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久翔霖全文是什么种类的书

私设*ooc*勿上升真人

/上世纪末时代背景/重庆/贫民窟

主文轩副祺鑫 含少文朱

*送给四个我很喜欢的小朋友 有少量江浙方言(也喜欢苏棍)

宋亚轩在97年离开港地拖着一把吉他,走進滚烫的内陆港地飘零,他妈操着一口好英文随着主家去了大不列颠英镑美钞塞了一抽屉与他,他在97年成年念不起资本主义的音乐學院,像放乡一样放到内陆流浪

他第一次乘飞机,第一次降落第一次离港。

美钞和英镑在他眼中没什么用锁在裤袋里全当阔绰的幌孓,他只有一把吉他一在内陆落地时,他听上海人的吴音温软沪话尖酸与港话完全掉了个头,他问身边的内陆人哪里是好去处?

内陸人回答他大陆哪都是好去处,你去江苏好浙江也好,广东也好不要往西南方去,磕地儿苦

内陆人掀开眼皮儿瞧他,笑了怪不嘚生的嘎好,香港仔比内陆仔靓啊

宋亚轩听得出话里有点羡慕的成分,倒也真情实感高兴了前头旅行团闹哄哄争吵,一簇簇黑毛脑袋捂在一处的四肢像螃蟹,向前爬的费劲他背着吉他跑过去问,愣头青似的问其中绑着高辫子的女孩你们去哪啊。

高辫子女孩说西喃方。

宋亚轩说那地方不是苦吗?

高辫子女孩笑了苦怎么了。她比画了一下可美了,嘉陵江晓得伐还有这么高的山,可美嘞

香港仔见的山多,宋亚轩的妈是会讲普粤英三话的人物在主家干的时候,妈携着他住在阁楼他吹开阁楼天窗那层脏污,天光清亮亮他透着阁楼窗子看到太平山,妈拿布子擦阁楼的榻榻米他抱着膝盖说,妈我迟早让你住到那去。

妈没有说话拣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说睡吧

宋亚轩向往有山的地方,他现下是想不出什么西南方苦了他说我随你们去,我要去

高辫子女孩说,那里叫重庆是内陆的直辖市,未来的大好地方

他把英镑美钞全换成了内陆钞票,裤袋兜子险些装不下却也只是一叠磕人腿疼罢了,吉他压着背压着生长的身孓,他在一天之内又上了飞机奔跑向西南方。

刘耀文是在97年的重庆见到宋亚轩的那年大陆发生了许多大事,香港回归再也不是大不列颠的殖民地,港地有名有姓的富豪跑了大半香港的油麻地愈鲜活热闹,太平山就愈冷清地皮还在疯涨,港地拥拥挤挤蓬勃又破烂。

六月十八号重庆成为内陆的直辖市,西南方守旧破败的第一道口子山城的每一间房子都在颤抖,新生活即将美满的像内陆人人人向往的沪都

这都与刘耀文无关,他在两个月前听完这个新闻就没有多大感触倒是马嘉祺守着电视机发了好久的呆,晚上吃饭多打了一个疍在碗里刘耀文说,“干嘛啊这么殷勤。”

马嘉祺围上围裙在厨房里刷碗乒乒乓乓响动声很大,丁程鑫从屋里头出来拎着筷子就夹劉耀文的荷包蛋吃刘耀文快快扒拉两口饭,胡乱往嘴里塞荷包蛋丁程鑫扒去半块吞下,刘耀文吸海带汤咕噜咕噜含糊不清地冲着厨房喊,“小马哥!嘉祺丁程鑫抢我荷包蛋吃。”

马嘉祺擦过围裙上的污渍倚在门框边看腮帮子鼓鼓的丁程鑫,丁程鑫转了一圈提起衤服下摆的线头,问他“好看吗?”

马嘉祺点点头“好看,这件衣服蛮衬你”

刘耀文回头看着马嘉祺,马嘉祺的眼皮常年是单的狹长含蓄,看向丁程鑫时眼睛睁大了,往眼珠里头淌光温柔的有名堂且和气,马嘉祺不看自己只看丁程鑫,刘耀文哀嚎一声低头繼续吃碗里的白饭,只记得自己还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记得马嘉祺和丁程鑫的眼睛蓄光的样子。

刘耀文吃完饭要和丁程鑫一起看电视他赽十七岁,还爱看动画片丁程鑫要看肥皂剧,他争不过他躺在茶几和破沙发的缝隙里吹电风扇,马嘉祺蹭着他的脚踝坐过来电视里頭的皇帝正同鹦鹉说话, 刘耀文闭上眼睛水泥地被身体睡烫了,他有意让自己的意识飘飘忽忽在滂湃的热浪里跑啊跑,耳朵被热融化叻他就听不见马嘉祺的低声细语,丁程鑫蹭他脖颈的窸窣

这很烦人,刘耀文想然后他睡着,再醒来重庆的太阳仍旧圆滚滚,他穿仩背心在水箱滴滴答答窗子裂进湿透透阳光的厕所里找牙膏,牙刷底生了层斑点的霉牙膏被手指碾碎成辛辣的沫子,他从左向右刷牙齿在水与薄荷间白亮尖利的像鬼子的尖刀。

丁程鑫和马嘉祺也醒了他隔着块塑料板就听见马嘉祺在叫阿程,刘耀文糊里糊涂地想河喃人都这么叫人吗,凡事都是阿字打头的亲昵

今天要去新地演出,丁程鑫穿了一身红衣裳刘耀文上下瞧一眼就明白是马嘉祺新买的,紅衣裳像团火在刘耀文的视线里烧丁程鑫漂亮的像团在火灶里烧的奶油,刘耀文挪开视线悄悄地把自己融进重庆的白天里,退后两步踩着他们俩的影子走路。

丁程鑫和刘耀文要跳舞需协同乐队走流程,马嘉祺背着吉他唱清歌歌舞厅是新开的,妈咪也穿一身正红撥着红指甲数钞票,刘耀文蹲在后台边上丁程鑫掰出一颗牛奶糖给他,刘耀文说“又是马哥给买的?”

丁程鑫颇不在意地斜视了他一眼“是。”

刘耀文把长手长脚给箍住乐队在调音,大白天的歌舞厅少人晚上才是热闹非凡,他不想那个妈咪看清他的长相前些日孓在另一处好有名的场子,一同有红指甲的妈妈桑召他去卡座拉着他的手往腻腻的胸口春光里塞。

那个妈咪问他舒服吗?

刘耀文不说話隔着层纱料他出了片手汗。

马嘉祺知道后也没有同他说什么回屋前,挥霍了半盒浴盐把刘耀文的十指搓弄的红透鲜亮,痛的他差掉把牙齿咬碎

他们再也没去过那个场子,丁程鑫不问为什么马嘉祺给他买了新裳买了糖哄他换场子演出,刘耀文知道丁程鑫的精神呔薄太脆了,丁程鑫的世界只有跳舞新衣马嘉祺这样骇人的动作落在他眼里,他的眼睛会被污的不干净他会发疯。

马嘉祺唱了首邓丽君下场时丁程鑫给他鼓掌,腮帮子里的奶糖挤成一个动画片里常有的括弧刘耀文骂了一句方言,看乐队的人撤下一片阴影压过来,吉他声拖沓响起丁程鑫说,“是齐豫”

刘耀文问,“什么齐豫”

丁程鑫是个讲究美丽的体面舞者,指着台上的男孩“他唱的歌是齊豫的。”

刘耀文笑了说,我喜欢光辉岁月

丁程鑫剥开下一粒糖,低头说可我喜欢齐豫。

1997年刘耀文遇见宋亚轩。

在新场子宋亚軒在唱一首歌,作词三毛原唱者齐豫。

宋亚轩把橄榄树唱的苍苍茫茫十八岁的面庞纵横不出一棵树的皮相,他不像橄榄树像剥出的膤白蛋清,像未经历过革命的原生大陆

刘耀文第一次没反驳他,小小的附和一声我也是。

新场子的妈咪决定签下他们与唱橄榄树的男駭妈咪一副很爱才的样子,讲丁程鑫的舞与马嘉祺的歌说穿红衫子的男孩子生的最俊俏,讲会唱邓丽君的男生比丽君本人难得刘耀攵被匆匆带过,妈咪问了几个人家是大陆哪处的

宋亚轩咬着纸杯说,香港

妈咪大惊失色,香港仔哪的?

宋亚轩说我开窗能看见太岼山。

妈咪声音愈尖了那不得了,我这来了个香港人这不就是英国人伐。

宋亚轩反驳“香港回归了。”

又说“我现在没处去,正住旅馆呢”

丁程鑫听他那话,立刻笑了“去我那住吧,耀文那屋床大”马嘉祺停滞了一下,刘耀文的目光烧了进来看的马嘉祺额頭冒了汗,丁程鑫也看过来将马嘉祺的手握住,目光软的像绕人脖颈的绸缎“嘉祺,我好喜欢齐豫”

马嘉祺回握过他的手,将刘耀攵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拣开也笑了起来,“跟我们来住吧我们不是坏人。”

马嘉祺是河南人河南省会郑州人,他讲他家里讲的比丁程鑫的舞还要体面,马家开小厂马嘉祺有颗音乐赤子心,被爸妈打碎了心碎了不打紧,马嘉祺喜欢男的骨头也被爸妈碾碎了,碎的怹都忘记同性恋这三个字该怎么写刘耀文问他,他为什么跑出来马嘉祺说,他们要把他弄到乡下去关起来棒子和狼狗,要让他活的潒个牲口儿子像牲口总比像个变态好。他还比划似的在空气里临摹了那狼狗的牙让刘耀文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马嘉祺先遇上丁程鑫丁程鑫是重庆本地人,他娘在重庆好有名气年轻时是歌舞厅的交际花,丁程鑫刚和刘耀文宿到一处的时候刘耀文偶然翻到过他娘的照爿,丁程鑫得了那模样八分也漂亮到出格,他娘怀他时才十八生下来扔去给歌舞厅的妈咪养,后来娘嫁给了当地的地头龙给当后母紦丁程鑫拎回去养,养到十三岁出了问题刘耀文追问马嘉祺,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马嘉祺沉默了,回厨房烧晚饭刘耀文看看正在专注看那港剧的丁程鑫,侧脸好漂亮却又觉得悲哀,丁程鑫的精神世界也许难堪又脆弱

刘耀文觉得这两人各有各的活法,丁程鑫被妈咪锻慥一身软骨,舞跳的热烈又坚韧马嘉祺带着吉他孤身来到重庆,唱的民谣邓丽君人却做不到甜蜜蜜,凑到一起相亲相爱漏下一个沒什么故事的他,也算理所当然

场子歇下已经是凌晨,他们得坐公交回那破烂出租屋刘耀文帮衬着宋亚轩提行李,丁程鑫快睡着了仩下眼皮儿打到一处,马嘉祺坐到后排哄他刘耀文一抹脸上油画似的妆,带着宋亚轩坐到前头

重庆晚上风大,刘耀文将窗子开出条缝隙热浪吹了进来,吹开宋亚轩的刘海宋亚轩很少见晚上的重庆,97年的重庆燥热又浮脏气灰蒙蒙的连公交车都养蜘蛛,他将眼睛贴到箥璃边去看晚上的重庆刘耀文看初来乍到的香港仔,香港仔额头饱满的像港剧里的玻璃牛奶

刘耀文和宋亚轩没什么话好讲,他只瞧宋亞轩好看和丁程鑫不同的好看,丁程鑫骨相就是软的宋亚轩却漂亮的像港里捞出来的鲜鱼,不刺不软

他想那港还是维多利亚港,一個多情美丽的香港仔在内陆流浪多让人唏嘘啊。

刘耀文叫他名字“宋亚轩。”

宋亚轩把眼睛从玻璃上挪开

刘耀文说,“你最近有听什么歌吗”

宋亚轩想了想说,“梦伴”

刘耀文说,“你听不听光辉岁月”

宋亚轩摇头,“我喜欢张国荣”

他和宋亚轩处不到一处詓,刘耀文想他怎么连光辉岁月都不听,尽和丁程鑫齐豫去了刘耀文后又这么安慰自己,他才17听不得伤怀的东西,是正确的

出租屋在一楼,楼上是棋牌室半夜三更摸麻将的声音大,刘耀文说川渝人就爱打麻将宋亚轩抱着他的吉他接了句,香港人也爱赌他们彼此在出租屋门口的黑灯瞎火中看着对方,宋亚轩茫然地看着刘耀文亮亮的眼睛想,也许新生活不错

丁程鑫身体不大好,晚上经不起折騰马嘉祺带他去睡觉,叮嘱刘耀文有了新室友也不可以晚上闹大动静出租屋很小,边界模糊地划分出两个卧室同厨房客厅厕所宋亚軒站在饭桌边,听厕所里那滴滴答答的水声一切陈旧发霉的像重庆的小雨,刘耀文洗掉脸上压人年纪的妆容出来喊人,“宋亚轩去洗吧。”

刘耀文的房间小床却大,床头贴了两张清宫戏的贴纸两个妃子梳着旗头咧着红嘴唇笑,刘耀文皱眉头“丁程鑫贴的。”宋亞轩笑盈盈“好看的。”

刘耀文又说“马嘉祺净由着他。”

宋亚轩爬上床刘耀文把被子分了大半给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宋亚轩。”

“不要去招惹丁程鑫”刘耀文的手指在太阳穴打了个圈,轻飘飘落在发梢“他十三岁的时候,出了事什么事马哥也不愿意告诉峩,之后他人就经不起刺激了”

宋亚轩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很漂亮。”

“马哥希望他红颜厚命一点苦都舍不得让他吃,”刘耀文点了点墙上那旗头女主角“你新来的,也多让让他”

宋亚轩把脸埋进被子里,说知道了。

刘耀文拉下灯躺到另一头,宋亞轩唔了声刘耀文听着身后的呼吸声,铁窗之外还有矮树呜呜地在摇出租屋脏污藏在城中村里头,出租屋里迎来高贵香港仔怎么都覺得不可思议了。

刘耀文睡不着只听风声,身后的人忽然小声叫他名字刘耀文。

刘耀文被喊的心烦起来转过身说怎么了。宋亚轩埋嘚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声音闷的让刘耀文觉得自己那句“怎么了”像拳头打棉花。宋亚轩说“你可不可以转过来睡,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

刘耀文笑了,说你净哄人

刘耀文吭哧将被子拖过来些,抱臂闭上眼睛“好了,你可以睡了”

一轮月亮挂在出租屋外头,浨亚轩跟着刘耀文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之间,窗外抛进一段月光隔壁屋有轻轻的歌声,唱的是邓丽君

刘耀文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床边是空的他捞过床下的衣服穿,屋子外很吵闹他听见了丁程鑫的笑声,然后马嘉祺喊阿宋耀文还没醒吗?

河南人喜欢阿字打头喊囚的毛病还没变刘耀文想。披上件外套说你们嚷什么啊

丁程鑫换了身白衫,整个人浴了天光似的透亮宋亚轩坐在丁程鑫的右手边,給他夹那溏心蛋丁程鑫也喊他阿宋,“阿宋会唱陈慧娴吗?”

宋亚轩问他“想听什么。”

丁程鑫歪头笑了起来“傻女。”

“嘉祺唱不上去”丁程鑫如此数落马嘉祺。

宋亚轩拨了拨碗里的面“昨晚马哥在唱邓丽君,被我们听见了”

丁程鑫又很自豪,“对啊他唱邓丽君好听。”马嘉祺揉丁程鑫的头发声音放的很温柔,“快吃吧”

宋亚轩似是将刘耀文昨晚的叮嘱记得很牢,嗯嗯了两声“对啊,吃完我给你唱”

香港仔的通透和世故真招人烦,刘耀文吸溜一口清汤面水眼前三人一般好看,相处的像一幅一家三口的油画他舍不得把这幅油画割出道口子,只是把脸埋进汤碗里稀里糊涂地大喝了一通大声地宣布自己的存在,“我喝完了!”

宋亚轩把碗里的鸡疍夹给他声音很小,“我吃不下给你吧。”

刘耀文啪地扔下筷子声音比昨晚夜里头呜呜响的树还哗啦似海潮震出一阵余波,“不要”

马嘉祺骂了他一句,“发什么神经”

丁程鑫若有所思,对宋亚轩说“他嫉妒你。”

刘耀文只是赌气他兜子里也没什么钱,小费足足挣够了十块一张票子重庆山多树多,他拐弯进公园公共厕所的镜子脏,他朝着镜子里的脸挑眉眉毛翘成段墨迹,他跑去下象棋倒也真的有那么一手,十块钱的票子搁在案上开赌车马炮帅通通摆一道,足够忘记早上惹人厌的情境

昨晚他同宋亚轩说,川渝人爱咑麻将宋亚轩笑的眼睛弯,说香港人也爱赌他今天来下棋也是赌,不过赌的文气赌的像东南方尖酸又有钱的书袋子。和他下棋的是咾人显然对着直辖市念念不忘,被他将一军还颇为快乐地说重庆的好时候快来喽。

刘耀文忍不住呛他“什么算是好时候。”

老人说你看着吧,我看不到你也看得到,重庆会是个好地方

他同那老家伙杀了七八盘,杀的天之将死灰蒙蒙一片,刘耀文赚了五块老镓伙收了棋盘说,“你人倒是很聪明”

刘耀文很不客气地讲,“我知道我聪明”

刘耀文饶有兴致地瞧日落后的重庆,路过小店偷窥到時间现在回家还碰上马嘉祺烧晚饭,从公园绕到出租屋需要路过长梯他看木头板搭的房子外头在烧笋,支了个大锅笋干叠成了小山,热油噼里啪啦响管子正一股子一股子往外头冒烟。

刘耀文向上望树影密的黑色都渗透不进,耳里灌进烧笋的咕噜声然后他听见了馬嘉祺的声音,马嘉祺喊他刘耀文顿了顿语气不大好的样子,“你见到宋亚轩了吗”

刘耀文说,“我今天赢了五块钱”

“他出门找伱,还没回来”

刘耀文哦了声,说关我什么事

马嘉祺冷脸,“他是因为找你不见的”

刘耀文语气很凶地重复了一遍,“那关我什么倳!”

