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香粘在木头上,有啥办法如何让木头快速腐烂变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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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三十年,冬。  应天府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满天纷飞的雪花如因风柳絮,飘飘洒洒,一直下了三天三夜,空地上堆起的积雪,足足有几尺深,树上凝结起晶莹的冰花,屋檐下挂上了长长的冰柱,把原本就恢宏壮丽的大明的都城装点得如同天上仙城。应天府里的老百姓都说,沿江一带已经有近五十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了。  雪下得是这样大,可奇怪的是,伴随大雪而来的,是温暖湿润的气候,不仅并没有一户百姓因此而受灾,连地里的庄稼,也没有被冻土所毁坏。瑞雪滋养着大地,装点着人间。  年迈的皇帝已经不能离开他的龙榻来欣赏这样的雪景了。当然,也不能起床继续施展他杀人的本领了。“空印案”、“郭桓案”、“胡惟庸案”、“蓝玉案”的余波已经在皇太孙的影响下渐渐消弭下去了。  对于百姓来说,也许,这真的是天降祥瑞啊。  果不其然,不日,便从明朝北部边境传来两件喜讯:驻守北平的燕王在彻彻儿山大败元军残余势力,活捉了索林帖木尔。而与此同时,由燕王亲信小将马三宝率领明军骑兵追击到兀良哈秃城,又遇北元将领哈剌兀,消灭了元朝残余势力,彻底稳固了北部边防。  一时间朝野上下俱欢娱。时下大明人物殷阜,得天之佑,无惧兵祸焉。  应天府的大明都城规模宏大,号称当时的天下第一城。天o朝威严,仅窥都城,便已可见端倪。应天府内划宫城、皇城和郭城三个大区域,将宫殿、官署和居民三者区域分别。  内为宫城,亦曰紫禁城,前朝为正殿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奉天金銮殿前左右为文楼、武楼;后为内廷,以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大殿为首,大殿的东西有斜廊,廊后左右两边设有东暖阁、西暖阁。乾清宫后面是省躬殿,制式如同三大殿中的华盖殿一般无二,略小一些。省躬殿后为坤宁宫,这便是皇后居住的地方。坤宁宫东西两侧建有柔仪殿和春和殿两座别殿。这坤宁宫、柔仪殿和春和殿便是老百姓常说的的“三宫六院”中的“三宫”了;而东西“六院”则在“三宫”之后。  宫城之外为皇城,环绕宫城等距而建,周九十六里。皇城的正南门是洪武门,进洪武门后,为南北向的千步廊,两边建有连续的廊屋,由南而北直到宫城前的横街分别转向东西而成为曲尺形。千步廊后面两侧为“五府六部”中央官署的所在地。整个大明王朝全国最高中央行署机构除“三法司外”,皆在此地。皇城西南角的皇墙下,为宦官诸监所在地。其他各司、局、库、房、厂等为朝廷服务的机构,也大都在此。  皇城之外曰京城,除士、农、工、商等各色百姓民居、商铺外,更设有圜丘、方丘、天地坛,社坛、稷坛、社稷坛,太庙、帝王庙、功臣庙等,二十多座祭祀庙宇。整个京城共领县八,有户一十六万三千九百一十五户,口一百十九万三千六百二十人,当真是天下第一大城。  全城街道纵横相交,井然有序,背靠紫金山,北接钟山,气候宜人。在春日里更是可见渠柳条条水面齐的美景。城北更有燕雀湖,花卉周环、烟水明媚、水畔菰蒲葱翠、柳荫四合、碧波红蕖、湛然可爱。  应天府的官署亲眷多散处在京城各县之内,尤其在宋城县的武威街,便有许多林立的豪门大宅。原因此地距离皇城较近,京城的豪门贵族便多建居于此。其中的一栋显得格外显目,整个最靠近皇城的便是这所宅子。此宅邸红粉泥壁,文柏帖柱,饰以琉璃、沉香,室宇奢广,盛加雕饰,一派富贵气象足显这宅子的主人深受皇家宠爱。两丈多高的红漆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金字的巨匾,上书“太子府”三个篆金的大字,字字铁划银勾,端地是气魄非凡。  这宅子,是已故嫡长皇子懿文太子在皇城外的的府邸,而它此刻的主人已经是皇太孙朱允炆了。  此时的太子府,前门紧闭,西院却是人声鼎沸,西北角别院的大房前满是进进出出的仆人,一个个手捧毛巾,水盆,汤药等物事,穿梭来去,房前厚重的帘子被不停地掀起又放下,屋里不时传出女子细细的呻吟声。  侧厅旁,几个扫雪的仆人在窃窃私语:“你说这今年也真是奇事多啊,先是这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停,跟着咱们莞贵人这一胎居然也拖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生下来,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表面上人人都说这雪是天降祥瑞,佑我大明,可我眼瞅着就不大对劲,分明老天爷知道大明有冤。搞不好啊,像那和尚说的,真的是有妖……”  “嘘!”有人赶紧制止道:“你不想活了啊?这样的话也敢说,叫皇太孙听到了到不十分要紧;要是被人传到锦衣卫耳朵里,仔细抓你去诏狱,剥你的皮!”  众人静默了片刻,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忽然有人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我们莞贵人能平安产下鳞儿,莞贵人人那么好……一定会吉人天相的,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可不是,这府上上上下下这么多正妃侧妃的,还就只莞贵人知道疼惜我们这些个下人。虽然莞贵人的娘家长兄石将军官也大得很,但是莞贵人却比那些大人们家嫁过来盼着当太子妃的女眷要亲近的多了。”  “可不是怎的?只可惜咱们那位皇太孙听信了不知道哪来的那个臭和尚的话,把莞贵人贬到这破院子里来了……”  众人又听到有人提起十个月前路过的那个胡说八道的和尚,正忙去拦那下人的话,忽然听得别院里传出女子长长的一声喊叫,那叫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如利刃般割裂了人们的心。大家都吃了一惊,齐齐停下手中的活,往别院望去。  “哇……”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天际,大房的门帘又一次被人掀起,一个老嬷嬷笑着出来喊道:“生了,生了,莞贵人生了……”这一句话如同乌云中闪出的太阳,一下子把笼罩在石家府邸几天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所有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这都三天三夜了,终于生了!”  可是这接下来的那句话又将众人的心拉到了谷底,各自低头不语又忙起来。一时间整个别院内只剩下木盆响,水响,嬷嬷丫鬟们喘气声响却无人再开腔。  “是个漂亮的郡主!”  瞧着虚脱睡去了的莞贵人,各自虽不说话,却也心中明白。“莫不是真叫那个仙长说准了,有妖!”  没有人注意到门外那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已悄悄地停了下来。  此时的皇太孙应该还在皇宫里面,告急的嬷嬷不敢差人进宫,先命人往莞贵人的娘家,给夫人的娘家哥哥禁卫将军石子钟送信去了。  石府的门子仆人都认识来的是太子府的下人,看样子是来告急的,一人忙将来人往前厅引去,另一人则飞奔着到府内将石将军唤了出来。  “将、将军,夫、夫人,生、生了,弄瓦!弄瓦!”  一言既出,吓得那骁勇的禁军将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忙急道:“领我过去!”  “马就在门外,将军!”引着来人进厅的门子道。  石子钟不待仆人取出长袍大氅便冲到了府门口,看见府内唯一的一匹汗血宝马就站在门口,当下便窜上了马背,劈手从仆人手中抢过缰绳,朝太子府飞奔而去。  太子府里,石家的奶娘强作笑容,这并非是因为莞贵人生的不是男孩,而事实月前的那个和尚的话她并未忘记。奶娘见石将军到了,忙将怀中的婴儿伸到石子钟面前,好让他看清小孩的面庞,一边道:“少爷,你看看这小娃娃,长得多么漂亮啊,眼睛和二小姐的一模一样,是像湖水一般的冰蓝色呢,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石子钟望了一眼襁褓中的那个小婴儿,转过头去,面沉如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里在盘算些什么。小娃娃粉嫩的小嘴儿不停地张合着,似乎是被他冷冷的表情被吓住,哭声更加响亮了。“是个女孩。”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满是恐惧,犹豫不决的盯着襁褓里的婴儿。  奶娘似乎也被石子钟的表情吓住了,没留神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过了半响,才一边轻拍着怀中的小婴儿,一边喃喃说道:“对啊,可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啊。”  “知道了,抱下去吧。”石子钟摆摆手,示意奶娘退下。  “可是,少爷……”奶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石子钟脸上的慌张和恐惧吓着了,她轻轻地叹气,抱着小娃娃往后堂走去。  是啊!石子钟的为难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那是在十个月前,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和尚,站在太子府门前,只往府门上的云头忘了一眼便说出了“应天瑞雪,皇室出妖”的话。不知怎么,这两句话传到了这位和尚出身的千古第一布衣天子的耳中,当下命令锦衣卫要召见那位和尚,哪知道出动京城六千锦衣卫居然找不到一个和尚。  当夜晚,在天子的省躬殿,一个干瘦枯槁的老和尚由一阵青烟汇成,出现在天子眼前。天子一怔,随即便认出了那和尚是他年少时候的师父,忙问“应天瑞雪,皇室出妖”的传闻是何意。  “如净啊,你可见过应天下雪么?”如净是这位天子少时出家为僧事后的佛门法号。  天子摇头。  “这就对了,凡事异则必有妖啊。数月过后,应天大雪。大雪之日,若皇子皇孙门下有出,弄璋则命其为‘璋’,勿避圣讳,大明必兴;弄瓦则务必除之,否则你大明必乱……”言罢又化作一道青烟消散而去。  天子起身欲扑,怎奈一阵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  虽说南柯一梦,可如今梦已成真。
