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马江涛我爱你的藏头诗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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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脚下的鹰(二)
作者:dada
  第二天早晨,狂风刚把路面扫得干干净净的,阿孜古丽就拿了一顶军帽来找马江涛,原来昨晚走时马江涛因慌乱忘了将跳舞前取下的军帽戴上。连队刚吃完饭,营房前的操场上分两堆站着二十来个着装整齐的战士,在相互讨论着什么,有几个在吸着烟。认识阿孜古丽的张军首先向她打了招呼,其余的眼光便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阿孜古丽的身上,把阿孜古丽的脸照得红通通的,象铁门关雪峰上升起的晨辉。马江涛正带领着副连长、三个排长在炊事班检查卫生,连队文书带了阿孜古丽到马江涛房间,张军跑去叫来刚检查完卫生的连长。
  马江涛双手互搓,心里想着见面时如何才能给对方留下特别好的印象,第一句话是用“嘿!你好,今天穿戴得这么漂亮呀!”还是用“噢!昨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你的笑靥和你优美的舞姿。”前者虽会成为真实的存在,但给人虚伪和做作的感觉;后者虽是心灵的透露,但不免显得轻率和浮躁。边想边走,他的双手更激烈地搓起了,脑子正进行着矛盾的思考,是选择前者呢,还是后者,或者其他的言辞。他正为拿不定主意而感到烦恼,就进到了房间。阿孜古丽快乐地正要从沙发上欠身起来,他似乎有点找不到好的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喜悦,心里还恨起自己口齿的笨拙来,只好先打哈哈说,“谢谢你!这么冷的天,还劳你跑两公里的路,着实令我过意不去。你坐、你坐,不用站起来了。”说完这句话,觉得怪不自然的,就又搓了两下手,随后急忙跨到床档头,从床头柜上拿起热水瓶,准备为阿孜古丽倒杯水。正当此时,文书大步迈进门来,把放了几粒茶叶的玻璃开水杯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阿孜古丽,抿嘴笑了一笑又转身走出了房门。阿孜古丽美丽得闪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象天山的雪峰一样讲述着“你是爱我的!我敢肯定你爱我象我爱你一样!”透出朦胧和圣洁的光彩。马江涛坚毅的眼光瞬间碰上了她的深情注视,害羞似地移到了她的身上。她身着米色毛料西服,领口围了一条淡红色羊毛围巾,换了快到脚腕的藏青色绒毛长裙。
  “你走路来的?”马江涛挺了挺胸,用劲搓了两搓手,友好地笑了两下,很平和地问着。
  “不是。我坐公交车来的,”阿孜古丽恬美地答着。
  “昨天……啊!昨天,我被伊尔木灌醉了,是不是有些忘形了?让你笑话了吧?……不过,我是从未这样开心过。真得谢谢你才对!”马江涛往窗外操场走动的人影看了一看,很腼腆地说。
  “你说昨天呀,你表现那么优秀,很棒的。真的,太棒了,你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说明你很聪明。不是吗!我本来要和我哥哥的几个朋友去跳舞的,因为你的到来,我和我哥哥便放弃了。昨晚你们走后,我哥哥的几个朋友还跑来责备他呢!”阿孜古丽清脆地答道。
  “真是对不住你们!没想到耽误了你们的聚会,还影响了你们的友谊,”马江涛搓了搓手,表示着欠意喃喃地说。
  “没有,没有。你不必内疚的,”阿孜古丽迅速地从马江涛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摆了摆手,红霞在脸上扩得更宽了,把声音压得很低后说,“至从上次采访你后,就感到你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悄悄吸引着我,似乎你就是我心中那头鹰,不停地在高傲飞翔。我多么希望鹰能早日在我的心谷迫降哦!”
  他们沉默了两分钟。马江涛的手不知应该放于裤缝上好,还是继续手心与手心摩擦好。
  “马连长,我影响你的工作了吧?那我先走……”
  马江涛举起右手很洒脱地往下一压,打断了阿孜古丽的话抢着说,“没有、没有,你坐、你坐。”
  阿孜古丽淡淡一笑,满含诗意的眼睛投射出烂漫的朝晖,轻轻的犹如羊羔般稚气地问道,“你今晚有空吗?听说晚上 8点红日歌舞厅有明星演出的歌舞晚会,不知你对此有无兴趣?”
  马江涛朝阿孜古丽嘿嘿地笑了两声,将肚前的两只手互搓了几下,心里却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斗争的结果使他恍然悟出一个几乎接近于真理的道理:越是漂亮的外表里往往隐藏有一颗美丽得完美无缺的心灵。顿时,他心里亮堂了,随之拘谨也就消失了。他完全忘记了战士们异样的目光,他认为自己的交往是正常的、无可厚非的,他恢复到了古铜色的脸、眼睛又异常坚定地欣赏着阿孜古丽,温和含笑地说,“即使没空我也会抽空去的。 况且你的新疆舞跳得那么好,又是我的老师,遇这样难得的机会我不好好地把握住,那才是傻瓜嘞。”
  阿孜古丽以甜得令人昏迷的微笑回答了马江涛,然后蛮开心地说,“你还没拜师呢?”
  马江涛看了看敞开的门,两手往高处提了一提,做成佛手状又哈了一下腰说,“师傅,弟子有理了。晚上8点请多加指点,因为我只会走正步。”说完还做出挺胸抬手象要走正步的样子。
  阿孜古丽噗嗤一声笑得通透,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左手遮住嘴、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语道,“想不到你这么幽默。那么说定了晚上见,不会失言吧?”一对泪花的眼睛带着凝问指向了马江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马江涛与阿孜古丽递来的小手指勾了一勾,见阿孜古丽有走的举动,赶忙说,“不影响,再聊一会吧!我今天没有飞行任务,有的是时间。”
  阿孜古丽十分温柔地说,“我不影响你管兵了。晚上再好好聊一聊,行嘛。”就迈开鸟儿般的碎步走出水泥地板的房间。走廊尽头是指导员的身影在那儿晃动,马江涛默默护送阿孜古丽到走廊中间的营门出口。操场上原有的战士已到各自的台、站替换值班去了,只有炊事班还在发出涮涮的洗蒸笼的声音,右前方百米处一个旱厕所旁边喂养的两头猪也在吼叫着肚子饿了似的。
  阿孜古丽到操场左边与两边立着光秃秃白杨树的煤灰路的交界口,突然掉转头来举起白嫩纤细的左小手,朝立在营房门口的马江涛一煽,小酒窝上的小手遮去了绮丽的晨光,随即快乐地消失到高高的水塔下面警卫班的营房前了。马江涛右手食指和中指挟着的纸烟正在飘动悠悠上升的烟圈,好象飘动的是幽静的思念同热烈的向往之间的冲突和争斗,他正在用烟圈调和这种矛盾似的。安勇拿起山西鼻腔扭转了马江涛伸到水塔的目光,“晚上应该去,我值班就行了。”他向前跨了两步同马江涛并行去到操场中间,又递了烟给马江涛,自己先把烟点燃,紧接着说,“阿孜古丽22岁,你26岁,男才女貌,很配的。要是我没结婚,我肯定会去追的。赶快行动吧!”马江涛只管低着头抽烟,炊事班赵班长拖起很重的湖南腔说,“连长,指导员,停水了。你们尽快给营房股去个电话,叫赶快检修水泵。要保障午餐的水哟。”于是马江涛忙着打电话处理眼前的事务,安勇通知水车立即去运水回来做午餐,各忙各的去了。
  船儿一样的月亮偷偷地躲到黑纱般的云朵后面,又跃到了碧净的天空,只有很远的地方还停留有大块的乌云,好象要捕捉那皎洁的美人儿似的。宽阔的大街两边空寂寂地立着两排年轻未结果的梨树,火树似的路灯正照着红“的士”忙碌的影子,人行道上匆匆忙忙的脚步也战战兢兢地打起了冷噤。街边的门面房几乎都紧紧地闭着门,只有快到市中心的时候,各种摊点才多了起来——有关内来靠地摊挣钱糊口的,有维族巴郎吆喝着烤全羊的,有回族妇女招呼羊杂汤的。几家歌舞厅闪出流动的霓虹灯和三家大商场亮丽的灯交相辉映,将整个市中心装点得灯火辉煌,宛如繁星密布城市上空,而从歌舞厅窗户溜出来的乐器打击声混杂着摊贩的吆喝声与人群的吵闹声正笼罩着半个上空。
  马江涛换了麻色休闲上装正焦急地站在红日歌舞厅门口,举起左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还差20分钟才8点呢!他就踱到了旁边的书报亭,顺手捡了一本《散文》杂志,又随手翻了一篇漫不经心地阅读着。阿孜古丽却风一般悄悄来到他的耳后,并将她暖融融的嘴凑到他的耳前,“久等了,马——连——长。”马江涛猛一抬头差点撞到阿孜古丽的头,便惬意地一笑,紧接着说,“哦!我也刚到。”于是他们并排走着、说着、笑着,就进到了二楼的歌舞厅。
  歌舞厅的场子挺大。门的对面设有一个舞台,其余的地方都靠墙配置了黑底红条的仿皮沙发和白底黑边的木茶几。暖气将装修一新的场子烤得暖暖的,凡到里面的人均脱掉了外装——有着毛衣的,有着驼绒衣的,有的干脆穿件衬衣。阿孜古丽荔枝般柔滑的手牵上马江涛粗大有力的手,来到快靠舞台又临街方的两人沙发上坐下,叫了两杯咖啡。马江涛把外衣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军用绒衣衬托着他结实强壮的身板。阿孜古丽檫过粉的脸上也开始了冒汗,马江涛帮她把西装和围巾搭于自己的衣服上。优美的华尔兹舞曲从台两边的黑色网面大音箱跑出来,昭示着自己的缠绵和华贵。阿孜古丽用左手指叉住头发往后一梳,然后将头从下往上一甩,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便绕了马江涛的鼻梁盘旋。马江涛起身左手轻握阿孜古丽的右手,右手轻轻地贴在阿孜古丽柔软的柳腰上,迈出十分僵硬的腿不时还踩到阿孜古丽的脚尖上。马江涛腰杆挺得笔直,神情又特别严肃,紧张得连出口粗气的机会都没有。阿孜古丽把这一切都收进了眼里,进一步感到了马江涛诚实的可爱,便按捺住心中掠过的一丝欢喜转为激励的言语说,“看得出是第一次上舞厅吧?不必慌,要相信自己。其实,你的舞跳得非常有力度,有男人味,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印象吗?英俊,神气。你说话总是思考后才说,不愧是当官的,比起张军来,要老练、成熟得多。哦!总之,我喜欢你的每举每动,包括你抽烟的姿势。”尔后就向他投去高贵且羞涩的微笑。