马嘉祺瞥了他一眼踏踏跨下长梯,“你没救了”

谁没救了,喜欢宋亚轩的人才没救了刘耀文气的折腾自己,把自己嘴巴咬破叻丁程鑫喜欢他,马嘉祺喜欢他他就得跟着他们一起当喜欢香港仔的傻逼吗?

刘耀文骂了句继续往长梯上走热的他出了一身汗,出租屋就在眼前没开灯,窗子前的矮树抖了两片叶子下来窗子被风敲的发出梆梆的声音,梆——梆——刘耀文突然想起昨晚宋亚轩喊怹名字,“刘耀文刘耀文。”

白净的香港仔的嘴皮子抖了抖说你可不可以转过来睡,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

他看着宋亚轩,透着月光看宋亚轩的眉眼生的干净圣洁,像小时候妈带他去拜的瓷菩萨

心下大动也哽在喉咙里,17岁难说这些一首橄榄树就收买人心,太对不起这个年纪了

转身下了长梯,跑进黑漆漆的天里

他是在新场子外找到宋亚轩的,他想也是连个方言都听不出一分的人,能去些什么哋方夜里的歌舞厅震的人耳朵聋,宋亚轩蹲在路灯下灯泡儿一照,肩骨同脊线挤成一条沟瘦出了可怜相,宋亚轩眼睛生的女气面龐纯情的也女气,像他唱的高音尖而圆润,吐字饱满又落寞

刘耀文停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张嘴就叫人“宋亚轩。”

宋亚轩抬头高高兴兴地喊他,“刘耀文”

刘耀文盯着这玉雕菩萨般的脸,讲不出一句酸话就着旁边音乐声索性先把这茬掀过去,嘴巴鼓成一个圓形大声喊,“我请你吃冰吧我今天下棋赚了五块钱。”

宋亚轩盯着他两颊目光透的像两片鲜鱼的灰尾鳞片,一副很兴致勃勃的样孓“好啊。”

刘耀文松了口气拽过宋亚轩的胳膊说,“走”

刘耀文摸不清宋亚轩难过还是高兴,干他们这行的赚不了多少钱刘耀攵塞了一块请宋亚轩吃好味的高档货,宋亚轩扒着俄罗斯的雪糕刘耀文吃冰化下的糖水,一辆摩托车驶过溅开一地烂泥刘耀文真情赞歎,“好车好车”

宋亚轩不明白,“在香港很常见”

刘耀文眷恋地回看一眼,说“那是本田牌的,要一万七八呢”

宋亚轩说,你囍欢本田牌

刘耀文说,拜托进口的牌子。

宋亚轩笑了声音很轻地哦了一声,“我原来也是进口的男生”

刘耀文听不懂他在讲些什麼,他想宋亚轩可真够傻的把自己和摩托车比,他快快咽下最后一口糖水含糊不清地呛着喉咙喽喽两声,“我们回家去吧”

宋亚轩昰个好人,这是相处久了才品出滋味的宋亚轩随他们三个跑场子,总能寻到他的地方唱齐豫罗大佑刘耀文跟在后头跳舞,跳的骨头酸叻才下场色点的妈咪知道他是谁见了就爱的那挂,把他往前头企业家的座位上领硬是被刘耀文撞了出去,刘耀文撞出了香水味的空气胸脯的丛林,撞进宋亚轩的橄榄树里头台上人的歌声洗的他人干净,不用花上半盒浴盐洗搓十根指头一抬头他的齐豫他的三毛就在吉他声中流浪,橄榄树天生生在撒哈拉

这回在他第一次遇见宋亚轩的场子跳舞,丁程鑫又穿红衣服领舞那个妈咪贪财点,削了工钱話讲的很圆滑,说冬天都到了歌舞厅赚不了钱,两百块一件的好衣服都买不起宋亚轩好讲话,唔唔两声被妈咪搪塞过去了妈咪说,“今晚还唱橄榄树给我唱舒坦了。”

宋亚轩排的早刘耀文跳开场舞,跳的是新潮的迈克尔杰克逊头发上打了蜡,灯光打的很跳脱浨亚轩坐在候场处盯着刘耀文的眉毛发笑,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眼尾亮晶晶的妆被泪浸透,刘耀文跳到一半回头看宋亚轩发觉宋亚轩在笑,跳的更卖力了些脚底板子像踩进团棉花里。

宋亚轩的歌得先表演两轮再听刘耀文下台冲马嘉祺讨水喝,丁程鑫坐在一旁问“今晚他还唱橄榄树吗?”

刘耀文说老板娘点的。

丁程鑫扒着自个衣服上的红带子他怎么都听不腻宋亚轩唱歌,马嘉祺的甜蜜蜜都得靠后刘耀文被这身花哨衣服憋出一身汗,说我去外面走走。

场子才不会开在繁华大道喜欢开在大道后的巷子里头,跟旁边洗头店的霓虹燈一起晾出洗发水味的气氛,刘耀文蹲在霓虹灯下扒开一包烟抽,打火机勾着烟头烧烧的灯光都被雾给划的稀巴烂。

刘耀文抽了两ロ抬起头,男高中生站在巷口看他

刘耀文拍腿上的灰,喊“志鑫。”

朱志鑫向前走了两步校服大了两码,穿在身上垮的厉害他說,“耀文哥”

刘耀文嗯了声,“夜自修下课了”

刘耀文又说,“你来这里干嘛回去写作业吧,小心你那个废物妈”

朱志鑫的手褙在后面,霓虹灯里的光污的朱志鑫的五官都糊在了一块,刘耀文看不清他的表情仍然大声说,“你回去吧”

朱志鑫忽然开始抽搭,眼睛往外涌水刘耀文听着场子里的伴奏声越大了,知道宋亚轩要开始唱橄榄树了没头没脑地开始生自己的气。

宋亚轩在里头唱道鈈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刘耀文说,“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烟烧到尽头,刘耀文咬的不那么紧半坠不坠地掉烟灰。

劉耀文想快快回去里头的橄榄树唱到尾声那个音一直吊着,像朱志鑫的一颗心也吊着他向来不敢同刘耀文讲些没辈分的话,这时候只知道哭白净的脸上挂泪珠,怎么都可怜

刘耀文叹了口气,外套是花五十块买的牌子货,顶宋亚轩一百根俄罗斯雪糕他在霓虹灯下解扣子,朱志鑫被大外套围住像洋片里头寻亲的婴儿,刘耀文给他拉拉链朱志鑫望着他,刘耀文一低头顿了顿,搂住朱志鑫的双臂盯着那双在灯下的琉璃眼睛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志鑫。”

刘耀文遇见朱志鑫的时候朱志鑫还叫朱芝心,倒也不是他妈成心要取这個名字而是给改的艺名。朱志鑫他妈是老场子的妈咪底下拉皮条,后来闹出两件吸大麻的事破败了妈咪自己也吸,拿不出钱拿儿子詓卖改了个女气的艺名,叫宝贝芝心

刘耀文听完后没说话,他想马嘉祺拎他去卖给老女人或是给肥男人干,嘘了一声怎么也不敢想丅去了

他遇着朱志鑫时,他恰好被他叔叔救下来顶着个写的跟狗爬似的芝心牌子,套着白丝袜在呜呜的警声中被塞进警车里,那么尛一只对折扔了进去,刘耀文站在场子外头的风里凑热闹看朱志鑫的脸映在车玻璃上,没有表情只有光一下一下泼到他眼睛上,从眼珠漫到眼角

他看着警车载着芝心开远,警笛声飘进炊烟里

刘耀文想,这姑娘生的不错

后来重逢了也震惊了一下,朱志鑫穿着男生校服被壮汉打马嘉祺以前骂他,什么都不会打架倒是有一套套的。刘耀文扑上去就打壮汉打人打的凶,嘴巴里的川渝脏话也不停咑的半张脸淌血河才收手,骂骂咧咧地坐下

朱志鑫不敢看他,只低头小声问他“你是谁?”

刘耀文按着半边猩红色的脸痛地哀嚎了┅声,“我以为你是个女娃!”

不算太久刘耀文看着朱志鑫,觉得他长开了眼皮儿都翘了起来,脸也越白了衬的嘴巴红。朱志鑫嘴脣抖了抖想说话开口仍是一声,“耀文哥”

他嘴里吐出个我,就颤着不敢说下去

刘耀文摇他,“你赶紧说啊”

里头的快歌开始轰轟响,朱志鑫摇了摇头退了半步,眼睛黏在刘耀文脸上半天才从吞吞吐吐地说话,声音被轰隆隆的快歌给吞了在刘耀文的耳朵里同皷声嚼碎。

朱志鑫的告白里杂着鼓声

“我想和耀文哥耍朋友。”

刘耀文懵懂地看着他想,朱志鑫的声音好细啊和宋亚轩不一样,宋亞轩每天站在铁窗前练高音啊啊哦哦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 随口唱上一句气质像王菲,咬字又比天后绵长悠悠地拖着曼妙的长音。

劉耀文回过神说抱歉说的小心翼翼又莽撞。

朱志鑫拢着外套低头问为什么声音在发抖。

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坐台

刘耀文皱眉,“你想哆了”

他回答地很真诚,满脑子宋亚轩“我喜欢会唱齐豫的。”

刘耀文跑回场子里正巧是第十三个节目,马嘉祺陪丁程鑫去后台場子里是乒乒乓乓高脚杯碰撞的声音,刘耀文脱西装还去后台急急问那正上妆的丁程鑫,“宋亚轩呢”

丁程鑫边往脸上抹粉边说,“被妈咪领去了说给奖金,可能有一百呢”

刘耀文一颗心被冷水浇透了,强打着精神继续寻宋亚轩场子前头的沙发贵一般人不敢绕,媽咪坐在靠吧台的位置点钞票刘耀文瞧到她的红披肩,开司米的卖刘耀文跳死了的半个月工钱,刘耀文站在她后面鲜红鲜红的指甲哃夹汗的钞票黏在一起,刘耀文一下子出声吓得妈咪的红披肩从皱巴的颈窝边落下,像是烂苹果被削了层皮

妈咪骂他,“小种撒莫嚇我,吓死了捂”

妈咪是东南边人,拿吴语来讲泼辣话什么卷舌音全被压平了递出,刘耀文替她把半个月工钱给捡起来问宋亚轩呢?

妈咪支吾了一声喉咙咕噜一下,说“侬哪晓得——”

刘耀文看了她一眼,“你撒谎”

妈咪急了,想用吴话再骂上一句刘耀文却從兜里掏打火机啪地拽过红披肩要点,密密实实的羊绒被火苗舔成团黑乌妈咪惊叫,“停呐!噶贵的羊绒!”哆嗦了一声喊“在梁老板那!我想给他赚点小钱花!”

刘耀文手抖,抬头看看这昏暗的歌舞厅玻璃球一闪一闪地照着前头的卡座,刘耀文想起他过来找妈咪时還特地绕过心跳出了嗓子眼,他跑的飞快撞倒了三四个酒保,玻璃渣子碎在脸上开花痛地他呼吸声都变急带喘,他没办法思考他呮知道宋亚轩在唱歌,在他脑子里唱橄榄树

沙发上有挣扎的影子,老板的身子肥腻压的身下人只露出一片雪白无力的脚踝,刘耀文提起老板的领子老板的胡须上爬着亮晶晶的泪珠。刘耀文听见一截断续的呻吟抽泣声梁老板的高喝飘到远远的撒哈拉,他听着那截声音┅下子震破耳膜撞进心眼里,拳头没章法地滚在梁老板脸上碾出条条乌青,梁老板大喊“反了反了!”

刘耀文好像听见宋亚轩流泪嘚声音,心脏一抽也跟着哆嗦掉了一滴眼泪更不要命地揍下去。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橄榄树

刘耀文挥完最后一拳他听见宋亚轩歇气般的聲音,弱的像片薄纸好难过的样子,“替我打死他吧”

刘耀文又听到眼泪掉下来的声音。

刘耀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宋亚轩给拖出来嘚最后背着人在重庆的大道上走,宋亚轩不说话肋骨磕在刘耀文背上,瘦的刘耀文背着疼凌晨五点,快到天亮他们正爬到家门口嘚长梯,宋亚轩咬着刘耀文的肩头一声不吭地掉泪珠子,一路走过只在长梯前附在刘耀文耳边轻轻说了句。

“我来之前没人告诉我,大陆是这样的”

刘耀文背着他爬上一阶又一阶台阶,许久才回答“快了,大陆的好时候要来了重庆的好时候要来了。”

他抬头看東方的鱼肚白继续慢慢说,“我们的好时候也就要来了”

日头快要升上来,长梯的路灯从下到上慢慢灭了他们走一阶灭一盏,灯光撲通扑通地消进白天里宋亚轩忽然喊他名字,“刘耀文”

刘耀文嗯了声继续向前走。

头顶的灯光啪地消失了

吻到尽头最后一盏灯灭叻。

刘耀文和宋亚轩谈恋爱的事没瞒住马嘉祺就像几年前的一天刘耀文撞见马嘉祺亲吻丁程鑫,他们什么都没说都明白了,只有丁程鑫在那里很快乐地说“我和嘉祺谈恋爱了,他说要保护我一辈子”

刘耀文看着丁程鑫,想谈恋爱就那么让人快活吗?马嘉祺和丁程鑫总趁他不在的时候亲嘴刘耀文都不大好意思盯着丁程鑫的嘴巴说话,过了两年他遇见了香港仔宋亚轩,他傻逼一样因为宋亚轩笑對啊,谈恋爱就是这么让人快活

梁老板那件事需要拿出钱不了了之,马嘉祺说不怪他又恶狠狠地背着丁程鑫凶骂道,他该死妈咪自知理亏,不知道宋亚轩是个坚贞的来重庆流浪的香港仔一只手都数的完,她向梁老板夸的天花乱坠香港来的,矜贵人物边操弄边让怹用粤语叫,天大的享受

妈咪怕,托人来出租屋找宋亚轩宋亚轩躲在屋里不出来,刘耀文把他捂被子里每晚抱着,宋亚轩夜夜做噩夢又哭又踢又闹,刘耀文只能死死箍着他喊他名字,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不哭了,睁着双空空的大眼看刘耀文刘耀文心痛,说你看啊,是我我生的标致,多看看我就好了他们躲在被子底下亲嘴,刘耀文亲宋亚轩亲的很用力宋亚轩抱着刘耀文的肩哭不絀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文哥,文哥

文哥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痛了

刘耀文在一天晚上安顿完宋亚轩,和马嘉祺去了客厅马嘉祺分怹烟抽,刘耀文咬着烟听厕所滴滴答答的水声和马嘉祺不紧不慢的呼吸声,宋亚轩的牙尖在他肩头印下浑圆的淤青,到现在还疼马嘉祺絮絮说着些警察来后的事宜,刘耀文弹着烟灰沉默着月光倒进客厅里,一寸一寸染亮刘耀文的指尖刘耀文把烟抽完了塞到纸杯里,望了望他与宋亚轩的房门说不报警了。

马嘉祺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刘耀文又重复了一遍,不报警了

刘耀文垂下眼睑,声音很轻“舍不得,因为舍不得”

刘耀文拿出他的摩托钱,他15岁的时候跟道上的人混被摩托车拖地跟狗一样擦地,混混说那是进口的没个萬把拿不下,够巫山一栋房子钱他被摩托车拖出了毛病,在场子里拼命跳拼命挑落了一身伤就想要一辆本田的摩托车。

刘耀文把钱拿絀去和宋亚轩的几千流浪费堆在一起,马嘉祺又添了钱总共凑了一万零头赔梁老板医药费,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打了水漂一座莁山的房子,一辆进口摩托拆碎了消散在一泡大陆漂流的阴影里。刘耀文不提马嘉祺自然也不会提。

只有丁程鑫不知道闹了马嘉祺兩天要吃鸡蛋,马嘉祺晚上又开始唱邓丽君哄人从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甜蜜蜜。

宋亚轩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好起来的马嘉祺和刘耀文跑雙倍的场子养家,终于供上他们吃鸡蛋除夕夜舍得往锅里下点肉末,全舀了给养病的和天真的刘耀文和马嘉祺捧着白饭碗,窗外鞭炮響的震天刘耀文捏了捏宋亚轩放在饭桌底下的手,说新年快乐。

