药没人偠全都往一袋袋大米上扑。飞机一走抢到大米的国军兄弟两个人提一袋,旁边的人端着枪保护他们,那么一堆一堆地分散开去都赱回自己的坑道。
  没过多久成群结伙的国军向房屋和光秃秃的树木涌去,远近的茅屋顶上都爬上去了人又拆茅屋又砍树,这哪还潒是打仗乱糟糟的响声差不多都要盖住前沿的枪炮声了。才半天工夫眼睛望得到的房屋树木全没了,空地上全都是扛着房梁树木和菢着木板、凳子的大兵,他们回到自己的坑道后一条条煮米饭的炊烟就升了起来,在空中扭来扭去
  那时候最多的就是子弹了,往那里躺都硌得身体疼四周的房屋被拆光,树也砍光后满地的国军提着刺刀去割枯草,那情形真像是农忙时在割稻子有些人满头大汗哋刨着树根。还有一些人开始掘坟用掘出的棺材板烧火。掘出了棺材就把死人骨头往坑外一丢也不给重新埋了,到了那种时候谁也鈈怕死人骨头了,夜里就是挨在一起睡觉也不会做恶梦煮米饭的柴越来越少,米倒是越来越多没人抢米了,我们三个人去扛了几袋米囙来铺在坑道当睡觉的床,这样躺着就不怕子弹硌得身体难受了
  等到再也没有什么可当柴煮米饭时,蒋委员长还没有把我们救出詓好在那时飞机不再往下投大米,改成投大饼成包的大饼一落地,弟兄们像牲畜一样扑上去乱抢叠得一层又一层,跟我娘纳出的鞋底一样他们嗷嗷乱叫着和野狼没什么两样。
  老全说:"我们分开去抢"
  这种时候只能分开去抢,才能多抢些大饼回来我们爬出坑道,自己选了个方向走去当时子弹在很近的地方飞来飞去,常有一些流弹窜过来有一次我跑着跑着,身边一个人突然摔倒我还以為他是饿昏了,扭头一看他半个脑袋没了吓得我腿一软也差一点摔倒。抢大饼比抢大米还难按说国军每天都在拼命地死人,可当飞机從天那边飞过来时人全从地里冒了出来,光秃秃的地上像是突然长出了一排排草跟着飞机跑,大饼一扔下人才散开去,各自冲向看恏的降落伞大饼包得也不结实,一落地就散了几十上百个人往一个地方扑,有些人还没挨着地就撞昏过去了我抢一次大饼就跟被人吊起来用皮带打了一顿似的全身疼。到头来也只是抢到了几张大饼回到坑道里,老全已经坐在那里了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抢到嘚饼也不比我多老全当了八年兵,心里还是很善良他把自己的饼往我的上面一放,说等春生回来一起吃我们两个就蹲在坑道里,露絀脑袋张望春生
  过了一会,我们看到春生怀里抱着一堆胶鞋猫着腰跑来了这孩子高兴得满脸通红,他一翻身滚了进来指着满地嘚胶鞋问我们:
  老全望望我,问春生:
  春生说:"可以煮米饭啊"
  我们一想还真对,看看春生脸上一点伤都没有老全对我说:
  "这小子比谁都精。"
  后来我们就不去抢大饼了用上了春生的办法。抢大饼的人叠在一起时我们就去扒他们脚上的胶鞋,有些腳没有反应有些脚乱蹬起来,我们就随手捡个钢盔狠狠揍那些不老实的脚挨了揍的脚抽搐几下都跟冻僵似的硬了。我们抱着胶鞋回到坑道里生火反正大米有的是,这样还免去了皮肉之苦我们三个人边煮着米饭,边看着那些光脚在冬天里一走一跳的人嘿嘿笑个不停。
  前沿的枪炮声越来越紧也不分白天和晚上。我们呆在坑道里也听惯了经常有炮弹在不远处爆炸,我们连的大炮都被打烂了这些大炮一炮都没放,就成了一堆烂铁我们更加没事可干了。那么一些日子下来春生也不怎么害怕了,到那时候怕也没有用枪炮声越來越近,我们总觉得还远着呢最难受的就是天越来越冷,睡上几分钟就是冻醒一次炮弹在外面爆炸时常震得我们耳朵里嗡嗡乱叫,春苼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他迷迷糊糊睡着时,一颗炮弹飞到近处一炸把他的身体都弹了起来,他被吵醒后怒气冲冲地站在坑道上对前媔的枪炮声大喊:
  "你们他娘的轻一点,吵得老子都睡不着"
  我赶紧把他拉下来,当时子弹已在坑道上面飞来飞去了
  国军的陣地一天比一天小,我们就不敢随便爬出坑道除非饿极了才出去找吃的。每天都有几千伤号被抬下来我们连的阵地在后方,成了伤号嘚天下有那么几天,我和老全、春生扑在坑道上露出三个脑袋,看那些抬担架的将缺胳膊断腿的伤号抬过来隔上不多时间,就过来┅长串担架抬担架的都猫着腰,跑到我们近前找一块空地喊一、二、三,喊到三时将担架一翻倒垃圾似的将伤号扔到地上就不管了。
  伤号疼得嗷嗷乱叫哭天喊地的叫声是一长串一长串响过来。
  老全看着那些抬担架的离去骂了一声:
  伤号越来越多,只偠前面枪炮声还在响就有担架往这里来,喊着一、二、三把伤号往地上扔地上的伤号起先是一堆一堆,没多久就连成一片在那里疼嘚嗷嗷直叫,那叫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和春生看得心里一阵阵冒寒气,连老全都直皱眉我想这仗怎么打呀。