  马江涛俯视阿孜古丽宽阔的额头,品味着阿孜古丽的话,心里激荡着,身体极力想要验证自己舞蹈确实具有力度,就愈发僵硬起来。当跳第二支曲子时,他突然从阿孜古丽的额头上想起了西安时的军校生活,想起了一直存放在心底的、一个也有着宽阔额头的、给了他文学创作上启示的人儿。军校毕业后这五年来,他努力寻找的不正是眼前的人儿么!那还有什么理由和顾虑值得去犹豫、去回避、去逃遁的呢!但是,应该怎样向她表达爱,将爱的热烈准确的传达给对方,对他来说倒成了一件难事,既不知操作程序和步骤,也不知所应采取的方法和手段。他翻来覆去的思想着,把个眉头锁得紧紧的。
  一支舞曲结束了,马江涛仍然牢牢地箍着阿孜古丽在原地进三步退三步地踏着,引得全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着他们。阿孜古丽几次用放在马江涛肩上的手压他,但马江涛如木头般毫无知觉。阿孜古丽又轻轻地唤着,“马连长,马——连——长。”马江涛还是那么专注地盯住她的头。阿孜古丽似乎窥探出了马江涛痴迷的缘由,心也咚咚地乱跳起来,将一个仿佛发了高烧的脸压得更低了,几乎把头发梢顶到了马江涛鼻孔里。阿孜古丽装作歪了脚,马江涛才如梦初醒般跟上音乐的节拍停下来,但仍不能改正他有些痴呆的目光。阿孜古丽仰望着马江涛并学了嗲嗲的声音说,“我们去吃红柳烤羊肉串吧,好吗?要不要么!”这语气的柔和甜美也许只有维族姑娘学汉话时才能生发如此之艺术效果,给马江涛绷得紧紧的琴弦上奏出了欢乐的音符。
  马江涛理得短短的头发,再配上那黛青色的空军下裤,还有那系带的黑军用皮鞋,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军人。在进市中心广场的一角摆放了两张并拢的原木条桌,桌的周围放了六条原木长板凳,阿孜古丽为马江涛要了20串烤羊肉串,自己要了一听酸奶慢慢品着陪马江涛。他们谈了好多封闭在心灵的话,谈文学,谈生活,谈理想,谈抱负,谈情趣,谈军营,谈父母,谈各自的儿时,周围的吵嚷、红柳燃放的烟味、空气的寒冷,并未干扰他们的交流和沟通,反使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最后他们约定星期天早晨10点铁门关冬窝子见面。
  卖羊肉串的大胡子维吾尔族中年男子,用一双惊奇的眼睛不断地扫射他们,似乎在说这种民族差异以及伊斯兰教规你们能冲破吗?他们似乎也读懂了那男子的疑问,便付了钱起身告辞。马江涛招了“的士”送阿孜古丽回家,阿孜古丽再一次提醒星期天早晨10点铁门关见面的事情,马江涛回应着男子汉说话算数,绝不失言之类的话语。
  月亮已金盘般地挂在他们的头顶,大地一片寂静。阿孜古丽正准备推开院门的瞬间,突然转身扑向有两步距离的马江涛。“我爱你。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女声柔柔地道。“啊!我也……”男声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堵了回去似的。尔后只见两个影子贴得紧紧的,久久不能分离……
  回营后,连队早已熄灯,马江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不断映现出阿孜古丽的一笑一颦。晚上的每一个情节都在他的眼前滚动,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耳鼓里回旋,他多少次用力强迫自己睡觉,多少次提醒自己要出早操,多少次告诫自己要带头守纪,但一点效果都没有。于是他坐了起来,不停地吸着烟,一双茫然的眼睛在烟雾弥漫的空中逡巡,犹如空中正轮番展播着阿孜古丽的飘逸开朗、热情大方、深邃自然、柔美端庄、善解人意似的,令他兴奋不已。他自言自语道,“我爱你,我爱你!”并想到星期天一定要把这句话告诉她,因为她已从心灵唤醒了他亢奋的激情和青春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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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立秋》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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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 秋时间:民国初某年立秋前后地点:晋商丰德票号总经理马洪翰的家——一座威严而神秘的大宅院内人物:马洪翰:男,五十岁出头,晋商丰德票号总经理许凌翔:男,五十岁,丰德票号股东,副总经理老太太:女,七十岁,马洪翰之母凤 鸣:女,四十七、八岁,马洪翰夫人,许凌翔儿时好友马瑶琴:女,十八岁,马洪翰之女,马江涛之妹,许昌仁的未婚妻马江涛:男,二十余岁,马洪翰之子许昌仁:男,二十二、三岁,许凌翔之子。马瑶琴在绣楼上苦等六年的未婚夫张克明:男,四十余岁,票号总部驻天津分号经理文 菲:女,二十一岁,许昌仁留英时的同学,南方“长通”票号总经理之女,许昌仁现在的女友马 用:男,近六十岁,马洪翰管家赵成才:男,总号掌柜郝班主:男,四盛班班主余义利:男,丰德上海票号经理董事韩二爷、王顺等。男佣人们春兰、秋菊、红梅等女佣人们。序: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莫非的节气会给这个家族带来凋敝的预示?[金秋时节,山西晋中地区丰收鼓乐过场。[乐声远去,马洪翰领着一个小男孩上。马洪翰:(喃喃地)立秋啦!立秋啦!……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吃烙饼不苍老,不苍老吃烙饼。男 童:老爷爷,我不吃烙饼。马洪翰:你想吃啥,孩子?男 童:老爷爷,我想吃刀削面!马洪翰:一听就是个山西娃,离不开面。[一阵风吹过,落叶飘零。男 童:(拾起树叶)老爷爷,树叶落了……马洪翰:(感慨地)大风起兮……安得猛士兮……[随着渐强的马洪翰的吟诗声,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非常时期的马家大院呈现在观众眼前。第一章众家人依然每天在背诵着家训,可是外面的世界却发生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变化,威名远扬的[丰德]票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局。[花厅。丰德票号总经理马洪翰的书房。舞台另一侧是高耸的绣楼。[虽然时近立秋,但天气依然暑热,树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合鸣。[马洪翰身着白绸长衫,倒背手立于家训屏风前,一束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射在他身上,宛如一座仰天长啸的雕像。[众家人齐诵家训:天地生人,有一人应有一人之业;人生在世,生一日当尽一日之勤。勤奋、敬业、谨慎、诚信。朗诵声与知了秋鸣交相呼应。[赵成才急忙上,手中拿着电报,向马用示意。马用接过电报,向马洪翰走去。众互相观望,念声渐小渐小,马洪翰突然以扇击案,念声恢复如常。马用退下。家训读后,众悄然退下。[赵成才和管家手持电报上前。赵成才:总经理,总经理……马 用:老爷,电报……马洪翰:念!赵成才:沈阳来电——时局动荡,殃及票号,商家囤货,亟需现银救市!徐州来电——我丰德数家票号,库银已尽,无力支撑。汉口来电——金融风暴,挤兑成潮。广州来电——西式银行,难以抵挡,何去何从,时不我待!马洪翰:(慢慢转身)可叹富甲天下傲视四海数百年的晋商后裔,竟然如此懦弱胆怯!想我先祖创业,经过多少风狂雨骤,电闪雷鸣,从不低头!而今这点子片风细雨,沟沟坎坎就跨不过去了?!我就不信这个邪!赵经理,打电报回告各地分号,要他们挺住,要像骆驼一样昂头挺胸,别给咱丰德票号丢脸!再告诉他们,我马洪翰自由办法!赵成才:是,总经理。(欲下)马洪翰:还有,你要稳住总号员工们的军心。(指电报)马管家,以后所有电报直接交到我手上,千万不能叫老太太和后院的人知道。马 用:是!赵成才:(欲下)马洪翰:回来!你再催一催彼得堡的欠款、山西政府的借款。再问一问北京天津的情况怎样?许副总经理有什么新消息?挤兑风潮一定要平息!赵成才:总经理,您放心,我这就去办!(下)马洪翰:(控制着自己焦躁的情绪)马用……马 用:老爷!马洪翰:今天是几号?该立秋了吧?马 用:是,老爷,今天立秋。马洪翰:对,立秋了,立秋吃烙饼,给伙计们发赏银,请戏班子来唱戏。马 用:这些老太太都吩咐过了。[一阵秋风声。马洪翰:今年的秋风起的好快,来得好猛啊……[走向书案。[马洪翰挥笔写字:大风起兮云飞扬……马洪翰:知道后两句吗?马 用:知道,知道。“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马洪翰:哈哈……哈哈哈。[凤鸣陪老太太上,众丫鬟随后。老太太:天好热啊,秋老虎杀人不用刀啊……马洪翰:(急忙收起电报)是啊,外面的太阳好毒啊,晒得人快流油了!老太太:写的什么呀?好,字写的有长进!马洪翰:娘夸奖。老太太:把电报给我!马洪翰:娘,哪有什么电报?老太太:袖子里,拿来!马洪翰:娘……老太太:别藏着掖着啦,快给我!马洪翰:(无奈地把藏在袖子里的一纸电报呈给老太太)老太太:(看电报)真有这么严重?马洪翰:娘,没事,小沟小坎的,一抬腿就跨过去了。天太热,您回屋歇着去吧。老太太:我在等我那留洋回来的孙女婿昌仁!马洪翰:娘,等您这宝贝孙女的婚事一办,可就了却了您这当奶奶的心愿了!老太太:这难道不是你们当爹娘的心愿?凤 鸣:是啊,瑶琴日想夜盼的,在绣楼上等了六年了!马洪翰:户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也迎人。马总管,等昌仁少爷一到,马上挂红灯点红烛!马 用:放心吧,都准备好了![绣楼上传来哀怨凄楚的琴声。[晋中民歌:弯弯的月儿挂夜空,小妹妹(我)在绣楼上数星星,星星啊星星你告诉我,小妹妹(我)何时下楼挂红灯?马洪翰:这是瑶琴唱的吗?