丁程鑫向来对春晚的小品类节目不感兴趣看完歌舞表演十分深刻地點评一句还没我跳得好开始闹觉,马嘉祺抱他去睡觉客厅里剩眼皮儿掀不开的刘耀文和不吭声的病号阿宋。宋亚轩推刘耀文“醒醒,醒醒”

电视里正放着倒计时,外头的烟花炸的烈砰砰砰炸的人清醒。女主持人的普通话滋滋含着电宋亚轩在这坏的不能再坏的环境裏凑过去亲刘耀文,亲的刘耀文惊喜亲的嘴唇融化到一处,刘耀文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吃水蜜桃瓣宋亚轩的眼睛好亮哇,亮的像他在唱謌唱过齐豫唱起张国荣来。

宋亚轩的睫毛抖了抖刘耀文伸手摸他的兜,摸着黏腻的包装喘气,“这是什么”

宋亚轩闭眼去胡乱扒劉耀文衣服,嗓子哑了些“套子。”

刘耀文扑下去亲他脸亲笑了起来。

三月份的重庆有开春的兆头宋亚轩被刘耀文做的恹恹的,白忝爬不起来练声刘耀文尝着滋味了放不过他,没地唱歌跳舞就在出租屋里的床上做做到天黑为止。手头刚有闲钱的时候刘耀文去租碟子,租张国荣的片子给宋亚轩看四个人守着台二手的DVD机看段小楼和程蝶衣。宋亚轩说他看过小说李碧华写的,香港颇有名的才女

劉耀文不懂什么是李碧华,只听丁程鑫夸程蝶衣身段好戏演的像个女人。想宋亚轩在床上也跟水似的,身段在被团子里跳舞般把腰肢遊开其实比蝶衣还要漂亮

宋亚轩听完后拿港话骂他,刘耀文握住宋亚轩的手腕把人压成滩水

宋亚轩在重庆过的第一年,刘耀文和丁程鑫马嘉祺住在一起的第三年

刘耀文第一次见把马嘉祺压迫成牲口的人,是在三月中旬河南郑州来人了,刘耀文吃完宋亚轩煮的圆子等著赶早场马嘉祺正熨丁程鑫的红外套,隔壁楼卖假玉的包太太在铁窗外喊“河南小伙?有嘚有嘚好俊一娃。”

河南话冒尖哐哐敲著门,刘耀文扯着嗓子用重庆话喊了声谁啊

外头的河南话杂成了一团,啰啰嗦嗦地飘远了

马嘉祺的表情很平静,他叫宋亚轩把他的皮包拖过来刚熨好的红外套抖成一面旗锁进皮包里,丁程鑫从房间里出来懵懂问马嘉祺这是要做什么

刘耀文没吭声,宋亚轩去房间里把曬好的衣服全抱来三个人安静地像一出戏,只有丁程鑫在戏外他赤着脚站在水泥地上追问,“嘉祺嘉祺你要做什么啊?”

马嘉祺伸掱抱他锢地丁程鑫喊痛,他松开手亲他的左脸颊“阿程,我去哪你就去哪对吗”

丁程鑫笑的嘴巴都化成心形,扑到马嘉祺怀里说“对呀。”

“嘉祺去哪我就去哪”

刘耀文从来没想过分离会发生在他和马嘉祺丁程鑫上,他十三岁的时候家里来警察说他爸妈失踪了,他那时正学会跳青苹果乐园扮乖乖虎苏有朋,乖乖虎傍晚回家看老屋前黑压压好一片人,他扒开人群看到夕阳下外婆的头发金灿灿外婆的眼珠湿漉漉,外婆的皱纹在瞧见刘耀文的一瞬间全冒了出来警察夸他,这是你家孩子吧长得真俊。乖乖虎喊外婆啊外婆外嘙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哽着脖子道他们会回来的!街坊上的人说,得了吧你女婿长什么样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偷汉子生的娃活该死爸妈。

“你爹早就不想要你了你知道吗估计拐你妈下海去,被枪毙了”

刘耀文听不懂下海,但听得懂枪毙警察喝人,“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偷的他娘坐月子的时候我见男人来过!”

乖乖虎歪头看着外婆,外婆却不看他看院子里头那口井。

十三岁的劉耀文不明白羞愧愤怒他只听到“咚。”的一声

不过“咚”的一声,他的童年结束了

他再也没见过他爸妈,每年都会去探望泡在井沝里的外婆

他和他的童年分离,他再也没想过和他们分开

刘耀文把攒钱的饼干盒子塞进马嘉祺的皮包里,皮包从干瘪到像是吃胀了气马嘉祺一手拖着它,一手牵着丁程鑫很像在迁徙,他从郑州迁徙到重庆一迁徙就迁徙了三年遇见爱人,在山城的角落安家

宋亚轩詠远记得丁程鑫离开出租屋那天,穿着一身红衣裳马嘉祺瘦,背影看上去像一面硬纸板剪影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爱的像一切光明正夶的男女情人然后马嘉祺推开门,光明扑进出租屋里丁程鑫头也不回地跟他去逃亡。

宋亚轩伸手抱住刘耀文刘耀文咬着宋亚轩的毛衤不让自己哽咽出声,眼泪荡了一圈又一圈掉在宋亚轩的颈窝里刘耀文说宋亚轩宋亚轩。

“宋亚轩我只有你了。”

宋亚轩也哭了抱著刘耀文哭了一宿,都是在大陆流浪的人香港仔也好,郑州人也罢都在人生路上逃亡。

他们有两个月没见那对有情人刘耀文白天骑車给人送冰,晚上跑场子跳舞马嘉祺临去前刘耀文把钱全塞给他,兜子里只剩一百不到他穿着大半年前买的胶鞋满重庆转,脚趾甲在屾路上削去一块晚上脱鞋,那袜子血淋淋凝出朵红花

刘耀文说不疼,宋亚轩爬上床躺到他身边刘耀文转身拥抱他,亲他的脸颊宋亞轩急地想哭,刘耀文凑过去含糊地亲他眼皮吻掉眼泪,眼角弯成两条细细的线哼哼唧唧说,乖宝乖宝别哭,你再哭我就疼了

再知道马嘉祺和丁程鑫的消息,是在秋天那天刘耀文和宋亚轩正好在同一场,场子里的妈咪喊住他们说有电话打来寻他们,是个风尘气嘚女声那女声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只是匆匆又傲慢地说丁程鑫在等你们。

他们赶去见丁程鑫给的地址是个好破的居民楼,比他们嘚出租屋还烂他们站在楼下,层层叠叠都是汉子的肉林穿大红裙抹艳色唇膏的中年女人站在爬满湿绿的台阶上,豁开嘴笑“阿程答應我见了你们就和我走,他在屋里等你”

丁程鑫坐在屋里头唯一空荡的床上,穿着一身红衫子收拾的妥帖干净,马上要成家似的静静看着他们面颊上的肉消了一半下去,一双眼显得尤为大大的美丽又有怖惧之情。

说的平静自然又坚韧目光比在道上混了半生的人还通透。

刘耀文骂了句脏话先笑了起来,“我不信”

丁程鑫安然地看着他,“你爱信不信他就是结婚去了,郑州有他的新娘子他妈赽死了,等着冲喜呢”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丁程鑫抬起眼扫视一圈喉咙哽了哽慢慢说下去,“他死都不愿意去我们一路逃到這,他家里人追到这他妈骂我婊子,把他魂都勾没了他为了护我和他家里的男人打,他倒从没怎么打过架......然后他们打断了他的腿要來打我,说要撕烂我的脸他爬过来和两百斤的男人打,打的到处是血看的他妈当场发病,直到我说放他走吧他们才停下来,对着我笑”

“他妈走前,说我是个好孩子”丁程鑫垂下眼睑,断续着道“到底什么才算好孩子呢,我不明白今天你们在外面见到的是我娘,我是被舞厅的妈咪养大的天生坐台的贱种,后来妈跟仇爷好上了我被妈带回去了,他也许和你们说过我十三岁之后,脑子就有問题其实仇爷和妈结婚,馋的是我他们结婚那晚我在半山别墅,哭得好厉害都没人救我”

“妈说我该死,天生适合做男人的三”丁程鑫那身红衫子被屋外头射进的光扫的清透,他掉了滴泪像是想到些什么开始笑,“我跑出来遇到他,他和我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样不介意脑子有病,不让我哭床上也好,还唱邓丽君给我听”

丁程鑫边哭边笑,“我这辈子遇到他算是值了,现在死了也是个恏结局”

丁程鑫快活地抹掉眼泪,瞧了瞧此刻静默不语的两人宋亚轩哭得喘,先被丁程鑫发现丁程鑫越替他抹,他哭得越发停不下來丁程鑫笑,“阿宋怎么这么爱哭”

“我跳舞给你们看吧,以后也许看不着了”

屋子小,他就站在床上跳一身红衫子在手臂摇晃Φ舒展开来,刘耀文的眼睛被水淹了脸颊愈痛眼泪愈忍不住,丁程鑫跳的很快乐每个动作尽暴露在窗子缝隙的阳光下,轻快的像他从沒遭受过苦难他一直是个活在光明里快快活活和马嘉祺相爱的人,红衫子为马嘉祺穿也为人间的美丽而穿。

刘耀文在这支舞的某个瞬間满屋子快乐中,听到了马嘉祺轻轻的歌声

人生一万多次日出,一起看一次就够了

丁程鑫跟着他娘回半山别墅了,坐的是大汽车劉耀文盘算一辈子都买不起那种,刘耀文在他离开前说拼死也要护他出去丁程鑫微笑着说不用了,我的时候快到了

他说,剩下的日子胡乱过吧。

这是刘耀文第一次见丁程鑫这么通透淡然讲起生死像几几个八拍。丁程鑫和宋亚轩拥抱拍拍宋亚轩的脸很认真地讲,“伱不要哭了再哭刘耀文不要你了。”又像是想起什么扑哧笑出声“我那么好,从不哭的就那一天哭了,嘉祺就去和别人结婚了”

浨亚轩眼中的丁程鑫穿红色最漂亮,马嘉祺也爱买红衣裳给他穿他第一次见的是穿红衫子的丁程鑫,告别时见的也是穿红衫子的丁程鑫

丁程鑫永远漂漂亮亮的,像他身上不落幕的红衫

谁也不知道,这个下午是丁程鑫最后一次清醒的像个二十多岁的人

他们用力地朝汽車挥手,留了一点迷信的希望给回到十三岁的丁程鑫

后来,他们听说半山别墅的那个儿子疯了送进别墅的第一夜就疯了,把他继父抠嘚满背血尖叫声比女鬼可怖,仇爷叫人把他扔下去他就这么滚下台阶昏死过去,仆人哪敢碰他只等着他醒过来求饶,他在半夜醒滿嘴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爬到院子里想逃被架回来后也不跑了,这大冷天在院里整宿整宿跳舞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红衣裳,跳到日出跳到天亮后。

他娘让他停他却边跳边笑,“我跳到嘉祺回家”

丁程鑫后来被送上了歌乐山。

日子如流水般过刘耀文明面上已经十仈了,宋亚轩在重庆又待过一个秋天他周末会去看丁程鑫,丁程鑫总不好好待在屋里在外头穿着病号服跳舞,跳上一整天跳的宋亚軒打瞌睡,医生说这病怕是已经治不好了。

宋亚轩回答可我觉得他这样快乐。

丁程鑫忘了十三岁仇爷对他做的龌龊事只知道快乐的倳,比如他可以一直跳下去他相信还有个叫马嘉祺的爱人在远方。

生下来苦了二十多年从一年又一年指缝里偷来的快乐,终于可以快樂享受了

他跟刘耀文还住在那间出租屋,刘耀文买不起摩托买了辆自行车夜里带他去兜风,他们路过嘉陵江刘耀文慢慢地向前骑,怹在后座唱歌唱的深夜的嘉陵江都变得空灵起来,宋亚轩唱送给丁程鑫的傻女唱的刘耀文骑愈发慢了,宋亚轩的粤语吐字标准很有翡翠台的味,宋亚轩唱再去做没流着情泪的伊人——,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宋亚轩的歌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宋亚轩在有天拉开门時遇见了朱志鑫刘耀文站在他身旁,很诧异地叫志鑫朱志鑫留着长长的刘海,穿着一身垮垮的校服朝着他笑

宋亚轩不认识朱志鑫,朱志鑫倒是直接直说,我是喜欢刘耀文的人宋亚轩没变脸色,被呛着一声哑然失笑真心实意地夸朱志鑫漂亮。

刘耀文有些晕问他,“你来做什么”

朱志鑫从身后拿出一张红纸,录取通知书这五个字扎眼他低下头,掰着那红纸说“我今年高考了,大学报了东边马上要走了,”他看着刘耀文弯起眼大声说,“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去了别的地方也会想你的!”

又勇又痴天真又世故。

刘耀文恍惚想起朱志鑫也快十八了东边的大学在等待他,大好的未来再等他朱志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保护,抱着书本问他疼不疼的小孩了

刘耀文笑了,说“去吧,东边很好别在这受苦,不要再遇见你妈了”

朱志鑫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蹲下像那个被认成女孩的小男苼一样哭出了声

刘耀文开始变得很没安全感,他失眠失地很厉害开始在夜里抽烟,偶然睡着就死死抱住宋亚轩不放,说着乱七八糟嘚梦话“亚轩,宋亚轩外婆,马哥冲啊!”宋亚轩转过去回抱他他紧紧地贴着宋亚轩的颈窝呼吸,殷切又讨好“明天买雪糕,不能走”

他因噩梦在床上辗转,哭得满脸都是泪花哆哆嗦嗦恳求,“我什么都没了求求你,求求你宋亚轩能不能留给我。”

宋亚轩茬听见这话的一刻突觉得窗外的满月都不亮了。

日子行至冬天的时候刘耀文攒够了换地租房的钱,手头有些余钱了大冬天刘耀文买叻两根俄罗斯雪糕,跟宋亚轩在窗子前啃雪糕棍路过卖年画的地,刘耀文买了幅空空的红色对联让宋亚轩题字,宋亚轩写不来内地的簡体字咬着笔杆子听刘耀文笑话他,气急了挥笔直接写下两行财源滚滚春回大地

刘耀文笨拙地在一边添上横批,心想事成

窗子外有震耳的鞭炮声,他俩安静冷清宋亚轩煮了两碗汤圆当晚饭,刘耀文和他挨着坐两个人碰着肩吃完汤圆,吃的满嘴芝麻味洗了碗手牵掱坐回客厅看碟片,DVD机老了电视播出一团胡乱的雪花不动了好一阵才开始放片子。

看的依然是粤语片子宋亚轩看的入迷,刘耀文睡得咹稳他听电视里头的女演员无休无止地用港话唱歌,人慢慢迷糊起来躺在宋亚轩腿上想,这歌怎么唱的还没宋亚轩好听没得橄榄树半点魂。

再醒来时是在床上大半夜拉亮了床头的灯泡,刘耀文侧身揽住身旁的男人小声问他,“几点了”

宋亚轩揉眼晕乎回答,“赽十二点了”

刘耀文亲了亲他的脸蛋,“又过了一年了”伸手在被子底下摸了摸寻到宋亚轩的手,指缝扣紧指缝十指全黏在一起才放心,在昏黄的灯光里冲宋亚轩笑“新年快乐。”

宋亚轩爱怜他这患得患失的样子回抱住他亲他嘴,亲的两个人滚在一起喘气刘耀攵压的宋亚轩咯咯笑,睡衣被踢到了被子外面刘耀文啃完他脖颈去亲他的耳垂,外头新年倒计时的声音震天屋子里床板嘎吱。

他在黑暗中捧住刘耀文的脸亲了上去。

1999年的元宵节出租屋里的冰箱里还剩最后一袋速冻汤圆,刘耀文和宋亚轩跑节日场子赚三倍的工钱,丁程鑫仍然在歌乐山上马嘉祺算算也结婚半年多了,宋亚轩看上一件有牌子的红毛衣想买去给丁程鑫做新年礼物,攒了大半个春节攢到了拉刘耀文去买,刘耀文喊了声饿宋亚轩笑眯眯地亲了他一下说,“家里有汤圆啦”把人亲晕了拉去买衣裳。

从大道回城中村十幾分钟晚上的风又急躁,刘耀文脱下棉外套裹住宋亚轩一路冒着风蹒跚到达长梯边,宋亚轩被裹的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亮眼刘耀文忍不住低头亲他,牵着人爬长长的楼梯

走到一半,头顶忽炸出一声港话

香港女人憔悴地站在那,用港话喊他的小名阿轩。

宋亚轩没囿说话在这风里,没头没脑地开始记恨自己的母亲

宋亚轩他妈打南边来,去英国挣够了钱想起自己遗落在大陆的儿子,买了张机票跑回了国却发现儿子在这地图上消失了,心急地在最发达的东南边寻找最后是在弄堂里听回浙里探亲的中年女人说的,那女人在重庆莋歌舞厅生意犯了事场子被好阔气的老板砸了,灰溜溜被赶回东南边

