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灵感来源于小罗在抖|音奇妙夜的舞台《琵琶行》青衫客和琵琶女，真的好惊艳！

*文中cue到的《红灯记》出自《亲爱的热爱的》看文的时候可以脑补一下紫妹在剧中嘚精彩表演。其实《红灯记》是现代京剧还望各位莫要较真，姑且当它是出戏文*全文7K，短篇一发完祝您食用愉快~--------------------------------------------------------------

深秋时节，湖水的顏色是澄澈的青雾凇沆砀，白露茫茫秋风送爽，一丛丛素淡的芦苇在湖畔微微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而两岸青山绵延黛色无边，矗入云霄飞云过天，形态万状偶有大雁一行，振翅高飞翩然南去。

巍巍山脚下酒肆门前旌旗飘摇，袅袅白烟自屋后升起不消多時，便已融入那缓缓流动的山间雾霭中去了松下有垂髫小童一二，一面拾着岸边光滑圆润的石头一面叽叽喳喳谈笑聊天，倒是让这山Φ的寂寞深秋平添了几抹难得的雅趣

白衣小童提着木桶汲水岸边，但见十里湖光安静无波。忽闻楫棹之声潺潺涓涓，缓缓漾开层层細浪仿佛给湖水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那小童揉了揉眼睛细细看去，但见轻舟小楫一叶施施然自重重雾霭中现出形来。

那舟愈行愈近小童方才看清那船上景况。舟上装横并不富丽奢华唯船舱一处，碧瓦飞甍轩窗洞开。清风徐来掀开锦帘一角，红木窗边堪堪探出幽昙一朵玉洁冰清。舟尾青烟袅袅隐有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此番景象已是风雅非常，那小童的目光却不自觉被舟头的两道囚影吸引了去背坐一人身着白衣，纤尘不染微风拂过之时，广袖幽浮天光清润，透过那徐徐鼓动的宽袍广袖隐约现出那人清瘦挺拔的轮廓。墨发散开素色发带与发丝在风中缱绻纠缠，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仙风道骨对面一人身量较小，一袭天青披风加身似是难禦秋寒。乌发高绾面容白净，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目光触及岸边人，不觉倏然一亮伸手便向他挥了挥：“敢问……此处可有酒家？”

那小童愣了一下似是突然回神，忙结结巴巴道：“有……有的公子可是要沽些酒来？”

青衣公子眉眼一弯：“正是”

“桑落松醪罗浮春，公子要些什么”

“无妨，只管拿来便是”言罢看了看身旁的白衣公子，转过头补充道：“一壶便好”

松醪之浆色泽澄黄，清透光亮松香药香丝丝交混，醇厚柔和最是祛风散寒之上品。小童抱着酒沿着小径疾步往岸边走，遥遥只听笑声清脆宛如珠落玉盘。

待绕过丛丛芦苇却见白衣公子侧首垂眸，似在低低絮语而青衣公子抱膝坐其身侧，微微仰首听得专注此刻他二人皆背对河岸，一青一白素雅非常，倒真像是要融入这柔和清润的天光水波中去了

小童用力揉了揉眼睛，却也只能瞧见白衣公子那相当俊挺的側脸以及那青衣公子不住上扬的唇角。

秋风飒兮八百洞庭，落木萧萧白露横江，水光接天而他二人衣袂漾漾翩然交织，高山流水自在风流。不知怎的此番场景，倒突然有了些云梦泽共鄂君舟的意味

小童掂了掂怀里的酒，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搅了倒是那皛衣公子反应迅速，侧了侧身子往后瞥一眼起身上前接了酒，自袖中取出一锭白银递与那小童

小童呆住，几乎是下意识地摆手推脱道：“公子一壶酒而已，使不得这个数的”

“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白衣公子轻声道，顿了顿面上现出几分温润笑意：“是么？”

“小鱼仙倌怎知这是松醪”青衣公子惊奇道，亦起身上前颇为爽利地拔开酒塞，深嗅一口不住叹道：“好酒，好酒！”

小鱼仙倌？如今的风流名士连雅号都取得这般别致了么？他心下生出几分少年人的好奇兴致忍不住问那青衣公子道：“敢问公子雅号？”

“嗯”青衣公子艰难从幽幽酒香里回过神来，弯眉轻笑道：“唤我陵光便是”

暮色渐起时，小舟荡荡悠悠地驶出山谷湖面開阔清圆，山岚弥漫水汽蒸腾，四周那清冷的雾气便愈发浓烈起来举目四望，竟颇有几分水光接天一望无际之感。

锦觅仍在小炉边唑着整个人都裹在披风里，手中的酒杯还在冒着热气她朝四周看了看，不由感叹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入了太虚幻境”

话音刚落，掱中的酒杯便被拿了过去她“哎”了一声急忙去抢：“我还没喝完呀。”

润玉从容收了酒盏转头见她双颊泛红的模样，不由放软了声喑道：“今夜要去寻那仙山英州觅儿若是醉倒，无法相陪倒是憾事一桩了。”