老太太:连你闺女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凤 鸣:是呀!是瑶琴在唱呀。瑶 琴:(在楼上)让我下楼!让我下楼!(往楼下扔东西)春兰秋菊:小姐,别扔了,别扔了!瑶 琴:爹,您就开恩,让我下楼吧!(继续扔东西)马洪翰:这成什么体统!哪有不到时候姑娘家自己嚷嚷着要下楼的!凤 鸣:(捡起地上的东西)六年了,她关在楼上六年了,天天就是读书、写字、弹琴、她是憋的慌啊……马洪翰:憋的慌?不憋能有好女人吗?咱山西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在绣楼上调教出来的!瑶 琴:(在楼上)绣楼上太寂寞了,太苦闷了,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了!老太太:瑶琴呐,我的好孙女,听奶奶说,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再忍它半晌一宿的,等昌仁一回来,就立马让你下楼。瑶 琴:都说他立秋就回来,立秋就回来,可至今还不见人影。娘,谁知道我会不会在绣楼上空等一辈子呐?凤 鸣:瑶琴,不许胡说!(转身拭泪)瑶 琴:(威胁地)不让我下楼,我就跳楼!老太太:瑶琴,不敢乱来!马洪翰:(爆发地)反了你了!跳吧,跳吧,你敢跳下来,摔断腿,没人娶你!瑶 琴:(不语、凝望天空)……老太太:洪翰啊,话说的太绝情了吧,大院里的女人受的罪,你们男人知道多少?我在绣楼关了五年,你媳妇关了八年,白天数墙砖,晚上数星星,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哎,这是谁立下的规矩…… (落泪)瑶 琴:(轻声哼唱那首民歌)马洪翰:娘,您别伤心,别生气,瑶琴是我的心头肉,疼她还来不及呢,刚才我是急火攻心,说走了嘴。瑶琴啊(瑶琴关上绣楼窗户),好闺女,昌仁就要回来了,爹要好好给你们办喜事,让咱大院热热闹闹的。马用,戏班子请来了吗?马 用:去请了。马洪翰:马总管,咱们去前厅(使眼色)商量商量戏码……老太太:戏码咱娘儿俩在这儿商量。马 用:(看着马洪翰)[马洪翰挥手,马用下。马洪翰:娘,您想听哪出戏啊?老太太:儿啊,你是在演哪出戏啊?马洪翰:您这话是……老太太:你有事瞒着我。自打你接了你爹的总经理,二十六年了,每年都是腊月二十三回家,正月初五议事完了就离开家,年年如此,可是这一回,还没有立秋就跑回来了。回家以后,你表面上平静如水,可娘看得出来,你心里在翻江倒海啊!马洪翰:娘,我这次回来也是特意等昌仁的,瑶琴一辈子的大事,我怎能不管呢?老太太:你等的不仅仅是昌仁吧!(又拿出一些电报)这些电报,是电报局抄给我的,你干嘛瞒着我?你告诉娘,咱们丰德票号是不是到了生死关口了?马洪翰:没那么严重……老太太:娘只想听你一句实话,这个坎你能迈过去不?马洪翰:娘,时局动荡,客户挤兑,放款一时收不回来,咱们丰德票号是遇到一些困难,这种事,又不是经历了一回两回了,没什么了不起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了!凤 鸣:娘,您还信不过您儿子?老太太:别说大话,真的没事?马洪翰:有北京、天津的银子,彼得堡的欠款垫底,再大的风浪儿也不在乎。咱马家大院的城墙,可是山西的“紫禁城”啊,结实着呢!老太太:北京紫禁城再结实,大清皇上不也倒了吗?!马洪翰:皇上倒了,咱丰德票号可没倒啊!老太太:是啊,大清倒了,咱丰德票号不倒……这天儿不对头,立秋没个立秋的样,四时不正,不是好兆头啊!马洪翰:凤鸣,陪娘回屋歇着去吧!春兰、秋菊,扶老太太回屋了!春兰秋菊:是。(众陪老太太下)[马用领郝班主上。马 用:老爷,这位是四盛班郝班主!郝班主:老爷!马洪翰:郝班主,四盛班…… “四盛班真好戏,秃红、秃丑盖山西,人参娃娃,棒槌红,后面插的一杆旗……”郝班主:老爷过奖了!马洪翰:你们都有些什么戏码?郝班主:本戏有《回荆州》、《双罗衫》、《蝴蝶杯》、《大劈棺》、《杀子报》、《铁弓缘》、《打金枝》、《凤仪庭》、《乾坤带》……马洪翰:《六月雪》、《春秋笔》、《清风亭》……郝班主:老爷真是行家!马洪翰:略知一二罢了。(唱《清风亭》中叫板:保儿他……)郝班主:一听就是行家。马 用:我们老爷最喜欢这出《清风亭》了,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马洪翰:多嘴了。马 用: 是,是。郝班主:哎呀,老爷,我们班子里刚来了一位老板,专唱《清风亭》,声情并茂,那才叫绝啊。您要喜欢,就叫他来这一出?马洪翰:噢,这位老板姓什么?郝班主:姓冯。马洪翰:二马冯?郝班主:二马冯。马洪翰:多大年纪?郝班主:二十多岁。马洪翰:家住哪里?郝班主:不太清楚。马洪翰:好,就定二马冯,冯老板的《清风亭》!郝班主:谢老爷!(马用领班主下)[二男仆抬着一块匾急上。男仆甲:老爷!马洪翰:慌慌张张的干什么?男仆乙:匾……马洪翰:(翻过来看,露出丰德票号字样)天津号匾!怎么烧成这样?[张克明戴礼帽、墨镜急上。张克明:(跪下)老爷!马洪翰:哎呦,你这是怎么了?张克明:老爷,我张克明无能啊……马洪翰:克明,快起来,坐下说话!(扶起张克明)大热天,怎么还戴着礼帽。(给他摘帽,发现他头上有伤)你头上有伤?(给他摘下墨镜)这眼睛?怎么闹的?路上遇到劫匪了?张克明:不是,我是从天津监狱出来的!马洪翰:你进了监狱?张克明:我对不起老爷啊,咱们天津的票号完了……(痛苦)马洪翰:完了?怎么完的?张克明:那天晚上,我正在账房里“轧账”,就听着外面嘭啪乱响,我心想,这不年不节的,放什么鞭炮啊?敢情不是放炮,是打枪!马洪翰:嗯?张克明:街上有人喊,老少爷们儿,快跑啊,兵变了,烧城了!……马洪翰:兵变烧城?张克明:叛兵土匪、地痞无赖纵火打劫,数千商户钱庄毁于一旦,唯我票号受害最甚。马洪翰:库存现银?张克明:抢劫一空。马洪翰:往来帐目?张克明:付之一炬。马洪翰:伙计们呢?张克明:大难临头各自飞!好端端的一座票号,就剩下这块匾了!马洪翰:(如遭五雷轰顶,气得浑身发抖)后来呢?张克明:大火刚熄,客户们都上门兑现现银,看我们拿不出银子,就硬说咱丰德不守规矩,把票号告上了检察厅。在监狱里,他们对我又打又骂,我是有口难辩,有理说不清啊……(大哭)马洪翰:别哭了,你怎么出的狱?张克明:幸亏许凌翔副总经理从北京赶到,保我出狱,要不我就见不到老爷您了!马洪翰:克明,我的好兄弟!你临危不惧,忠于职守,虽回天无力,却报主有心,你是丰德票号的大功臣,我马洪翰(深鞠一躬)永世不忘你的深情厚谊!张克明:老爷,是我对不起您呐……马洪翰:克明,你住下,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张克明:老爷,我没守住天津票号,有什么脸在这住下,您还是让我回家吧。马洪翰:不,你是我丰德票号仅有的几个顶身股,丰德不倒,洪翰不死,你的顶身股就照拿!张克明:(大为感动)人都说老爷是山西真汉子,山崩于前,地裂于后,诺言不悔,我谢老爷了!马洪翰: 一诺千金,是咱晋商存身立命的根本。如今乃多事之秋,正当同舟共济,你就留在总号吧。[赵成才上。赵成才:总经理,北京分号来电,许副总经理今天就到。马洪翰:太好了,正等着他共商大计呢!赵成才:(吞吞吐吐)……总经理,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呀!马洪翰:怎么了,副总经理肚子里有什么?(哈哈一笑)你太不了解凌翔了。赵成才:(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听说,他还在北京四处活动,并且联络江浙商帮,要彻底放弃票号,与政府联手组建国家银行!马洪翰:(不动声色地)还有什么?赵成才:还有……还有他儿子许昌仁已从英国回到了北京……马洪翰:(不在意地)噢!昌仁是该回来了。六年前就定下来了。赵成才:(吞吞吐吐地)可他还带回来个留洋的女人……马洪翰:留洋的女人,那有什么呀?赵成才:听说关系非同一般啊。马洪翰:你是怎么知道的?赵成才:您忘了,我内侄就在北京分号啊.张克明:老爷,您看……马洪翰:克明、成才,我和许凌翔情同手足,乃生死之交。你们下去吧。(张克明,赵成才下)马洪翰:(来回踱步)这些天来,乱像纷呈,此起彼伏,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局面,真是宁静中透着暴野,平静中藏着杀机。我马洪翰殚心竭虑地谋划,小心谨慎地处置,往日游刃有余的智慧,好像瞬间荡然无存。凌翔啊,丰德票号每次遇到危难之事,都是我们俩人联手度过的,我有太多的问题要和你商讨,听取你的意见啊!……[马用上。马 用:老爷!马洪翰:(不觉)马 用:老爷!马洪翰:啊?马 用:许老爷来了。马洪翰:想曹操,曹操到,快请他到书房!马 用:许老爷去老太太那了!马洪翰:(若有所思)噢……第二章按下票号烽烟不表,先叙两家儿女情长。面对这学有专长的许昌仁,总经理马洪翰不禁想起了他弃商从艺、浪迹天涯的儿子……[老太太居所,两进大院,高大气派。凤 鸣:娘,洪翰近来心烦气躁,我也是替他担心啊……老太太:他心里苦啊,千金重担压在身,又没个人替他分担,能不急吗……要是江涛在……唉,都走了五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凤 鸣:娘,不争气的孩子,您就别想他了!老太太:谁说江涛不争气?他不就喜欢唱戏吗!可没日没夜被关在账房里,从一到万挨个加,算盘珠子一扒拉就是一天,把人都算傻了!凤 鸣:娘,洪翰是恨铁不成钢,他一心想给丰德票号调教出一个顶事的少掌柜。老太太:江涛说,算盘不如盘算,这话有什么不对啊,洪翰抓起算盘就砸在江涛的头上,砸得他头破血流啊!摊上这么一个霸道的爹,谁受得了啊!凤 鸣:娘……老太太:他打江涛,可他忘了,他从小也烦打算盘,为这一加万的事,没有少和他爹闹别扭。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许凌翔上。许凌翔:姑妈。老太太:哎呦,凌翔侄来了!许凌翔:姑妈,说谁呐,谁不许百姓点灯啊?老太太:谁是州官说谁!快坐,快坐![凤鸣倒水,端过来。凤 鸣:凌翔,喝水。许凌翔:谢嫂子。老太太:凌翔啊,你来的正好。你跟姑妈说实话,各地分号纷纷告急,可洪翰却说没有大碍,到底怎么回事?许凌翔:(叹了一口气)姑妈,不瞒您说,改朝换代,时局动荡,整个票号、钱庄的情况都不好,很不好!特别是天津,票号、钱庄被洗劫一空啊!老太太:唉,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啊!许凌翔:我就是为了这事才赶回来的。丰德票号危机四伏,是该动手术的时候了。