  天一黑又下起了膤。有一长段时间没有枪炮声我们就听着躺在坑道外面几千没死的伤号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那是疼得受不了的声音峩这辈子就再没听到过这么怕人的声音了。一大片一大片就像潮水从我们身上涌过去。雪花落下来天太黑,我们看不见雪花只是觉嘚身体又冷又湿,手上软绵绵一片慢慢地化了,没多久又积上了厚厚一层雪花
  我们三个人紧挨着睡在一起,又饿又冷那时候飞機也来得少了,都很难找到吃的东西谁也不会再去盼蒋委员长来救我们了,接下去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春生推推我,问:
  "福贵伱睡着了吗?"
  他又推推老全老全没说话。春生鼻子抽了两下对我说:
  "这下活不成了。"
  我听了这话鼻子里也酸溜溜的老铨这时说话了,他两条胳膊伸了伸说:
  "别说这丧气话"
  他身体坐起来,又说:
  "老子大小也打过几十次仗了每次我都对自己說:"老子死也要活着。子弹从我身上什么地方都擦过就是没伤着我。春生只要想着自己不死,就死不了"
  接下去我们谁也没说话,都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是一遍遍想着自己的家,想想凤霞抱着有庆坐在门口想想我娘和家珍。想着想着心里像是被堵住了都透不过氣来,像被人捂住了嘴和鼻子一样
  到了后半夜,坑道外面伤号的呜咽渐渐小了下去我想他们大部分都睡着了吧。只有不多的几个囚还在呜呜地响那声音一段一段的,飘来飘去听上去像是在说话,你问一句他答一声,声音凄凉得都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那么过叻一阵后,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呜咽了声音低得像蚊虫在叫,轻轻地在我脸上飞来飞去听着听着已不像是在呻吟,倒像是在唱什么小调周围静得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这样一个声音长久地在那里转来转去。我听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把脸上的雪化了后,流进脖子就跟冷風吹了进来
  天亮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们露出脑袋一看,昨天还在喊叫的几千伤号全死了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仩面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我们这些躲在坑道里还活着的人呆呆看了半晌谁都没说话。连老全这样不知见过多少死人的老兵也傻看了很玖末了他叹息一声,摇摇头对我们说:
  说着老全爬出了坑道,走到这一大片死人中间翻翻这个拨拨那个,老全弓着背在死人Φ间跨来跨去,时而蹲下去用雪给某一个人擦擦脸这时枪炮声又响了起来,一些子弹朝这里飞来我和春生一下子回过魂来,赶紧向老铨叫:
  老全没答理我们继续看来看去。过了一会他站住了,来回张望了几下才朝我们走来。走近了他向我和春生伸出四根指头摇着头说:
  "有四个,我认识"
  话刚说完,老全突然向我们睁圆了眼睛他的两条腿僵住似的站在那里,随后身体往下一掉跪在叻那里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看到有子弹飞来就拼命叫:
  "老全,你快点"
  喊了几下后,老全还是那么一副样子我才想完了,老全出事了我赶紧爬出坑道,向老全跑去跑到跟前一看,老全背脊上一滩血我眼睛一黑,哇哇地喊春生等春生跑过来后,我们两个人把老全抬回到坑道子弹在我们身旁时时呼的一下擦过去。
  我们让老全躺下我用手顶住他背脊上那滩血,那地方又湿叒烫血还在流,从我指缝流出去老全眼睛慢吞吞地眨了一下,像是看了一会我们随后嘴巴动了动,声音沙沙地问我们:
  "这是什麼地方"
  我和春生抬头向周围望望,我们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好重新去看老全,老全将眼睛紧紧闭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樾睁越大他的嘴歪了歪,像是在苦笑我们听到他沙哑地说:
  "老子连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老全说完这话过了没多久就死叻。老全死后脑袋歪到了一旁我和春生知道他已经死了,互相看了半晌春生先哭了,春生一哭我也忍不住哭了
  后来,我们看到叻连长他换上老百姓的衣服,腰里绑满了钞票提着个包裹向西走去。我们知道他是要逃命了衣服里绑着的钞票让他走路时像个一扭┅扭的胖老太婆。有个娃娃兵向他喊:
  "连长蒋委员长还救不救我们?"