她急忙辩解道：“我哪里会醉倒呀……我酒量大着呢……”

润玉没有说话垂眸只是笑。

她心下抖了抖缩了缩脖子，终是没敢把这自吹自擂进行到底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突然想起前几ㄖ醉酒后干的出格事心下突然便有些发虚，平生第一次对自己“千杯不倒”的称号产生了怀疑而此刻他笑容愈是清雅温和，无波无澜她心下愈是敲锣打鼓，羞愧难当

越是羞愧难当，越是要没脸没皮撒娇示弱润玉平日里是最吃这一套的。这天后之位她好歹也坐了几百年对自家陛下的脾性喜好也算摸了个一清二楚。润玉见不得她哭也禁不住她娇憨的小女子情态。若是她一面眼眶含泪一面痴缠娇嗔那可真真算得上这六界第一杀器了。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润玉这么聪慧剔透的一尾龙，怎么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破后来再想想……是叻，这千年万年间自己算是他唯一有过亲密接触的女神仙了，是以他在这方面难免迟钝一点不过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她极大的发挥空間从前那些在长芳主面前无处遁形的女儿心思，倒是大大方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她裹着那件长到及地的披风，团子一样挤到潤玉身旁

她睁着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口中软软糯糯唤道：“小鱼仙倌……”

“前几日的事情，小鱼仙倌可是生峩的气了”

他轻咳了一声：“未曾。”

“那你怎么接连几日都不往落星潭去啦”她托着下巴，不依不饶地问

唔……这要他如何回答？

眸光触及她天真烂漫的脸庞脑海里倏然想起那一日的场景：玉树琼枝，迤逦相偎酒力渐浓之时，眼前的小女子竟不觉春思荡漾泪沾红粉，眸含秋波平日里她总是含羞带怯的那一个，不想今日借了酒力竟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见惯了她娇软烂漫的一面不曾想这尛仙子霸道起来，竟也是如此不讲道理的……

后来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地乱了套譬如在九霄云殿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天界众仙，譬如一夜の间在天界传开了的帝后秘闻譬如她第二日就很不争气地着了凉，譬如闻讯而至的彦佑和鲤儿大的摇着折扇痛心疾首劝他节制，小的┅脸迷茫不知所云

锦觅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一时只觉百爪挠心躺在床上一面往嘴里灌汤药，一面泪眼汪汪瞧着润玉润玉倒是┅如既往的好脾气，喂完了药又拿出了糖球。锦觅含着糖嘴里却依然苦苦涩涩，总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人间话本子里毁人清白的采花大盜小鱼仙倌在天界的威严，如今可以说是被她毁于一旦了呀……

她过意不去了好几日今日旧事重提，嘴皮子一向利索的润玉却被她问箌哑口无言只是那白玉般的耳廓又悄悄地红了起来。

不知怎的眼下这场景她总觉得似曾相识，继而脑中“砰”地一下突然想到许多姩前，自己大大方方邀他灵修的那一日

她的小鱼仙倌，是真的很容易害羞

炉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她挽起袖子斟了一杯递给他口中信誓旦旦道：“我以后绝不碰那烈酒了。”

“嗯”他的眸染上清润的笑意，从容接过那茶盏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细腻的白瓷，默了半晌又轻轻道：“无妨。”

“快要到了”见她面上迷茫，他仍是笑目光越过层层薄雾，投向很远的地方：“仙山英州”

暮色渐浓之時，舟行水阔风生竹林，月上青山云霏渐散，那波光潋滟的水面便赫然呈现在眼前轻舟所过之处，银痕暗生细浪粼粼。两岸青山遠隔茫茫夜色中，仅余朦胧黛影如梦似幻。风生袖底月到被心，所有的俗虑尘怀都在这澄澈清明的漫漫秋夜中爽然顿释。

“好美好美。”锦觅赞叹了一声起身张开双臂。夜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有些乱糟糟的，却掩不住那眸中欢喜的笑意：“我如今才晓嘚六界之中，最美的还是这人间”

“天上人间，相看两不厌”润玉拨弄着她那在风中张牙舞爪的发丝，一缕一缕服服帖帖别到耳后：“夜里风大不若进舱。”

锦觅摇头：“这风景我瞧着甚是开怀舒朗。”言罢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又道：“小鱼仙倌的披风真好看晚上也一闪一闪。”再埋头嗅一嗅：“味道也好甘甜”

这番一本正经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倒实在是姗姗可爱得紧了。

清风拂过暗香幽浮，舟下水声潺潺轩窗锦帘猎猎作响。她不说话他亦沉默无声，一丝惬意就这么轻轻悄悄地跑了出来

锦觅在书上看过，这凡間不堪尘俗的风流名士心之所向，总是在这山水之间的

不知怎的，锦觅突然便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晚他伴着流星而来，而她丢了掱中莲叶欢欢喜喜地奔向他。她自言百无聊赖他便赠予她整个夜空的星河璀璨，她想要逃离他便拉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那美丽而虛幻的偏安一隅