老太太:动手术?许凌翔:西医讲,人有了大病,吃药不管事,就得动手术!老太太:凌翔你见多识广,进退有度,可洪翰他……经得起这么折腾吗?许凌翔:姑妈,我洪翰哥可是个有魄力的聪明人。老太太:唉,我老了……人老了,就爱唠叨,让人烦。许凌翔:不烦,我就爱和姑妈说话。老太太:说不唠叨,还得唠叨,昌仁呢?凤 鸣: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啊?许凌翔:昌仁他没跟我坐同一趟车。老太太:瑶琴可等着他下楼呢!他俩的婚事,你这当爹做公公的可不能马虎!许凌翔:(面露难色)这……老太太:什么这啊那啊,你要再不赶紧着,小心我可把我孙女嫁给别人了!凤 鸣:娘!老太太:(自觉失语)……仆 人:(远处喊声)老太太。老太太:什么事呀?仆 人:账房的伙计们都到齐了,就等您过去发赏银了。老太太:好,我这就去。仆 人:是。老太太:凤鸣呀,你陪凌翔说说话,我去去就来。春兰、秋菊,跟我到账房去。许凌翔:姑妈慢走。(看着凤鸣)凤鸣……凤 鸣:(有些慌乱地)洪翰怎么还不来啊……许凌翔:凤鸣,大家都好吗?凤 鸣:好,都好。许凌翔:你呢?凤 鸣:挺好的。许凌翔:时间过得真快,二十七年了,一晃我们都老啦。凤 鸣:孩子都要完婚了,我们……能不老吗!许凌翔:(听到孩子,想起昌仁和瑶琴要结婚,语塞)孩子……凤 鸣:人老了,脑子里就只有孩子……许凌翔:凤鸣,我有句话,憋在心底二十七年了,总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凤 鸣:那就别说出来,让它埋在心底吧。许凌翔:我只是想弄明白,当年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凤 鸣:八年,我等了你八年……这日子还少吗?许凌翔:我一天也没有忘记你在绣楼上等我,我日夜盼着早点回来娶你…….凤鸣:可你要求取功名,赴京赶考;你又忙着学日语,说要了解日本,才能最后战胜它;你还要开办保晋矿务公司,……你哪里还顾得上关在绣楼的我呀!许凌翔:当时年轻,面对列强欺凌中华,热血沸腾,事事都想争个先……凤鸣:绣楼上的岁月凄凉难耐,多少个日夜我把像头发一样的白丝,搓成一根根的丝绳,又用胭脂染红了,把它们一根根地缠着,编着,缠缠编编,编编缠缠…….我把思念、希望和心血都缠了进去,编了进去……编成了一个如意结想送给你。可是下楼了,我见的人不是我等的人,娶我的人不是我盼的人……许凌翔:原来是这样……凤鸣,你一定在心里怨着我。凤鸣:人老了,感情也会长皱纹的,过去的事业都淡忘了,洪翰待我也很好。凌翔,你我无缘,可许马两家是血脉相连的儿女亲家,但愿瑶琴不要走我的路啊。许凌翔:这……[马洪翰上。马洪翰:(快步走来)凌翔!许凌翔:洪翰兄!马洪翰:我等的你好苦哇!许凌翔: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来!马洪翰:你黑了,可显得更精神啦!许凌翔:你瘦了,可还是那么硬朗!凤 鸣:你们哥俩谈着,我去看看老太太。(下)马洪翰:情况不妙啊!看看这些电报吧。(拿出电报)许凌翔:(翻翻电报)我都知道了,是该采取果断决策的时候了!马洪翰:又是参加国家银行?许凌翔:对,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和前两次可不一样啊。马洪翰:有什么不一样。头一次,光绪重用几个秀才搞改制,成立户部银行,有名无实。上一回袁世凯当了北洋大臣,要成立大清银行,结果又怎么样?这一次共和了,又是袁世凯……袁大总统,我信不过他!许凌翔:咱们先把袁世凯抛在一边。我认为,票号钱庄终将被银行所代替,这是大势所趋,就像大清的帝制,终将为民国的共和所代替一样!票号钱庄再好,它也就像是摆地摊的,能干得过商家店铺?马洪翰:哎,这你就说错了,别小瞧了摆地摊的老少爷们,我们马家当年就是推车挑担走西口发的家。许凌翔:可咱现在不是推车挑担走西口的小贩!马洪翰:国家银行是大,有优势,可福祸相倚,人心不古,中国的事太复杂。许凌翔:你就不能当这个国家银行的行长?马洪翰:哈哈,多事之秋,把我架到炉火上去烤,我马洪翰没那么傻!许凌翔:你看,你承认大银行有优势,可是你不放心别人来经营,让你来当这个头吧,你又怕当傻老西儿,说来说去,你就是离不开丰德!马洪翰:你算说对了,大清国是亡在了那帮软弱无能的皇亲国戚手上,可我马洪翰绝不能让丰德票号亡在我手里!许凌翔:唉!让我怎么说你好呢……马洪翰:凌翔,你真的觉得只有参加国家银行这一条路了?许凌翔:这要看股东和经理们议事的结果如何了。马洪翰:议事?咱票号每年正月才议事呐!许凌翔:洪翰兄,现在是丰德票号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谅我擅自做主,已经通知股东们从各地分号来人议事。马洪翰:(欲怒)你……许凌翔:洪翰兄,丰德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还是丰德的股东,请你原谅我的僭越,理解我的心情!马洪翰:(忍而未发)非常时期,非常之举,这我可以理解,可你也得跟我打个招呼吧!许凌翔:(笑吟吟)我要是打招呼,你能答应吗?[二人略显尴尬,僵持片刻。马洪翰:(突然大步走出庭院,高声呼叫)马用,马用![马用应声上。马 用:老爷!马洪翰:一会儿各地股东、分号经理都回来了,你去,打开客房,准备迎客。马 用; 是。(下)马洪翰:凌翔……许凌翔:(同时地)洪翰……马洪翰:你说。许凌翔:还是你说吧。马洪翰: 有个事,我想问问你,听说昌仁从英国带回来一个留洋的女人?许凌翔:我想说的,也是这事。这女孩叫文菲,是昌仁在英国的同学……马洪翰:青春年少的男人,有个把红颜知己,也无可厚非,我担心的是……昌仁和瑶琴的事可是咱哥儿俩做的主啊。许凌翔:昌仁一直把瑶琴当成亲妹妹。你也知道,这孩子出国的时候就表达过这样的想法…….马洪翰:年轻人谁还没有个想法,过去的事不提了。我看昌仁这孩子有情有义!我马洪翰虽有个儿子,可我教子无方,他竟丢弃祖业,浪迹天涯去了,我虽有这百家票号,万贯家财,却后继无人啊…….凌翔啊,你知道,我一直把昌仁当成自己的儿子!许凌翔:他有今天,还不是靠你慧眼识人,慷慨解囊吗!马洪翰:丰德的未来寄希望于他啊!许凌翔:可他……[男仆上。男 仆:老爷,许昌仁许少爷来了!马洪翰:快,快请他进来!等等,挂红灯,点红烛!男 仆:是,挂红灯点红烛喽!许凌翔:唉![在挂灯的鼓乐声中,许昌仁、文菲上。许昌仁:伯伯,爹!马洪翰:(喜欢地看着他)高了,壮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文 菲:(大方地)马伯伯,您好!许昌仁:啊,我给您介绍,这是我在英国的同学——文菲小姐。马洪翰:文菲小姐,欢迎你!文 菲:谢谢马伯伯!(新奇地左顾右盼)这里真漂亮,真气派!马洪翰:姑娘,喜欢这里吗?文 菲:非常喜欢。一进这马家大院,仿佛进了大明宫,上了南薰殿,特别是贵府的后花园,集南北园林于一身,更是让人流连忘返。马洪翰:(高兴地)姑娘,有机会去听听壶口,登登五台,看看云冈,你会真正认识山西这块宝地的价值。文 菲:是呀,家父早就说,山西素有“表里山河,人文祖地”之称,物阜民勤,人杰地灵,“天下之富藏于晋”。马洪翰:敢问文菲小姐,令尊是……许昌仁:她父亲是江南长通票号总经理文郁波。马洪翰:噢,敢情你是文郁波的千金啊,当年令尊大人就是在丰德票号学的徒啊文 菲:家父时常谈及往事,念念不忘当年您的提携和照顾。马洪翰:令尊大人今非昔比啦。请坐,请坐。对了,回头你给令尊大人捎个话,马洪翰向他要那顶金帽子!许昌仁:金帽子?什么金帽子?许凌翔:这事我知道,当初到票号学徒,规矩多着呢。首先人要周正,个头不高不矮。进门就要试鞋试帽,鞋是铁鞋,脚大的穿不进去,脚小的提不起来。帽子也是铁的,脑袋大的戴不上,脑袋小的扣进去了。文菲小姐的父亲脚大,脑袋小,不合标准啊,老掌柜就不想要他,这时你马伯伯站出来说,猪脑袋大,羊蹄子小,咱要吗?咱不是招女婿,是招学徒,只要能干,管他头脚大小呢!就这么着,文菲小姐的父亲就留下来了。至于后来…….还是让你们马伯伯讲吧。马洪翰:后来令尊出徒了,要到南边闯荡,临行之前特地请我逛平遥、下馆子。酒酣耳热之际你父亲说,少掌柜的鞋帽之恩,没齿不忘,将来我文某有了出头之日,必为少掌柜做一顶金帽子!文 菲:家父并没有忘记他的许诺。马洪翰:酒后之言,何必当真。文 菲:家父还给您写了一封信。马洪翰:拿来我看。文 菲:家父说,这信要等我走时再给您。马洪翰:令尊还是老脾气,故弄玄虚,故弄玄虚啊。文 菲:我今天来到中国票号发源地,深感荣幸,一来我代表家父看望马伯伯,二来想了解一下山西票号的现状。许昌仁:文菲在英国学的也是金融。文 菲:昌仁参加了国家银行筹备处,领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出使山西,我就跟着他来了。[静场。马洪翰:(颇感意外)昌仁,你是国家银行筹备处的代表?许昌仁:是!伯伯,票号危机是中国整个经济危机的一部分,我们必须顺应世界潮流,立志革新,建立新的银行制度,才能走出泥潭…….马洪翰:(无语片刻)这就是说你学成回国,改换门庭,不在丰德做事了?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是代表国家银行的!你是代表江浙商帮的!你们俩是来当说客的![传来老太太的喊叫:“昌仁回来了!在哪呢?”[老太太、凤鸣和丫头们上。老太太:昌仁,昌仁你可回来啦!许昌仁:姑奶奶!凤 鸣:昌仁,老太太盼的你好苦啊…….许昌仁:伯母!老太太:还叫伯母啊,该改口了!(看到文菲)这个姑娘,这么洋气,你是谁呀?马洪翰:她就是当年在咱丰德学徒的文郁波的千金!文 菲:奶奶!伯母!老太太:我说看着眼熟呢,眉眼跟她爹长的一样,闺女随爹嘛![大门外车马声、人声鼎沸,佣人们穿梭走动。马用上。马 用:老爷,客房安排不下了,都回来了!老太太:谁都回来了?马 用:股东、各分号的经理,马拉轿车坐了十几辆呢!老太太:他们为什么回来?马洪翰:娘,议事.老太太:议事?赶着立秋的当口议事?新鲜!许凌翔:姑妈,是我叫他们回来的。老太太:嗯,破了老规矩啦!马用,敞开大门,鼓乐欢迎!要让回来的人吃好喝好,回家了要吃面,剔尖、拨鱼、刀拨面、刀削面、拉面、手擀面、猫耳朵、撅疙瘩,让他们吃个够,别冷落了这些常年在外的男人们。马 用:打开正门,锣鼓欢迎。[激越的琴声,与佣人们的吆喝声、车马嘶鸣、锣鼓敲击声混成一片。第三章总经理要为[丰德]护碑守门,副总经理却要将票号改组为银行,人情事理的对抗,矛盾冲突中的诀择…….[午后至近黄昏[议事厅。[随着马用的叫声,参加议事的人们陆续上场。