  石子钟面色沉重。整个石府的人都知道天子暴戾,而储君软弱。作为储君的太孙又怎么会特别眷顾这个侧室产下的女儿,甘愿冒废储的危险呢?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皇帝年事已高,这个本就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皇太孙随时可能登皇帝位的。他望着小婴儿粉嫩嫩的小脸蛋,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特别的怜爱,这小娃娃,真叫人心疼啊,冲着这小娃娃呢喃道:“孩子,舅父宁死,一定保你周全!”  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那喧哗声越来越嘈杂,渐渐地有不断往里波及的势头。石子钟眉头一皱,将手一伸,旁边奶娘赶紧接过孩子。石子钟呵斥道:“什么人在外面喧哗!”外房一个仆人惶惶上来禀报道:“回老爷,门外来了个和尚,怎么赶也赶不走。”  “和尚?”石子钟一征,还没来得及吩咐下来,便听见门外一阵乱哄哄的叫嚷:  “快点抓住这个和尚!”  “你们怎么会让他闯进来的,快点拦住他!”  “站住!站住!”  叫喊声,脚步声,各种乱哄哄的声音把太子府原本静谧庄严的气氛完全打破。石子钟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半眯着的眼猛地一睁,眉挑了起来。熟悉他习性的下人都清楚,这是他要杀人的前奏。  怀抱着小娃娃的的奶娘也停下了脚步,惊译、疑地往门外望去,她心里暗自嘀咕道:“和尚,怎么又是和尚!什么样的和尚,竟然这般无礼大胆,连太子府邸也敢硬闯。可怜见的,被抓住一定活不成了。”  “是她了,是她了!”  一声大笑自外传来,奶娘还没有回过神来过来,眼前一花,便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年轻和尚立在她面前,望着她怀里的婴儿哈哈大笑。  “啊!”奶娘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怀里小娃娃的哭声和和尚的笑声交织成了极不和谐的音符。  “臭和尚,休得无礼,快快退下!”  “别让他跑了。”  “小心惊了郡主。”  “哈哈哈哈”,和尚完全无视四面八方赶上来的家丁护卫,眼睛直直地盯着小娃娃的脸,啸然长笑道:“没错,没错,就是她,高楼望月的屠龙格,我一生相面无数都没有见到的命格,今天居然在此处见到了。”  原本怒火冲天的石子钟被他一句话给惊在了原地。屠龙格?这疯和尚说的是屠龙格?  “屠龙格,破军命。得此命格者天生身怀利刃,可杀人于无形,如得贵人扶助,最后必将翻覆九州。果然是天降奇瑞,天降奇瑞啊,哈哈哈哈!”  众人都被和尚的一番话给吓呆了,什么破军命?什么翻覆九州?这可是大不敬的逆言啊,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足可以灭九族。  和尚伸手在小娃娃的额上轻轻的连着点了三下,连说三声:“好,好,好!”继而仰天大笑着往外走去。众人一时都还陷在震惊之中,居然也没人去阻拦。  “拦住他,快点拦住他。”石子钟握紧了满是冷汗的手心,猛然朝众人大喝道:“不能让他走了,不论死活,都给我抓回来!告诉所有的人,此时绝不能外传!”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往屋外追去。  那边怀抱着小娃娃的奶娘浑身犹在颤抖,要不是身体靠在墙壁上,早已瘫倒在地,那疯和尚的一通胡闹可把她吓得够呛。  小娃娃握紧小拳头,大声地啼哭着,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多么的不幸。而那肇事的和尚,却如人间蒸发般,再也没人见过他。更让人奇怪的是,太子府的仆人竟然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更换,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就在同一天,在在太子府的后门,另外的一对母女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被赶出了太子府。那母亲怀抱着刚刚两个月大的女儿,婴儿被冻得哭得撕心裂肺。只因为她是一个蒙古女人,只因为自己的丈夫是皇孙,自己和自己的女儿就必须得死。自从她怀上了这个女儿,她的丈夫身边的幕僚不断的进言要他们母子二人死,而她的丈夫,和她相识于江湖、同生共死过的皇太孙,居然没有为她挺身而出。时至今日,在府中所有人都为了另外的一个女人忙的慌张的时候,自己却得到了一纸休书——在这样一个大雪之日,自己母女二人终于在被丈夫突然幽禁两月之后又被赶出府来。  “你,你没有杀我,你居然没有杀我!”  突然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从身后的太子府中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声淹没了这对母女的哭声。这个女人狠狠地回头最后的盯了一眼这座宏伟的府邸:“今日是你抛弃我们母女,二十年后我要让你的大明江山不得安宁!”  此时的雪已经悄悄的停了,整个都城一片宁静、安详。  洪武三十年的这个隆冬,伴随着两个婴儿的啼哭声,命运的司南,已开始无声地转动。
  “好一个混沌杀人场!”一个人悲伤的女子身影恍惚的单手托腮,斜倚着栏杆,失神的叹惋,只看背影猜不出年纪,但凭声音来看,约莫应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这时,她身后轻轻的靠近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轻轻的唤她道:“姑娘!”栏杆旁的身影好像没听见,没做任何反映,那年轻姑娘便又提了一点声音,再次她唤道:“姑娘!”  那栏杆边的身影才恍如隔世的回神,却也并没有回过头去瞧那个喊她的人,只是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挪开望向栏杆外面牡丹花丛的眼神,转向天空,望了望月正中天的满月道:“今天才到十五,莲儿你是初三离开的吧,刚刚过了十二天,莲儿,你回来的可真快啊!”  那被叫做“莲儿”的年轻姑娘把双臂交叉在胸前一抱嗔怪起来道:“姑娘就是小瞧人,莲儿我回来都一个时辰了!唤了你不下四五十声,你只自顾自的在那不知看的是什么那么入神!”说着她跳着跑到栏杆边,双上手压在栏杆上,探出了多半个身子,扫了一眼这围着“牡丹楼”的牡丹花丛道:“姑娘,这洛阳城里的牡丹花都谢了,有什么可看的呀!”  月色正浓,整个洛阳城内早已宵禁闭户,从这座天下闻名的牡丹楼遥遥望去,只与警钟鼓楼遥遥相对。这时自牡丹楼前的街东,传来数声梆锣之声,扰了这满天的静谧,搅了那栏杆旁的姑娘的心境。那先前依靠在栏杆边的姑娘只得苦苦的笑笑,轻抖了几下鹅黄轻纱罗敷裙,起身转向楼室内走去。莲儿便跟着收回了探着的身子,想了想道:“不对!也不能说是都谢了,还有一朵开得正好看呢!而且比全天下所有的牡丹都好看!”  那罗敷裙的姑娘知道莲儿是有话要说,便随口问她道:“你说的‘开得正好,而且比全年天下所有的牡丹都漂亮’的花,在哪呢?我怎么没有看到啊?”  见姑娘发问,莲儿很是得意,跳着跑到姑娘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摇着道:“就是姑娘你呀,!每年端阳节前后‘洛阳牡丹会’的牡丹花自然是好看得紧的,可是这牡丹花再漂亮也没有姑娘你漂亮呀!谁不知道这八年江湖上的人,年年端阳节前都跑来洛阳,嘴上各个都说是参加‘牡丹盛会’、吃酒赏花,其实个个都心知肚明,有哪个不是为了能看姑娘你一眼呀!姑娘你‘周景茹’的大名,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自打姑娘你立了这‘牡丹楼’,江湖上才有了这‘牡丹会’,太湖那儿的什么狗屁‘天星棋会’去的人据说是越来越少了,一年比一年冷清,把那个什么狗屁‘知剑门’的萧白璋气得要死。还不都是因为姑娘你这朵全天下最漂亮的‘牡丹花’!”  最后这“牡丹花”三个字,莲儿说的一字一顿,却说的有些后悔。这番话本是想逗姑娘开心,却不知又说错了什么,反而姑娘的神色越来越悲伤。  “全天下?莲儿,你可知道大明朝的‘全天下’有多大么!”周景茹问得一本正经,莲儿却答不出来,羞得两腮绯红,更是显得玲珑可人。  “太祖志上写道,‘东起朝鲜,西据吐番,南包安南,北距大碛;东西一万一千七百五十里,南北一万零九百四十里’。要让这么大的‘全天下’不得安宁,要怎么做才好呢?”  莲儿又答不出来,却又见姑娘又是独自一人悲伤得叨叨念念,快乐不起来,不由得自己也嘟囔道:“姑娘只会自己说些奇怪的话!刚刚姑娘明明在看楼下快要谢尽了的牡丹花,却不知怎的说了句什么‘好一个混沌的杀人场’!这样的话姑娘去年牡丹会的时候已经说过一次了!”  “去年?”周景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却不知莲儿是如何记得的。  “对呀,就是去年!”莲儿这时扬了头道:“姑娘爱听故事,尤其是咱们大明朝太祖爷的故事。就是去年‘牡丹会’后端午节的时候,姑娘在赵小哥的‘多嘴茶楼’听说书先生说故事的时候说的!也真奇怪,那天说书先生说的明明是太祖爷杀蓝玉将军的故事,正说道太祖爷一口气杀了两万多人的时候,姑娘却合着眼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好一个屠猪宰牛场’!那次故事说的明明是太祖爷杀人的事,姑娘却说成了‘屠猪宰牛’,今天明明是看着那些快谢干净了的牡丹花,姑娘却说是‘好一个混沌的杀人场’,真不知道姑娘的脑子里想的是些什么!”  周景茹知道莲儿口中的“多嘴茶楼”实际上叫“多惠茶楼”,自己也确实常换了服装蒙了脸去那里喝些茶,听说书先生讲些江湖上的传闻逸事,可是莲儿的话却让她吃了一惊,心中暗暗盘算:“莲儿竟然变得如此心细,看来日后自己行事,却免不得要再小心些了。虽说莲儿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可施竟不是亲姐妹!何况莲儿现在又生得如此心细精明,用不好可是要坏大事的!”周景茹心中如此盘算着,手指却溺爱的刮了一下莲儿的鼻子,口中佯装嗔怪道:“莲儿,光知道玩儿,这次叫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又……”  “姑娘!”周景茹的话没说完便被莲儿抢了话头儿过去,“姑娘你又来了,刚才说你小瞧人你还不承认!这几年姑娘你交代给莲儿办的事,莲儿有哪件不是照着姑娘吩咐,做的妥妥贴贴的!放心吧姑娘,都办妥了,跟你吩咐的一分一毫都不差!”  “那你说给我听听。”  “我就说姑娘你爱听故事吧!莲儿我都快成说书先生了!  “我照姑娘你说的等在太湖西侧渡口的马棚外,只因为莲儿我把姑娘你教给莲儿的‘罢了剑法’练得太熟,轻功太高,早到了三日。我便是足足等了三天才见到姑娘你说的那个人,背着一把银色宝剑和一把蓝色宝剑的人,那人还是个跟莲儿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呢。那姑娘可太吓人了,想来她一定是收到了姑娘你叫我暗中送去的信,知道了当年灭她石家满门的就是这个收养了她十多年的师父。我看她阴沉着脸,绷着嘴唇,猩红着两只眼睛,看谁都凶狠狠的,第一眼看见她吓了我一跳。她背着两把宝剑,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便去抢了匹马飞奔跑了开去,那马棚里的人在后面追了好几步,一边追还一边喊她:‘师妹,师妹,你这是要去哪里,没有师父的吩咐是不能离岛的,师妹,你快回来……’他们喊了好多句,那姑娘哪里在听他们的话,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这时那几个养马的其中一人忙忙的划船往太湖里面去了,我完全听了姑娘你的话,没跟了他去。只是按照姑娘说的,随即便追那个骑马的姑娘去了。只不过,只不过给余下的马匹都下了些泻药罢了。  “姑娘,那个骑马出来的姑娘真的就是直接奔了‘十三里半’就去了,是你在信里告诉她要报仇就必须这样做的吧!我绕道在前,在‘十三里半’足足有等了两个时辰才把她等来……”说到这莲儿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时便低头住了嘴。  周景茹佯怒道:“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我不是叫你一路跟着她么!你又不听我的话!”  “姑娘我……”  “我让你跟着那个人,让你暗中护着那个人,保她安全到达‘十三里半’。你又不听话,如果半路有什么意外,她到不了‘十三里半’可怎么办!你差点就坏了我的大事!”说着周景茹回过脸,斜倚在榻上假作不再理她,莲儿忙追过去抱住周景茹的胳膊委屈道:“姑娘姑娘,莲儿错了,莲儿以后都听姑娘的话。再说她不是也到了‘十三里半’了么,莲儿没坏姑娘大事,莲儿以后必定句句都按照姑娘说的做,听姑娘的话!我把后面的事接着说给姑娘听吧……”  周景茹早知莲儿会这样求她,本也没有什么责怪莲儿的意思,只不过是吓她一吓,却仍只顾板着脸不悦道:“你先把后面的事都说给我听,一个字也不许漏!若再有不听我的话的地方,我就先打你一顿,然后把你赶出‘牡丹楼’,再也不见你了!”  莲儿听得周景茹的吓唬,只道她是当真,忙扑通跪在了周景茹面前,急哭道:“姑娘,莲儿错了。姑娘你怎么惩罚莲儿都行,只是千万不要把莲儿赶走。”莲儿哭得又痛又急,却叫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大半。  周景茹心中暗想:“即便莲儿再过精明,我却便是莲儿的死门了。”口中却说:“莲儿,你先把‘十三里半’的事情说给我听听,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没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我现在便教训你!”