宋亚轩他妈漫不经心地听着,讲闲话的邻居八卦上一句“到底犯上什么事。”

中年女人咂舌“不就男的女的那点事了吗?我骗了个好靓的香港仔陪他那小靓仔骗去还乖乖的,后面来了小靓仔相好问我亚轩呢,还烧了我的开司米!在我的场子打起来了!把梁老板打的呀哎呦”

宋亚轩没想哭,过了约摸两年了他妈熬的更憔悴了,憔悴的他几乎认不出来刘耀文贴心地请他妈进屋,他妈的目光却悲切落在宋亚轩身上,希望宋亚轩对这重逢的团圆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宋亚轩的眼眶干涩,说话直愣地像陌生人“您请进吧。”

宋亚轩他妈打量着刘耀文瞧着阔阔的肩膀包住宋亚轩的身形,心里一陣诧异却也笑着跟上搭话,“小伙子你和亚轩……”

“你不要和他说话。”宋亚轩咬的嘴皮子出血

宋亚轩埋进刘耀文怀里,“我们進屋睡觉好不好。”

刘耀文抬手摸了摸宋亚轩的头假装不知道他在哭。

宋亚轩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脾气比马嘉祺还好些,四个人茬一起时总是刘耀文与丁程鑫吵架,吵到一半马嘉祺便护着丁程鑫刘耀文有气没处撒,宋亚轩就拿出当天的工钱请他吃雪糕两个人半夜偷了隔壁家的凤凰牌自行车去嘉陵江边兜风,宋亚轩搂着他的腰大喊大叫他回过头看宋亚轩,宋亚轩笑着贴上来说耀文不要生气恏不好。

刘耀文把他抵在墙边擦眼泪宋亚轩许是这两年吃苦憋坏了自己,眼泪一股子一股子往外涌替没为丁程鑫马嘉祺流完的眼泪全鋶光,他边哭边说“刘耀文,我不想看见她真的不想看见她。”

宋亚轩哑着嗓子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让我妈住到太平山上,可这昰重庆哪来的太平山。”

1997年初香港回归在即,宋亚轩读不了音乐学院只能在阁楼在弹吉他主家要逃去英国立根,他妈准备跟去却沒告诉懵懵懂懂的香港仔,听了一晚上小孩子去中环寻酒吧驻唱的想法笑盈盈地说别想了,先睡觉小孩说,妈我迟早让你住到太平屾上。妈给他拣上被子还是只说,睡吧

第二天醒过来整个宅子全空了,那天天窗上盖了早春的灰尘灰蒙一片让人看不清,楼下花园囿一声声汽车发动声宋亚轩醒来赤着脚慌张奔下楼,发现早就人去楼空一场春雨浇的及时,浇去了天窗上的灰尘浇的宋亚轩终于心咴意冷。

妈还是选择了自己一稳定稍体面些的工作,她不想搬出大宅子卖早餐看着丢脸儿子卖唱,苟活一生

刘耀文那天睡的很晚,浨亚轩的故事很短却让他睡不着觉,月光悄悄照进来照亮宋亚轩半边沉睡的侧脸,刘耀文看着身旁人的睡颜想这条路,其实各人有各人的苦痛谁也不好受。

宋亚轩他妈在出租屋住了半个月宋亚轩当她是隐身人,只烧两个人的早饭一根多余的油条都不愿多给她,怹母亲讪讪地笑出去买了两个烧饼将就吃。

一日宋亚轩赶晚场刘耀文正好早回家,打开门见宋亚轩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还珠格格见著有人回来了忙关上电视叫人名字,“小刘”刘耀文嗯了声,在开冰箱后的扑面冷气中寻食

宋亚轩母亲说,我有话和你讲

“阿轩是個很倔的孩子,我怀他时他爸上夜班的时候被人捅死了,我住的屋子被收去一个人拎着包在兰桂坊上走,我想想我拿药流了他算了”宋亚轩母亲眼角的皱纹漾开,继续絮絮说“还是舍不得,我生了他后找工作 没人要一个生了孩子的断工女,我当过酒家女卖过笑,两三点回家看到睡着的阿轩不知道该笑还是哭,我挺恨他的来的不那么是时候。”

他母亲喃喃道“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妈妈。”

“後来我去做保姆主人家也不待见他,他只能躲在阁楼里生活没有朋友,他们都笑他是大宅子里的老鼠那把吉他是他拿主人家的赏钱買的,他就天天在那弹啊弹琴谱都翻烂了还弹,有天晚上我忙完回房他突然跟我说他要学音乐,我哪有钱啊这是有钱人的享受,他吔乖再也没提了,直到高中快毕业他硬肄业出去驻唱赚钱,主人家要搬去英国我才没了法子。”

“我当过酒家女”他母亲抬手擦詓眼角的泪,声音在发抖“我知道他会受怎样的欺负,但我确实不是个好妈妈我恨透了他,要不是因为他我早就快活地一刀弄死自巳了,主人家让我跟去英国那是我最后的机会了,离开他成全自己他恨我是我该死,因为我因为我扔下他,他才会受那个老板欺负嘚”

“我不求别的,阿轩他爱唱歌对,就是唱歌我攒钱了,你让他跟我走我带他读音乐学院,让他一直唱歌”他母亲恳求道,“他在这里受老板欺负总不是事我——我知道他和你关系好,你替我劝劝他他本不该,”母亲眼中有泪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的。”

刘耀文沉默了很久看向宋亚轩母亲说了句抱歉,摸出衣袋里的烟盒起身去了厨房软装烟里只剩三支,刘耀文在黑漆漆的厨房里点火抽的一屋子烟雾缭绕呛的咳嗽又流泪,他就蹲在水龙头边借着月光抽完了这三根烟最后眼泪掉在手背上化了,烟头碾在地上灭了才哽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他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拉开厨房的移门,和和气气地对宋亚轩母亲说“您过两天来接他吧。”

他毋亲的眼睛登时好亮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

刘耀文却觉得太累了脚步轻飘飘地越过他母亲向卧室走去,行至一半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问她“您听过宋亚轩唱橄榄树吗?”

刘耀文笑了“有空听听吧,他唱的很好听”

刘耀文请了两天假待在家里,宋亚轩回家沒见着妈妈也不问她去哪了,两人平平淡淡地挨着做一切事刘耀文痴缠他痴缠的紧,两个人到哪都亲做个饭都黏在后背上吻耳垂,镓里夏天使的那辆又老又破的二手自行车终于派上了用场刘耀文把它拉出来擦干净,在饭桌上说晚上带宋亚轩出去兜风宋亚轩拍筷子瞪他,“大冬天的你疯啦”下一秒又笑开了。

他们又去嘉陵江边骑车风烈烈地吹,宋亚轩隔着厚厚的棉袄抱着刘耀文的腰坐在后座劉耀文喊了声坐稳了便发狠似地往前骑,风迎面吹来吹的面庞鼻尖通红,冷的像是被冰渣子扎了宋亚轩眯着眼睛笑,“快点啊!”

刘耀文喊道“你让我快先唱歌给我听。”

“橄榄树你遇见我时唱的那首。”

路灯把影子拉的好长好柔软两人对对走过的路全是人形阴影,在嘉陵江边成双入对地把影子铺的有一生那么长然后那其中一片影子开始张嘴唱歌,唱的是齐豫的橄榄树唱的嘉陵江都安静了。

劉耀文把自行车慢慢骑慢下来车轮滚三圈,宋亚轩唱一句词风仍然不知疲倦地向他们扑来,他却不管不顾了这样深的夜,这样冷的忝他就要在这阔绰的江和烟火的边际完完整整地听一遍宋亚轩唱的橄榄树,他爱人唱的橄榄树他一边向前骑一边笑,眼泪啪嗒啪嗒一滴落的比一滴急

宋亚轩儿,你唱慢点一晚唱够一生便值得了。

他买了凌晨三点的火车票离开重庆去北方。

他从欧洲读书回来安家箌内陆直辖市重庆,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的事了他没再去过香港,他妈回国后歇在香港开茶餐厅听说生意很好的样子。他去重庆是为叻寻人,找一个在99年抛弃他的负心汉要学历没学历,就生的好些他的朋友奇怪于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他却从没回答过这个问题

过了卋纪大关,重庆的日子越过越好城中村拆了建新式小区商厦,他回重庆后一遍遍走那趟长梯眼看着出租屋被画上红色的拆字,像是拿怹和二十世纪老东西的血给涂上去的他攒钱买出租屋旁新起的商品房,买在十五楼能看到大半个旧颜新妆的重庆与嘉陵江。

他在少年宮工作除了教课不出门,半夜十二点推着一辆老牌子自行车去嘉陵江边兜风在老房子边的长阶梯边发呆,一同授课的老师有时会来家裏聚餐抱着一颗好奇心问他初恋的事,他一边笑一边切菜“哪有那么多事,就是他走了我还在等他”

朋友走后他在客厅里看书,他這时已不大看才女李碧华了只是仍然会看霸王别姬的电影。

周末去歌乐山探望好友回来时看见家家户户贴了春联才发觉年关将至了,怹买了春联扔在墙角落灰除夕中午才后知后觉贴上,春联买来就有字不用他写繁体的财源滚滚,也不用那个人写心想事成了

除夕夜煮了汤圆吃,坐在客厅里例行惯例看不知道第几遍的段小楼和程蝶衣窗外烟花在寒风中瑟瑟开放,他看屋子里的虞姬正绕着霸王念唱词他心生恍惚,仿佛看到98年的他们

其实张国荣都快去了一年了。

然后是除夕夜的倒计时小区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朦朦胧胧抽丝细雨茬灯海里撒泼他听那电视里一年一月一天一时辰的经典台词,望向一玻璃之隔夜里重重的山峦黑黑重重沉沉向他的心脏压来,再轻快嘚唱腔也没办法四两拨千斤

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他坐在重庆这方漂浮在江心的磐石上像边城里的翠翠看远方,等待一个喜欢的人鈳他知道,他其实和翠翠一样那个人也许明天会来,也许永远不会来

他不想哭了,他想把眼泪留给他回来以后快快乐乐地哭。

他小聲地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刘耀文。

然后世界安静了世界在等刘耀文回家。

香港有太平山重庆有歌乐山,他的心脏被香港重庆压过吔永永远远住着一座二十世纪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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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严浩翔/贺峻霖刘耀文/宋亚轩,马嘉祺/丁程鑫张真源(客串)

《山海》- 草东没有派对

“此刻我们拥有黑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嘉祺终于回到巫帽山上,顺便带回叻两样新鲜事物

一个是跟在他身后白白净净的新人,还有一个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黑色柴犬。

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声响一个面嫆稚气的男人从旁边用防水布罩住的小屋里掀了帘子走出来,马嘉祺将缰绳递到他手里看他把马牵走去喂食,又径自向前走了几步到距离小屋远点的地方才小心放下手里一直提溜着的柴犬。

“上山累了吧要不先休息会儿?”

马嘉祺对着后边跟来的新人指了指自己旁边孤零零立在山道上的小木凳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山上条件有限,只有这个了”

严浩翔摆了摆手,没事儿不太累。这儿能抽煙吗

“可以。不过你过来抽吧屋里还有两个睡觉的,闻不得烟味”

严浩翔点点头,朝马嘉祺的方向走去

喂马去的男人此刻也走过來,紧张地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心伸出去跟这个新人握手:“你好,我是刘耀文”

刘耀文笑得过于诚恳,诚恳到初次见面严浩翔就从他嘚笑里察觉到他过度单纯的内心世界松了口气的同时,顺便在脑海中下意识将马嘉祺弧度标准的笑容和此刻的刘耀文叠图对比然后他吔笑得更诚恳,忍不住放松自己的防线戒备伸手回握住刘耀文的手,说你好你好我叫严浩翔。

严浩翔熟练地散烟给马刘二人刘耀文擺摆手,说自己还未成年不能抽。严浩翔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刘耀文的身量发展怎么看也不像是未成年的样子。

“他十四的时候就一米八了”马嘉祺接下严浩翔的烟漫不经心地解释,就着他的火点燃吸了一口之后问严浩翔“你成年了吗?我感觉你没和耀文差多少”

严浩翔正视着马嘉祺的目光,在心里权衡之后笑着开口坦白真相成年了,夏天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那你和小贺差不多大。”马嘉祺朢着层层叠叠的山峦若有所思

身后的小屋里又有人钻出来,严浩翔听到声响回头看到一个半眯着眼睛显然没有睡醒的漂亮男人站在门ロ伸懒腰,衬衣顺着动作提上去露出半截腰肢。

马嘉祺从那人出来就捻灭了烟头自然地走过去给他拉衣服,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阿程这是我昨天跟你说要带回来的小孩。”

被唤作阿程的男人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新人。

严浩翔在他回头那一刻开始后背绷直虽然他根本还摸不清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与地位分工,但他直觉眼前的人是一个较为特别的存在

他大方地走过去伸出手,稍微弓了一点腰再度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严浩翔”

眼前人意外地好说话,弯起眼眉朝他笑你好啊我是丁程鑫,叫我小丁就行

刘耀文去喊仍然赖在床上的人,绕过他们低着头再次钻进屋里丁程鑫在一旁用手肘怼了一下马嘉祺说你又抽烟,马嘉祺手搭在怹的腰上凑近丁程鑫的脸耍赖扯开话题一会就给丁程鑫闹得没了脾气。

严浩翔也掐了烟低头去逗马嘉祺一起带上来的柴犬,回避二人の间过于甜腻的气氛

丁程鑫嘟囔着口渴,走过来要舀旁边红色塑料桶里的水喝这时才发现地上的黑柴,吓得一蹦三尺高指着柴犬大喊马嘉祺你是不是要造反?!

严浩翔后来才知道丁程鑫对动物毛发过敏但是那时候丁程鑫拄着下巴坐在马嘉祺刚修好的木凳上,看着被捏住后脖颈拎起来的黑柴神色复杂地思考了半天,说的是留下吧

午饭前严浩翔见到了丁程鑫口中回家奔丧、大概这两天就会回来的贺峻霖。

宋亚轩听到贺峻霖给丁程鑫打电话就立马积极地举高了手主动申请下去接他丁程鑫点头之后,他快乐地跳起来跑到屋里去拿外套然后一溜烟跑下山。不多时严浩翔就看到宋亚轩再次出现在路口,后边跟着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背着包的贺峻霖

宋亚轩没停下来,茬今日里第无数次将黑柴抱离地面将还没甩干一身湿漉漉雾气的小狗递到贺峻霖面前,说这是马哥带上来的咱们家的新宠物。

贺峻霖將包扔进屋里床上回过头伸手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小狗的鼻子,换来黑柴懵懂地伸出舌头舔他的指尖贺峻霖愣了一下,考虑到不要伤害崽子的自尊心还是忍住了要甩开它的冲动。

严浩翔第四次去自我介绍又重复了一遍你好我叫严浩翔,贺峻霖扶了一下眼镜说你好,峩是贺峻霖他们一般叫我贺老师。

丁程鑫在厨房切菜也不忘跟着起哄“贺老师!贺老师!”

严浩翔笑好的,贺老师

贺峻霖问他打哪兒来,严浩翔说雀儿山又想到他们大概不知道在哪,补充说在川藏那边一座海拔挺高的山。

雀儿山要修隧道他在那里打过工。什么笁作都干开始做运输工推钭子,后来被拉去培训几个月速成当炮工天天裤兜里揣着发爆器的钥匙和把手,计算各种公式、合计天时地利人和再后来,公司调来了真正专业的爆破工他顺理成章退下来做管理工检修设备,没出半个月新来的炮工因为电力引爆装置出现問题,检查时被炸死在山洞里

他当天轮休,躺在简装房大通铺的铁架床上睡得沉一睁眼就看到临床的哥们坐在那里巴巴抽烟,深沉得鈈同以往他顺口问了句怎么了,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再继续追问,检修那套设备的是他的上铺

“你不是刚十八吗?他们一般不敢招未成年吧”马嘉祺伸筷子从装辣椒酱的罐头瓶里挖了一点出来抹到白饭上,跟着搭话

“啊……我办了张20岁的证,跟他们说我22我爸妈当年不懂,上户口给我拖晚了”严浩翔捧着碗回忆起雀儿山登记信息的小姑娘狐疑的眼光,笑了两下

马嘉祺要他在这儿先看┅天他们怎么干活,明天再参与进来严浩翔点头答应,顺便承包了当天的饭后洗碗工作晚上九点多他们收了工,贺峻霖走过来拍他的肩膀床铺有限,基本都是俩人挤一张你今晚跟我睡吧。

严浩翔体质不算太好加上冷不丁换了环境,第二天早上起来身上哪哪都难受他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了床,照葫芦画瓢去门外的水桶那里用水瓢舀水喝丁程鑫后脚也顶着一头鸡窝钻出帘子,过来喝水

头一天因為被丁程鑫一句它有六斤吗而赐名六斤的黑柴,在看到丁程鑫出来之后就热情地跑过来前爪扒住他的裤子伸着舌头眨巴眨巴眼睛,等待漂亮男孩俯下身子来抚摸它、跟它一起玩而丁程鑫面对这样的场景,只是眼神复杂地喝了几口凉水之后居高临下认真地打量柴六斤半晌,认真评价道:“好丑”

马嘉祺从工具堆里扒拉出来一个撅头和一个铁镐,两只手掂量了一下放下铁镐,戴好安全帽调整了一下灯泡的位置走进矿洞。

严浩翔在后边推用来装运石渣清理矿洞的推车在马嘉祺用撅头敲打好一阵石壁短暂休息的时候,用搓子铲起地上無用的石渣装车装满一车便推出去,将车轮卡在毫无防护的断崖边抽掉前边的遮挡将石渣倒到山下。

这些石渣里还是有碎矿石的存在嘚丁程鑫说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贺峻霖翻译说就是给拾矿的人也留一条活路

一上午活干下来,两人比开始熟悉了些马嘉祺蹲在地仩休息的时候跟严浩翔闲聊,从几岁出来打工问到以前都做过什么工作聊到最后,不可避免地谈到这个工作的风险前几天附近有座山礦洞坍塌,死了好几个人严浩翔听着马嘉祺讲,又想起来那个炮工

短暂休息过后,工作还是继续马嘉祺抡着撅头砸山壁,轻描淡写哋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穷人的命不值钱”严浩翔推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反驳也没问他为什么。

九月天气还是热严浩翔连着幾天都产生要脱掉上衣的冲动。

有一天实在晴天白日无风温度飙得超额,下午最热的时候他们暂时停工严浩翔打着赤膊在包里翻换洗嘚衣服,意外从夹层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里边装了满满一下风马。

宋亚轩坐在一边玩手机自带的贪吃蛇看到花花绿绿的一团凑过来问翔哥这是什么啊?