马 用: 丰德票号副总经理、股东许凌翔到!股东韩二爷到!股东王顺到!西安票号经理李胜德到!上海票号经理余义利到!天津票号经理张克明到!总号经理赵成才到!国家银行筹备处代表许昌仁少爷到!还有文菲小姐到![众窃窃私语,对文菲到场疑惑不解。许凌翔:(笑对大家)噢,大家认识一下,这就是江南长通票号总经理文郁波先生的千金,她是昌仁的留英同学,特来山西考察咱晋商票号的情况。文小姐,按祖训,山西商家女子从不过问男人的生意,更不能参加议事……马洪翰:不,今天破例啦!我们欢迎远方来客坐席旁听,山西人不小家子气,山西人好客呀!文 菲:谢谢马总经理,谢谢诸位。马洪翰:(对张克明和赵成才)克明、成才,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呐,你们……(张克明、赵成才点头)马洪翰:好了,咱们开始议事吧。[众坐下。马洪翰:该到的都到了,在议事之前,我给大家看一样东西!马 用:(击掌)[二男仆抬着一块匾上,匾上盖着布。[马洪翰上前掀开布,众哗然。马洪翰:这是张克明从大火里抢出来的!马洪翰:这块匾的来历,大家都清楚。一百年前,是我太爷爷把天津的丰德茶庄改成票号,亲笔写下这块匾额。这匾额几经磨难,鸦片战争、甲午风云、庚子之战、大清倒台,它都挺过来了!虽然烧的不成样了,可是笔力苍劲不改啊![群情震荡,议论纷纷。马洪翰:(举手示意安静)如今咱丰德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怎么办?有人主张把这招牌丢了,砸了,或者换成别的什么,说只有这样才能救咱票号脱离苦海,重见光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何去何从,今儿诸位都竹筒倒豆子——说个痛快。许凌翔:事关我丰德票号遍及国内外数百家分号、钱庄、商铺的前途命运,是头等大事,实话实说最好。余义利:徐副总经理,您先说吧!许凌翔:我的想法已经写成文字,诸位想必看过,其中利弊得失,我无须再说了,我这个人不轻易动情,可有一次在平遥的大街上听走街串巷的艺人唱《走西口》,竟然止不住泪流满面……韩二爷:徐副总经理也变得儿女情长了!许凌翔:不,我是替咱晋商流泪!晋商者“进”商也,不进则退。晋商数百年的辉煌,是从走西口走出来的,西口、南口、杀虎口,阳关、韶关、山海关,先人们咚咚的脚步声,踏进了北京、天津、上海、汉口、广州,踏进了东京、汉城、彼得堡……先祖们不畏艰辛、甘冒风险、开拓进取的创业精神不可丢啊!可今天,也许是我们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就像这厚土高墙,重重城门,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伤感地说不出话来)众 唉……赵成才:照许副总经理这么说,当年妹妹们唱着小曲,送咱老祖宗们走西口还走错啦?韩二爷:是啊,那咱们的婆姨们恐怕都不乐意吧?许昌仁:诸位老前辈,我说两句,晚辈的英国老师史密斯博士,对中国经济和票号有深入的研究。他说票号把汇兑、放款和存款集一身,的确是银行的雏形,十分了不起,但是比起西方现代的银行来说,它不过是个小弟弟……张克明:谁,谁是小弟弟?咱们中国铸币造钱那阵子,洋毛子恐怕还光屁股上树摘野果子吃了吧!韩二爷:大侄子啊,出国留洋可不能数典忘祖啊!赵成才:对!你不能做洋人的奴才。余义利:诸位兄台,小弟以为先祖们背井离乡,万里行贾,成功的秘诀就在于视野开阔、目光敏锐。不才恳请诸位到上海黄浦江边的外贸银行去看看,西方现代银行制度,确实比咱们的票号钱庄要先进得多,我们何不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呢?马洪翰:高谈阔论,于事无补。我问你:如果参加国家银行,我“丰德”票号的名称?许凌翔:取消。马洪翰:我们发明和使用了近百年的银票?余义利:用银行的存折取代。马洪翰:国内外数百家分号、钱庄的归属?王 顺:统一使用银行名称。马洪翰:我们个人的身股,学徒、佣人的空股?余义利:一切按银行的规定执行。马洪翰:(走到残破的匾前)这么说,票号不存在了,银票没有用了,就像大清国,没了,忘了,成为历史啦?许凌翔:可是我们的实力却得以保存,而且融入现代银行业的轨道!马洪翰:(沉浸在对往日的辉煌记忆,越说越激动)自明清以来,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晋商称雄于中国商界数百年,凭借的不仅是财力雄厚、经营有道,而且有恪守信誉的美德。海内无人不知山西票号之诚信,海外交口称道山西钱庄之忠义。丰德的字号是天,是地!如果将他都丢了还谈什么实力,道什么现代,真是笑话!祖宗的招牌不能丢,这就是我的底线!底线是不能动的!张克明:是啊,是啊,祖宗的招牌不能丢!赵成才:祖宗定的规矩,不能更改啊!韩二爷:谁改规矩,谁就是叛臣贼子![一些人随声附和地:不能改,不能改呀!马洪翰:听见了吧,祖宗的规矩不能改,人心不能违!许凌翔:(忍无可忍)人心?既然洪翰兄认为我们几个不能代表人心,那么就听听下面的呼声吧!马洪翰:又是什么?许凌翔:(拿出请愿书)这是我丰德驻海内外二百余家票号联合签名给你的请愿书。[众惊。马洪翰:(怒视许凌翔)念!许凌翔:(念)马总经理:时事艰难,国运衰微。我丰德票号自庚子之乱以来元气大伤,西方列强以不平等之竞争和挤压,更使我票号损失惨重,岌岌可危。库银日见短少,信誉日趋低迷,我等焦灼万分,彷徨无措,连日会商,一致认为:众志成城,筹建新式银行,才能绝处逢生。望公审时度势,改革图存,如若优柔寡断,坐失良机,丰德将不复存在。马洪翰:危言耸听,简直是危言耸听!许凌翔:(继续念)马总经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等联名恳请您当机立断,如果……马洪翰:(怒火上升)如果什么?你们这是在威胁我……许凌翔:(停顿,望了望大家,终又平静地念下去)如果总部不能认清当今局势,我们将不得不挥泪惜别,另谋生路。赵成才:什么另谋生路!韩二爷:反了反了,哪儿弄来的这么封信呐?[众莫衷一是,议论纷纷。张克明:这哪里是请愿,是逼宫!马洪翰:我听明白了,你们几个无非是想说,我马洪翰是鼠目寸光才疏学浅的无能之辈,该把这帅位让给你们这些挺立潮头的时代精英,对不对?我让,我让!谁来坐这把交椅,你?你?还是你?众  总经理!马洪翰:都没有坐的胆量!都不敢站起来!那好,听着……(走向丰德票号匾)即使我马洪翰粉身碎骨,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要为丰德护碑守门!文 菲:马总经理,您误会了,他们这么做无非是……马洪翰:(举手制止)这里是家族议事场所,外人不得干预。别以为丰德票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错了!我们可以调动的银子,何止百万.文 菲:马总经理,您……这是最后的决定?马洪翰:对不住啦!文小姐!许凌翔:(对马洪翰)洪翰兄,事到如今,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如果你一意孤行,我……马洪翰:怎么样?许凌翔:我们许家所有股份从“丰德”撤出!余义利:我辞职!王 顺:我也撤资![众哗然。[马洪翰气得差点晕过去。昌仁忙上前搀扶,被推开。马洪翰:没想到呀没想到!真想不到你……许凌翔,当年八国联军打进京城,你许家倾家荡产,是我丰德慷慨解囊,帮你度过难关,从此你我结为儿女亲家,相互提携,每到重要时刻,我首先想到的是你,依靠的是你。可今天,你忘恩负义,紧要关头,以撤走股本威胁我。天,塌不下来,丰德不会垮台倒闭。你,还有你,你们可以走,不过走之前,我要按号规号法先把你们请出丰德!请号规、号法!许昌仁:(突然大喊)等一等!马总经理,我爹没有错,他是想以撤资惊醒大家。抱残守缺,食古不化,祖宗家业将化为乌有,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马洪翰:昌仁,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许昌仁:(追过去)听晚辈一句忠告:抓住时机,就抓住了历史,抓住时间,就赢得了机遇,您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错误判断,错误决策……马洪翰:放肆!我送你到英国留学,不是让你颠覆丰德的,你这个白眼狼!滚开!文 菲:马总经理,你不幸被家父言中了!马洪翰:怎么讲?文 菲:家父断言您是宁折不弯,黄河没顶也不低头的“英雄”!马洪翰:那就请你爹去做统一中国金融业的秦始皇吧!执行号规、号法!马 用:请号规、号法![家仆们举出一面青龙白虎旗,出现写有祖训的四面旗。[心灵对话——马洪翰:我也不想看到这近乎残忍且撕心裂肺的一幕,许凌翔啊许凌翔,“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不是我不容你,是我不能看着你背信弃义,葬送丰德啊!许凌翔:我的苦心,有谁能体会,我的悲怆,有谁能读解,我实在是想给你一个惊醒,守业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许昌仁:这大院的墙太高太厚了,阳光难照,清风难吹,这板结的土地,期待着一场淋漓的大雨啊!文 菲:几百年的晋商辉煌,果真就随着一声叹息,变成耀眼而短促的余晖了吗?[鼓号齐鸣,呜呜如泣。第四章从小与昌仁定下了娃娃亲,瑶琴在绣楼上整整被关了六年;盼了六年,盼回来的是昌仁与他带回来的文菲小姐;但是不管怎样,瑶琴已经走下了绣楼,走出了这个封闭的世界。[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至华灯初上。[马家大院里的一处园林,既有北方园林之粗犷,又有南方园林之灵秀,然而最为引人入胜的,是满园的大小石雕狮子。[老太太、凤鸣和丫鬟们,来到了园子。凤 鸣:娘,走累了吧,在这歇会儿吧。老太太:好,咱们歇会儿。秋 菊:老太太,昌仁少爷都回来了,红灯也挂上了,怎么还不让瑶琴小姐下楼呢?春 兰:是呀!只怕瑶琴小姐等不及了。老太太:他爹没发话,小姐怎好下楼呢?春 兰:老爷就知道忙生意上的事,把闺女关在绣楼上也不着急。凤 鸣:老爷哪呢不急呀,早安排好了。秋 菊:老太太,钥匙在您手上,您放小姐下来不就得了!老太太:傻丫头,拿钥匙的不主事,主事的不用拿钥匙!春兰秋菊:我们都替小姐急死了!老太太:(笑)你们急什么呀?又不是赶着要把你们嫁出去!春兰秋菊:哎呀,羞死人了!