  莲儿听罢,只是跪着没敢起身,一字一字谨慎的说:“是,姑娘。  见姑娘神色恢复和平常一样,才继续讲道:“那日,我想姑娘你是‘机谋钧策天下第一’定然不会推断错,那个背双剑的姑娘必然会像姑娘所说往‘十三里半’去,于是我便先去了‘十三里半’等她。直等了三个多时辰天色见暗却不见她来,我正后悔真应该听姑娘的吩咐一路跟着她。若是这样不听姑娘的话,坏了姑娘的大事可怎生是好。这时已经是乌啼月落,华山十三里半山谷里根本照不进月光,莲儿我只道那夜是初三,就算有月光能照下来,只怕也没有许多光亮。  “就在我打算返回太湖沿路找寻那个姑娘的时候,就听见有马蹄声向山谷里面来了,便忙在山崖上往高出又攀了四五丈免得被人给看见了。姑娘你知道莲儿我修炼了七年罢了剑谱,轻功是极好的,眼力自然也是极好的,那么黑的山谷里,我能看见她,她却不知道莲儿我在,这样的本事恐怕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赶得上。”  莲儿先前提到“全天下”的时候被周景茹反问“全天下”究竟有多大,而这次周景茹听到这个词却没有做声,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那莲儿是何等的细心精明,对姑娘又是何等的用心,看到周景茹蹙眉,当下便知道,以后若再说道“全天下”这个词的时候,势必要躲着点了,千万莫要在惹姑娘生气。  “莲儿我的耳力也自然是极好的,江湖上没几个人赶得上。我凝神一听,便听出这声音是两匹马来,随后又传来一个姑娘的呼喊声:‘笙妹,笙妹,再往前便是‘十三里半’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跟师姐回岛上去,只要你诚心跟师父认错,到时候师姐再帮你求情,就说是贪玩儿才跑出来,师父不会太过责罚你的!’”  “后面那个人可是‘知剑门’的施眸么?”  “姑娘真是聪明,莲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就是江湖上人都说的,知剑门小一辈的弟子当中最有豪杰之气的施眸姑娘,人称“聪明机巧天下第一”!她也真够不害臊的,一个连胭脂楼的边都没碰过的人,也好意思号称‘天下第一’!”  “这恐怕也不是她自己这么叫的,江湖中人都想找到胭脂楼,把胭脂楼攥在自己手里为自己所用,却没有一个人能找到。无非是想推出这么个人来挑衅一下胭脂楼,好让袁紫衣出江湖去斗她,好让人捉住胭脂楼的线索。”  说到这,莲儿突发奇想,朝前跪爬几步俯在周景茹膝上:“姑娘,你说要是你和那个‘聪明机巧天下第一’的施眸比一比,谁比较聪明呢?”  莲儿问完,却又见周景茹脸色略略一沉,便知道自己又多了嘴,只得继续说下去:“那施眸呼喊了半天,也追了半天,边喊边追,可跑在前面的那个笙儿却就是不理她。当两人从我藏身的地方经过的时候,莲儿可没有拿石子去打她们,只是从崖壁之上悄悄的跟着。”莲儿的话微微一停,见姑娘没有什么反映,只道是自己那石子去打施眸的事没有被察觉,方才放心,接道:“直到跟了七八里路,我听到有琴声,而那两个人却还未听见的时候,我便慢了些,赘在了两人后面。那两个人又跑了三四里路,前面那叫笙儿的人突然勒马停下,回身对施眸说,‘师姐,不要在向前追了,听到这琴声你也应该明白,这便已经是十三里半了!’  这时施眸也停住了,前后张望一下,那里已经是十三里半山谷的中间部分,前后都望不到头,何况还是晚上,连我莲儿都看不到,就不要提什么施眸了。她望了望便朝‘十三里半’大喊道:‘袁前辈,小女是‘知剑门’门主萧白璋的二弟子施眸,受师父派遣,把贪玩儿的师妹石笙带回去,如果打扰了袁前辈,小女代替师父向您赔罪了!’  这时我趁着施眸喊话慢慢的靠了过去,听她说话才知道,姑娘你让我跟着的那个姑娘叫‘石笙’,而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聪明机巧天下第一’的施眸。  “我仔细的瞧了瞧她们俩,那个石笙不过跟莲儿差不多的年纪,一身蓝白道服在黑夜里不甚显眼,反倒是背着的两把剑反着光,让我看得十分的清楚。施眸倒是跟姑娘你差不多的年纪,却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定是没有姑娘你聪明就是了。  “姑娘,你猜那个十三里半的‘袁前辈’是在那么回答的?”  周景茹见莲儿跟她先拍马屁又卖关子的,不由得笑笑:“她?她可是不会轻易开口说话的。”  “咦,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莲儿反问了一句,却见姑娘笑笑并不回答,只得继续讲下去:“真的像姑娘说的,十三里半的袁前辈没有任何回应。这时候却是石笙说了一句:‘师姐不要在追进来了,你应该也听说过袁前辈的规矩——任何人进山不能越过十三里半!’姑娘,那石笙说话声音冷的吓人,好在那话是说给旁人听,我莲儿只是俯在石壁上偷偷的听到,就已经是抖了好半天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施眸知道师妹自小便生性倔强,见劝不回师妹,无奈一摇手臂,将披风长袍甩到身前,左手一扯颈下丝带,将自己新做的大红长袍解了下来,翻身下马,稳稳的走到石笙马前又捧起袍子,“笙儿,江湖风雨,让师姐这件袍子为你遮一遮,挡一挡吧……”  石笙不顾十几年的姐妹情谊,唱了起来:“”这几句脱原是关云长灞陵桥扬刀挑袍的唱词,表示决绝。  施眸也随后唱了几句王宝钏苦守寒窑的唱词,意思是不管多少年都要等师妹回来。  不等施眸唱完,石笙便驳过马头,两腿一夹马肚,拿鞭子往马屁股上猛地一抽,直抽的那马嘶叫好几声,又朝里面跑将起来。施眸也要上马去追,可是突然间,只听见三声特别响的琴声,震得我差点从山崖上摔下去,幸好我把剑插到了石头缝里,才没掉下去。可是当我爬稳再去看的时候,石笙早已跑出了半里多路,可那施眸的马却已经躺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施眸也是跌在一旁。  “那个袁前辈似乎是只愿意让石笙进去,不愿让施眸也跟进去。江湖上素来也有传言:‘南十三里半,北十三里半,若无九条命,一里进不得’!那个施眸只得向内微微欠身道歉,直起身子后口中又忙喊道:‘笙妹,十一年前,你被师父捡回太湖,不肯吃也不肯喝,所以生了病,差点死掉。后来只因为你姓石我姓施,这十一年全当作亲姐妹一样,你却为什么要背叛师父,跑到十三里半来呢?’  “同样的话,施眸喊了三四遍,却再没有人回应只得转出山谷,想来应该是回太湖去了吧。  “我按照姑娘的吩咐等了半个时辰才往石笙的方向隐过去。等这半个时辰的时候,莲儿我看了看那被琴声震死的马。这一看下了莲儿一跳,姑娘你知道那马是怎么了么?”  “不过就是被松香块从额顶毛处打穿死了罢了!这是她惯用的小把戏!”  “姑娘,这回你可只猜对了一半!”  周景茹一听自己猜测不对,大惊,忙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周景茹着急,莲儿连忙解释道:“姑娘猜的本也没什么错,那马倒是被刺破额顶毛处打死的,只是不像姑娘姑娘说的‘被松香块打穿’而是在马的额顶毛处直接被琴声剑气打了个对穿。”  周景茹听完之后,正在琢磨,却听莲儿急声喊道:“姑娘小心!”已是扑到了自己身前,又听得“噗,啪”两声响,已经是有一颗铜钱眼儿大小的涂抹琴弦的松香块从莲儿背后射入,射穿皮肉,打断右边琵琶骨,穿肉而出,钉进了柱子里。莲儿一声没吭便痛的昏了过去。
  “你给我出来!”周景茹把莲儿遮抱在身前厉声喝道:“袁紫衣,有胆子从你那个破山洞里出来了么!”  不见人影,周景茹却能听见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妹妹,你当真以为我的幻影剑法杀不了你么!你怎么不放下你的丫鬟,拿你的蝎子剑来试试!”  听到是个老妇人的声音,周景茹一愣,渐渐消了脾气,故作怒声道:“我的事,你休管!”  袁紫衣并不理会周景茹的话,语带哀伤的****说:“不管你是叫朱鍪也好,还是周景茹也罢,已经许多年了,你当真还不能放下那个念头么?”  听到袁紫衣这句话,周景茹知道袁紫衣并没有要害谁的意思,只是又来说教,才放心的将莲儿放平在楼板上,扯下裙摆将她肩头的伤裹了个严实,边裹边狠声道:“姐姐!我母亲都是因为姓朱的皇帝才郁郁而终。我们母女两本就是被姓朱的抛弃的,如今我只想叫大明江山不得安宁,这有什么不对?不管过了多少年,母亲临终的话句句在耳,你叫我怎么能放下!”  “你当初偷看了‘十二剑谱’,凭你的聪慧定然逐个是记熟了的,若不是有这‘牡丹为牢’的约定,恐怕过了这这十年的时间,你已经‘桃李满天下’了吧!如今你又不顾胭脂楼的规矩,把‘苏丑剑法’传给了你的丫鬟。既然刚刚她能替你挡下那枚松香块儿,看来‘苏丑剑法’也算是练不错的了。一个“剑法武功天下第一”的苏丑,再加上你的‘机谋钧策天下第一’,还有什么事是你主仆二人做不成的!你又何必再逼那个人入胭脂楼,再经受一遍咱们当年受过的痛苦呢?”  莲儿此时神智已经有些清醒过来,混觉肩头使不上力气,有心挣扎起身却听得姑娘跟一个老妇对答,不敢做声只好继续假装昏迷。周景茹只因太过在意袁紫衣,才没觉察莲儿已经醒来。此时已经将莲儿受伤的地方止了血,起身朝刚刚依身看牡丹花的栏杆走去:“莲儿再听话,也毕竟不是我的亲妹妹,又如何能做到我想要她做的所有的事!可是鋆儿她不同,她生来便就是要为她的亲生父亲报仇的!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应天瑞雪,皇室出妖’的那个预言么?鋆儿他就是那个大雪之日降生的孩子!我和母亲就是在那一天被赶出家门的!”  “……必竟不是我的亲妹妹……”其他话语莲儿并不在意,只知道那是姑娘的“大事”自己只要听姑娘的吩咐就是了,偏偏是这句话莲儿听得如同心如刀绞一般。右肩被打穿,琵琶骨被打碎,莲儿都没有觉得十分痛苦,反倒是这句话像是蝎子尾巴上的剧毒的钩子勾在了莲儿心头最软的地方,让莲儿疼得流出泪来。虽说难受却还是不敢作声,只听明白了那个叫石笙的是姑娘乳名应是叫“鋆儿”,而且是姑娘的亲妹妹,怕本姓应该也是姓“朱”的皇家。但若是想弄明白袁紫衣说的“苦”是什么苦,姑娘说的“仇”是什么仇,还需在听得仔细些。想到此处,莲儿便紧闭了眼,有意装作昏了过去,才一凝了精神,便又听那弹琴的老妇说道:“石笙也好,朱鋆也罢,她现在还在‘十三里半’,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要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要让我把你的亲妹妹送到胭脂楼去!”