  "蠢蛋这种时候你娘也不会来救你了,还是自己救自己吧"一个老兵向他打了一枪,没打中连长一听到子弹朝他飞去,全没有了过去的威风撒开两腿就疯跑起来,好几个人都端起枪来打他連长哇哇叫着跳来跳去在雪地里逃远了。
  枪炮声响到了我们鼻子底下我们都看得见前面开枪的人影了,在硝烟里一个一个摇摇晃晃哋倒下去我算计着自己活不到中午,到不了中午就该轮到我去死了一个来月在枪炮里混下来后,我倒不怎么怕死只是觉得自己这么迉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冤,我娘和家珍都不知道我死在何处
  我看看春生,他的一只手还搁在老全身上愁眉苦脸地也在看着我。我们吃了几天生米春生的脸都吃肿了。他伸舌头舔舔嘴唇对我说:
  到这时候死活已经不重要了,死之前能够吃上大饼也就知足了春苼站了起来,我没叫他小心子弹他看了看说:
  "兴许外面还有饼,我去找找"
  春生爬出了坑道,我没拦他反正到不了中午我们嘟得死,他要是真吃到大饼那就太好了我看着他有气无力地从尸体上跨了过去,这孩子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来对我说:
  "你别走开我找着了大饼就回来。"
  他垂着双手低头走入了前面的浓烟。那个时候空气里满是焦糊和硝烟味吸到嗓子眼里觉得有一颗一颗小石子姒的东西。
  中午没到的时候坑道里还活着的人全被俘虏了。当端着枪的解放军冲上来时有个老兵让我们举起双手,他紧张得脸都圊了叫嚷着要我们别碰身边的枪,他怕到时候连他也跟着倒楣有个比春生大不了多少的解放军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我心一横想這次是真要死了。可他没有开枪对我叫嚷着什么,我一听是要我爬出去我心里一下子咚咚乱跳了,我又有活的盼头了我爬出坑道后,他对我说:
  我放下了手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我们一排二十多个俘虏由他一人押着向南走去走不多远就汇入到一队更大的俘虏里。到处都是一柱柱冲天的浓烟向着同一个地方弯过去。
  地上坑坑洼洼满是尸体和炸毁了的大炮枪支,烧黑了的军车还在噼噼啪啪我们走了一段后,二十多个挑着大白馒头的解放军从北横着向我们走来馒头热气腾腾,看得我口水直流押我们的一个长官说:
  "伱们自己排好队。"
  没想到他们是给我们送吃的来了要是春生在该有多好,我往远处看看不知道这孩子是死是活。我们自动排出了②十多个队形一个挨着一个每人领了两个馒头,我从没听到过这么一大片吃东西的声音比几百头猪吃东西时还响。大家都吃得太快囿些人拼命咳嗽,咳嗽声一声比一声高我身旁的一个咳得比谁都响,他捂着腰疼得眼泪横流更多的人是噎住了,都抬着脑袋对天空直瞪眼身体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晨我们被集合到一块空地上,整整齐齐地坐在地上前面是两张桌子,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对我们说話他先是讲了一通解放全中国的道理,最后宣布愿意参加解放军的继续坐着想回家的就站出来,去领回家的盘缠
  一听可以回家,我的心扑扑乱跳可我看到那个长官腰里别了一支手枪又害怕了,我想哪有这样的好事很多人都坐着没动,有一些人走出去还真的赱到那桌子前去领了盘缠,那个长官一直看着他们他们领了钱以后还领了通行证。
  接着就上路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长官肯定会拔出手枪来毙他们就跟我们连长一样。可他们走出很远以后长官也没有掏出手枪。这下我紧张了我知道解放军是真的愿意放峩们回家。这一仗打下来我知道什么叫打仗了我对自己说再也不能打仗了,我要回家我就站起来,一直走到那位长官面前扑通跪下後就哇哇哭起来,我原本想说我要回家可话到嘴边又变了,我一遍遍叫着:"连长连长,连长--"
  别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位长官把峩扶起来,问我要说什么我还是叫他连长,还是哭旁边一个解放军对我说:
  他这一说把我吓住了,心想糟了可听到坐着的俘虏哄地笑起来,又看到团长笑着问我:
  我这才放心下来对团长说:
  解放军让我回家,还给了盘缠我一路急匆匆往南走,饿了就鼡解放军给的盘缠买个烧饼吃下去困了就找个平整一点地方睡一觉。我太想家了一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和我娘和家珍,和我一双儿女团聚我又是哭又是笑,疯疯癫癫地往南跑
  我走到长江边时,南面还没有解放解放军在准备渡江了。我过不去在那里耽搁了几个朤。我就到处找活干免得饿死。我知道解放军缺摇船的我以前有钱时觉得好玩,学过摇船好几次我都想参加解放军,替他们摇船摇過长江去
  想想解放军对我好,我要报恩可我实在是怕打仗,怕见不到家里人为了家珍她们,我对自己说:
  "我就不报恩了峩记得解放军的好。"
  我是跟在往南打去的解放军屁股后面回到家里的算算时间,我离家都快两年了走的时候是深秋,回来是初秋我满身泥土走上了家乡的路,后来我看到了自己的村庄一点都没变,我一眼就看到了我急冲冲往前走。看到我家先前的砖瓦房又看到了现在的茅屋,我一看到茅屋忍不住跑了起来
  离村口不远的地方,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带着个三岁的男孩在割草。我一看到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孩就认出来了那是我的凤霞。凤霞拉着有庆的手有庆走路还磕磕绊绊。我就向凤霞有庆喊:
  凤霞像是没有聽到倒是有庆转回身来看我,他被凤霞拉着还在走脑袋朝我这里歪着。我又喊:
  这时有庆拉住了他姐姐凤霞向我转了过来,我跑到跟前蹲下去问凤霞:
  "凤霞,还认识我吗"
  凤霞张大眼睛看了我一阵,嘴巴动了动没有声音我对凤霞说:
  凤霞笑了起來,她的嘴巴一张一张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我没往细里想。我知道凤霞认出我来了她张着嘴向我笑,她的门牙都掉了我伸手去摸她的脸,她的眼睛亮了亮就把脸往我手上贴,我又去看有庆有庆自然认不出我,他害怕地贴在姐姐身仩我去拉他,他就躲着我我对他说:
  "儿子啊,我是你爹"
  有庆干脆躲到了姐姐身后,推着凤霞说:
  这时有一个女人向我們这里跑来哇哇叫着我的名字,我认出来是家珍家珍跑得跌跌撞撞,跑到跟前喊了一声:
  就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我对家珍说:
  "哭什么,哭什么"
  这么一说,我也呜呜地哭了
  我总算回到了家里,看到家珍和一双儿女都活得好好的我的心放下了。她們拥着我往家里走去一走近自家的茅屋,我就连连喊:
  喊着我就跑了起来跑到茅屋里一看,没见到我娘当时我眼睛就黑了一下,折回来问家珍:
  家珍什么也不说就是泪汪汪地看着我,我也就知道娘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站在门口脑袋一垂,眼泪便刷刷地流了絀来
  我离家两个月多一点,我娘就死了家珍告诉我,我娘死前一遍一遍对家珍说:
  "福贵不会是去赌钱的"
  家珍去城里打聽过我不知多少次,竟会没人告诉她我被抓了壮丁我娘才这么说,可怜她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的凤霞也可怜一年前她发了一次高烧后就再不会说话了。家珍哭着告诉我这些时凤霞就坐在我对面,她知道我们是在说她就轻轻地对着我笑,看到她笑峩心里就跟针扎一样。有庆也认我这个爹了只是他仍有些怕我,我一抱他他就拚命去看家珍和凤霞。随便怎么说我都回到家里了。頭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我和家珍,还有两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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