凤 鸣:娘,早晚的事,您就开开恩,让瑶琴先下楼来得了,也好准备准备。丫鬟们:好心的老太太,慈悲的老太太,您就开开恩吧.老太太:横是好人都让你们做了,我还硬撑干嘛呢!(拿出钥匙)拿去吧,快把瑶琴小姐请下楼来见我。对啦,打扮得漂亮些!春兰秋菊:哎,谢谢老太太!(丫鬟们嬉笑着奔下)[远处传来法号声,鼓声,二人心神不宁地向议事厅方向张望。老太太:从下午到黄昏,议事怎么还没有散啊......凤 鸣:您听这法号,鼓声......娘,我这心里发毛,不踏实。老太太:(侧耳倾听)别是不祥之兆吧......凤 鸣:我听下人们说,洪翰和凌翔,一个是银行派,一个是票号派,两个人怕是要分道扬镳了。老太太:胡说,洪翰和凌翔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凤 鸣:(听见法号声,掩面哭泣)娘......老太太:哎,咱们山西商家的女人,都是为男人活着呢!替他们操不完的心,替丈夫包着、掖着,完了,又替儿孙想着、干着......不听,心烦,走,陪娘走走去。(走了几步)他俩要是翻了脸,咱丰德票号可真的走到尽头了......    (二人走向花园另一侧)    [许凌翔拎着箱子上,后面跟着许昌仁。许昌仁:爹,您不能走,不能走!许凌翔:不是我要走,是他逼我走,为了那块招牌,他完全丧失了一个实业家的理智和判断力!许昌仁:爹,我知道您很委屈,我也支持您的主张,可是现在不能走!许凌翔: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你我还赖在这干什么?许昌仁:爹,我们走了,那瑶琴妹妹的事怎么办?许凌翔:(猛然想起)啊,瑶琴,可怜的孩子......天啊,为什么叫我们许家父子两代都欠下情债啊!许昌仁:爹,我必须向马家的长辈们,向瑶琴妹妹解释清楚我和文菲的关系。许凌翔:这对马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对瑶琴......更是一把要命的钢刀啊!许昌仁: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过去。我一定要让瑶琴妹妹走下绣楼。    [老太太和凤鸣走回来。 凤 鸣:凌翔,你们爷俩这是怎么了?许凌翔:姑妈!许昌仁:伯母!老太太:议事议的咋样了?看来是不顺利?许凌翔:姑妈,我向您辞行了!许昌仁:姑奶奶,伯伯在会上宣布,免了我爹的副总经理!老太太:什么?凤 鸣:有老太太在,洪翰没胆量撤凌翔的职。兄弟间争吵几句,千万别伤了和气!凌翔,洪翰现在处境艰难,心情不好,你就让着他点......许凌翔: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老太太:怎么,受了点委屈,就撂挑子啦!这节骨眼上,你甩手一走,那还不把洪翰压趴下。丰德票号咋办?马、许两家是串在一根签子上的糖葫芦,走了你,还有他吗?许凌翔:这......可我......老太太:再说了,你走了,昌仁和瑶琴的事咋办?凤鸣,叫下人把许老爷的行李送回去,正经的大事儿还没办呢!凤 鸣:是。(提过箱子欲下)    [马洪翰上。马洪翰:(讥讽地)怎么,箱子又提回来了?    [凤鸣不知所措,放下箱子。马洪翰:许凌翔,你忘了拿你的股权契约了,没有它,你怎能取走你的股金?当面奉还!凤 鸣:凌翔,你退股了?许凌翔:退股并不是我的本意啊......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可他.....我......我不能把一生的血汗钱当成他固执的陪葬品啊!马洪翰:你总算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许凌翔,没有丰德你能有今天?带着你的股金走吧,从今往后你别再进我马家大院!凤 鸣:洪翰,你怎能这么说话!马洪翰:怎么,你心疼他了,这么多年来,难道你我真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你恨我,你恨我们马家毁了你们俩的好事!凤 鸣:(声音颤抖)你,你......心情不好,说得是气话,我不在意......    [老太太神情越来越沉重,双眼紧闭,一言不发。许凌翔:(动情地)凤鸣过去是,今天还是我的好嫂子,我永远尊敬她!她对你对马家情深意浓,山西大院女人活得不容易,你不该如此伤害她!马洪翰:(冷笑)世上薄情寡义的人还少吗?许凌翔:你把我许凌翔看成什么人?苍天在上!如果我是心居叵测,纠缠恩怨情仇的势力小人,许马两家也不会走到今天。马家的恩情,我们许家祖祖辈辈都是铭记在心......但是,沧海桑田,昔日的辉煌只能是历史的骄傲,丰德辉煌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今天,我们不能再躺在祖宗的账上,吃老本!马洪翰:怎么才算不吃老本,把牌子砸了、账本烧了,票号散了,庄园毁了,把祖宗牌位扫地出门!一群......许昌仁:(挺身上前)伯伯,即使您骂我是白眼狼,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伯伯,我希望您能离开这大宅院,走出娘子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地有多宽广,天有多高远。马洪翰:(哈哈大笑)我没走出娘子关?笑话!二百年前,马家的先人们就牵着骆驼去了彼得堡,一百年前又把丝绸和瓷器运进了日本神户。如今丰德票号,汇通天下,你却说我没有走出娘子关?毛头小子,狂妄无知!你倒是走出了娘子关,可你干的那些事愧对祖宗!老太太:(脸色铁青,以杖击地)洪翰,太过分了!马洪翰:娘......老太太:住嘴!昌仁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做什么愧对祖宗的事了!昌仁,跟姑奶奶走,接瑶琴下楼去......马洪翰:只怕他不想去。老太太:他是咱马家的女婿,干嘛不去?许昌仁:姑奶奶......    [忽然远处传来喜乐声,春兰、秋菊等一帮丫环,家丁们举红灯,扯红绸,吹打鼓乐,嬉笑地簇拥着头蒙红盖头、一身新娘打扮的瑶琴款款走来。    [许昌仁、许凌翔、马洪翰都愣住了。春兰、秋菊发现昌仁,两人恶作剧地牵着瑶琴朝昌仁走来。昌仁躲也不是,上也不是。秋 菊:往这边走。春 兰:(牵着瑶琴)往这边走,昌仁少爷在这边呢!    [瑶琴走到昌仁跟前。春 兰:好,不许动,让昌仁少爷给你揭盖头!秋 菊:等等,按规矩,姑娘过门,要先考考新姑爷,老太太,您看......老太太:好,我来考。这两头狮子并立,是什么意思啊?许昌仁:(尴尬地)这......瑶 琴:狮与事同音,两个狮子并立着,就是“好事成双”啊!老太太:(高兴)那这老狮子带小狮子呢?昌 仁:姑奶奶!春兰秋菊:昌仁少爷,快说啊!瑶 琴:狮与仕途的仕又同音,一个老狮子带着一个小狮子就是仕途通达,位列太师少师。老太太:(更加高兴,直奔瑶琴而去)那这个母狮带小狮子?瑶 琴:(快答)当然就是“子嗣昌盛”了!老太太:好一个聪明伶俐的乖孙女,瑶琴是我马家大院的一颗明珠!(对大家)这狮子滚绣球,你们大家都是知道的......众 人:(齐声)狮子滚绣球,好事(狮)在后头!    [众人欢笑,吹打鼓乐。秋 菊:昌仁少爷,快揭盖头呀!    [瑶琴静静地等待着。春兰秋菊:昌仁少爷,快掀开看看呀,掀开看看呀![许昌仁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老太太:(悲喜交加)真是久梦成真了!瑶琴和昌仁乃天赐良缘,我老婆子有福气,有了重外孙就是四世同堂了!凤 鸣:昌仁啊,我可把瑶琴交给你了......许昌仁:(万分尴尬)姑奶奶,伯母,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文菲寻找昌仁上。文 菲:昌仁,昌仁......(她忽然看见昌仁面前站着一位新娘子,惊讶地)这么热闹,是谁在结婚?她是谁?(走上前去)好漂亮的新娘子啊!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文菲姑娘,这就是绣楼上弹得一手好琴的瑶琴,我的亲孙女!文 菲:(一惊)啊,瑶琴小姐下楼了!昌仁,这是......许昌仁:我还没来得及张嘴,就......马洪翰:(警觉的)许昌仁,你和文菲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文 菲:(抢着宣布)我和昌仁是同学加恋人!     [众大惊。瑶琴掀下盖头。瑶 琴:(凝视昌仁和文菲)同学加恋人!昌仁哥,那我呢?(昏倒)丫鬟们:(扶住)小姐!小姐!凤 鸣:(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马洪翰:许昌仁呐许昌仁,你不仅攀龙附凤,倒向江浙财团,如今你又当众毁亲,你,你.....你置瑶琴于何地?你毁了她的一生,你让马家蒙受了奇耻大辱啊!老太太:造孽啊!二十七年前,我娘家侄儿许凌翔在外求取功名,是我做主,让自己的儿子洪翰娶了凤鸣,可凤鸣是凌翔的未婚妻......如今我侄外孙许昌仁留学归来又负了我的亲孙女瑶琴......她白白在绣楼上苦熬了六年!天哪,我做了什么亏心事,老天为什么这么作弄我啊......(踉踉跄跄走下,几乎摔倒在地)许凌翔:姑妈! 众 :老太太!    (丫鬟们扶老太太下)许昌仁:(爆发地)不!不!可敬的长辈们,你们因为商业利益将我和瑶琴小妹自幼定亲,可在我心里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啊。我本想写信告诉她一切,可又怕说不清,伤害了她。我万分同情她,关爱她,可我不能娶她,我爱的是文菲。文 菲:我们是自由恋爱,不是父母包办婚姻!马洪翰:(悲凄地)凌翔,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昌仁有变?许凌翔:洪翰兄,事先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们回来后才告诉我,我还没来得及......时代变了,孩子们的婚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马洪翰:那我的瑶琴怎么办?今后她怎么做人?马用,马用,撤红灯,灭红烛,婚事没了!马 用:老爷!马洪翰:春兰、秋菊,扶瑶琴小姐上绣楼!大不了一辈子不下楼!(对许昌仁,文菲,许凌翔)你们都给我走!走!海阔天空,自由去吧!(盛怒而去)    [聚光瑶琴、昌仁、文菲。