莲儿听得出来,那老妇人把“你的亲妹妹”几个字说得分外用力,格外清楚,怕是只盼着姑娘能回心转意才好。  只听周景茹冷哼道:“当初你对我,可没有这么体贴!”  又听那个袁紫衣依旧不死心的在全姑娘。“十多年了,你还在为你的腿耿耿于怀么?我若不砍断你的右腿,你又怎么能练成这套‘蝎子剑法’!”说着袁紫衣顿了顿好,环顾四周,“还舍了这么一座庙堂江湖都大名鼎鼎,让朝廷官员、江湖浪人都趋之若鹜的牡丹楼……”  “还被逼和张小鸣定了个十年之约呢!”张小鸣打断了袁紫衣的话。  “哼!”袁紫衣冷哼一声道:“十年之约也好,大名鼎鼎的‘蝎子牡丹’也罢,这不都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么?”  “闲话休提!”两耳从来没见过姑娘这么着急。  “虽然我猜不到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别再说了!当年和娘亲被赶出京城,走投无路,娘亲郁郁而死,我才流落江湖被你捡到胭脂楼去,还,还被你砍断了我的右腿!”吼过之后,接着又听得姑娘冷静下来,说道:“往事不提,今天还麻烦姐姐为石笙跑一趟胭脂楼,若是能报得仇雪得恨,不也是为金大哥出了口气么!”  “那,妹妹!现在你的丫鬟的右肩琵琶骨已经被我打断,再也用不了剑了,已经对你没有什么用了。石笙既入胭脂楼,将来必定是苏丑重现世,你的仇已经是报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需要日后再细细筹划。至于莲儿,你就让她平平淡淡的当个寻常女子吧,不要在趟进这血海一般的深仇里面来了。”  “这是要姑娘将我赶走!”莲儿听得明明白白,只觉得这老妇人可恶至极,那一石子虽是朝着姑娘打去,却应是算准了自己的耳力在姑娘之上,定会去护姑娘,为的正是要废掉自己这只用剑的右手!莲儿只盼着姑娘能说出要留下自己的话,去驳那老妇人,当下屏着气凝着神去听周景茹下面说的是什么。  “袁姐姐放心,只要当真能是苏丑重现世,我便依姐姐的话去做!”  听得这话,莲儿只觉胸中一团真气息乱窜,绞得她五脏六腑剧痛,忍不住一口血呕将出来,吐在了周景茹的塌上,便当真昏死过去了。  石笙也不知道自己在华山十三里半中间的洞口站了多久,只觉得小时候被义父罚站了一天一夜都没这么累。她抬头从两侧岩壁的缝隙望见月亮的一个边,心中只记得进山谷的时候月亮刚生出东首,现在已经中天在悬,莫不是自己已经在这洞口站了三两个时辰了。  此时洞中却有人说话:“你在洞口站了一天一夜,现在可愿意说话了么?”  听声音是个老妇人。  显然,从老妇人的口中意思,石笙并非只在这洞口失神了一两个时辰。石笙却不顾那些赶忙道:“婆婆,石笙求您,请送我进胭脂楼!”石笙说的字字清白,话中用了一个“求”字,却仍是就那么站着,不曾有过屈膝一跪的念头。那老妇人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弹起了琴。琴声一出,石笙便觉得相当熟悉,跟小时候常听的父亲的结义大哥金史良金大伯的琴声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不同。  石笙从出生便认了义父,依照家族传统,自小便长在义父家,她只知道义父是他父亲的结义兄弟里的年纪排在第二的那个人。父亲有四位结义兄弟,总共兄弟五人,却因为父亲身份特殊,并不排在辈分当中。所以,大伯姓金,按照家族擅长弹琴,笙儿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位金史良金大伯。排行第二的便是义父,擅长下棋,义父很是严厉,石笙从小便怕他,经常被义父逼着默写棋谱、背诵口诀,石笙恨透了他了,不过对义父还是相当敬重,直到父亲出了事,便随了义父的姓,改名做“石笙”的。排在义父后面的是三叔凌退之,擅长书法。好像父亲与三叔的关系并不像与义父似的那么亲密,所以三叔便很少登门,石笙便也很少见到他,而只记得凌三叔是他们兄弟几个里面最不会武功的。而排在最末的那个人是……  想到这第四个人,石笙只觉得浑身血脉翻腾,胸中一口真气压不住,一口血从喉头喷出,咳嗽个不停。头裂痛昏昏,耳朵却听见洞里的琴声越来越响,使自己更加心烦意乱,昏昏的倒在了地上,耳朵中,恍惚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喊:  “义父义父,你知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给鋆儿取这个名字呢?”  “那鋆儿知道这个‘鋆’字怎么写么?”  “鋆儿知道!三叔教过鋆儿的。鋆儿的‘鋆’字是上面一个势均力敌的‘均’字,下面是一个金銮殿的‘金’字!”  “鋆儿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那鋆儿就不知道了!”  “鋆儿你用心记着!这上面那个‘均’和下面的这个‘金’是你父亲希望能把全天下的金子平均分给所有的老百姓,这样就能让每一个人都吃饱饭,穿暖衣裳了……”  后面的声音石笙便听不清楚了,她用力的去听却依旧什么也听不清,她觉得好累好累,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耳边突然传来“铿锵”一声,才忙不迭的醒过来,双手裹着头蹲到地上大喊:“义父,鋆儿再也不敢偷懒了,再也不敢偷懒了……”  喊了几声都没有鞭子打将过来,才松开了双手,偷眼看,眼前却只是一片黑,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小时候在义父身边的时候了。刚才的那“铿锵”一声也并不是义父唯一会弹的曲子那一首曲子“惊梦”,音似神却不似。  小的时候,但凡是自己不愿学下棋背棋谱,偷懒睡着了的时候,便是义父用棋子掷在墙上挂着的射虎弓的弓弦上发出“铿锵”的一声,自己便会被吓醒。后来金大伯竟把这“铿锵”的声音用“文武宫商角徵羽”七跟琴弦弹了出来。七根琴弦同时波动,若指力恰当,发出的声音便是跟义父掷棋的声音一模一样,后来金大伯还给这个曲子起了个名字叫“惊梦”,这让小鋆儿很是脸红。  刚才那“铿锵”一声虽然不是义父掷棋的声音,却像极了金大伯的“惊梦”,石笙试探着轻声呼道:“金大伯?”
  “胭脂楼在暮蓝林中”。  在江湖上,不知道这句话的人怕是没有几个,而知道这句话却又知道所谓的“暮蓝林中的胭脂楼”到底在哪里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袁紫衣和石笙快马奔驰了十四五日,途中曾路过清泉镇,袁紫衣对石笙道:“怎样,要回石家老宅瞧上几眼么?”见石笙不理她,又道:“听说现在清泉镇上有个‘妃子迷’,甚是有趣,可愿意去瞧瞧么?”这一路上,石笙除了催她快些赶路甚少说话,袁紫衣很觉无趣只好也快些赶路。又过了半多日,眼下此地已经属于湘西,此时又正是湘西传统最适宜赶尸的时候,山间小路上的赶尸匠也颇多。袁紫衣似乎对这些神鬼颇有忌惮,本来话多的她也便很少说话了。倒是石笙并不怎么在乎,自小义父便常跟自己说,说自己出生便有百神庇护,不要害怕什么妖魔鬼怪的,渐渐长大,虽然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神仙,义父便是在哄她,却也早已经不害怕那些东西了。  “明日再走罢。”  石笙看看天时,刚刚未时不到,“袁紫、袁姐姐。现在刚刚未时,天黑还有三个时辰……”石笙本还是要叫她“袁紫衣”,却是开口喊了一半才想起在离开十三里半的时候,袁紫衣向她说过:“既然进了胭脂楼,就叫我姐姐罢。”  袁紫衣站定脚步,“你忘了你金大伯说过的话了么!”石笙怎么也没想到,失踪了十一年的金大伯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能在十三里半见到他。可是金大伯和以前不一样了,除了义父以外,金大伯是最疼爱自己的人了,如今竟然对自己避而不见,只嘱咐自己一句一切都要按照袁紫衣的话做。  跟着袁紫衣,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了一家叫做暮蓝客栈的地方。刚刚进得门槛,门侧便有一人长吟道:“欲找胭脂楼,必先得暮蓝。要买暮蓝星,只需十两金。”  袁紫衣自然是不管他,熟悉的在一楼楼梯拐角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看来袁紫衣并不是第一次到这家客栈。她们坐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从大厅里不会注意到,而又恰好能看清楚整个大厅的地方。跑堂的见有客人进来,赶紧跑上前去招呼。石笙混觉别扭,便小声问:“姐姐,怎么还有人再卖暮蓝星石?”  袁紫衣不屑的冷哼一声,“江湖上到处都是骗子,尤其是拿胭脂楼的消息骗人的江湖骗子!江湖上人人都想找胭脂楼,若是真的有暮蓝星石流落到江湖上,还不是得让这些人,人脑子争抢出狗脑子来么!”  话没说完,石笙便看见一众三二十匹马奔到客栈门前停下。跑堂的伙计忙的舍了袁石二人跑过去招呼:“众位大爷,今天可有收获么?”看来这伙人在这家客栈不止一日了。  “******!”为首当先一人气急败坏的揪过那跑堂伙计的衣领,骂道:“别跟爷们儿们嬉皮笑脸的,快端酒肉菜饭出来,爷们儿吃完还赶着出去呢!”  “是是是!”那跑堂伙计讨了个没趣,哆哆嗦嗦的答应,那人才松了手,将那跑堂伙计一丢,率众人下马鱼贯而入,拣了大堂中间的几张桌子挤着围了坐下。  跑堂伙计背对那些人啐了一口,“活该你们什么也找不到!”口中骂着朝后厨去了。石笙要喊那跑堂伙计过来问话,却叫袁紫衣拦了下来。袁紫衣朝正堂的那些人丢了个眼神:“看着,一会你就明白了。”  石笙却偷着埋怨,“住惯了山洞的人就是见不得太阳,就连吃饭都要找这么个楼梯地下的角落,光也照不到,人也看不见的地方。”埋怨了几句,才又朝那伙人看过去,只见为首那人骂道:“******,老子不找了,兄弟们明天就跟我回去!那片森林里面到处都是毒虫毒蛇,根本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又转头向一人道,“也不知道马大人从那得到的消息,居然让咱们跑到这武陵山来。”  