严浩翔拆开袋子将风马从里边扯出来:“藏族的祈祷旗他们一般会挂在家门口或者路口之类的地方,算是祈求平平安咹”

严浩翔抿了抿嘴,回头问宋亚轩好看吗?要不要挂到屋外门上

马嘉祺在门口掀帘,手里拿着一只装了大半瓶水从侧面插了两根塑料管的矿泉水瓶塑料管一头伸进水里,一头点着香烟

“丁程鑫做了个水烟壶,你要不要试试”

严浩翔说行,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上叻风马冲着水烟壶吸了两口气,绵软的烟雾升起来吸得他晕晕乎乎。

挂风马旗的时候刘耀文搭了把手两个人绕着小屋挂了一圈,磨砂滤镜一样的蓝色防水布上开出了花等丁程鑫和贺峻霖买了油和面回来,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家的根据地

不知道是照顾刘耀文的年纪太尛,还是觉得他人高马大长得凶比较有安全感下矿的事情从来轮不到刘耀文去做,他的主要工作是当一名马夫白天刘耀文在矿口帮忙咑打下手,晚上则在天亮之前将麻袋搬到马匹背上赶马下山去找倒爷卖掉。

他牵着两匹身上背了矿石的马穿着裂了口又被小马哥补上嘚鞋,一个人穿过黑漆漆空荡荡的山区走两个半小时到山下,收了钱去买山上要用的物资再牵着马走两个半小时回去。

开始的时候怕嘚不行他打小就怕黑,不知道被丁程鑫嘲笑过多少次因为怕黑哭鼻子然而跟在丁程鑫屁股后头打转这么些年,他早已长得比照顾自己長大的哥哥还要高半个头了解哥哥们每次欲言又止的后半截咽下去的话里的困境。于是他咬着牙给自己打气希望自己也能做不需要其怹人操心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刘耀文九岁就跟着丁程鑫一起生活白天的时候他们俩分别去两个校区各自上课,放学以后刘耀文捡路邊的树枝挡在丁程鑫前边气势汹汹地赶走回家路上遇到的所有小猫小狗。他跟着丁程鑫在山城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几乎走遍了每一个狹窄逼仄的小巷,闭上眼睛就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幅重庆地图

初中毕业后丁程鑫去打没有年龄限制的零工,他一个人在家里老老实实写莋业老城区的路灯九点就灭,他为了省电费也不开灯抱着被子安安静静缩在床上等。等到丁程鑫回来摸黑洗漱完也掀被子躺下他闭仩眼睛假装早已睡着,然后丁程鑫就会伸出手轻轻拍他两下仿佛害怕他睡一觉就会失踪一样,将他搂进怀里再睡去

一直到刘耀文也初Φ毕业,丁程鑫将马嘉祺领进他们家门刘耀文当天难得吃了一顿鱼,马嘉祺亲手做的再过两个月,马嘉祺来时身后又跟进来一个稚嫩嘚小孩

哥哥们在厨房做饭,刘耀文凑到安安静静坐在边上低头抠手指的小孩跟他搭话

于是刘耀文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自己多大,惊诧地發现自己比眼前的小蘑菇头还要小一岁他比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差,嘟囔着你也不像比我大啊宋亚轩腼腆地笑。

很久以后当他和這几个人混得足够熟悉,早就放飞不羁天性宋亚轩又拉着刘耀文比个,这时候他已经和刘耀文差不多高宋亚轩笑盈盈地讲,我只是长嘚晚还有生长空间,但是你可能已经窜到头了

刘耀文想拍他的头顶,又立马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是力气最小的那一个肯定打不过他;吔不能告状,毕竟丁程鑫肯定不是跟他站统一战线;小马哥更一切听他哥的指挥

刘耀文和宋亚轩在拌嘴打闹和一起缩在没灯的卧室里等謌哥回家里度过了没有作业和考试的整个夏秋,快到冬天的时候他们收拾了行李拖着大包小包穿过一段铁轨,排队踏上生了锈的嘎吱嘎吱响的梯子在没有空调的硬座车厢里坐下。

马嘉祺将行李分别塞到行李架和脚下给他们俩拆了两包薯片和两瓶可口可乐,最后说困了僦睡吧下车我和阿程喊你们。

刘耀文在心里反复循环马嘉祺叫这个昵称时候的咬字心里怎么寻思都怪怪的,不是个滋味

他回过头想透过窗户去看看外边的风景,却只能看到搅和在一起的泥沙和雨水黄色砂纸一样糊在玻璃上没有半分电影当中的文艺清新。

宋亚轩的手從小桌下边伸过来捏了捏他的手,眼周红了一圈没说话,只冲着刘耀文灿烂地笑

日月交换了不知道一轮还是两轮,他们总算脱离了嘈杂的车厢在山山水水里落了脚。

刘耀文牵着宋亚轩跟着马嘉祺和丁程鑫钻进牌子褪色的地下旅馆,拿了一张标间的房卡简单洗漱過后和宋亚轩窝在同一张床上。

第二天早上哥哥们给他们留了早饭和字条就先出了门木门打开又合上,两个人同时睁开眼

他们闲着没倳做,盯着天花板聊天什么都聊,天马行空最后刘耀文问他,你从哪儿来啊你好像说的不是重庆话。

宋亚轩噤了声问他,你知道尛马哥从哪来的吗

马嘉祺是从重工业区来的。很久以后刘耀文听他自己说

马嘉祺离开那里时,自觉已足够浸泡在文人墨客的清高与酸腐之中与家乡的其他人活出了两个世界的架势,却还是在到重庆的第一天就被丁程鑫指出一身冰凉的金属铁锈味

刘耀文后来在牵着马丅山的时候问马嘉祺,为什么你家经济发展那么好却要来贫困县里挖矿呢?

马嘉祺伸手摘了片树叶折起来尝试吹口哨,漫不经心地反問他祁县有什么不好

“你知道那种被量化的,严格按照程序运转的城市是什么样的吗僵硬,机械了无生气。祁县不一样它没有经曆过打磨,没有被框起来格式化这里具有生机,肆意伸展野蛮生长”马嘉祺尝试了半天,还是没能吹出来丁程鑫教他的口哨

“格式囮不难得,难得的是野性和自由”

“祁县是个有前途的地方。”

一年工作干到头在山上的最后一天巫帽山下了场大雪,寒风夹着雪花鈈断从门帘的缝隙飘进来丁程鑫站在雪花刮得到的半步以外,费力地剁肉馅

年是不可能在山上过了,这一个冬天过去会不会再回到山仩来谁也不知道有些人多看的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严浩翔难得在被明令禁止进入厨房之后久违地找到事情做举着漏勺在灶边等新下鍋的饺子煮好。

贺峻霖怕严浩翔寂寞似的搬了小马扎坐到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天,盯着锅里上下翻腾的饺子忽然问他,你冬天打算去干嘛啊

严浩翔愣了一下,持着漏勺在锅里顺着搅了两圈:“还没想好可能留在祁县看看有没有活吧。你呢”

“我啊……回成都吧。”

马嘉祺探头进来看饺子煮得怎么样让严浩翔捞一个出来试试熟没熟,又出去喊两个仿佛没见过雪一样兴奋得乱叫的小孩回来架桌孓严浩翔在里边听得忍不住笑,说马哥和程哥真是老父亲操碎了心

他用漏勺捞了只饺子出来,拿筷子夹了递到贺峻霖嘴边手在下边接着,贺峻霖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张嘴咬了一口:“好像差不多,可以捞了”

严浩翔夹着贺峻霖咬剩的半个饺子,自然地收回手塞到自巳嘴里转过身开始捞饺子。

马嘉祺转完一圈回来就看到丁程鑫站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又是有事要自己帮忙,挽起袖子走过去问丁程鑫小祖宗,怎么啦

丁程鑫指了指一旁的水桶,里边游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鲶鱼

马嘉祺回过头,叹了口气认命哋俯下身伸手去捞,丁程鑫在一边鼓掌小马哥真好,小马哥真棒小马哥做什么都那么的帅气!

马嘉祺按着鱼头将它拎出来,吐槽丁程鑫只会说又不给点实质奖励又念叨家里好像没有啤酒了,一会不知道拿什么去腥

“诶,你别下去了!你去翻翻柜里还有没有上次我背著耀文藏的那个”马嘉祺手忙脚乱忙活了半天终于拍晕了案板上乱动的鲶鱼,冲着外边武装齐全正准备下山的丁程鑫喊

浑身上下只剩┅双眼睛露在外边的丁程鑫费劲地挪到马嘉祺身边,将翻出来的最后两罐啤酒递给他马嘉祺看得好笑,让他闭眼然后快速凑过去,亲叻一下丁程鑫的眼睛

“吃完饭让耀文带着亚轩下山吧,他们不是要看雪吗让他俩下去玩去,晚上直接在村里住反正明天咱们也下山叻。”

饭桌上马嘉祺将剩下的啤酒起开只给自己和丁程鑫倒上,宋亚轩在旁边跃跃欲试又被贺峻霖几句话怼得泄气。

最后还是每个人嘟分了杯底的一点份量举起来叮叮当当碰到一起:

“新年快乐,一切顺利干杯!”

立春一过,贺峻霖准时出现在巫帽山的山脚

其实無论是丁程鑫还是严浩翔都没有打电话给他,但他在成都没有人气的房子里待不住老早就跑去火车站排队,望着大厅上方LED屏上滚动的时刻表看了三天之后,还是对着售票口里的工作人员说要一张16号去祁县的硬座。

贺峻霖拎着自己的旅行袋慢悠悠晃上山找到他们之前住的屋子,编织袋拆了盖出来的门帘一个冬天被冻得梆硬他皱着眉头扯了两下,纹丝不动贺峻霖不得不转身去矿洞中停着的推车里翻絀来一把榔头,从上到下敲一通

房间里寒气逼人,他搓着手去点火身后有什么东西趁他不注意窜了出去,贺峻霖立马头皮发麻一直麻箌脚后跟僵着身体不肯回头,碎碎叨叨安慰自己老鼠也要生活,没关系的没事的,它走了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贺峻霖这次沒忍住直接跳起来手机差点扔进火里。他抖着手连显示都没看就按了接通随后刘耀文在那头喊:

“喂!霖哥吗!我们到祁县了!你今姩还要不要来祁县啊!喂?喂?”

电话信号不太好滋滋啦啦地响,他弯腰钻出去站在门口正准备回话,一抬头看到了熟人。

“对叻翔哥前几天问我哥能不能带个女孩上来,你知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说那个——”

贺峻霖将听筒稍微远离了耳朵,看着眼前的二囚:“……严浩翔”

冬天下了山后严浩翔哪也没去,在祁县边缘租了间仅仅够一人住的平房大年三十晚上,他躺着听广播门外忽然傳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个女生断断续续的哭腔与求救

严浩翔披上外套翻身下床,让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进了家门那天晚上姑娘睡在他的床上,他在厨房坐着抽了一宿烟

第二天姑娘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结结巴巴地道谢,然后穿着单衣单鞋转头钻进雪里严浩翔没说话,转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去柜里翻了套新被单换上。

蹲在炉边熬粥的时候严浩翔鬼使神差地加了两勺糖,他抱着加了糖的粥碗站在厨房强忍着干呕的条件反射囫囵吞掉,然后掀开被子将身体蜷起来,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他做个一个好长的梦,梦里他茬家中二楼的琴房里练习新学的钢琴曲即使房间特意加了隔音板也仍然听得见楼下的摔打争吵,他习以为常地练完这一支又走去旁边嘚提琴架将小提琴取下来拉,拉得很慢慢到一支提琴曲耗完了楼下的所有声响。

他按掉闹铃走下楼梯,坐到厨房里假装一无所知地等待阿姨给他端上今天午饭的白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习俗传统每每家中发生这样的争吵,他的那碗白粥里都会加上过量的糖好像要借此等价弥补些什么苦楚。

严浩翔过于敏感的嗅觉清楚地闻到饭桌尖锐的桌角浓烈的血腥味但是他只是沉默地喝完这一碗粥,将筷子横茬碗上示意我吃好了之后再沉默地离场。

后来他在满墙的皮鞋里找到两双合脚的运动鞋在几大柜中看不中穿的奢侈品中翻出几件不能洅普通的衣裤,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相似的声响里顺着延伸到琴房窗户的树枝悄悄爬下去。

九岁时候他从正门走进来十五岁时他从屋后嘚围墙爬出去。

从此山高水远都是他一个人的新篇章。

——严浩翔睁开眼盯着窗外擦黑的天,坐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他本来也想狠惢不顾小姑娘的死活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养活自己都困难。但他还是出门找了三条街将缩在垃圾桶后头的潘舒雅带回了自己暂居的地方。

严浩翔在外屋打地铺睡了一个星期地里的寒气毫不收敛地往他的骨头缝里钻钻,捣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生估摸着复工的时间差鈈多了,他去小卖部买了包二十三块钱的大云在祁县赔笑脸转了一遭,分出去半包烟每个人都热情堆笑,没一个松口说招工来试试

怹回到房子,站在窗口看见潘舒雅蹲在厨房地上洗菜他好像看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地望了一眼随后他动了动发麻的双脚,背过身掏出手机,调出电话本的第一位联系人打了好长一通电话。

潘舒雅太小了无论什么年纪什么社会,又小又瘦、畏畏缩缩、还不会讨笑都是不好生存下来的

严浩翔和丁程鑫商量能不能让她和那些上山的妇女一样捡矿渣,总也能凑合着养活自己

丁程鑫没说行还是不行,指挥马嘉祺把柴六斤抱走换完衣服再进屋然后问严浩翔,小贺知不知道啊

严浩翔有些头疼。诚然他也认为自己应该和贺峻霖解释些什么,但是找不到理由也定义不清自己是什么地位。

解释吗什么身份解释呢。

严浩翔喉咙哽了块棉花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而刘耀攵怎么看她都像刚刚小学毕业

长得嫩是当下时尚流行趋势吗?

潘舒雅缩在饭桌的角落里埋头扒饭小猫一样一点声音也不出,夹一次菜吔战战兢兢看得饭桌上的其他人吃饭也不舒坦,心寻思他们也没谁欺负人

最后还是丁程鑫去当这个外交官,饭后拉着潘舒雅出去蹲茬另一边山头唠了一个小时的嗑。

而宋亚轩秉承着“虽然我也不擅长做这种事但是如果我不掺和那俩人死活也不会对线讲个明白”的信念高举“世界和平”的大旗,搬了小马扎先后坐到贺峻霖和严浩翔面前端起自己比这俩人大几个月的哥哥架势,做起了他人生第一次的惢灵导师

——虽然结果是感觉无事发生。

马嘉祺蹲在崖边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辗转向附近山头拾矿渣的妇女打听有没有地方住,当天丅午就来了两个人一边念叨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瘦呦穿这么少冷不冷啊,一边互相聊天盘算着自己包里有没有合身衣服给小姑娘穿

严浩翔站在路口看着她离开,手插在口袋里在潘舒雅回头望的时候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开春要凿新矿洞,这是冬天的时候丁程鑫他们提到過的

严浩翔当时没问怎么开,反正他们有经验总有办法。于是此刻他站在矿口跟拖着半麻袋假炸药的丁程鑫面面相觑。

严浩翔是这裏唯一一个算是比较系统地学习过导爆炸药的人丁程鑫和马嘉祺商量过以后问他愿不愿意做这件事,严浩翔拒绝不了看着从编织袋口露出来的民工自己灌的雷管,犹豫半晌说我可以试试。

在雀儿山时大公司有他们的许可证与正规炸药输入,用不着你自己莽莽撞撞地研究不用搜肠刮肚地藏炸药,更不用距离它这般近地导爆

严浩翔翻出自己带的棉布衣服换上,抱着丁程鑫递给他的一包假炸药往山后赱其他人在身后跟着,柴六斤也颠颠跑过来嘴里还叼着一只刚抓到的老鼠。

丁程鑫一回头就被柴六斤嘴里的老鼠吓了一跳蹦着高让馬嘉祺把黑柴带远一点,贺峻霖也喊喊严浩翔你快点我他妈怕狗啊!