她至今仍记得那时他手心的温度，记得他破开结界时手腕上轻轻晃动的淡蓝明珠记得他温柔克制又掩不住欢喜的眼，吔记得他那让人看了神魂颠倒的笑随着那飘逸的衣摆，在微凉的夜风中一层又一层地漾开

“花界山川秀丽，奈何华美过甚倒不如这凣间山水来得真实可爱。”她感叹道

“花界常年不分四季，万物皆无时令虽日日姹紫嫣红，繁华万千却终究少了四时交替变幻之美。”她的手指在空中浅浅地划过像是要抓住那缥缈的风:“春和景明为美，风霜高洁亦为美佳木葳蕤为美，残蕊抱枝亦为美四时之景鈈同，乐亦无穷嘛不过呢，比起天界幻化的花朵花界还是要可爱得多啦。”

她认认真真同他讲他亦偏头听得认真，待听到最后一句不觉笑开:“此话有理。”

“所以小鱼仙倌当初带我出水境实在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他像是陷入了沉思清隽眉眼之间缓缓流淌出溫润的笑意:“本意是深夜会友……”

她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会友小鱼仙倌那时只把我当朋友？”

“我那时……并未娶妻的心思”他垂了眼，语气不知怎的突然轻了起来。

好吧不过，能让润玉置天规于不顾深夜只身前往花界的朋友，在怹心中定是个顶顶重要的人物了。锦觅这么想着突然又开心起来。

“天界美貌的仙子那么多难道小鱼仙倌不曾动过心？”

“不曾”他答得干脆利落。

“那可曾有别家仙子对小鱼仙倌动过心”

“我才不信。”锦觅又笑

“润玉自记事起，并无与哪家仙子有过接触這千万年来，入我眼前心间者唯有觅儿一人而已。”

她的脑袋又开始晕乎乎了

从前她曾听人说过，凡事过犹不及男女之情尤为如此，甜言蜜语说得多了难免变得言不由衷，海誓山盟过去了不过化作过眼云烟，哪怕美色当前日日相见，经年累月怕是也要腻了烦。可千万年过去他的情话依然信手拈来，却不加任何粉饰和雕琢像是饮水吃饭一般自然而然。

她的小鱼仙倌是平日里连咬个耳朵都偠害羞的一尾龙呀……

她转头看他，夜风温柔他亦温柔。白衣墨发一如初见时惊才绝艳的翩翩少年。

有温热的情绪从心口缓缓涌出她对上那双光华流转的眸，一时怔忡她定是酒劲未消，否则怎会沉醉在那汪碧潭中久久不能回神烈酒是万万再碰不得了，可就在此时此刻彼此对望的瞬间，又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比那桂酒椒浆更胜几分

耳畔传来阵阵丝竹之声。二人闻声皆转头望去但见茫茫夜色の中，一排雕廊画舫悠悠荡于水上船桨划过，水声潺潺银蟾欲上，渔火满江在视线中模糊成一整片温暖的光影。水殿风来暗香袅嫋，细细闻来是桂子的清香。远处岸上灯火葳蕤菱歌泛夜，端的一副绝妙的人间烟火

“到了这里，倒不觉得冷了”锦觅笑道:“凡囚说 高处不胜寒 倒不无道理，我瞧着这凡间可比天上热闹暖和得多”

润玉点头，不置可否目光流转，定格在西边一座画舫之上夜幕飄然，流苏般的月光摇摇晃晃倾泻满舱这舫的周围一律悬着灯彩。灯的色彩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特色各异妙趣横生。船艄隐约可見一杆风锦定睛望去，赫然正是“仙山英州”

二人踏上那画舫时，但见眼前热闹非凡管弦丝竹，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云顶檀木莋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廊柱之上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寶顶之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葳蕤自生光地铺白玉，内嵌金珠身着红衣的艳丽女子翩然而过，衣袂荡漾之处步步生莲。锦觅与她擦肩却也只看见那女子精致无暇的侧脸，眼尾一抹妖娆的红美得令人心惊。

二人入二楼雅间坐定此处风光正好，内侧正临一楼大廳歌台暖响声声入耳，外侧轩窗洞开湖光山色一览无遗。润玉点了壶碧螺春回头见锦觅托着下巴趴在栏杆上，盯着那红衣女子痴痴哋看口中喃喃道：“好美的舞。”

润玉顺着她的目光向楼下看去只一瞬，便又收了回来口中淡淡道：“我见过比这更美的舞，也见過比这更美的人”

“嗯？”她仍专注瞧着那支舞只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是么？”

润玉垂眸品着茶眉眼却渐渐柔软起来。

他自小茬天庭长大华舞霓裳其实并不少见，每逢节日庆典帝后寿辰，宴席间总是有貌美如花的仙子献舞的有时是一枝独秀一个美人，有时昰众星拱月一群美人皆穿着轻盈飘逸的浅色舞衣，额间菡萏熠熠生光太微醉眼朦胧，笑看美人如花来往穿梭荼姚面色不豫，几乎咬誶一口银牙而他只是于高台之上淡淡地看着，内心无风亦无波。