众人一听,皆慌到:“寨主啊,这都已经十天了,在坚持五天,五百两银子就到手了!若是碰巧真能找到胭脂楼,那可就是五万两金子啊!”  “我他妈废了你个蠢货!胭脂楼要真是那么好找,不早他妈被别人找去了!”  旁边另一人道:“那找到颗暮蓝星石,也是一万两银子啊!”  原来这一伙人也是来找胭脂楼和暮蓝星石的。江湖上传说的暮蓝星石竟然能值一万两银子。吃惊之余,石笙朝门口瞥了一眼,刚刚那个卖“暮蓝星”的人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便开口小声嘲笑道:“原来江湖骗子也是会挑人才骗的!。那人是小瞧了姐姐,骗骗我和姐姐两个女流之辈恐怕无碍,若是惹了这伙凶神恶煞……”  刚想到这,那一众人里面一个带着小帽头儿的突然带头把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泼了一地,大声怒骂,吼道:“吃的东西呢!还他妈不赶紧端上来,这是要饿死咱们寨主和我们这些兄弟啊!”  听到摔东西的声音,跑堂伙计赶紧在后厨大叫大爷们息怒,没几句便亲自挑了门帘,使唤着几个帮厨的伙计把好酒好肉好饭好菜送了过去,那几个帮厨的伙计一脸的害怕,将托盘摆在桌上后,便结结实实的一人挨了一脚,吃痛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  看着这些人大嚼特嚼,石笙也便觉得饿饿了。待去找伙计时,已经不见人了,后厨一空。只好回座看着那些人连吃带喝。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候,门外便是又来了一伙人,那跑堂伙计也不来迎客,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两拨人刚一见面,不由分说变打了起来。先前来的那一拨人吃饱了肚子,又歇息了一些时候,气力自然是比后来的那一拨人足上很多,只是后来的那一拨人,人数比较多所以直打了半个多时辰那后一批人才逃走,那原先一拨的三二十人回到客栈里,各自原座坐回,那寨主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骂道:“妈的,敢跟老子抢银子,不知死活的!”众人随声附和几句便都打起了哈欠,先后迷糊睡去。  在一旁楼梯拐角处的石笙正暗自惊讶,“暮蓝星石只是江湖传说,鬼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东西,这两个帮会的人竟然会打成这样!”  袁紫衣倒是见怪不怪的一笑,从手腕上退下一串珠子轻声摆到桌面上,呷了一口茶,推到石笙面前。这是一串雨蓝色硬珠串成的手链,石笙仔细一看,这些硬珠,颗颗珠圆玉润,漫射着蓝光。  “难道这些小珠子就是……”  袁紫衣示意石笙叫她先不要说话。自己扭断了金绳,轻轻摘下一颗,捻在指上,手腕随意一晃便将那颗珠子朝那已经睡着的那一伙人中的一个打了出去,嵌在了其中一人的发髻之上。石笙一惊,原来这便是在十三里半山谷里用小小的松香块打穿了马头的瑶琴无形剑法。如此深厚的力道,居然就是这么随便的一抖手腕,而且珠子出售后无声无息,果然厉害。  珠子离开了楼梯拐角的暗处,到了阳光以下,立刻闪出了刺眼的光芒,近前数人先被亮光晃醒,看到发光的是一枚蓝色的珠子,便是眼睛一亮,随即又赶紧装睡,不时的偷眼去看周围的同伴,暗暗将手往刀上去摸。不消半刻钟的功夫,那一伙人全都醒过,却又挨个假装睡着,竟是已经各个心怀鬼胎了,只有头上嵌着珠子的那一人浑然不觉。  天色将暗,夜风渐渐吹起。一阵凉风从客栈的门口刮进们来,那个发髻上嵌着珠子的人正睡的香甜,忽觉浑身一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昂头作势要打喷嚏。只是他的头刚微微一台,发髻上的蓝色珠子一动,喷嚏还没打出来便已经被旁边最近的伙伴一刀削掉了脑袋。  同时,这个削掉了同伴脑袋的人伸手去抓人头的左手又被他身后的同伴从肩膀上砍了下来。接着有人看准时机伸双脚夹住了人头,可不等夹稳,左右两只脚便被一左一右砍过来的刀劈断,掉在地上……  只片刻功夫,这三二十人便在石笙眼前一齐悄无声息的死了!只为私吞一颗暮蓝星石,去换那一万两的悬红。  “那根本就不是暮蓝星石,不过就是串蓝宝石链子罢了!”轻松说完,袁紫衣又埋怨起跑堂伙计来,“跑哪去了,饭食还不曾送来,将我们两个女流之辈忘了不成!”  “什么,那个不是暮蓝星石!”  “当然,暮蓝星石何等的珍贵,我也是当年离开胭脂楼的时候,才从那个丑女人那拿到一颗,日后你也会有的。一来是为的姐妹相认,二来若是没有暮蓝星石,是离不开胭脂楼的,当然也回不去,这点江湖上传的到是没有错。”说着,袁紫衣将少了一颗珠子的手串重新系好,挨个珠子捻了一边,又重新带回到手腕上,“这只是半两银子一串的蓝宝石珠串,逗那些人玩玩罢了。”  “半两银子一串的蓝宝石珠串?”石笙小时候在义父家对奇珍异宝见得颇多,后来到了知剑门之后便苦练武功,便更不曾带过什么珠宝首饰。所以想蓝宝石这种寻常人家也买的起的石头一直不曾把玩过。  袁紫衣朗声笑两声,大声道:“可不就是!这就是前些天在洛阳花市赏花的时候,随便花半两银子买来带着玩儿的,没想到啊,到了这武陵山脚下它一下子就值二十七条人命了!”  石笙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又听袁紫衣说道:“你若执意要进胭脂楼,只怕你日后所值的,可就不只是这二十七条人命了。想当年,周景茹、张小鸣、秦唱、韩胭脂、还有我,哪个不是杀得江湖中人人敬畏才得以活命的。饶是如此,周景茹、张小鸣,一个在洛阳城中牡丹楼,一个在岐山凤凰楼,靠着重重机关陷井才活到现在,而我也不得不躲到十三里半,秦唱那个丑女人索性就回了胭脂楼,只有韩胭脂那个笨女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真想好了么?”
  石笙不回话,傻傻的朝那一地的残肢断臂跌过去,在一条不知是谁的,也不知是被谁砍下来的断手的手心里掰出那颗蓝色的宝石,转身朝门口,对向渐落的夕阳。占了血水的蓝色宝石在夕阳的照射下,映出了诡秘阴郁的紫色,像极了袁紫衣的一身紫衣的颜色,石笙只觉得那紫光灼得眼睛剧痛,忽觉浑身都没了力气,倒在了那些残肢断臂之上。血将石笙身穿的一身知剑门的清白的道服染成了斑驳的红。石笙只觉得被这些凝重的血腥味缠裹的情景曾经遇到过——当年义父一家惨遭灭门的情景就和今天如出一辙。这些凝重的血腥味穿过鼻子,钻进心里,绞得她喘不过气来,耳边又模模糊糊的听得有人说了一句:“一看你就是新当的衙役!这些江湖门派的械斗咱们根本就不用管,也管不了,等他们打完了,该死的死干净了,咱们就跟老爷禀报一声,老爷安排人点一把火连死人带客栈都烧了了事。对上就说是天干物燥,意外失火。这样县太爷跟上头也好呈报……”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石笙发现自己被血浸透,袁紫衣却只是由着她昏倒在那堆死尸中间,饶有兴致的边弹琴边看着她。看到石笙醒了过来便立刻停了琴,“趁天还没亮,跟我进武陵山吧。”  武陵山素有“三里不同天,一日换三季”之称,才进山五十里不到,石笙便觉得冷了许多,夜间的山雾越来越浓。可袁紫衣却偏要趁夜赶路,石笙问了数次袁紫衣也不回答,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再有,你别离我太远,跟紧了。”  直到晨风渐起,从东面缓缓吹来,山雾被吹散了大半,又过不消半个时辰,东首天边便渐渐有些发亮,袁紫衣才停下,“休息一日吧。”石笙刚想问为什么,袁紫衣已经打起了呼噜。虽说袁紫衣说话的声音喑哑难听,可是石笙却觉得她的呼噜声好听的很,真像唱歌一样,当下便凝神去听,听着听着便觉困意上来,睡了过去。  就这样每晚走个三四十里,第十天天亮的时候,袁紫衣带着她走到了一片奇怪的树林前面。这树林生的奇怪,这才入不久春,却已经结果了。石笙好奇的去摸树皮,粗糙坚硬如铁,叶子形状卷曲,山风凛冽,叶子与树枝上下左右互相拍打,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这种树叫暮树,除了武陵山深处,别的地方是不会有的。”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难道胭脂楼在这座武陵山深处?”  “过了这个白天,你就能到胭脂楼了。”  “嗯。”石笙已经熟悉了昼伏夜出,只答应了一声就背靠暮树坐下,昏昏睡去。虽然知道这里离胭脂楼必定是相当的近了,但她还是觉得袁紫衣虽然时常对她冷嘲热讽却并无心害她,反而处处流露出母亲一样的温柔,这感觉像极了小时候在干娘身边的时候的感觉,也心甘情愿任凭摆布。  日正中天,雾气早就被吹散了,山风也渐渐小了下去,森林中渐渐暖和了起来,石笙缓缓醒来,四周围一片寂静。这时,琴声又起,袁紫衣唱道:  “胭脂女剑有十二,均为当今世无双:  一剑绰号烽火剑,牡丹如蝎尽才谋。  二剑绰号风流剑,凤凰镶金显风流。  三剑绰号天魔鬼,饮血无九不足够。  四剑绰号罢了剑,罢了罢了怎罢了?  五剑绰号无双剑,棒打鸳鸯形影单。  六剑冰肌玉骨剑,晶莹玲珑冰下难。  七剑绰号幻影剑,瑶琴无形花底滑。  八剑绰号苦情剑,相思入骨知不知。  九剑初唐不见踪,灯火阑珊照何处。  十剑肝肠寸断剑,胭脂红邑鲛绡皱。  十一绰号暴怒剑,非是笞杖徒流死。  十二无敌飞虎剑,剑花秋莲光出匣。  同为天下世无双,问卿何思又何意。  同为天下世无双,问卿何思又何意……”  琴声早歇,可袁紫衣仍然自顾自的茫然念着:“同为天下世无双,问卿何思又何意。同为天下世无双,问卿何思又何意……”  身子一躬,石笙起身转到暮树背后继续睡下,心中却在问着自己一句话,“江湖传说中的‘剑法武功天下第一’,究竟是哪一把剑,究竟是哪一把。”  “现在第一、第二、第七、第八各有所主,至于其他的,同样是天下第一,若有造化,你可自取。不过,”袁紫衣顿了顿道:“其实还有另外的一把不在这十二女剑中的一把剑,只是不知道你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见到它……”琴声又起,只是这次谈的确实石笙不知名的曲子了。“不过这另外的一把剑也有主人了,到胭脂楼之后,这把剑的主人你倒是可以见到,只是这个人这把剑从来没离开过胭脂楼,所以江湖上没人知道。”  “我只想练成‘剑法武功天下第一’,其他都不关我的事”  “那你是想要罢了剑了?”