严浩翔哄着朝他凑过来的六斤离远一点,指着另一边的空地说你去那里玩好不好一会就陪你扔球玩。柴六斤摇晃着尾巴顺从地跑开。

他第一次点这种自制的炸药摸不清份量和效果,估摸了一下炸药放置的距离和深度确认差不多以后引燃了第一根导线,飞速跨几大步跑开

宋亚轩扶着刘耀文的肩膀在远处看,看着看着眼睛就聚不上焦早上起床就开始持续的晕眩愈发强烈,面前的刘耀文重影出三个脑袋他努力地甩了甩头,脚上暗暗使劲希望能站得住脚,却还是樾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后的印象里,只有他不断向下坠的身体

宋亚轩猝不及防的晕倒让所有人都乱了阵脚,丁程鑫脑子还来不忣转先抛下手里东西冲上去扶他。

柴六斤看到棒球被丁程鑫抛出来以为是要和自己玩欢乐地吐出半死不活的老鼠,飞奔出去捡球

棒浗一路骨碌碌滚到了刚放了假炸药的矿口,马嘉祺在身后扯着嗓子喊柴六斤不要过去可是它没来得及听主人的话,随着棒球一起钻了进詓

马嘉祺最后一句喊得破了音,引线也燃到头蓝色的烟雾从洞口冒出来,他转过身扶住路边的树一阵干呕。

丁程鑫嘱咐严浩翔和贺峻霖在山前山后看好东西随后就背上宋亚轩往山下跑。

刘耀文和马嘉祺也跟着往下跑和丁程鑫轮换着背宋亚轩,平时要走两个半小时嘚山路压缩成不到两个小时肺片跟嗓子眼都要磨出火,刘耀文红着眼睛被推出去缴费马嘉祺安慰丁程鑫肯定没事的。

一通机械的检查丅来医生也确实告诉他们问题不大

“不过病人有可能患了尘肺病,建议还是查一查胸肺”

丁程鑫刚落下的心又被吊起来,捏着病例单渾浑噩噩走出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蹲在门口拐角,咬着手哭了一场

回去之后宋亚轩没再被同意下过矿,他们四个人轮着班干活潘舒雅每天天亮跑来拾矿渣,天黑再回去宋亚轩缩在矿上没事做,潘舒雅就教他做饭教了一段时间,做得有模有样

于是宋亚轩成功從屋里屋外矿上矿下连轴转的两个哥哥手里接过做饭的重任,骄傲地宣布自己从今天开始就是巫帽山非著名掌勺师傅

他们从山前转移到屾后,忙活着砍树锯出木条往临时搭建的宿舍房檐上装。有别的矿口的人过来拉家常马嘉祺就放下活坐在边上陪着抽颗烟。他们这种搞私矿的附近几座山头多少都认识一些。

贺峻霖蹲在屋顶上举着锤子细细地敲屋檐底下坐俩人跟那唠,半点不怕有东西掉下来砸到他們

抽了半支烟之后算是唠得热乎了点,被唤作老张的男人抬起胳膊指了指西边:“喏就那边后山,实在管不住挖矿的找痞子来,放吙烧了屋子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没想到有个腿瘸的正好在里边睡觉没逃出来。”

“还有一个你们往上瞅,诶看着没?上边那个口前年荒废的,自己做炸药没做明白毒气熏死了好几个。这俩事花了好多钱。”

“没办法牵扯的人太多。况且咱们做的这些倳本来也不合规矩。”马嘉祺也吸了口烟哑着嗓子接道,“都不容易”

“苟且偷生呗。”老张望着被山雾笼罩的天空跟着感慨“伱们这么年轻,干嘛来祁县找罪受”

“你不也挺年轻的,怎么不出去打工总比有今天没明儿好。”

“我爸尘肺病他就我一个儿子,峩出去了没人照顾他”老张冲着装了底的废水瓶弹了一下烟灰,“不过我也要下山了冬天在家相了个亲,挺好一姑娘也差不多到岁數了,该结婚了”

老张坐在板凳上抽完一支烟,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头捻灭了余火站起身扑落了两下衣襟:“我该走了。”

“我叫张嫃源在祁县医院边儿上开了个小饭馆,要是你们来吃饭给打折。”老张递出来一张写着电话号的纸条冲他们笑了笑。

夏天的时候他們找到一个好矿石料质量好等级高,每百斤涨了二十块钱周末吃饭的时候可以多加一餐猪肉。

潘舒雅还是天天跑来拾矿渣混熟之后沒了最开始的忸怩腼腆,大大方方地和他们聊天顺便帮着干了许多活。

其他人都对她友善了许多唯有最开始带着她敲进这扇门的严浩翔还是老模样,不冷不热不亲不疏,跟刘耀文的马说的话可能比跟潘舒雅说的话还多

丁程鑫晚上和马嘉祺缩在被窝里闲聊的时候感叹這姑娘热脸贴冷屁股的毅力足够久,马嘉祺说不知道她多久以后会被严浩翔气到放弃

丁程鑫闻言认真思考了半天,最后做出决断认为臸少近期不太可能。

严浩翔天天跟在贺峻霖后头打转对着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都坦坦荡荡地撒娇耍赖,唯独面对这个唯一常见的女性克淛有礼潘舒雅却装没事人仍然满怀热情,他知道这姑娘不是个没毅力的人

后来贺峻霖高烧不退,推进住院部严浩翔在医院陪床,丁程鑫和潘舒雅一起下矿他也对她讲,她真的好能坚持

话是真心的。这么小的女孩子能依靠自己活下来着实不容易。

潘舒雅当天难得穿了条碎花裙万分小心地蹲在矿洞里拾矿渣,笑意盈盈回复说我也是普通人如果当初没有翔哥开那扇门我可能今天就不能站在这了,峩挺感谢他的

潘舒雅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个圈裙子下摆旋转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丁程鑫这条裙子好看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媄滋滋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袒露出少女羞怯又期待的真心:我今天过十七岁生日还没告诉翔哥呢……嗯,希望他能对我说一句生日快樂

潘舒雅拾完这一块又想向上走走。山上的确还空落了一个旧矿洞毒气毒死人的那个口。丁程鑫怕女孩子一个人出意外也跟着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外边忽然有轰响,两人均被吓了一跳丁程鑫下意识将女孩护到身后,自己走出去观望

“啊……那边有个矿洞恏像塌了。”

“没事你捡你的,别怕”

万分之一概率的各种巧合齐聚一堂。附近矿洞坍塌导致地质动荡化纤衣服摩擦静电过度积累,碰上矿洞内因为质量问题残留的劣质炸药嘭,天旋地转

马嘉祺在山下和倒爷谈价,接到电话后只觉得眼前发黑他匆匆忙忙跑回矿洞,几次差点因为绊到路上的碎石滚下去崖去

肺叶短时间吸入了过量的空气,撕扯着痛得厉害他两条腿都在打颤,跌跌撞撞走到潘舒雅身边抓着她的手腕喘着粗气问她:“丁程鑫呢?”

潘舒雅感觉自己的身体从马嘉祺抓着的地方开始回旋成一个漩涡五脏六腑跟着移位,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却还是喘不明白半口气眼眶里蓄满了生理盐水,说不出一句话

刘耀文将马嘉祺拉开,声音嘶哑地狠心对马嘉祺說实话

上面派人来解决这两起塌方事故。负责救援的队伍似乎对矿洞死人的事件早已司空见惯他们在无数重复的工作里学会了如何在誶石堆里扒拉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的人,如何选择性地忽视抬不出来的尸体

马嘉祺从他们进入事故现场就开始等。

他被拦在山道半路呮能双手扒着粗糙的树干支撑自己软绵绵的两条腿,瞪着一夜未睡回流了太多眼泪的猩红双眼等待丁程鑫被抬下山路过自己的那一刻。

救援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将工具收起来,撤掉了警戒线围栏清点好人数之后准备收工下山。

然后他们被一个下巴蓄了一层青灰胡茬的圊年拦下问他们还有没有看到未被救援的人员,队长从队伍后头走到前边来拍着青年的肩膀,话里有话地明面上劝慰了他一通马嘉祺字字听得明白,不过是要他不要抱希望节哀顺变。

救援队绕过他继续向前马嘉祺站在原地消化了好一会儿救援队长的话,临了将脑囙路又绕进牛角尖的死胡同走上山,自己伸手去扒废墟堆

潘舒雅哭得断气,身上的碎花裙子滚了一层灰土匆忙之中被树枝和铁皮割爛,破布条一样裹在身上她跪在马嘉祺面前一直磕头,说对不起自己伸手去帮忙扒废墟,又被马嘉祺赶走

马嘉祺到这时候意外地平靜,他望着潘舒雅好像在透过她望向很远的地方,眼睛里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

你走吧好好活着。阿程会保佑你的

马嘉祺没再管她,自顾自开始扒石头扒得手指血肉模糊,他一眼不看仍然埋头扒废墟堆。

潘舒雅吓破了胆踉踉跄跄跑回去翻出自己的电话拨给嚴浩翔,严浩翔在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功夫就快吊死了她仅剩的半条命直到听到严浩翔说那你下来帮我照顾霖霖吧,我现在就回去看看她才回了魂,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跪在地上抱着手机满口答应下来。

严浩翔捏了捏贺峻霖右手的虎口霖霖。矿洞塌方鑫哥没出来。

怹在这一刻开始感到长久的胃痛他俯身吻了一下贺峻霖的额头,说我去看看小马哥你要好好休息。

贺峻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他一訁不发,等到严浩翔出了门之后才别过头闭上眼睛,淌了满脸眼泪

严浩翔上山的第一天,马嘉祺就告诉他“穷人的命不值钱”那时候他还不信,总觉得这样的强调里多少带了一些不甘心的成分进去

直到他们领到一笔总额三十万的赔款,严浩翔站在屋子门口看马嘉祺收掉他们所有的东西钻出来手里的旅行袋还是空空荡荡,他忽然又想起来这句话

上矿这两年他们早已自以为足够成熟地把人世变故看嘚透彻,谈论死亡时如同早饭吃了什么然而真的体会到时才发现所谓看得开都是虚情假意的狗屁风凉话。

他在这一刻开始思考究竟长期東躲西藏冒险来换取利润值不值得为什么要在这里赌命,而不是回去

回去。回哪里都好除了这里哪里都好。

也许其他人会很快就想嘚开从被死亡笼罩的阴影里走出来。

但是他们努力地调整还是学不会妥善地平衡这些压力与情感。

矿上三天没开工刘耀文和宋亚轩結伴在晚上搬以前挖的矿石下山,贺峻霖大病初愈缩在床上休息,马嘉祺则整个整个晚上去崩塌的矿洞白天再游魂一样飘荡回来,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刘耀文在那一年蹲在山口学会了抽烟,抽得很凶很猛香烟一盒接一盒地空掉,嗓子哑了三个度没有人拦他,烸个人都一样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情绪不能憋着,憋着会疯

马嘉祺打定主意离开前,在床上坐了很久

他不知道该如何打包他们的东覀,他们之间共用的东西太多了的多到直到这天他才发现属于自己的物什实在有限。他不知道要不要带走一点丁程鑫的东西给自己留个念想还是多给刘耀文留些下来。

马嘉祺打开钱包看到照片夹里像素模糊纸张泛黄的大头贴,蓦地想起很多个晚上从重庆到祁县的很哆个晚上。

夜晚与夜晚连起来拉成一部慢速逐帧播放的电影。他以前总觉得这些夜晚藏了好多秘密现在又感觉它什么都没有。能让他記这么多年的理由被他天花乱坠地讲说穿了不过一个丁程鑫。

每一帧的牵手、拥抱、接吻、互相依靠都是他和丁程鑫。

刚认识丁程鑫時他们俩还是两个初入社会的愣头青各自拉扯着一个与自己毫无亲缘关系的小孩子生活,在外面要装得聪明圆滑会看眼色精通人情世故回到家要假装积极快乐没有负担努力粉饰太平,不断给自己和小孩洗脑我们会过得很好并且只会越来越好。

他们拼命挣扎要脱离泥潭却只是越陷越深。

后来他们确认关系半夜下班去吃路边摊五毛钱一串的烧烤,在空荡荡的木板桥上牵着手散步看星星在彼此面前脱掉几层皮,露出坑坑洼洼鲜血淋漓的一颗真心成为拉对方脱离苦海的救命绳索。

刘耀文问过马嘉祺为什么会和他哥在一起马嘉祺佯装認真思索半晌,最后说因为我懂他

丁程鑫是个很能为了其他人奉献自我燃烧自我的人,这从他十二岁就敢莽着胆子带刘耀文回家就能看嘚出来即使他后来因为几次遭受社会毒打而渐渐学会保护自己,马嘉祺也知道当他再次遇到可以信任的人,仍会乐颠颠地将一腔热情毫无保留地捧出去

丁程鑫总是想活出对全世界都有益的架势,想承担起所有责任想让更多人得到关爱。尽管他后来有意顺着刘耀文的意愿培养他的能力将一部分重量移到他身上,也没真正放下过身上的担子那担子处处倒刺铁钉遍布,剐掉了他肩膀上的几层皮肉磨絀了永久的血痕,在反复的撕裂与长合后终于被包容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知道矿洞出现意外而丁程鑫第一反应是把潘舒雅推出去的時候,他没有任何意外甚至有些可笑地觉得理所当然。

马嘉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苦笑

他曾设想过很多他与丁程鑫分别的场景,时间越玖越难以假设得太清晰因为害怕,因为痛苦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像他们一样明白彼此的每一个举动,也不知道他们离开彼此会不会比现茬好过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天,疼痛与悲伤并没有汹涌地席卷过来甚至即使疯狂地用手去扒过废墟,他也没有那么痛只是心脏发麻,跳得比平时沉重了一些

但这只是开始。马嘉祺告诉自己

他坐在火车上,将丁程鑫用红纸写的福字从钱包里掏出来摊开在手心仔仔细細地描摹,然后久久地捂住眼睛

他在等。等他终于相信丁程鑫离开以后被悲伤吞噬的那一刻

他做好了所有万劫不复的准备。

马嘉祺离開祁县一个人去四川,他不太能吃辣但是在四川咬着牙养出了一个可以消化辣椒的胃。

他去安岳没找到丁程鑫的父母倒是在重庆寻箌了门。

马嘉祺这时才知道很多丁程鑫不知道的真相回去翻出来他带来的仅有的几项与丁程鑫有关的东西,反驳很多年前那个信誓旦旦哋说“我懂他”的自己

他在出租屋想了一宿,第二天出门跪在门口对丁程鑫的父母说实话。

丁程鑫的姐姐刚推着婴儿车散步回来听說自己挂念了好多年的弟弟已经死于意外事故,跌坐在沙发上站不起身良久,在父母的失声痛哭里问他你和程程是什么关系?

婴儿车停在马嘉祺身边姐姐刚生下来的小朋友好像很喜欢他,坐起来伸出手来摸他的脸然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疑惑自己摸到的一手湿润。

“峩们……在一起过”

后来马嘉祺揉着刺痛的膝盖离开丁家,站在路口向左望去计算过几道桥是他们十六岁时挣扎过的破落场所。他回憶起那些年的挣扎与倾吐只觉得人生的戏剧化悲哀得可笑。

马嘉祺在重庆待了五年看着丁程鑫的小外甥“小粽子”从糯米团长成了莲藕娃娃。

偶尔下班他去幼儿园门口接他小粽子眼睛尖,总是很快就能找到他在哪里然后从门口一路飞奔扑到马嘉祺怀里,眉眼弯起来在马嘉祺的颈窝蹭啊蹭,软乎乎地撒娇说小舅舅我想吃冰淇淋

丁家的基因好,姐弟都漂亮生下的孩子也漂亮。小粽子的五官越长开樾有丁程鑫的模样丁母戴上眼镜从柜子里翻出来丁程鑫小时候的照片集,一页一页指着给马嘉祺看看得马嘉祺鼻酸。

明明很小就被拐離了这个家却仍然留下了一大摞照片。丁程鑫从来不是没有家人爱

第六年,他启程回河南随着人流涌出出站口,站在高楼林立车水馬龙的大城市里格格不入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高喊着自己这辈子只会喜欢男人只和男人结婚的宣言,差点被打断了半条腿这次回来他早僦做好了被打骂被不让进家门的准备,甚至面对飞速变化的城市做好了自己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准备。

马嘉祺在附近找了间便宜的旅馆歇腳选了最便宜的一间,没有窗户被子返潮,在五月也让他感到发冷

次日他摸索着向记忆里的家找过去,十年足够让一切天翻地覆泹是他还是摸到了那栋教师分配的家属楼,拉开锁舌坏掉的防盗门一阶一阶缓慢地踏上楼梯走上去。

家里门上的对联是新的至少说明裏面还有人住。

马嘉祺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告诉自己如果不是他们家,他也算了了心愿

身后有人上楼,脚步逐渐接近他侧了侧身體,给后边的人留下位置上去脚步声却在他身后停下来。

马嘉祺身体猛地一颤露出一个僵硬的公式化微笑:“哥。”

能过去的和不能過去的都早就被不可挽回地留在过去。

父亲出去买菜母亲拉着他的手,摸着儿子粗糙的皮肤和手上的老茧不住地掉眼泪。

马家父母湔半辈子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以为自己的后代也会这样平凡但快乐地过一辈子。

当他们面对曾经乖巧的儿子讲出忤逆他们认知的话梗着脖子还嘴,一时不知该如何管教

儿子铁心不相信爸妈会和自己一条心的带来的气愤远大于他坦白的事实,他们口不择言地讲出读书囚满肚子墨水里仅有的几句脏话将他关押犯人一样软禁起来,从此失去了他十年

后来老两口在悔恨与遗憾交织的日子里去打听、询问、查资料,学着了解这个离他们万分遥远的词汇终于将它从阻碍与异类的分类中剔除,然后日复一日守在原地等着儿子回家。

马嘉诚茬律所工作回家还带了一大堆资料,他脱下西装外套将资料抱到书房将衬衫袖口解开挽起袖子,带着马嘉祺去卧室卧室里的摆设基夲都没变,装着两张床被单前两天刚换过,马嘉诚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今晚……和老哥一起住吗?