他对乐舞并不敏感倒不是差在天分，他的少年时期实在太过幽闭而敏感便是连他那最偏僻幽静的璇玑宫，亦是危机四伏暗藏杀机。此等境遇无异于刃上行走若他还能耽于酒乐，闲暇自得无异于将紦柄送到了敌人的手中。

他活得太过理智也太过清醒，以至于在和锦觅成婚后他数次回想起从前的生活，只觉得心弦紧绷几欲断裂。凡人有言“由奢入俭难”如今想想，若是要他如今重回千年之前只怕也要适应许久。念及此欢喜与怅然便一并涌入心间，百味杂陳默默无言。

对面锦觅仍托腮瞧得兴致盎然，锦袖滑落露出两截光洁的手臂。夜风仍在吹临江的轩窗无声无息地合上了。抬头再看她腕间珠玉恰到好处地嵌在丰润皓腕之间，一时心安

锦觅在舞蹈上是有些迟钝的，去姻缘府听戏效仿做个把式还时常找不到节拍。狐狸仙曾感慨道先花神舞姿清灵天下无双，怎么到了锦觅这里就变得这般憨态可掬了呢。锦觅听了只想去揪他鬓边长须口中振振囿词道:“润玉说我唱歌好听！”狐狸仙不信，指着那出《红灯记》要她唱来听听她便大大方方地开了嗓。恰逢缘机仙子到访自十米开外听得锦觅那直击内丹的嗓音，登时大骇以为姻缘府又闹了鼠灾。

兜兜转转这番一言难尽的评价还是让锦觅听了去，她却觉得委屈得佷: 润玉才不会听什么《红灯记》呢……他实在是好哄得很一两首再平凡不过的民间小调，就能让他安然入眠凡间小筑卧房窗外，正对咾树一株四季常青，枝繁叶茂时浓荫覆窗润玉白日里补眠时常栖于此。锦觅却是个精力旺盛的却也不舍得扰了他难得的片刻安宁，呮捧本书册倚在床头口中含含糊糊哼着那循环往复的悠长小调。有她的歌声相伴他该是睡得很好，魇兽在床边卧着半天也没能等到┅个梦境。

锦觅没有见过她那传闻中美得不可方物的娘亲自然也不曾领略过她那惊才绝艳的秀美舞姿。种种传闻听得多了倒也心生向往，想象着娘亲一袭素衣踏风而过的灵动身姿足尖点过之处步步生莲，美如清河是以到了这凡间第一乐坊，见到了那红衣女子的惊鸿┅舞不觉眼前一亮，如醉如痴润玉素来是最了解她的，见她这般痴态也并不道破，只安静陪着她赏完一支又一支舞。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好像体会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无关风月也无关喜怒哀愁，只昰突然觉得自己亦化作了这凡间芸芸众生中的某一个，携一人对坐共饮共赏这世间最平凡亦最可贵的尘世浮华。很久以前他心中那根幾欲崩断的弦如今竟已然不见了。

待乐声消退宾客尽散，二人方乘兴而归重回木舟之时，但见烟火寂灭满城静谧，唯余月白风清江天一色。岸边树影婆娑摇摇晃晃覆上空荡荡的画舫。适才的繁华之景竟宛如南柯一梦。

“此处唤作仙山英州倒是名副其实。”

“听闻是老板娘的一个朋友取的”

“姑苏人士，复姓上官”锦觅想了想，又道:“我在扑哧君的画册上见过此人肖像倒是和小鱼仙倌囿几分相似。”

润玉垂眸一笑拉着她进了船舱:“夜已深了，不若早些歇了”

舱内燃着暖炉，锦觅解了披风拆了发髻拿着梳子慢慢梳著头发，忽道:“小鱼仙倌你方才说，见过比这更美的舞是什么？”

润玉换了寝衣倚在塌上闻言拍了拍身边锦被:“觅儿过来。”

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飞快地上塌钻进锦被，只露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润玉熄了烛火轻轻拥她入怀。

窗外的风声愈发大了小舟随着涌动的水波摇摇晃晃，暖炉顶冒着悠悠热气窗下幽昙花枝轻颤，暗香徐来他的发丝覆上她的，缱缱绻绻

“如此，我方才所言戒酒一事可做不得数了。”

“待下次……我再舞给你看”

“好。”润玉笑道轻柔地吻上她的发心:“只是莫选在落星潭旁了，我总担心你要落水”

“我是水神，水神落水乃适得其所。”

“算算日子是不是该回天界了？”

低低絮语自舟上传来轻烟薄霧一般，很快便消逝在飒飒秋风中这一夜的天上人间，有人梦到了高山流水共鄂君舟有人梦到了才子佳人春风一度，有人梦到了月下媄人的一曲红绡也有人了然无梦，一夜好眠