  石笙沉默不语。二人沉默良久,袁紫衣不知石笙是否已经睡了过去,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停了琴:  “剑法武功天下第一,那就真的要算罢了剑主了。  这罢了剑的第一个主人叫苏丑,是战国时期一名楚国刺客。为了刺秦才专门钻研刺杀术,终于练成了天下无敌的剑法。那苏丑在进函谷关的时候,遇到道家后人,道家后人劝他说,‘秦国统一,天下之势’又说‘只有顺时应势,秦统一六国,才能平息六国纷争。若是此时秦王一死,天下不知又要乱倒何年何时’。  怎奈苏丑刺秦心重,不听劝告,反倒是出言讥讽:‘你们道家不是讲究清静无为么,怎么又专来管这些不关你事的天下事?’说罢,专门用三百年的暮树王做的匕首小剑行刺秦王,但终究还是失败身卒。  秦王本应将刺客车裂弃市,幸得道家后人数次向秦王陈述游说,加之当时秦王欲求长生,笃信道家修仙之说,终于得以为苏丑收尸掩骨,送祭女阁。  当时因女阁阁主希望能将苏丑刺秦所用的兵器和武功同传后人,道家人才在剑身正面刻下‘无为’二字,背面刻下‘罢了’二字,以告诫后人万事能‘罢了’则‘罢了’吧。又因苏丑用的这剑法没有名字,乃是‘无名剑法’,所以后人常会把它叫做‘苏丑剑法’或‘罢了剑法’,又将那把为专为刺秦制成的匕首小剑称作‘苏丑剑’或‘罢了剑’。  据说当年也曾有人把剑称作‘无为剑’,将剑法称作‘无为剑法’,只是后世历代苏丑皆从剑身上找不到‘无为’二字,所以‘无为’一说被当作误传,渐被人所遗忘。  后又不知何年何月因何事,江湖人将苏丑奉为了‘剑法武功天下第一’,这也终于因为这个‘剑法武功天下第一’使得‘天下第一胭脂楼’在江湖上响其大名,才引起了后世的无数纷争。”  说到最后,天色也黑将下来。石笙说道:“能走了吧!”  “嗯,”袁紫衣看了看天色和手上的珠串,“确实可以走了,明天天亮以后,你就能看见你想要的罢了剑了,只不过你能不能成为剑的主人,就要看你的命数能不能让罢了剑选上你了。”  “这是……”石笙突然发现袁紫衣的蓝宝石珠串中有一颗在闪闪发光。  “这颗是真正的暮蓝星石。”说着,两人穿进暮树中间,向西南行走。  “你不是说……”  “这世上说话的人多了,莫是你句句都信以为真么?”教训了一句,有接道:“这片树林叫暮树园,这种树的叶子能散发出一种瘴气,虽然不是什么毒气,但却会让吸进瘴气的人气活络涌,短时间内感觉内里充沛。而实际上,这种瘴气是有毒的,若是吸上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让人气脉喷张而死。然而胭脂楼就被这片暮树藏在中间。所以想要到胭脂楼就必需想办法穿过这片暮树林,要穿过暮树林的话,这颗暮蓝星石是唯一的解药。”说着,袁紫衣将珠串从手腕上退了下来,“暮蓝星石在晚上散出的幽光寒气能将瘴气逼在一丈开外,所以只有晚上才能进暮树林。”  石笙这时也发现自己衣袍上前几日浸上的本来早已干透了的血竟也不凝了,变的艳红。“想不到这暮树的瘴气这么利害。”  每逢春季暮树上结拳头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琉璃果,果核内藏有白色硬珠一枚,形状颜色都类似珍珠。用暮树的叶子捣成的浆液浸泡一日一夜,白色的硬珠就会变成雨蓝色,入夜则闪,透出寒气,这珠子才叫暮蓝星石。  两人有暮蓝星引路,在东边天上稍稍翻出亮光的时候,袁石二人终于穿出暮树林,眼见得出现了一片有十二三丈方的开阔地,中央便是一座孤零零的朱红色的矮旧楼阁。石笙只一抬眼便先看到了楼门正上方一块红底金字的匾额,上用秦篆写着“胭脂楼”三个大字,门口则是一左一右贴着的一副干干净净的胭脂红纸,上面写着金字的对联:  “剑法武功文采风流皆出女辈  机谋钧策才智术数尽由红妆”  石笙不由得心中暗暗赞叹道:“原以为胭脂女阁一直与世隔绝,不染红尘,定然是像个尼姑庵一样俗世之外的所在,或是像世外桃源一样人间之外的地方,却没想到依照这幅对联的气势,竟俨然将胭脂楼比成了一个女儿国。”  袁紫衣停在门前示意,石笙才走上前,轻轻的问了几下门环。不一会,里面传出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一听便知道是一个女人。脚步声来到门前,吱呀一声,楼门裂开一条缝,开门的果然是个女子,只是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用紫色丝巾遮着脸,看身形发饰,年级比自己稍长,约有二十七八的年纪,不过却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姐姐。”石笙叫了声姐姐,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蒙面女人的眼神在石笙连上一扫而过,直看向袁紫衣,“凤凰战牡丹的约定就在眼前了,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那牡丹开的可艳,那凤凰飞的可好么?”  这个蒙面女人的声音好听的很,石笙知道这个蒙面女人口中的“牡丹”和“凤凰”指的便是周景茹和张小鸣,而凤凰战牡丹便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事。  “休提什么凤凰牡丹了,再过两年,只怕天下人都要给这颗天杀星让路了!”袁紫衣说着指了指两人中间的石笙。声音像是极其痛苦,嘶哑之极,像是老人干咳一般。  那蒙面女人却好像并不在乎袁紫衣说的什么,只一听便只顾大笑起来:“袁紫衣,你的音波功练深一层,必要损一音,当年你自损‘宫商角徵羽’五音将音波功练到了第五重,如今又过了这么多年,我听你剩下的两音具在,只怕是你的音波功仍然是只练到第五重,叫那牡丹听了恐怕比我笑的还要开心吧!”  “她已经听过了,只是她还没笑出声来,便已经怕得动弹不得了。”袁紫衣说着右手一掌拍出,打在石笙背上。石笙突遭偷袭,被打得向前跌去,撞开楼门直撞向楼门内的那个蒙面女子。石笙只觉眼前身形一晃,那人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动作,自己竟像是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一般的跌向楼内。袁紫衣看准这个机会,,一闪身窜向前,左手一抄,扯下了蒙面女人的面纱。  面纱被扯走,蒙面姑娘立时就慌了手脚,背过身去,内劲窜动,将楼门拍上,却因为内力过猛,楼门经这一撞,反而开得更大。就这一瞬间,袁紫衣和石笙同时看到了蒙面姑娘的脸——骇人的两边脸颊自眼睛下方至下颚各有一道血痕,血痕看是极深,想必也是极痛苦的的。似乎是曾经沾过什么东西,将皮肉全都腐蚀烧去了一般,露着猩红的血糊,隐隐的还能看到肌肉的纹理。这张脸,恐怖的让石笙立时钉在了那里。可是门外的人确实大笑了起来,“秦唱呀秦唱,你看看你这张脸,倒是你的相思剑法练得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啊!”  石笙这才知道这个毁了容的姑娘叫秦唱。听得袁紫衣的话,她以为秦唱会追出去和袁紫衣斗起来,却不想秦唱竟然是撕了衣袖,遮面哭了起来,好似这一张脸便是天下大的事一样,石笙暗暗嘲笑道:“不过是一张脸而已!若是叫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我的仇怨,你岂不是要哭死掉一千次一万次也解不开心疼了!”  袁紫衣不愧是练幻影剑法的,身形似乎幽灵一般,幻影一般的远了开去,“秦唱,那个小丫头就是三百年一个的天杀星,交给你了。”  那石笙本就跟袁紫衣不亲不近没什么干系,只是听金大伯的吩咐“只听她的招呼便好”。反正如今已经到了胭脂楼,却又去管他爱去哪去哪呢!倒是那“剑法武功天年第一”就在胭脂楼,而今胭脂楼就在眼前了。石笙只是这样想着,却听又有一个冷笑的声音从背后的楼梯上传过来:“哈哈哈,秦唱你原来也有怕的么!一个女人,丑到了这种地步,也难怪你从来都不出这个楼门了。当初我觉得江湖上的人都怕胭脂楼当是怕死,原来他们怕的是你啊!也对也对,是怕被你吓死吧……”这人口音许不是中原人一带,所以说话也带着些家乡口音,“秦”“情”不分,“秦唱”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便更像是“情长”了,这个名字倒是很配她练的“相思剑法”。  “你住口!”石笙也不知怎的,她第一眼见到秦唱便觉得亲、觉得近,所以这便一听到有人骂她没来由的就是生气,更喝了出来。  那挖苦秦唱的人,却也不仔细看她,就凌空一掌拍了过去,这回石笙心下有所防备,慌张抬手护住了胸腹,却不料那人一掌上翻,变换姿势,竟又是奔着自己的面门拍来。石笙只觉得这一掌的力道厚重,速度又快,来不及闪开便被拍到在了木板的楼面上,登时没了力气。眼前渐渐的模糊,耳朵却听得有浑厚庄重的脚步声停在自己的身边,而后便是有人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葛天晴!”秦唱突然大喝一声,这声音凶得紧,也好听的紧,那葛天晴被震得松了手倒退好几步,微微觉得眩晕,倒是石笙觉得这一声大喝的内力很是舒服,不知是因为那个叫葛天晴的松了扼住她的手,还是秦唱有意用内力护着她。  葛天晴恼羞成怒的哼了一声,转头对石笙大怒道:“你就是传说三百年才出一个的苏丑了么?”  石笙也怯怯的小声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她。  剑石笙不理他,葛天晴又转头冲秦唱诅咒骂道:“我早晚杀了你,烧了这片林子!”又斜睨了一眼石笙,忍不住骂道:“还有你!已经被人推进了火坑里还不知道的笨蛋!”骂完就转身向楼里面去了。  秦唱将楼门拉开一条缝,重新对好,合实。楼门轻轻合上了,在窗纸的映衬下,石笙看到了楼门右上角里的蜘蛛网,缚着一直蛾子,而那贪婪的蜘蛛却停在旁边,等着那蛾子挣扎到力尽的时候。石笙脑海中,这张小小的蜘蛛网,似乎曾经无数次的出现过,捆缚住一个个的生命,只是蜘蛛越来越强壮。而这结了网的楼门却好像从来都没开过一样。