瑶 琴:昌仁哥,六年前你走的那个晚上,奶奶和娘送我上绣楼,长长的甬道,好像总也走不完......许昌仁:那是山西大院女人走了几百年的路,能不长吗?瑶 琴:我被死死地锁在楼上,每天做梦都是在陡峭的楼梯上攀爬,我要下楼啊!四周漆黑,没有尽头......我还是要下楼!我醒了,周围好像有无数只眼睛看着我,那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啊,星星,星星,你可知道瑶琴夜夜泪如泉涌,心在滴血吗?我要是只能攀上攀下的猴子,飞来飞去的小鸟该有多好啊......我要下楼!文 菲:可怜的瑶琴小姐,命运对你太不公平,怎么才能安抚你呢?许昌仁:痴情的瑶琴小妹,你的倾诉让我心痛,你的悲哀让我愤怒,你恨这外表华丽、阴暗丑陋的绣楼,它像枷锁和牢笼一样把你的青春和生命践踏!蹂躏!瑶 琴:昌仁哥,你来信说要我读书,我真的读了好多好多,也想了很多很多,我等你回来带我走下绣楼去看外面的世界......我天天在等啊,盼啊,我的心早已飞到充满自由、阳光的地方去了。如今,你真的回来了,而我又要上绣楼去了......(慢慢走向绣楼)文 菲:瑶琴小姐,不要再上楼去!瑶 琴:没有娶我的男人,我怎能下楼?许昌仁:瑶琴小妹,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愿伤害你,我要向你道歉。但是你要知道,同情不是爱,没有爱的结合,是一座令人厌恶的大山。瑶 琴:知道了,没有希望,没有爱,我好像是一只被豺狼追逐的兔子,已经无路可走,......回到绣楼上继续做我的梦,弹我的琴!    (走上绣楼)等吧,等哪一天走来一个陌生男人娶我下楼......    (琴声哀怨)文 菲:瑶琴小姐,琴弹奏出的不光是等待和哀怨,它还能奏出快乐和幸福。瑶 琴:幸福和快乐不属于绣楼上的女儿。文 菲:不,它属于普天下所有勇敢追求和自由的姑娘!下楼吧,瑶琴小姐,和我们走吧!瑶 琴:跟你们走?到哪里去?文 菲:我爸爸在上海办了一个女子学校,你可以去读书。瑶 琴:去读书......    [老太太与凤鸣突然出现。老太太:不行,已经飞走了一个孙子,还要飞走一个孙女吗?许昌仁:姑奶奶,鸟长翅膀是为了飞翔,人长着双脚是为了走路,您最疼瑶琴,却把她像鸟一样关在笼子里,那不是爱呀!瑶 琴:(从绣楼上下来)奶奶,娘,让我走吧!我也要像文菲小姐那样自由地......自由地飞翔.凤 鸣:瑶琴,你的脚?瑶 琴:(伸出大脚给大家看)奶奶说过,小脚女人守空房,大脚女人走四方!凤 鸣:你没缠脚?瑶 琴:是昌仁哥来信告诉我,偷偷放的!许昌仁:(齐声)姑奶奶,放瑶琴走吧!文 菲:(齐声)奶奶,放瑶琴走吧!凤 鸣:娘,当初您说过,我把你嫁给洪翰,你受委屈了,将来我会补偿你的......娘,您就让瑶琴走吧!(跪地)老太太;起来!小脚女人一辈子走不出这大院门槛,瑶琴啊,瑶琴,咱大院女人命苦,可心不死。去吧,用一双大脚出关走四方,满世界地串吧!记住,要好好学本事,虽不能做一个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擂鼓战金山的梁红玉,也要活出个样来,替奶奶和你娘,替咱山西大院女人争口气!瑶 琴:好奶奶!(磕头)娘,瑶琴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了!老太太:瑶琴,要走也不能跟他们俩一块走!昌仁文菲:为什么?老太太:你们三个在一起,那算怎么回事啊? 众 :(一愣)奶奶!第五章一曲晋剧《清风亭》述尽天下父子情。可惜同这一段戏中戏一样,父亲有意叫回儿子,儿子却意在告别商界,马洪翰与凤鸣只能慨叹:江涛不在,人去楼空。[晋剧锣鼓音乐。[ 戏台后侧一角。[唱戏声,叫好声。[凤鸣送瑶琴匆匆出走,伴有一男仆。凤 鸣:趁老爷陪客人看戏顾不上,快送小姐上路。按上面的地址,先把小姐安顿在太原府,千万不可出差错。男 仆:是,夫人放心。凤 鸣:你到外面看着去……瑶琴,出门在外,处处小心,常给家里捎个信,别像你哥哥一样,一走五年没有音信。瑶 琴:娘,记住了。娘,我看那唱《清风亭》的就像是我哥江涛。凤 鸣:啊?男 仆:夫人,来人了。[凤鸣、瑶琴与男仆躲进帐内。[冯老板(江涛)着戏装上。[马洪翰在外等马江涛,马用跟随左右。[郝班主上。郝班主:冯老板,恭喜你啊!马江涛:喜从何来?郝班主:你这《清风亭》马老爷是含着泪看的,我亲眼瞧见他擦眼泪呢!马江涛:一出《清风亭》他能倒背如流!郝班主:马老爷还直夸你,说你唱念做打,样样俱佳,手眼身法步,招招精彩,一会儿赏银少不了。马江涛:你就知道钱!郝班主:(堆笑)可不!(下)[马洪翰上。马洪翰:冯老板!马江涛:马老爷!您找谁?马洪翰:我谁也不找,就是来看看你……(盯视)马江涛:马老爷!马洪翰:啊,冯老板,(一语双关地)你戏演得不错啊!马江涛:多谢老爷夸奖!马洪翰:冯老板家住哪里啊?马江涛:戏班中人,处处无家处处是家。马洪翰:家里都有什么人啊?马江涛:我只知戏中人,不知家里人。马洪翰:请问你的《清风亭》跟谁学的?马江涛:当然是跟我……师傅学的!马洪翰:(凝视片刻)那我与你票上一回如何?马江涛:当然可以。但不知马老爷想唱哪一折?马洪翰:还是《清风亭》。《思子》,不,《认子》一折,好吗?马江涛:好。马洪翰:保儿!儿子老爷,你再仔仔细细看上一看,我,就是在这清风亭上捡你、抱你、喂你、养你一十三年的那位老爹爹啊!马江涛:(唱):十三年养育恩天高地厚,薛继保何尝不内疚。有心叫一声爹……(行弦)马洪翰:儿啊!马江涛:(接唱)我不能够……(行弦)马洪翰:儿啊,一把算盘砸得我儿头破血流,砸得父子情断义绝,我我我向你赔罪了!马江涛:(接唱)怎能够前功尽弃再回头。马老爷!马洪翰:江涛,你还不原谅爹吗?许昌仁学成回国,许凌翔承继有人,可马家大院、丰德票号危在旦夕。江涛,回家吧,你乐意唱戏,爹给你组织戏班子,你天天唱,爹也不管你,只要你回来继承家业,帮助爹重振丰德,你想干什么爹都答应你!马江涛:马老爷,这么多年来您还是没变!其实您早就看出来他不是经商这块料,您何必还要强迫他呢?他的兴趣根本就不在算盘上!他哪里有能耐帮您重振丰德呀!马洪翰:儿啊,爹爹真的到了霸王四面楚歌乌江自刎的绝境了,难道你就不心痛?就那么舍不得你的戏吗?马江涛:您把戏看成是消遣,品茗唱曲,好不风雅,可我……他,他则是把戏当成人生啊!他已经出世入戏了,他在戏里找到了真情挚爱,找到了籍慰寄托。他活在戏里,长在戏里,他的血肉筋骨,灵魂情绪,全都和戏合二为一,混为一体了!小小戏台,氍毹一块,容得下天高地阔!(强忍泪水)马老爷,您就当您的儿子死了吧!马洪翰:不!人没死,魂去了!(进入戏剧情境般地)儿啊,一路走好,西有沙暴飞石,不要去啊!北有冰封雪冻,不要去啊!天门有虎豺把守,不要去啊!地府有魔王当道,不要去啊!马江涛:(吟唱戏腔)茫茫荒野无边无际,人生天地间好似匆匆过客,我情愿在云霞中尽情游离,我情愿在江海里恣意飘荡……[马用上。马 用:老爷,总号出大事了,赵成才顶不住了,请您务必过去!马洪翰:曲终人散后,凭吊古今,思念儿女,唯有此地了!(苦笑而去)马江涛:爹……[瑶琴出。瑶 琴:哥!马江涛:你?瑶 琴:哥,我是瑶琴啊!马江涛:妹妹,你怎么在这儿?瑶 琴:哥,我下楼了,梦做完了,我和昌仁哥也结束了。马江涛:我早就知道……妹妹,我们是一贫如洗的豪门子弟啊!凤 鸣:江涛,儿啊!马江涛:娘!(跪下)凤鸣:江涛!五年了,你一走就是五年,音信全无,奶奶和娘想你想得好苦哇。你爹派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马家大院上上下下都在盼你回家啊。马江涛:娘,江涛虽游走江湖,但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个家,今天立秋,我就是特意回来看你们的。瑶 琴:哥,我也要走了。马江涛:你要上哪儿?瑶 琴:我要去上海女子学校读书。马江涛:娘?凤 鸣:走吧,走吧,都走吧……马江涛:(感慨地)好哇!世态纷纭,半生尘里朱颜老;拂衣不早,看罢傀儡闹。恸哭穷途,又发哄堂笑。都休了,玉壶琼岛,万古愁人少。男 仆:夫人,小姐,该走了。马江涛:妹妹,你我都是戏中之人,出将,入相,通行无阻!小姐后会有期!瑶 琴:多谢了!戏中人!(走了几步,又奔向江涛身边)哥!(恋恋不舍下)[郝班主急上。郝班主:冯老板,冯老板,快,该上场了。马江涛:夫人,多多保重了!(下)凤 鸣:江涛……真是人去楼空啊!第六章立秋之日,[丰德]票号走入绝境,许凌翔返回相助,无奈杯水车薪。马洪翰问天问地问古问今: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输了吗?[丰德票号总号内。[门外传来嘈杂叫喊声。家丁们匆匆来去。赵成才惊慌失措。张克明应对门外的客户们。[马洪翰急上。马洪翰:赵经理,外面是怎么回事儿?赵成才:总经理,可不得了啦,省里各地的客户,来了一大批,都在门外等候兑银票。马洪翰:库银呢,拿出来兑给他们!赵成才:三个月前外地票号吃紧,您吩咐动用库银,大部分拨出去了……马洪翰:还剩多少?赵成才:只有几万两银子了。马洪翰:克明,省政府借我们的款……张克明:老爷,催过多少次了,他们说借款的是大清政府时期的省政府,原来的官儿找不到,不认账……两百多万呀,老爷,打水漂啦!马洪翰:那……那橡胶股票呢,六百万两的橡胶股票呢?张克明:上海来电报,橡胶股票跌的如同废纸了。[马洪翰怔住,脸色铁青。赵成才:总经理,外面许多客户都是许凌翔副总经理的关系,他只要说句话,挤兑的可能就散了。他还没走,我这就去把他请来![许凌翔上。马洪翰:你给我站住!他是丰德的贰臣!许凌翔: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凌翔绝无贰心!马洪翰:人招人百招不应,丰德票号拿银子说话!许凌翔:我已经让昌仁速回祁县,将我家中银两悉数运来,以解丰德燃眉之急!马洪翰:(一愣)哼,你有多少家财?[ 外面吵嚷声越来越大,挤兑的客户拥上。客户甲:马老爷,我这十万两银票,凭什么不给兑!客户乙:丰德可从没有兑不出银子的事哇!客户丙:甭跟他废话,快拿银子来!客户们:对,拿银子来!许凌翔:父老乡亲们,你们放心,丰德票号自创建以来便以忠义诚信取信于国人,存取自由,是客户的权利。丰德票号的银子,正在押解的路上呢,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马总经理和我以我们的人格担保,以山西商家五百年的信义担保,明天,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众议论纷纷。一老者:马老爷,许先生,看在丰德百年字号守信如山的份上,我们就再等上一天。