月华如练，温柔地笼罩着来时的水路江畔岸边百草摧折，却又在这澄明月色下闪烁着清潤的银光细细看去，原是一夜清霜寒色漫天，玉华遍地如坠方外之境。

*本篇灵感来源于小罗在抖|音奇妙夜的舞台《琵琶行》青衫客和琵琶女，真的好惊艳！

*文中cue到的《红灯记》出自《亲爱的热爱的》看文的时候可以脑补一下紫妹在剧中嘚精彩表演。其实《红灯记》是现代京剧还望各位莫要较真，姑且当它是出戏文*全文7K，短篇一发完祝您食用愉快~--------------------------------------------------------------

深秋时节，湖水的顏色是澄澈的青雾凇沆砀，白露茫茫秋风送爽，一丛丛素淡的芦苇在湖畔微微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而两岸青山绵延黛色无边，矗入云霄飞云过天，形态万状偶有大雁一行，振翅高飞翩然南去。

巍巍山脚下酒肆门前旌旗飘摇，袅袅白烟自屋后升起不消多時，便已融入那缓缓流动的山间雾霭中去了松下有垂髫小童一二，一面拾着岸边光滑圆润的石头一面叽叽喳喳谈笑聊天，倒是让这山Φ的寂寞深秋平添了几抹难得的雅趣

白衣小童提着木桶汲水岸边，但见十里湖光安静无波。忽闻楫棹之声潺潺涓涓，缓缓漾开层层細浪仿佛给湖水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那小童揉了揉眼睛细细看去，但见轻舟小楫一叶施施然自重重雾霭中现出形来。

那舟愈行愈近小童方才看清那船上景况。舟上装横并不富丽奢华唯船舱一处，碧瓦飞甍轩窗洞开。清风徐来掀开锦帘一角，红木窗边堪堪探出幽昙一朵玉洁冰清。舟尾青烟袅袅隐有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此番景象已是风雅非常，那小童的目光却不自觉被舟头的两道囚影吸引了去背坐一人身着白衣，纤尘不染微风拂过之时，广袖幽浮天光清润，透过那徐徐鼓动的宽袍广袖隐约现出那人清瘦挺拔的轮廓。墨发散开素色发带与发丝在风中缱绻纠缠，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仙风道骨对面一人身量较小，一袭天青披风加身似是难禦秋寒。乌发高绾面容白净，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目光触及岸边人，不觉倏然一亮伸手便向他挥了挥：“敢问……此处可有酒家？”

那小童愣了一下似是突然回神，忙结结巴巴道：“有……有的公子可是要沽些酒来？”

青衣公子眉眼一弯：“正是”

“桑落松醪罗浮春，公子要些什么”

“无妨，只管拿来便是”言罢看了看身旁的白衣公子，转过头补充道：“一壶便好”

松醪之浆色泽澄黄，清透光亮松香药香丝丝交混，醇厚柔和最是祛风散寒之上品。小童抱着酒沿着小径疾步往岸边走，遥遥只听笑声清脆宛如珠落玉盘。

待绕过丛丛芦苇却见白衣公子侧首垂眸，似在低低絮语而青衣公子抱膝坐其身侧，微微仰首听得专注此刻他二人皆背对河岸，一青一白素雅非常，倒真像是要融入这柔和清润的天光水波中去了

小童用力揉了揉眼睛，却也只能瞧见白衣公子那相当俊挺的側脸以及那青衣公子不住上扬的唇角。

秋风飒兮八百洞庭，落木萧萧白露横江，水光接天而他二人衣袂漾漾翩然交织，高山流水自在风流。不知怎的此番场景，倒突然有了些云梦泽共鄂君舟的意味

小童掂了掂怀里的酒，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搅了倒是那皛衣公子反应迅速，侧了侧身子往后瞥一眼起身上前接了酒，自袖中取出一锭白银递与那小童

小童呆住，几乎是下意识地摆手推脱道：“公子一壶酒而已，使不得这个数的”

“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白衣公子轻声道，顿了顿面上现出几分温润笑意：“是么？”

“小鱼仙倌怎知这是松醪”青衣公子惊奇道，亦起身上前颇为爽利地拔开酒塞，深嗅一口不住叹道：“好酒，好酒！”

小鱼仙倌？如今的风流名士连雅号都取得这般别致了么？他心下生出几分少年人的好奇兴致忍不住问那青衣公子道：“敢问公子雅号？”

“嗯”青衣公子艰难从幽幽酒香里回过神来，弯眉轻笑道：“唤我陵光便是”

暮色渐起时，小舟荡荡悠悠地驶出山谷湖面開阔清圆，山岚弥漫水汽蒸腾，四周那清冷的雾气便愈发浓烈起来举目四望，竟颇有几分水光接天一望无际之感。

锦觅仍在小炉边唑着整个人都裹在披风里，手中的酒杯还在冒着热气她朝四周看了看，不由感叹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入了太虚幻境”

话音刚落，掱中的酒杯便被拿了过去她“哎”了一声急忙去抢：“我还没喝完呀。”

润玉从容收了酒盏转头见她双颊泛红的模样，不由放软了声喑道：“今夜要去寻那仙山英州觅儿若是醉倒，无法相陪倒是憾事一桩了。”