  “跟我来。”秦唱虽然容貌吓人声音确实特别温柔,听得石笙一度觉得像极了师姐,又像极了带她犹如己出的义母,难怪觉得如此的亲切,如此的好听。这与袁紫衣恰好相反,袁紫衣虽然已经年有三十,但却仍是美艳,只是声音喑哑难听,凶的厉害。  石笙跟着秦唱转过走道,走到了楼的深处,之间眼前不远处站立着许多女子的雕像,似乎个个都是艳绝之人。数来有十二座雕像,形态各异。心道:“不知这些塑像塑的都是些什么人!”石笙好奇的靠过去挨个细看,却发现这些雕像不知是曾经因为搬运或是因为什么原因,这许多塑像居然没有一尊是完整的,有的断臂,有的断脚,甚至还有一尊没有头的雕像被其他雕像围在当中,显得很是恐怖。这十二座塑像,似乎是以那个无头塑像为首,众星拱月般的将她围在当中,其他的则有远有近,散在周围。  葛天晴又从最外围的一尊塑像后面转了出来,吓了石笙一跳:“苏丑,你找到哪个是你了么?”  见葛天晴又出来捣乱,秦唱便又教训她道:“你若不想饿肚子,就去寨子里收月贡。”  “月贡?”石笙更觉得奇怪了,在中原,只知道“胭脂楼”曾经也叫做“胭脂女阁”,多少年来便一直是江湖禁地,却没想到,果真在这武陵山中自城一个小国,在这个武陵山暮树林中,俨然出了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了。  “是是是”葛天晴晃了晃手,懒散的朝楼外走去。看着葛天晴的背影,石笙才觉出她的衣着和十二塑像旁边,远一点的另一尊单独的塑像很是相像。  “带着门上的第九个香袋,这几日西雾渐渐多了,日子凉了,蟾蜍和蛇应该都躲得差不多了,那个香袋是驱赶蝎子和蜈蚣的。”  对秦唱的话,葛天晴似乎一点都不领情,反而很不耐烦,站定脚步,微微侧过头来,用鼻子哼出一个“哼”字,有不屑地说:“这还用不着你说,我自己知道!”说完快步走道楼门前,眼见得一排香袋下面还挂了一件鹅黄色的罩头斗篷,跟自己的一身鹅黄色的裙裳很是相配,当下会心一笑,一并扯了下来罩在身上,喊道:“我去林子里弄只鹿来!”  石笙想跟去看看,却又听秦唱温柔道:“不用担心她,她功夫好的很。”石笙“哦”了一声,才又听秦唱说:“你跟我上楼来吧。”于是只好跟了去。  “鹿肉能驱毒!她每隔半月都给我捉只鹿回来!”秦唱解释说。走了几步,知道石笙听不明白,又补充说:“我眼泪中有毒,所以脸才成了这样。”说道自己的脸,秦唱语有委屈之声,遂又换了道,“别看她这个样子,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善良热心,是个极好的姑娘!是八年前,我从梁家庄捡的个孩子,原来叫小名叫媛媛,不过她现在叫葛天晴了。”秦唱说着,石笙喏喏的听着,只觉得楼梯绕了好几圈才走上二楼。  到了二楼,楼梯却是在楼中央,四周围空荡荡的,飘满了幔帐,秦唱朝东首边一指,“你往那边走走看!”  石笙照吩咐走过去,大步跨了六七步,掀了许多幔帐,却看不见什么东西物件儿。  “回来罢!”秦唱失望的喊石笙去她身边。石笙回来后,又朝南首边一指,又道:“你在往那边走走看罢。”  “嗯!”石笙应了一声慢慢走去,又是六七步,幔帐后面什么也没有,便又被秦唱喊了回来。  “西首边,你往那边去吧,看来你的确该如此!”说罢便腾腾的踩着楼板转楼梯下楼去了。  石笙试探着,小心的朝西首边走去,隐约的觉得将会出现什么可怖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只走到第三步,便觉得眼前忽的就黑了,心中的悲苦不知从何而来,越聚越浓,硬是非要哭出来不可,身仇家仇似乎都一口气涌了出来,罩在了他的身上。如此难受,却停不下脚步,再向前三步,浑觉这一切悲伤之情渐渐凝聚,好像都凝聚到了自己的心中,越聚越坚,越聚越硬,居然凝成了一柄映着亮,闪着光的匕首;又三步,石笙之觉得心口窝处骤然的疼将起来,那病匕首居然撇撇点点的在心上刻起字来,石笙疼得紧闭着眼,硬是不叫眼泪流出来。直到眼泪倒流回心上,冲开了刻掉的血和肉,分明的显现了一个仇字,匕首越刻越深,这个仇字也越来越清楚。  秦唱知道,东边南边都没有结果,石笙朝西首边走过去定然是痛苦无比,不会比当年的自己好受,却不知道他所受到的痛苦、看到的幻想,跟自己当年看到的受到的是不是一样的。  “蒙脸的,你倒是出来帮帮我啊,你倒是给我出来啊!她们今天还送来了一只羊,你到是出来帮忙啊……”葛天晴在楼外叫个不停,秦唱也只好撇下石笙下楼去了。就在走道楼门口还有两三丈的地方的时候,楼门突然被撞开,飞进来一只木叉,直朝秦唱刺去。  秦唱又只是身形一模糊,木叉透体而过,淡然说着:“葛天晴,你是杀不了我的。”出了门去,楼门无风自闭,只留下石笙一个人在楼内。  石笙只觉得那个仇字在自己的心窝越刻越深,直到觉得像是把自己的心刻穿了一样,忽的又只觉得无比的畅快,这时候只是想要手中能有一把剑,便要把这世间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直杀到痛快才好。想到这,石笙顿时僵住了身子。确实,石笙要报的仇,不是杀几个普通人就能报的了的。她要杀的人便是那些石家灭门得凶徒,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而这份名单,那个数月前给她传信的人,在信里面写得清清楚楚。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现在的她想要的就只是痛快的杀人,杀到痛快。  杀人!  杀人!  这样想着,石笙突然觉出自己手里出现了一炳剑,一把足够长,足够锋利,却又极轻的剑。这把见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这把剑会吃血,吃仇人的血、也吃自己的血。她握着这把假想出来的剑,凌空直刺,混觉有了真是的触感,似乎是刺中了什么东西,惊得盛开了眼。这一睁眼,才发现自己仍然只是站在那一片的幔帐中间。  可当石笙定睛去看的时候,却才发现江湖上的传说也并不是都是假的,自己也并没有来错胭脂楼。因为在她的眼前,她看到了,一柄与她刚才的幻觉中一模一样的剑。
  石笙托起剑,确实的感受到这把剑真的极轻,顺着剑锋随手一挥,破空无声,竟然是一柄木剑,便又道:“这果真是一并能够杀人的剑么?”转回手腕,把剑收到眼前,用两根手指在健身上面来回的抚摸着,突然看到了剑身上刻着“罢了”二字果然和袁紫衣说的一样,却依然神情黯然,“二十年前,自己从出生便一直在义父家,从来没见过亲生父母,义父也从来不许她问。  自己六岁的时候,义父一家突然别江湖中人灭绝满门,这仇让我入何能够罢了。直到三个月前,收到了那个胭脂楼送来的胭脂盒,里面装着的就是那封记录了石家灭门真相的信。石笙不敢相信,只好假装躲猫猫偷偷藏进了萧白璋的天星阁密室。终于,在那个密室里看到了萧白璋和一个叫马三宝的人的来往信件。那些老旧的信件,证实了胭脂楼送给她的心中的内容——萧白璋就是石家灭门的十六个凶手的为首之人。“这仇让我如何‘罢了’!”  石笙没想到,这个杀了义父一家的刽子手,竟然就是收养了她十九年的师父,骗了她十九年的师父。“这仇又让我如何能‘罢了’!”  想到此,石笙恨恨的将剑掷到地上,将面前的东西扑了一地。  石笙回过头,看到散落了一地的东西里面,有一本剑谱和一个灵位旧的显眼。弯腰拾起灵位,见上面金笔写了“苏丑”两个字。翻过背面,却有一首诗:  “身负血海身似仇,弃名忘姓从花楼,一朝惹得龙颜怒,红裳卷舞斩尔头。”  默默念完诗,石笙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个蒙面女人刚才说的话——“别看她这个样子,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善良热心,是个极好的姑娘!是八年前,我从梁家庄捡的个孩子,原来叫小名叫媛媛,不过她现在叫葛天晴了”  “……她先现在叫葛天晴了,还有袁紫衣说过的‘历代苏丑’……”石笙默默地念着,脑海中又浮现出一楼厅堂里面那十二座雕像,磨逡巡一周,目光好似缓缓钉在了一尊缺了右臂的雕像上,随即拾起罢了剑,随手抖了个剑花便将灵位削成了碎块,又将一银一蓝两柄石家的传家宝物解下,一斩两段,赞了声:“果然是好剑!”转回身又回到一楼。  只这一转身,裙裳带起的风便把那幔帐后、角落里的一盏长明灯扑灭了。  石笙转回一楼,正见楼门猛的打开,葛天晴正将羊腿一条一条的往门里掷。石笙探头往门外看,那葛天晴少说离楼门十二三丈远,几乎站在了林子边上。而秦唱正抱着一只鹿进得门来,一路滴滴答答留下一行鹿血。  石笙随着秦唱将那头母鹿的尸体在楼后的窗台灶边放好,才叫到:“姐姐。”  秦唱神情悲伤,两眼带泪,既不愿答声,也没看石笙,只凝望着那头死鹿,将一条丝巾塞到石笙手臂间。  一条白色的丝巾,上面秀着一朵金色龙头菊和苏丑两个字。  石笙轻轻说了一个“谢”字扭头就走。  “妹妹,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胭脂楼?”秦唱问到。  石笙果决道:“苏丑现在就走!”回过头,又看了看那没有右臂的雕像,快步上前,在石像断掉的右肩上摸了又摸,这一摸只觉得断肩处参差割手绝不是故意雕成的样子,也绝不是撞断。而是这雕像塑本来是有右臂的,只是现在已经被人用刀剑砍去了。看到此处,眉间嘴角露出一点点不屑的笑。突然又快退一步,握着剑鞘的左手,用拇指将苏丑剑弹出,右手飞快的抬起,在空中反手将剑攥紧,转腕向内用力。顿时血光一闪,石笙的右臂已是齐肩砍下,连同木剑,一起摔在地上。  断臂之痛,实在难忍,石笙却只是身子一颤,却没有摔倒便站稳了。低头拾起苏丑剑,秦唱也仿佛没看到一样仍在落泪,只是这泪却是又为母鹿,又为石笙了。石笙把秦唱刚刚塞给她的丝巾,按在右肩上,丝巾立刻被血染红,血仍不止,又将她一身衣斑驳血裙染得通体红艳了。  此时,八条羊腿已被尽数丢尽了楼,石笙才踉跄朝楼门走去,点点血迹从石笙肩头滴下,滴下一路腥红的胭脂色的血掩在鹿血之上。  看到石笙这样子,葛天晴突然冲上去拦她,慌忙大喊,“石姑娘,石姑娘!”一把将石笙抱住,又朝袁紫衣骂道:“你究竟是不是人啊!眼睁睁的看着她变成这样你都无动于衷!”葛天晴低腰想将石笙横抱起来,却被石笙用剑挡开。葛天晴一愣,抬头对上石笙的脸,却看到石笙竟然在笑,释然的。  “葛姐姐,石笙已经死了。”  听到石笙这么说,葛天晴僵住了准备抱起石笙的手。石笙便就此挣开僵住了的葛天晴,背向胭脂楼而去。  一阵肘肩腰背相撞的声音后,楼门闭合,石笙听见了哐哐的声音,正是葛天晴向秦唱大发脾气,她定将楼内的一应器物泼了一地。抬头望天,左手用力抓在右肩上,“我是苏丑!我不再是石笙了,石笙的伤,又怎么会痛在我苏丑身上呢!”  秦唱隔了楼门,微微叹了口气,“难道你真的就是苏丑了么?”却听得耳边葛天晴不住的边摔东西边骂她。  葛天晴骂到累了,见秦唱还站在门前才凑上前去看。只一眼便看见石笙扑在楼门十二三丈远,自己刚刚丢羊腿的地方,便要冲过去救她。正要抬脚破门时却看清石笙的腰上挂着四个香袋,几丈远外,虽然有不少毒虫蛇狼,却都忌惮不敢上前。再转头去看秦唱,只见得秦唱的面纱早已经被眼泪湿透,细细的闻,便还能分辨出些皮肉烧焦的气味,心中更加悲伤,暗自道:“秦唱啊秦唱,你这么的悲天悯人,纵是有龙肝凤肉驱毒,又怎么能治好你的脸呢!”  不肖片刻便,那一行土石地上沾着的人血、鹿血的石子便被湘西的血乌鸦们啄食了个干干净净,留下一道带血的石子被琢去后深深的痕迹,像极了秦唱脸颊上的那两道灼过烧过露出肌肉的毒痕。  歌声又起,葛天晴听得出来,仍是那首不知秦唱唱了多少回的《长门赋》。