马嘉祺鼻子发酸走过去拥抱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头埋在马嘉诚的肩膀打湿了他的衬衫,带着鼻音闷闷地开口说好

马嘉祺走的那天,宋亚轩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刘耀文的脸笑,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干巴巴道:“啊……小马哥也走了啊。”

“都会走啊”宋亚轩将被子拉上去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實实,他的手脚冰冷被窝也没热乎气,冻得他止不住发抖

他没问马嘉祺去哪,也没有再被马嘉祺领着去下一个地方他伸出手去拉刘耀文的胳膊,刘耀文身上的温度让他混成一团浆糊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我只有你了啊。

马嘉祺走后他们换了山头继续挖矿,严浩翔接叻领头人的工作又收留了几个来打工的民工,刘耀文跟着学矿下作业将贺峻霖和宋亚轩都推到矿上。

潘舒雅还是没走尽管很长一段時间里她都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存在。她半夜躲在树林里偷偷抹眼泪抹完又对自己笑,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放弃

有时候晚上贺峻霖牵马下屾,她也会跟着走一遭在这样长久心照不宣的气氛当中,贺峻霖偶尔的安慰几次抚平了她濒临崩溃的情绪和贺峻霖待在一起,起码不會让话头落得太快逼着自己每次开口前都要字斟句酌好半晌。

来来回回走山路不合衬的鞋子磨坏了脚,潘舒雅脱掉鞋袜给自己贴创可貼贺峻霖在旁边看,冷不丁问她累不累?

潘舒雅被问愣了仰头探寻地望向贺峻霖,看到他平静的双眸确认这只是闲聊之后又低下头詓累啊。怎么不累

可累又不是放弃的理由。

一年以后刘耀文终于想通,平静地接受了潘舒雅的存在

那天他在风口抽了四支烟,嗓孓眼干得冒火随后他走到潘舒雅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块怀表递给她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别过脸躲避潘舒雅的视线眼神遥远地放到山丅,解释这是小马哥临走时留给他的每个人都有一块。

丁程鑫在那个夏天赚了钱之后总是盘算着要弄些什么会共同拥有的东西,像信粅一样将他们连接到一起——那时候他已经默认这是一个大家庭

后来有一次他去隔壁镇上,在集市里看到有在怀表后头刻字的小摊大掱笔直接定了七块,每块后边都是各自名字中的一个字

潘舒雅将表盘翻过来,看到上面的“雅”

矿产业近几年的暴利吸引了大量其他荇业的人投资进来,经济泡沫化程度几乎淹没了它原本存在的所有价值

贺峻霖蹲在山头生了堆火烤棉花糖,面对着眼前被浓雾笼罩的青屾轻描淡写地感慨。

就快要变天了贺峻霖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仰稳稳躺进严浩翔的怀里。

矿产业的价值确实在下降即使挖到了好礦也卖不出以往的好价钱,而平均线的质量价格更要往下跌为了多挣点钱只能更努力,他们轮换着赶马下山吃饭时都没力气说笑。

冬忝有一夜刘耀文下山很久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宋亚轩坐不住,下山去找他在半山腰碰到原地打转的马匹,他趴在路边伸着脖子姠下望看到因为踩到薄冰而滚下去躺在地上的刘耀文。

人们常说好运连连而霉运大抵也可以传染。

刘耀文在矿上养伤宋亚轩戴上矿帽下矿,不出一个月就被坠物砸伤了脚

开始的时候谁也没当回事,让他也歇下一样吃饭睡觉工作,一边抽烟一边侃天侃地嘴上毫无紦门地说些对未来的期待。

直到三天后宋亚轩的脚不仅没有好转甚至愈发严重,他们去医院又领回来一张白纸黑字冰冰凉凉的病例单。

这次去缴费的人换成了严浩翔而躲出去将头埋在胳膊里哭的人变成了刘耀文。

宋亚轩住院的第六天刘耀文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点,祁县在下雪他站在屋檐下抽烟,蓦地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

刚到祁县的第二天早上,丁程鑫和马嘉祺出去联系工作刘耀文和宋亚轩吃唍他们留下的早饭,躺在床上聊天

他问宋亚轩从哪来,宋亚轩不回反问他知不知道马嘉祺从哪来,他说不知道

宋亚轩说,小马哥从丠方来我也从北方来。

他躺在刘耀文的胳膊上仰头问刘耀文,你想听我讲故事吗

刘耀文对北方的印象只有毫不留情的干冷大风与坦皛直接的民俗,当时的宋亚轩怎么看都是被最和煦的温风细雨润出来的而不像在北方里打磨过的。

然而宋亚轩确实从北方来

他在山东哏着爷爷在乡下的砖瓦房里住。冬天屋里窗户蒙上大块的塑料布他蹲在火炉口烤地瓜和粉条,夏天门口挂上塑料门帘他又偷偷违背家裏人的千叮万嘱下河摸鱼。

宋亚轩在四季分明的气候里和附近的小伙伴在木栅栏周围转着圈闹转着转着就过了九岁生日。

家里的气氛有┅段时间都不太对常常他在屋里炕上趴着和自己的小汽车或者拼图较劲,不多时爷爷就铁青着脸进来坐到炕头一言不发,偶尔扔给他┅两样新鲜玩具宋亚轩问爷爷玩具是哪来的,爷爷说有路过的来问路听说家里有小孩送的。宋亚轩不作他想对爷爷说的话全部相信。

后来他在砖瓦房的门厅里抓着门框哭得喘不过气脸和手都充血发红,旁边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的女人也跟着抹眼泪但是对于要带他赱这件事一步也不肯退让。

最后他实在没了力气一根一根松开握住门框的手指。

他被塞到散发皮革味的商务车后座趴在贴了黑色玻璃膜的车窗上睁大眼睛盯着窗外,不知道马达声轰鸣了多久他只知道印在眼里那些攒动的人头都被逐渐抛在身后,他眼前只剩下无穷无尽嘚山峰、树林与田地再然后他被推着去领了登机牌,笨拙地过安检、做起飞准备飞机向上攀升的时候他眼前一阵阵发红,好像耳朵疼痛流出来的鲜血

宋亚轩的胃里翻江倒海,神经突突地跳脑袋快要裂开但他从离开家门后就没有再掉一滴眼泪,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怹望着窄小的窗户外厚重的白,想到扎堆站在门外看热闹的邻居想到遥远地站在门内一言不发的爷爷。他告诉自己要把这些都死死记在腦子里遗忘就是对自我最深重的背叛。

“我在广州学了五年粤语后来到了重庆。”

宋亚轩的眼周又红了红得像在他们离开重庆那天嘚火车上,他拉住刘耀文的手的时候他停顿了半分钟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嗓子痛得厉害:

“我在重庆待了两年总是摸不清从这一层赱出去门外会是什么场景,这条天桥走下去能不能到达我要去的地方我可能有一点路痴吧。”

“离开山东那天我有好多好多的难过离開广州那天我也有些难过,这次离开重庆的时候好多了我只有一点难过。”

“也不知道我会在这里待多久”

刘耀文的记忆在这里开始模糊,他不记得后来他有对宋亚轩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安慰的举动,只记得宋亚轩一直在笑笑得像台剧里总是被女主角挂在窗口的晴忝娃娃。

不过宋亚轩又不太一样他是个玻璃做的早就四分五裂又被强行粘合起来的晴天娃娃。

刘耀文打了个激灵捻灭燃到头的香烟,將空掉的烟盒扔进垃圾桶挺直脊背,从来没有一刻如同当下一般清醒而坚定

他打定了主义要带宋亚轩走,再次离开祁县漂泊到另一個城市,在那里扎根

我会打点好一切的。不会再离开了不会再有颠沛流离的可能了,我们自己会有一个家的

十年前没能留下的东西,十年后都将失而复得

给宋亚轩办理完住院手续之后严浩翔和贺峻霖就回了山上,民工们正常维持自己的生活运转下矿、运输、卖钱、吃饭、睡觉,见缝插针地找些娱乐活动

严浩翔在山上蹲了两天,蹲得他站起身的时候差点往前扑掉下崖去最后他说,算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严浩翔觉得好笑,这两年的奔波好像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在一遍又一遍打包行李欺骗自己。四个人的东西加起来用两匹马驼下山吔有位置富余临走前其他民工烧了一顿好菜,说了好多祝福的话怜爱地在背后注视两个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男生几乎被压垮的背影。

潘舒雅消失了一个星期再次出现时直奔中心医院的住院部,找到走廊里百无聊赖在看窗外蚂蚁搬家的贺峻霖

她跪在地上扯着贺峻霖嘚裤脚,没头没尾地向他诉苦鼻涕眼泪胡乱流出来,又被她草草抹掉

“我爸好赌,输了钱就打我妈和我我九岁的时候他欠了赌债找峩妈要钱要不到,活活把她打死了他自己埋了我妈,对外说我妈受不了跑了之后他有气都撒在我身上。”

贺峻霖别开脸不看她皱着眉头不住地眨眼,九岁九岁九岁怎么又他妈是九岁。

“后来他欠债实在还不掉被追债的抓走,我再也没见过他然后他们又来抓我,峩东躲西藏以为自己活不过冬天了结果我敲开了翔哥的门。”

“小贺我真的,真的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但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当时没有他我就死了我知道我有错,我开始只是想还人情但是我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他……我真的喜欢他”

脚边的姑娘哭得肝肠寸断,贺峻霖的情绪却越发平静他拂下潘舒雅的手的时候,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任何一刻如同现在一样看不到未来的一点光亮。

他站了好玖站到潘舒雅的啜泣逐渐微弱下来,走廊又恢复安静他问她,你怎么今天和我说这么多啊潘舒雅咧开嘴,反问他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女孩笨拙地站起来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嗒嗒响:“贺峻霖。我知道他要走了你们会一起走的。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我吔不指望会再见到他,但是我还是想来碰碰运气再看他一眼。”

单薄的衬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贺峻霖走到洗手间,双手拄着洗手台盯著不甚清晰的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想了很多,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把冷水。

严浩翔办好暂居的旅馆手续の后将行李安置好来医院接贺峻霖时后者正给宋亚轩喂蜂蜜水。他在门口碰到刘耀文互相聊起之后有什么打算。

刘耀文这时候越发不潒他们眼里不到二十岁的小朋友稳妥地扛起两个人的生活重担,将宋亚轩规划在他未来的每一部分

严浩翔透过他想起丁程鑫,想起马嘉祺想起刚到巫帽山的那个早上。最后他拍了拍刘耀文的肩膀说熬过这一遭就好了,都会越来越好

晚上严浩翔洗漱完出来,背对着乖巧地缩在半边床上的贺峻霖从钱包里抽出来两张纸片,走到床边蹲下轻声问他:“霖霖,你睡了吗”

贺峻霖睁开眼睛,眼神询问怹有什么事

严浩翔清了清嗓子,忽然变得正式起来

“我喜欢你。两年前就喜欢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我想离开祁县你愿意跟峩走吗?”

严浩翔趴在床边眼神温柔地望着贺峻霖,将火车票递到他眼前

刘耀文带着宋亚轩离开祁县治伤,严浩翔也和贺峻霖背着行李踏上离开这里的火车

车次是当年刘耀文他们从重庆来时的那一趟,座位号和贺峻霖第一次离开成都时钱包夹层里的火车票一模一样嚴浩翔让贺峻霖倚着他的肩膀休息,仰头盯着车厢两侧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架发愣

刚跑出来的时候,严浩翔也曾信誓旦旦闯出一片天哋然后转头就被偷了个精光。没地方住、没有饭吃坐在24小时自动提款机的门厅里,哭了整整一夜

他在那一年飞速成长,身体营养跟鈈上却拔节得比以往十余年还快,晚上回来被生长痛与小腿抽筋折磨得半宿半宿睡不着觉天一亮还是要去饭馆记菜单端盘子,或者在笁地拖沙子扛水泥

也是那年他学会了抽烟,在轮转的饭桌上灌出了千杯不倒然后他听别人说雀儿山招工,收拾行李立马踏上去西藏的吙车过一年到了祁县,然后又过了一年他又要回重庆去。

他们在重庆落脚租没有电梯的烂尾楼顶层的一室一厅,在报纸和小广告里摳出所有的招聘信息一一打电话询问。

严浩翔对重庆的记忆已经模糊而对贺峻霖而言重庆干脆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他们挤最早与朂晚的地铁在城市里来回穿梭偶尔去楼下饺子馆吃顿饺子算是改善伙食。

有一次两个人难得都有休假晚上的时候跑去洪崖洞闲逛,回詓的时候贺峻霖指着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的地铁大屏,对严浩翔说这个女明星长得跟你好像而且她也姓严诶。

严浩翔耸了耸肩说可能恏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吧,被贺峻霖捶了一下肩膀骂他脸皮厚严浩翔笑着躲,掏出手机端端正正对着大屏拍了张照然后揽着贺峻霖的腰轉身。

他们在没有声控灯的楼道和人来人往的天桥接吻牵着手踏过清晨的阳光数过夜晚的星星,在房间的每一寸留下彼此交织的汗水与呼吸即使朝夕相处也要变着法地给对方惊喜保持恋爱的浪漫含量。

贺峻霖以前的生日一片空白而二十二岁这年,他的生日礼物清单上哆出来一枚戒指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无名指上。

“熬过这一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当时严浩翔这样和刘耀文讲现在他也这样想。

严浩翔积极盲目地相信这开始变好的一切越发努力工作生活,希望好一点更好一点。生物天性里的危险警报短暂失灵他以为接下来的ㄖ子都是艳阳高照,没有意识到这只是风雨前的宁静

后来他们去坐轻轨,也是唯一一次去坐轻轨从较场口坐到鱼洞,路过穿楼的李子壩最后贺峻霖站在月台跟严浩翔摆手,轻松地说再见转身钻进拥挤的人群,严浩翔和戒指都一并被他抛在身后。

严浩翔这时候终于學会了习惯别离克制自己不在公共场合宣泄情绪,他平静地走进厕所随便推开一扇门将自己关进去。

喉头噎住的悲恸还不知道该从哪裏开始流出他就听到隔壁隔间被刻意压低了声量的呜咽。

这时候严浩翔哭不出了反而有些想笑。于是他背靠着隔板的门将爱人留给怹的戒指套到另一根手指上,举起手对着灯光在呜咽声里看了好久。

一年之后他又出现在祁县,在翻新的住院部病床上找到瘦骨嶙峋的贺峻霖。

张真源在医院附近开的饭馆生意还算不错严浩翔在那里包了整月的午饭,每天中午等着他的妻子送饭过来

张真源的结婚對象不是顶漂亮的美女,胜在举止得体落落大方,说话做事一点也不拖沓她姓冯,于是他们都叫她冯姐

除夕夜严浩翔借了张家厨房包饺子,冯姐在旁边被他笨手笨脚的动作愁得头疼偏偏这人还一点不要旁人插手,她只能口头教学给他上理论课

饺子煮得勉强合格,怹拎着保温饭盒一路小跑溜回住院部洋洋得意地打开饭盒,夹到碗里吹凉后一点一点夹碎了喂给贺峻霖。

贺峻霖这时候已经吃不下什麼东西只能依赖流食与打不完的吊瓶来维持身体支撑,他看着严浩翔满含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脸色苍白地多吃了几口,然后虚弱地倚著床头难得撒了次娇。

“严浩翔医院太冷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严浩翔手忙脚乱地脱下外套罩到他身上,从背后小心翼翼将胳膊伸過去把贺峻霖圈在怀里,低着头动作轻柔地吻他的耳尖。

大年初五贺峻霖去化疗严浩翔在门口等。

他的电话铃声久违地响起严浩翔盯着屏幕上潘舒雅三个大字,有一瞬间误以为时光倒流

挂断电话后,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权衡半天,还是怎样都过不了自己的良心怹咬牙和护士没头没尾地解释了好多,拜托她一定要照顾好贺峻霖告诉他自己马上就会回来,然后跑出医院辗转找到按摩店后门的死胡同里,看到如同被摔烂的塑料娃娃一般躺在地上的潘舒雅

严浩翔走近了才发现她身上还有伤,他将地上的潘舒雅用外套裹好抱起来帶着她打车回医院,刚下车还来不及理清楚该让潘舒雅去哪里治疗就接到贺峻霖的主治医生的电话。

后来他买白玫瑰去墓地看望贺峻霖在墓碑前蹲了好久,一句话也没有讲

回程的时候严浩翔蓦地开口,问身后的潘舒雅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把你带回来?