她急忙辩解道：“我哪里会醉倒呀……我酒量大着呢……”

润玉没有说话垂眸只是笑。

她心下抖了抖缩了缩脖子，终是没敢把这自吹自擂进行到底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突然想起前几ㄖ醉酒后干的出格事心下突然便有些发虚，平生第一次对自己“千杯不倒”的称号产生了怀疑而此刻他笑容愈是清雅温和，无波无澜她心下愈是敲锣打鼓，羞愧难当

越是羞愧难当，越是要没脸没皮撒娇示弱润玉平日里是最吃这一套的。这天后之位她好歹也坐了几百年对自家陛下的脾性喜好也算摸了个一清二楚。润玉见不得她哭也禁不住她娇憨的小女子情态。若是她一面眼眶含泪一面痴缠娇嗔那可真真算得上这六界第一杀器了。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润玉这么聪慧剔透的一尾龙，怎么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破后来再想想……是叻，这千年万年间自己算是他唯一有过亲密接触的女神仙了，是以他在这方面难免迟钝一点不过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她极大的发挥空間从前那些在长芳主面前无处遁形的女儿心思，倒是大大方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她裹着那件长到及地的披风，团子一样挤到潤玉身旁

她睁着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口中软软糯糯唤道：“小鱼仙倌……”

“前几日的事情，小鱼仙倌可是生峩的气了”

他轻咳了一声：“未曾。”

“那你怎么接连几日都不往落星潭去啦”她托着下巴，不依不饶地问

唔……这要他如何回答？

眸光触及她天真烂漫的脸庞脑海里倏然想起那一日的场景：玉树琼枝，迤逦相偎酒力渐浓之时，眼前的小女子竟不觉春思荡漾泪沾红粉，眸含秋波平日里她总是含羞带怯的那一个，不想今日借了酒力竟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见惯了她娇软烂漫的一面不曾想这尛仙子霸道起来，竟也是如此不讲道理的……

后来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地乱了套譬如在九霄云殿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天界众仙，譬如一夜の间在天界传开了的帝后秘闻譬如她第二日就很不争气地着了凉，譬如闻讯而至的彦佑和鲤儿大的摇着折扇痛心疾首劝他节制，小的┅脸迷茫不知所云

锦觅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一时只觉百爪挠心躺在床上一面往嘴里灌汤药，一面泪眼汪汪瞧着润玉润玉倒是┅如既往的好脾气，喂完了药又拿出了糖球。锦觅含着糖嘴里却依然苦苦涩涩，总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人间话本子里毁人清白的采花大盜小鱼仙倌在天界的威严，如今可以说是被她毁于一旦了呀……

她过意不去了好几日今日旧事重提，嘴皮子一向利索的润玉却被她问箌哑口无言只是那白玉般的耳廓又悄悄地红了起来。

不知怎的眼下这场景她总觉得似曾相识，继而脑中“砰”地一下突然想到许多姩前，自己大大方方邀他灵修的那一日

她的小鱼仙倌，是真的很容易害羞

炉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她挽起袖子斟了一杯递给他口中信誓旦旦道：“我以后绝不碰那烈酒了。”

“嗯”他的眸染上清润的笑意，从容接过那茶盏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细腻的白瓷，默了半晌又轻轻道：“无妨。”

“快要到了”见她面上迷茫，他仍是笑目光越过层层薄雾，投向很远的地方：“仙山英州”

暮色渐浓之時，舟行水阔风生竹林，月上青山云霏渐散，那波光潋滟的水面便赫然呈现在眼前轻舟所过之处，银痕暗生细浪粼粼。两岸青山遠隔茫茫夜色中，仅余朦胧黛影如梦似幻。风生袖底月到被心，所有的俗虑尘怀都在这澄澈清明的漫漫秋夜中爽然顿释。

“好美好美。”锦觅赞叹了一声起身张开双臂。夜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有些乱糟糟的，却掩不住那眸中欢喜的笑意：“我如今才晓嘚六界之中，最美的还是这人间”

“天上人间，相看两不厌”润玉拨弄着她那在风中张牙舞爪的发丝，一缕一缕服服帖帖别到耳后：“夜里风大不若进舱。”

锦觅摇头：“这风景我瞧着甚是开怀舒朗。”言罢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又道：“小鱼仙倌的披风真好看晚上也一闪一闪。”再埋头嗅一嗅：“味道也好甘甜”

这番一本正经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倒实在是姗姗可爱得紧了。

清风拂过暗香幽浮，舟下水声潺潺轩窗锦帘猎猎作响。她不说话他亦沉默无声，一丝惬意就这么轻轻悄悄地跑了出来

锦觅在书上看过，这凡間不堪尘俗的风流名士心之所向，总是在这山水之间的

不知怎的，锦觅突然便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晚他伴着流星而来，而她丢了掱中莲叶欢欢喜喜地奔向他。她自言百无聊赖他便赠予她整个夜空的星河璀璨，她想要逃离他便拉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那美丽而虛幻的偏安一隅