[众下,马用上。马 用:老爷,海外急电!马洪翰:说什么?马 用:彼得堡的欠款让俄国政府给扣住,驼二爷也自尽了![总号里乱成一团。马洪翰跌坐一旁。[赵成才与许凌翔耳语。许凌翔:你大点声音说!(重复赵成才的话)冻结北京、上海分号本金,你我携手另立门户?[ 众惊。张克明:赵成才,你、你这个卑劣小人,我把你……(掀住赵成才)、许凌翔:放开他!赵成才,你忘了我们晋商做人的原则——纤毫必偿为信,时刻不易乃忠。你枉为丰德人啊!赵成才:(恼羞成怒)哼,许凌翔,你是丰德人,你去而复返想干什么?许凌翔:小人之心!我去而复返,一为援手洪翰兄度过难关,二为维护票号信誉、万千储户之利益,三位振兴中华民族金融大业,而不是为丰德护碑守门,更不是为个人私欲!赵成才:(哀求地)总经理……赵成才:恕不奉陪,恕不奉陪……(溜下)马洪翰:非我不为,非我不能为,是天不容我为啊!许凌翔:(拿出一封信)洪翰兄,这是文菲小姐临走时留下的她父亲的信和礼物。马洪翰:(颤抖着接过信)“……江南山西心连心,携手同舟渡难关……”[许凌翔示意张克明打开礼物盒。张克明:(拿出一顶金帽子)老爷,是一顶金帽子?马洪翰:(震惊)金帽子?(手拿金帽子苦笑)面对这金光闪闪的尤物,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这是他文郁波事业有成的见证!而我马洪翰呢?无能啊!我何颜收受如此重礼?克明,退回!许凌翔:洪翰兄,文先生情浓意切,危难时刻不可拒真情援手于门外。[老太太急上。马 用:老爷,老太太来了。马洪翰:娘,您怎么来了?老太太: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马洪翰:您来了也好,我想和您商量……老太太:商量什么?马洪翰:……把我们马家所有的金银细软房产地契拿出来。老太太:你想干什么?马洪翰:以家产抵债!许凌翔:洪翰兄,以家产抵债使不得!我的股金全部在这,拿去应急吧!马洪翰:(苦笑)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娘,诚信是丰德票号的准则,更是我们对客户的承诺,祖训难违,以家产抵债,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老太太:(厉声地)站住!马洪翰:娘!老太太:马洪翰!自打我嫁到马家,在这座大宅院里快六十年了。我有耳,会听;有眼,会看;有心,会想。堂堂山西商家称雄华夏几百年,哪个像你,不能审时度势,顺流而动。盛败兴亡之际,你既无支撑大局的良策,又不听忠言,独断专行,大事临头,生死关口,你镇静自若在表面,六神无主于内心,只能落个倾家荡产,连个窝都守不住!你……为娘今天要代祖宗施行家法,痛打你这个……你这个……刚愎自用的……(挥杖欲打)马洪翰:娘,你打吧,打我这个不肖子孙……( 跪下)许凌翔: (跪下)姑妈!要打您就一块儿打吧!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中华大地屡屡遭受外敌侵犯,兵匪摧残,民不聊生,商机丧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丰德走到今天,绝不是洪翰兄一人之过。许马两家,血脉相连,我许凌翔宁肯一文不名,沿街乞讨,也不会让丰德的忠义诚信毁在我们手中啊!(大声地)天地生人,有一人应有一人之业;人生在世,生一日当尽一日之勤。勤奋、敬业、谨慎、诚信……[众齐诵念。[聚光马洪翰.马洪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马家大院变成了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不肖子孙马洪翰走投无路了!列祖列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浸透着你们的汗水,凝聚着你们的情感,三百年的拼搏,十三代的努力,才成就了这巍巍城堡,十里长街,南北二府,七七四十九堂啊!你们用豪情和坚毅为儿孙们铸造了心中永恒的家园!你们把经商的智慧,用于造城,把理想垒在砖石上,把先贤的教诲刻在墙壁上,告诫我们—— 勤奋、敬业、谨慎、诚信——所以才有了儒商兼容,人才辈出的晋商辉煌!列祖列宗啊,难道这一切都要毁灭消失吗?丰德票号今天遭此厄运是谁之过?是我的德行不如先人吗?先人的教诲我铭记在心,身体力行,一刻不敢忘记!是我的智慧不如他人吗?我熟知财富增值的奥秘,票号钱庄,开遍大江南北!是我的胸怀不够宽大吗?俄罗斯的风,东瀛的水,关外的雪,岭南的雨,汇集在我的心里,四面八方,条条大道,都通着我丰德啊!问天问地问古问今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啊?我马洪翰不服,不服啊!我到底输在了哪里?老太太:祖宗的字典上,就没这个输字!马洪翰:娘,上百家的老客户都没走,我怎么向他们交待啊!老太太:马用,立秋时辰,后花园祭祖!马 用:(大声传话)立秋时辰,后花园祭祖![切光。第七章立秋日举行的祭祖大典,让[丰德]票号绝处逢生,保住了山西商家[诚信]的信誉。风雨飘摇中,刚强无比、深谋远虑的老太太坐化而亡。[后花园。[凤鸣指挥佣人们准备祭祖大典。[马洪翰和许凌翔搀扶着老太太。老太太:都说早上了立了秋,晚上凉飕飕。我凉,我凉啊!马 用:老爷,行祭祖礼吧?老太太:等等,时辰还没到。凤鸣,你过来。凤 鸣:娘。老太太:(摘下挂在龙头拐杖上的钥匙串)这是咱这座大宅院里十九个院落,四座楼,东南西北门上的钥匙,交给你啦!这每个院,每座楼,每个大门,每个角落,都有许许多多的故事,都是祖祖辈辈的心血啊!你要看好它,让他们这些男人们有个窝,有个牵挂,千里万里地回来了,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他们心里就踏实啦!凤 鸣:(呜咽地)娘,凤鸣记住了!老太太:(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瑶琴呐,这是给你的……[众鸦雀无声。马洪翰:(猛然想起)瑶琴!春兰秋菊,快请小姐下绣楼参加祭祖。凤 鸣:走了,她走了!马洪翰:(一惊)她……她上哪去了?老太太:上学去啦!马洪翰:(愣住)她……她怎么走的?老太太:我放她走的。这是八十万两银票,是我积攒的私房钱,凤鸣拿着,这是奶奶给她将来置办嫁妆用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嫁昌仁嫁别人,由她自己挑选吧!凤 鸣:(忍不住,抽泣起来)娘!许凌翔:姑妈,我和昌仁,对不起您……马洪翰:瑶琴,爹糊涂啊,是爹害了你!爹今生对不住你,来世再给你补偿……老太太:对!今世欠下的,来世再还吧……洪翰,听说那个唱戏的冯老板就是江涛?马洪翰:娘……是他。老太太:江涛啊,马家的独苗苗,奶奶怕是见不到你啦!他是个仁义孝顺的孩子,早晚会回来给奶奶上坟的。凤 鸣:(痛哭失声)娘,儿媳没尽到责任。马洪翰:娘,儿子不孝,儿愧对祖先,儿有罪!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再为你们操心啦!洪翰呐,马家大院的上千口子,丰德的上万职员工人,都看着你们呢!丰德不能没有凌翔,你得把他请回来!许凌翔:姑妈,我在这儿!老太太:儿啊,记住,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家国兴败得失在于寸心一念之间。你可不能再错失良机了。[钟声响起。马 用:(高喊)时辰已到,秋祭大典开祭![祭奠音乐起。[端着供品,吹打鼓乐和举着彩旗的佣人们列队走上。马 用:(高喊)上香![众人燃香。马 用:(高喊)跪拜祖先。[众人齐刷刷跪倒。马 用:(高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毕![老太太体力不支,挣扎着爬起来。凤 鸣:(扶起老太太)娘,您坐这歇会儿。老太太:给祖宗磕头,不累。拿去,这是地下金库的钥匙。马洪翰:地下金库?老太太:儿啊,咱晋商“纤毫必偿,诚信为本”,宁可人欠我,不可我欠人,娘把祖宗家底拿出来,帮你度过难关!马洪翰:(激动万分)娘……老太太:(以拐杖指)地下金库就在那儿——神龛后面!马洪翰:快,马用,打开金库![几个男佣挖掘。[马洪翰把钥匙给了马用,马用开启金库,一道金光闪灼。马 用:(惊叫)金子!老爷,救命的金子呀!众 :(惊叫)金子,金子……(抽泣声)马洪翰:金子……(呆立不动)老太太:库里藏着六十万两黄金,这六十万两黄金是咱马家十三代攒下的家底![众跪,抽泣。老太太:洪翰,凌翔,把它们拉到总号去,折成白银拨给全国各分号钱庄。(艰难地说出)丰德的声誉保住了……(气竭力衰)马洪翰:娘……(扑过去抱住老太太)许凌翔:姑妈……老太太:告诉祖宗,山西商帮还在,山西商帮的子孙还在,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儿……许凌翔:不低头,不服输。老太太:都要拧成一股绳,一个劲儿地往前奔呐……众 :记住了。老太太:(用最后一口力气支撑着,领诵祖训)天地生人……马洪翰许凌翔:有一人应有一人之业……老太太:人生在世……许凌翔马洪翰:生一日当尽一日之勤。[众人齐诵:勤奋、敬业、谨慎、诚信……[一声霹雳。老太太坐化而亡。漫天落叶。众 :(惊呼)老太太!尾声危机虽然渡过,风光已是不再;数百年的晋商辉煌,留给人的是不尽的思索。[树木萧萧,马洪翰领着一个小男孩上。马洪翰:(感伤地)立秋了,立秋了,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吃烙饼不苍老,不苍老吃烙饼。男 童:老爷爷,我不吃烙饼。马洪翰:你想吃啥?男 童:老爷爷,我想吃刀削面!马洪翰:一听就是个山西娃,离不开面。[一阵秋风吹过,落叶飘零。男 童:老爷爷,这树叶长的好好的,怎么就落了呢?马洪翰:立秋了。男 童:后来呢?马洪翰:白露。男 童:后来呢?马洪翰:霜降。男 童:后来呢?马洪翰:立冬。男 童:后来呢?马洪翰:小雪。男 童:后来呢?马洪翰:大雪。男 童:后来呢?马洪翰:立春。男 童:后来呢?马洪翰:(陷入沉思)……[时光随四季变化流逝,天际中越来越远的男童发问声“后来呢”。不绝于耳,发人深思。[幕徐徐闭。[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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