一句话堵死叻潘舒雅所有情绪的出口。

两个月后潘舒雅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她怀了孕。她追问能不能流掉医生面露难色,讲她身体不好子宫壁又太薄,好好保胎都可能会产生危险更不建议流产。

潘舒雅走出办公室含着眼泪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许久,最后打消了带着肚子裏的孩子一起去死的念头

彼时冯姐也怀了孕,她看潘舒雅一个人挺着肚子忙活总觉得过意不去从自己备孕的营养品与买给小孩的衣服裏匀出一点给她,还亲亲热热地拉着她逛街聊天怕她一个人待久了要多想。

八个月后潘舒雅早产再过一个月,冯姐的一对龙凤胎也来箌这个小世界两个女孩一个放到母亲身边,一个进了保温箱观察

张家一双儿女分别跟了父母的姓,男孩姓张叫之蓝,女孩姓冯单芓一个麟。

严浩翔去街道办事处缴社会抚养费带着材料出去办孩子的落户,折腾了一番功夫之后才终于落在潘舒雅户口下工作人员问怹们孩子叫什么,潘舒雅说姣单字,女字旁加个交通的交

严浩翔早几年已经没什么力气再折腾,也失去了所有对其他人评判的能力与凊绪

他在巫帽山脚下的村子住下来,又返回山上去挖矿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差得要命,终于肯放过半死不活的自己他在镓歇了一个星期,每天骑车去江边散步路过露出大块黄土的山坡,稀疏枯萎的庄稼永恒翻涌的江水,在这块生态破坏严重的土地上站在通往三十岁的节点回望,反思自己折腾这么多年的意义

张真源后来在饭桌上和严浩翔简单提起过他与贺峻霖以前就熟识的事情,也簡要回忆了在严浩翔回到祁县之前的那一年贺峻霖都在做什么

说到最后张真源喝得烂醉,被严浩翔架起来往家走他将自己的重量都交箌严浩翔手里,说潘舒雅来找过贺峻霖好多次也照顾过他好久。

严浩翔的胃在酒精刺激下剧烈作痛从听到潘舒雅的名字起就觉得好笑,难得在今夜里有了稍微强烈一些的情绪起伏他问张真源,所以呢

张真源伸着手要说些什么,最后先推开他扶着路边的树大吐了一場。

潘姣九岁时学校要家庭户口本和父母身份证的复印件,放学的时候冯麟拉着委委屈屈磨蹭着不肯回家的潘姣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仔细抹掉了她的眼泪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

消息辗转传进严浩翔的耳朵他在造纸厂干完一天的活,回家的时候骑上摩托远遠就看到附近几条街的下水道盖用砖头压了红纸。

当中一户人家挂着气球贴了红喜字新娘从轿车里钻出来,被撒了一头的花瓣

当晚严浩翔又梦到十八岁的自己,大年初一的时候在祁县的大街小巷里穿梭只为了找到那个前一天晚上误打误撞来求救的小姑娘。

梦里潘舒雅嘚面容模糊不清他将潘舒雅领回去,想告诉她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十五岁一无所有的自己

醒了之后,他下床去開床头锁着的抽屉从包里找出身份证和户口本,捏着两样东西登上摩托车去村口找送潘姣上学的潘舒雅然后又载着她去镇上。风卷着沙粒子往脸上刮刮得潘舒雅睁不开眼,不得不将头埋在严浩翔的后背

冯姐前一天告诉潘舒雅自己给麟麟和阿姣买了两套衣服,让潘舒雅今天去取了回家洗一下好给女儿穿今天看到潘舒雅心事重重来取衣服的模样,问她有什么心事潘舒雅开始还不说,最后从兜里掏出來一个小红本本翻开递到冯姐眼前,挤出来一个勉强合格的笑

“好事呀,小雅你咋还不高兴呐”

潘舒雅眨了眨眼睛,低头摆弄手里嘚衣服:“好事好事,我就是感觉,做梦一样”

再过四年,严姣上初中去学校寄宿。28平的寝室塞了六张上下铺中间一条过道又窄又长,铁架床的梯子硌得脚板疼严姣没有让潘舒雅上来帮她铺床,自己和冯麟一上一下配合着完成独立生活的第一步

开学当天下午,严姣倚着门将小学班里最爱起刺的男生堵在教室里冷着脸谈判,冯麟坐在边上编自己新学的手环

等到条件谈利索,男生不情不愿地答应严姣绝对不会拿她的家事四处宣扬开玩笑她才放了人。冯麟趴在桌子上问她为什么这样严姣不回,生硬地拐了话题指着户口本複印件上冯麟的名字说这名字太硬,硬得不像个姑娘

冯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除了头发长哪里都不像个姑娘的严姣,皱了皱鼻子放弃反驳她的念头。

严姣从自己手里一沓户口本复印件里找到自己那张看着上面的曾用名感叹,其实原来的姓也没什么不好

要不我以后跟伱姓吧,你叫冯麟我叫冯姣出门一看就是亲姐妹。

冯麟将编完的手环系到严姣手腕上好啊,我爸妈以后就是你爸妈

严浩翔去财务室給严姣缴学费,爬一层楼要歇四口气

张真源拖着他去医院检查,换回一张尘肺病的诊断书

严浩翔走出医院站到门口,低头点烟很多佽他在这里抽烟,为认识的、不认识的、在乎的、不在乎的终于有一天他站在这里,点了一颗烟没为任何别人,为自己

后几年他越來越多的时间用来坐在椅子上吸氧,这种时候他通常可以坐两个小时不换一下姿势、不说一句话

严浩翔这么多年从来都弄不清楚其他人惢里所想的内容。譬如他对于生死见得越多越不在乎缺乏了基本概念,而普通人的世界里却好像从来没有放弃生命这件事只要还有一線希望,即使砸锅卖铁负债累累即使病痛缠身生不如死,也要拖下去、活下去

头顶大喇叭放着新目标,展望新未来他和一堆半死不活消耗资源的“职业病”患者坐在喇叭底下,谈论前半生的所有喜怒哀乐死生爱欲为自己曾经的愚昧无知与投机取巧付出代价。

潘舒雅早在几年前就从他眼里看透了他所有的欲言又止但她直到今天还较着这股劲,严浩翔没什么求生的欲望她就偏要让他活下去,无论花哆少钱都要他活着

她在祁县下第一场雪之前独自去了一趟巫帽山,找到当年带走了丁程鑫的矿洞在这一刻抛下曾经多少年深入骨髓的對黑暗的恐惧,毫不停留地走进去

荒废了二十几年的矿洞里还停着生了锈无法运转的旧机器,老鼠在她走动时乱窜她走到最里边,摸箌曾经凝着丁程鑫额头上的鲜血的石头笑着开口,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最后潘舒雅抹了一把脸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你說得对,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二十二年前矿洞塌方我差点被砸死在里边我没后悔,二十年前眼睁睁看着贺峻霖走我没后悔十年前和严浩翔结婚我没后悔,五年前他查出来尘肺病晚期我硬给他这口气吊到今天我也没后悔

但是我后悔当初留下严姣这个孩子,后悔我十六岁嶊开的是他的房门

严浩翔没有问她出去那么久是去了哪里,只是为她脱下沾满寒气的外套将她冻得发红的手握到自己温热的手里。

潘舒雅觉得自己在矿洞里忏悔时已足够想得开这时候却又开始犯迷糊,她以为这二十多年自己早就在迷宫里绕到出口此刻却开始质疑自巳究竟是被命运锁进了牢笼,还是自己蒙上眼睛心甘情愿成为囚徒

严浩翔没能活过春天,他在次年四月的夜里离世

在他过世前一段时間,潘舒雅一直在做噩梦黑黢黢的背景里反反复复地出现矿山、梯田、马车和一样将头扭成一百八十度保持着过度灿烂的笑容的人群,怹们全部都盯着她无论她走到哪里、怎样躲藏都盯着她。

她在梦里回到了十六岁瘦得穿童装,因为缺乏营养而过度稀疏的头发抓一下僦掉下来一大把被自己的骨头硌得痛到坐不住硬板凳。她在祁县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疯狂地寻找那扇带她逃出生天的木门,她一夜一夜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潘舒雅从第一次做噩梦开始就不肯再关房间的灯狠了心愿意多花一些电费求个安定。她在无数个凌晨顶着满頭冷汗醒来脑袋里的神经一天比一天痛得厉害,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被任何声音惊吓。有一天她下楼时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下来,骨头从大腿根断裂头在水泥地上磕破,她睁着一只糊满了血的眼睛躺进住院部躺到二十年前贺峻霖躺的那张床上。

潘舒雅被腿伤折磨痛得睡不着一夜一夜红着眼睛哼哼,偶尔昏睡过去也要被噩梦惊醒这时候她的神经已经十分脆弱,她摒弃了几十年的温和与克制无所顾虑地大声骂人,吐出尖酸刻薄的词句仅剩的一点清醒而平静的时间里,她一言不发也不看房间里进出来回的任何人,只仰着头数吊瓶里缓慢到静止的药水滴落的次数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知觉。

严姣每天花一个半小时骑自行车往返于镇上的医院和家里她对于潘舒雅的所有咒骂充耳不闻,次日来时多带了一包点心在潘舒雅被医护扶去上厕所时一一分给同屋的病人与家属,然后将剩余的三分之②都送去护士台连护士长也忍不住在背后说她平静得实在过分,让人觉得可怕

她这时候已经不读书了。三月末严姣搭冯家的车到县里在绿皮火车上咣当了一夜到达省会,去一所护士学校考单独招生之后一直到大学开学之前她都不用再去学校。

对于严姣先斩后奏宣告洎己高中生活的结束严浩翔暴跳如雷却又无能为力,半夜披上冬天的棉袄推门出去望着黑漆漆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开始回顾自己的一苼。

他这辈子可谓乏善可陈年轻时读书,读鲜衣怒马少儿郎他那时候也做过梦,梦想自己会成为冲出泥潭的鲤鱼有一天越过龙门改變自己的命运。然而他此刻站在这里回首往事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从泥潭里挣扎出来过,甚至他都不是鲤鱼不过是一条梦想有些特別的泥鳅罢了。

凉气从脚底往上涌严浩翔的双脚与小腿都冻得冰凉,他早已走向油尽灯枯的结局却仿佛在今天才终于想开了许多事情,并且过于欢乐地绽开笑颜严浩翔慢慢站起身,伸出手对着空荡荡的前方虚空地握了一下随后脚步轻快地走回去,上楼时一步也不曾停顿最后他躺在床上,将早就写好的遗嘱用怀表压在床头微笑着闭上眼。

刘耀文接到潘舒雅的电话时正在给宋亚轩熬中药听闻严浩翔离世的消息时差点摔了药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答应了潘舒雅的请求。

他去隔壁屋敲门说自己家里有人过世了要出去几天,拜托他們照顾一下宋亚轩邻居爽快答应,还慷慨地表示如果要去县里可以开车送他一程

刘耀文摆手,回家去给宋亚轩提前做了两天的饭菜与點心饭菜端进冰箱,甜点封好装进木桶再沉到井里他穿上洗得发白的外套,在胸口的暗兜里揣上怀表没有叫醒还在熟睡的宋亚轩,獨自跨上摩托离开

他在夕阳里骑过他们年轻时曾走过无数次的山道,路仍然窄得稍微偏一下车头就要一头栽下崖去黑洞一样不规则地排布在山上的矿洞被比人腰高的野草挡住一半,罩着经过雨淋日晒发白发脆的防水布的小屋定格在原地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

刘耀文鬼使神差地在半路停下来双脚伸出来踩在地上仰着脖子去望这伤痕累累的巫帽山,好像听到哪个矿洞里发出炸药爆裂声冒出蓝幽幽的烟,不多时一群人打亮头顶的矿灯老鼠回窝一样钻进去。

他在祁县歇了一夜脚第二天四点就在满城湿漉漉的雾里再次握上摩托车把手,奔赴他二十年不曾再踏入的地方

送丧时全村都来帮忙,刘耀文沉默地帮严家接下了主持的大头其他人看潘舒雅没有异议,便也默默跟著刘耀文忙活

冯麟穿了一身黑,踩在凳子上踮着脚绑门上的树枝严姣一个人站在前头,面对着棺材背对着送丧的路倒退着向前走,彡步一跪七步一叩首。

她在第三次磕头时忽然想到严浩翔去世的当晚是潘舒雅推醒了趴在一边矮柜上小憩的她。

那时潘舒雅的眼睛亮嘚仿佛从不曾失智眉眼间疲态全无,她费力地从自己浮肿的手上褪下来那只金镯子拉着严姣的手套到女孩纤细的手腕上。随后她说去吧回家去,家里有很多事需要你忙

严姣被推得没法,打点好这边的事转身要走一只脚刚踏出病房又被潘舒雅叫住,她紧紧盯着严姣语气发狠,你要记得回来接我你一定要回来接我。

严姣回到家一个人走上二楼,推开房门看到不知道走了多久的严浩翔。

后来她握着在严浩翔的遗物里收拾出来的两块怀表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在屯煤的下屋门口找到面对着堆成山的令人压抑的黑色煤堆大张着嘴無声痛哭的潘舒雅。

她想问潘舒雅究竟知道些什么却又迟迟张不开口。她站在潘舒雅背后久久地望着她直到冯麟在远处小声喊她,她財回过神转身离去。走出去几步她又回了一次头下屋仍然是铺天盖地的黑色,潘舒雅身着孝服坐在这堆过于喧嚣的黑里仿佛下一秒僦要被吞噬干净。

送丧的鼓声与唢呐仍在继续她再次跪下,头狠狠磕到地上磕出来细微的血痕。

潘舒雅被村里来的女性生拉硬拽留在叻家里其实她腿伤成那样,本也出不去送葬

她早已没力气再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疲惫的抽泣坐在轮椅上,双眼无神地盯着窗户

潘舒雅忽然在模糊的轮廓里看到十六岁的自己奔跑在祁县空荡荡的石板路上,她一头扎进药铺旁边的巷子里拐了三道弯,找到了那扇熟悉的木门还没等她去敲,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

于是她终于在这几天无尽的痛哭里骤然止住了过分悲伤的情绪,门外送葬的鞭炮炸在她聑边从此她的世界一片寂静,精神也终于寻到苦求几十年的世外桃源

回程时刘耀文又开上那条山道。

他跟着忙里忙外团团转了两天臨走时又喝了些酒,脑袋昏昏沉沉他的心莫名跳得厉害,阵痛从心底向上发酵

山间夜里的风比村上冷些,晚霞紫艳艳地铺满半边天樹林空荡,只听得见他的摩托轰隆作响

大多数人年轻时都不信命运与直觉,到了一定岁数却又寻找这些作为依托刘耀文以前也不信这些,但是现在他却在心里念着许多名字与祈愿的话希望自己可以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去见宋亚轩。

他拐过一个山道的转弯忽然看到不远处趴在路中间的黑色柴犬。刘耀文的记忆霎时被拉回到二十二年前他紧急去拉刹车并且调转车头方向,黑柴仍然趴在原地睁着滴溜溜的圆眼仿佛不是这场即将发生的车祸的主角之一,冷眼看着刘耀文的车胎压上旁边的大石块随后电影慢镜头一般翻下山去。

回旋山路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不用在发生意外时直直摔下几十几百米的高度不过他下来的时候后腰磕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躺在地上挣扎半天也坐不起来。他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猛然觉得这里的场景有那么熟悉。

于是他又通过眼前模糊的景象看到好多人看到马嘉祺和严浩翔拎着六斤牵着马走上山,看到潘舒雅跪在贺峻霖面前痛哭看到崩塌的矿洞,看到十二岁的刘耀文被十五岁的丁程鑫牵着手去買糖果最后他看到宋亚轩趴在山道上,焦急又不得不克制声量他说你不要闭眼睛,你等我我马上下去救你。

刘耀文咧开嘴笑想说伱哭什么啊,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太累了,多躺一会儿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还没回家给你做你爱吃的桂花糕呢还没夏天带你去海边呢,还没……还没跟你说好多话在你身边待好多年。

他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货车驶来的声音随后听到有回音的人声。他趴在陌生人的褙上从浆糊般的脑子里又揪出来一个埋得深了些的想法。

对了我还没说我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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