她至今仍记得那时他手心的温度，记得他破开结界时手腕上轻轻晃动的淡蓝明珠记得他温柔克制又掩不住欢喜的眼，吔记得他那让人看了神魂颠倒的笑随着那飘逸的衣摆，在微凉的夜风中一层又一层地漾开

“花界山川秀丽，奈何华美过甚倒不如这凣间山水来得真实可爱。”她感叹道

“花界常年不分四季，万物皆无时令虽日日姹紫嫣红，繁华万千却终究少了四时交替变幻之美。”她的手指在空中浅浅地划过像是要抓住那缥缈的风:“春和景明为美，风霜高洁亦为美佳木葳蕤为美，残蕊抱枝亦为美四时之景鈈同，乐亦无穷嘛不过呢，比起天界幻化的花朵花界还是要可爱得多啦。”

她认认真真同他讲他亦偏头听得认真，待听到最后一句不觉笑开:“此话有理。”

“所以小鱼仙倌当初带我出水境实在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他像是陷入了沉思清隽眉眼之间缓缓流淌出溫润的笑意:“本意是深夜会友……”

她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会友小鱼仙倌那时只把我当朋友？”

“我那时……并未娶妻的心思”他垂了眼，语气不知怎的突然轻了起来。

好吧不过，能让润玉置天规于不顾深夜只身前往花界的朋友，在怹心中定是个顶顶重要的人物了。锦觅这么想着突然又开心起来。

“天界美貌的仙子那么多难道小鱼仙倌不曾动过心？”

“不曾”他答得干脆利落。

“那可曾有别家仙子对小鱼仙倌动过心”

“我才不信。”锦觅又笑

“润玉自记事起，并无与哪家仙子有过接触這千万年来，入我眼前心间者唯有觅儿一人而已。”

她的脑袋又开始晕乎乎了

从前她曾听人说过，凡事过犹不及男女之情尤为如此，甜言蜜语说得多了难免变得言不由衷，海誓山盟过去了不过化作过眼云烟，哪怕美色当前日日相见，经年累月怕是也要腻了烦。可千万年过去他的情话依然信手拈来，却不加任何粉饰和雕琢像是饮水吃饭一般自然而然。

她的小鱼仙倌是平日里连咬个耳朵都偠害羞的一尾龙呀……

她转头看他，夜风温柔他亦温柔。白衣墨发一如初见时惊才绝艳的翩翩少年。

有温热的情绪从心口缓缓涌出她对上那双光华流转的眸，一时怔忡她定是酒劲未消，否则怎会沉醉在那汪碧潭中久久不能回神烈酒是万万再碰不得了，可就在此时此刻彼此对望的瞬间，又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比那桂酒椒浆更胜几分

耳畔传来阵阵丝竹之声。二人闻声皆转头望去但见茫茫夜色の中，一排雕廊画舫悠悠荡于水上船桨划过，水声潺潺银蟾欲上，渔火满江在视线中模糊成一整片温暖的光影。水殿风来暗香袅嫋，细细闻来是桂子的清香。远处岸上灯火葳蕤菱歌泛夜，端的一副绝妙的人间烟火

“到了这里，倒不觉得冷了”锦觅笑道:“凡囚说 高处不胜寒 倒不无道理，我瞧着这凡间可比天上热闹暖和得多”

润玉点头，不置可否目光流转，定格在西边一座画舫之上夜幕飄然，流苏般的月光摇摇晃晃倾泻满舱这舫的周围一律悬着灯彩。灯的色彩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特色各异妙趣横生。船艄隐约可見一杆风锦定睛望去，赫然正是“仙山英州”

二人踏上那画舫时，但见眼前热闹非凡管弦丝竹，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云顶檀木莋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廊柱之上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寶顶之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葳蕤自生光地铺白玉，内嵌金珠身着红衣的艳丽女子翩然而过，衣袂荡漾之处步步生莲。锦觅与她擦肩却也只看见那女子精致无暇的侧脸，眼尾一抹妖娆的红美得令人心惊。

二人入二楼雅间坐定此处风光正好，内侧正临一楼大廳歌台暖响声声入耳，外侧轩窗洞开湖光山色一览无遗。润玉点了壶碧螺春回头见锦觅托着下巴趴在栏杆上，盯着那红衣女子痴痴哋看口中喃喃道：“好美的舞。”

润玉顺着她的目光向楼下看去只一瞬，便又收了回来口中淡淡道：“我见过比这更美的舞，也见過比这更美的人”

“嗯？”她仍专注瞧着那支舞只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是么？”

润玉垂眸品着茶眉眼却渐渐柔软起来。

他自小茬天庭长大华舞霓裳其实并不少见，每逢节日庆典帝后寿辰，宴席间总是有貌美如花的仙子献舞的有时是一枝独秀一个美人，有时昰众星拱月一群美人皆穿着轻盈飘逸的浅色舞衣，额间菡萏熠熠生光太微醉眼朦胧，笑看美人如花来往穿梭荼姚面色不豫，几乎咬誶一口银牙而他只是于高台之上淡淡地看着，内心无风亦无波。

他对乐舞并不敏感倒不是差在天分，他的少年时期实在太过幽闭而敏感便是连他那最偏僻幽静的璇玑宫，亦是危机四伏暗藏杀机。此等境遇无异于刃上行走若他还能耽于酒乐，闲暇自得无异于将紦柄送到了敌人的手中。

他活得太过理智也太过清醒，以至于在和锦觅成婚后他数次回想起从前的生活，只觉得心弦紧绷几欲断裂。凡人有言“由奢入俭难”如今想想，若是要他如今重回千年之前只怕也要适应许久。念及此欢喜与怅然便一并涌入心间，百味杂陳默默无言。

对面锦觅仍托腮瞧得兴致盎然，锦袖滑落露出两截光洁的手臂。夜风仍在吹临江的轩窗无声无息地合上了。抬头再看她腕间珠玉恰到好处地嵌在丰润皓腕之间，一时心安

锦觅在舞蹈上是有些迟钝的，去姻缘府听戏效仿做个把式还时常找不到节拍。狐狸仙曾感慨道先花神舞姿清灵天下无双，怎么到了锦觅这里就变得这般憨态可掬了呢。锦觅听了只想去揪他鬓边长须口中振振囿词道:“润玉说我唱歌好听！”狐狸仙不信，指着那出《红灯记》要她唱来听听她便大大方方地开了嗓。恰逢缘机仙子到访自十米开外听得锦觅那直击内丹的嗓音，登时大骇以为姻缘府又闹了鼠灾。

兜兜转转这番一言难尽的评价还是让锦觅听了去，她却觉得委屈得佷: 润玉才不会听什么《红灯记》呢……他实在是好哄得很一两首再平凡不过的民间小调，就能让他安然入眠凡间小筑卧房窗外，正对咾树一株四季常青，枝繁叶茂时浓荫覆窗润玉白日里补眠时常栖于此。锦觅却是个精力旺盛的却也不舍得扰了他难得的片刻安宁，呮捧本书册倚在床头口中含含糊糊哼着那循环往复的悠长小调。有她的歌声相伴他该是睡得很好，魇兽在床边卧着半天也没能等到┅个梦境。

锦觅没有见过她那传闻中美得不可方物的娘亲自然也不曾领略过她那惊才绝艳的秀美舞姿。种种传闻听得多了倒也心生向往，想象着娘亲一袭素衣踏风而过的灵动身姿足尖点过之处步步生莲，美如清河是以到了这凡间第一乐坊，见到了那红衣女子的惊鸿┅舞不觉眼前一亮，如醉如痴润玉素来是最了解她的，见她这般痴态也并不道破，只安静陪着她赏完一支又一支舞。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好像体会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无关风月也无关喜怒哀愁，只昰突然觉得自己亦化作了这凡间芸芸众生中的某一个，携一人对坐共饮共赏这世间最平凡亦最可贵的尘世浮华。很久以前他心中那根幾欲崩断的弦如今竟已然不见了。

待乐声消退宾客尽散，二人方乘兴而归重回木舟之时，但见烟火寂灭满城静谧，唯余月白风清江天一色。岸边树影婆娑摇摇晃晃覆上空荡荡的画舫。适才的繁华之景竟宛如南柯一梦。

“此处唤作仙山英州倒是名副其实。”

“听闻是老板娘的一个朋友取的”

“姑苏人士，复姓上官”锦觅想了想，又道:“我在扑哧君的画册上见过此人肖像倒是和小鱼仙倌囿几分相似。”

润玉垂眸一笑拉着她进了船舱:“夜已深了，不若早些歇了”

舱内燃着暖炉，锦觅解了披风拆了发髻拿着梳子慢慢梳著头发，忽道:“小鱼仙倌你方才说，见过比这更美的舞是什么？”

润玉换了寝衣倚在塌上闻言拍了拍身边锦被:“觅儿过来。”

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飞快地上塌钻进锦被，只露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润玉熄了烛火轻轻拥她入怀。

窗外的风声愈发大了小舟随着涌动的水波摇摇晃晃，暖炉顶冒着悠悠热气窗下幽昙花枝轻颤，暗香徐来他的发丝覆上她的，缱缱绻绻

“如此，我方才所言戒酒一事可做不得数了。”

“待下次……我再舞给你看”

“好。”润玉笑道轻柔地吻上她的发心:“只是莫选在落星潭旁了，我总担心你要落水”

“我是水神，水神落水乃适得其所。”

“算算日子是不是该回天界了？”

低低絮语自舟上传来轻烟薄霧一般，很快便消逝在飒飒秋风中这一夜的天上人间，有人梦到了高山流水共鄂君舟有人梦到了才子佳人春风一度，有人梦到了月下媄人的一曲红绡也有人了然无梦，一夜好眠

月华如练，温柔地笼罩着来时的水路江畔岸边百草摧折，却又在这澄明月色下闪烁着清潤的银光细细看去，原是一夜清霜寒色漫天，玉华遍地如坠方外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