  自从十三年前,石家灭门的事情是发生在清泉镇以后,钟山南的清泉镇已经是太平了十三四年了。自从花了新皇帝,换了县官,清泉镇就逍遥的很。清泉县背靠钟山却地势平缓,情江一条支流朝河绕镇而过,水文地理极是富饶。山有山珍,江有鱼虾,又因新任县令凌迟凌大人仁政富民,竟使得十多年里开了三百亩山田,民户多了千余户,俨然成了一个大县。其中岁热闹的便是县衙前的石家大街。  这石家大街东西十余里,共有酒铺饭铺一十九家,绸缎庄三家,钱庄银楼东首西首各一家,其他茶庄药铺医馆米面庄子各有一家有官家经营,另有赌坊在街东,西首的便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妓馆“粉楼”了,而清泉驿站便是在妓管和钱庄中间。而街正当中,坐北朝南的便是石家旧宅,眼下已经是官卖给了一家镖局——黑五镖局。  这石家旧宅门高三丈有余,扩丈五,两侧青铜狮子高大威武,门上一朱红匾额,上刻“黑五”二字。江湖上的镖局招牌往往是青龙镖局,牙门镖局,兴顺镖局种种,只有黑五镖局只有“黑五”两个字,足显总镖头黑五的自信。可无论黑五名气有多大,江湖上提到这个宅子,还是称他为“石家旧宅”。  与石家旧宅隔街相对的便就是清泉县衙了。清泉县衙正对着石家旧宅,确实显得猥琐,完全看不出一点气派。当年石家一夜间无声无息的被灭了门。长幼老少尸体一共七十二条排在县衙门口的大街前,锦衣卫全县张贴三十余张官榜,言说石家谋反,导致满门抄斩。而世人皆知当年的石子钟乃是失踪的建文皇帝的禁卫将军,还有人传说因为他是与皇帝结结拜异姓兄弟才被篡位的太宗皇帝灭了门的,可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是又有老话说“成者王侯败者贼”,如今官府既然说“石家谋反”那必然就是真的谋反了。  苏丑进到一家酒铺,一拣了个能看到“黑五”的桌子坐下,伙计就跟远处的客人清了方便,过来招呼。  “快点打发完回来伺候!”那客人独自大大喇喇的坐在一张大桌后面,满桌子的菜大都没动过筷。只这一桌,约莫够穷人家个月口粮了。  “黑七爷,您先喝着,小的过去打发了就来。”说罢转头,伙计便做表情骂起来。直逛到苏丑座前,才忽的转了热脸:“小女侠,您这是要奔哪去啊?咱们店虽然不大,可是什么好酒好菜都有。”伙计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收拾桌子。其实八仙桌和长条凳都是干净的,伙计这么殷勤无非是擦给客人看,显得老实周到罢了。擦了两下,抖了个腕花,变戏法似的从桌面上翻过一个茶杯,端端正正的摆在苏丑面前,斟上个七八分满。  苏丑并不情愿答话,只飘了眼菜牌,拣了里面两个菜,便沉声喝茶。  “呦,小女侠,你喝茶啊,您不来点儿酒么?我们这有自酿的茱萸酒、屠苏酒。”大一进门,伙计就看出苏丑是个江湖女侠,在他看来,凡是这类人都特别能扔银子,只要哄得他高兴,他们甩手就是十多两银子。  苏丑不去理他,全然审视着黑五镖局,自己倒满了茶杯,慢慢的喝。  伙计见热脸贴了别人的冷屁股,心里满是不快,后悔舍了“黑七爷”过来招呼这个臭跑江湖的,黑七虽然不好伺候,可是好歹能落得几两银子花花。可仔细一看这臭跑江湖的脸面,一转念便心里连连喜道:“贴的好贴得好,这等漂亮姑娘的屁股一般人想贴还贴不到呢!”  “伙计!过来,过来!”叫人的正事是大大喇喇的黑七。伙计告了声请,小跑着颠过去跟黑七小声耳语了一阵便高声招呼着退到厨房去了。不消片刻,那伙计竟是招呼着两个人,陆陆续续的在苏丑面前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与那黑七的一桌一般无二,直到摆的再也放不下碟碗才告了声“菜上好了”,退去了柜台。  苏丑只顾挑着刚才自己点的那两个菜,就着一碟看上去颇为精致的点心胡乱的吃了几口便推了不吃了。喊过伙计,打听了一些清泉真的事,掷下二两多的碎银子,起身就要出店。伙计见状,抢步挡在店门口,伸手去拦。这一伸手却发现这个小女侠眼神厉害的紧,凶的厉害,心里一怕忙缩回手来,从肩膀上拉下毛巾擦着手,说话都哆嗦起来:“女、女侠,您这、着一桌子菜……您要是出来的急了,您就写个条子,小的自安排人到您府上那银子便是了,不劳您在跑一趟。”  苏丑冷道:“我的府上?你说的是对面的那个石家老宅,还是南京的禁卫将军府?”  “女侠大爷!”伙计满脸堆笑却哭声大嚷道:“这石家旧宅可开不得玩笑,开不得玩笑啊!”  “奴才!”这时旁边有人突然打断喝道,伙计连忙转身低头鞠躬称是。苏丑也转身去看,不是那黑七却还能是谁。这位黑七爷缓步上前,朝苏丑拱手一礼,见苏丑不应,黑七倒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转对伙计大骂道:“我黑七算不得什么江湖上的豪侠,不过这黑五镖局倒是自己家的买卖。当初家父跟随太祖爷,一脚踢断了汉军大将谢建勋三根肋骨,据说他还是陈友谅的本家。太祖爷赐了咱爹一个‘黑三肋’的绰号,如今这黑五镖局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了!”有转对那伙计道,“在我黑七眼皮子底下,你是要坑害这位女侠不成么?刚刚这位女侠说的清楚,我听得明白,人家哪有要这一桌子的菜,可你偏偏摆满了这么满满当当的一个八仙桌,而后又来套银子,你果然是要坑害人!简直找打!”说着抬手,作势一个耳光便要打将下去,却是又在偷眼瞟着苏丑。见苏丑正盯着他看,脸上没什么神情,似乎也没有要出言阻拦的意思,于是便狠了狠心,壮了壮胆子,真的一个囫囵嘴巴抽将下去。这一巴掌只裹得那伙计半边脸上火辣辣的发麻。  这黑七本就是依仗着他哥哥是黑五,就横行霸道。却是黑五爷为人极是正派,从不给他这个弟弟出头。所以这镇上的人多半是看在黑五爷的面子,称黑老七一声“黑七爷”,但凡是不很过分的事便不与他十分计较。可眼下这一个囫囵嘴巴却叫这伙计忍无可忍。可这伙计正要发作,却看到黑老七在他自己的腰间摸了一把,伙计知道这时黑老七掏银子时的习惯动作,便忽的又转了笑脸,陪着笑求道:“七爷教训的是,七爷教训的是。”  黑老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觉在苏丑面前有了面子,却又是在看苏丑时见苏丑并无反映,神情较刚才没有一点变化,便又接着骂道:“你这混账,早先便与你说了,但凡有江湖上的好汉侠客路过你酒家,务必要好好款待,一切酒菜店饭帐都算在我镖局账上,月底叫帐房先生一并与你结算,这你在我眼皮底下,又是想讹人不成?”  伙计忙辩解道:“七爷,小的哪敢啊!您借小的俩胆儿,笑的也不敢啊!”又转对苏丑道,“女侠,七爷日间时常教育小的要有侠义心肠,侠肝义胆,要侠义为怀,笑的怎么敢呢,笑的刚才是跟您闹着玩儿呢!”说话间,这伙计偷眼瞧着黑老七,看他偷偷从腰里摸了定银子,也莫有二十两,丢在门后,便忙告退将苏丑和黑老七让出了店门。
  出得门来,黑老七便赶着去挡苏丑的路,忙不迭的拉了缰绳,连喊了好几句姑娘,“姑娘莫急,姑娘莫急。眼见得天晚了,姑娘不如随在下回镖局宿下,你我都是江湖中人,却也没那么多忌讳。”  “不必了。”苏丑冷语相向,捏起黑老七拉着缰绳的手,腕子用力向上一翻,黑老七登时就差点被拧断了手腕,哎呦呦叫着松了缰绳,揉个不停。揉了几下,刚有点不十分疼了,抬头见苏丑已经是翻身到了马背上,黑老七也顾不得手腕疼了,有跑去抱住了马头。苏丑心想这个黑老三脸皮也是够厚的,有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这个人干够了几下就把腕子上的疼给忘了,便探手又要去拧他的手臂,这次当真是非要将他的右臂从他的肩膀上摘下来不可。  手指刚刚搭上黑老七的胳膊,突然听街西边一阵慌乱,急急的奔来县衙小吏六七人,分开各处,其中也有一人向这边酒铺而来。“快些躲躲去吧,‘妃子迷来了’!”酒铺内有几人明显是过路的,正要问那个慌张小吏‘妃子迷’是什么,却不料那喊话的小吏只喊了三句便又跑了开去,到处传话去了。店伙计一下子冲出三五个人,各自分工,有人去灭灯笼,有人去摘幌子,另有两人合力再上门板将酒铺内的食客都关在了店内。刚才挨打的伙计又来劝吓黑老七,“赵老七,不想吃打的就赶紧滚,等下妃子迷来了好有你的热闹瞧!”  “女侠,‘民不与官斗’,还是快随我先避开吧!”说着牵马就走。可刚一抬脚便觉得面前有什么东西突然晃过,顿时收了腿脚向后一闪。带她站稳了身形,向四周围瞧时,也没见到什么东西,只是一街的人躲得躲藏的藏,显然是‘妃子迷’来得更近了。犹豫了片刻,忽觉脸面剧痛,伸手去揉才发现胡须之上一片扁平,竟是被削去了鼻子,只片刻那血已经在前襟上荫了大片。黑老七吓得软了腿脚,掩着脸,滚倒在地上好哭起来,周围人各自躲了妃子迷开去,竟无一人理他。  伤他的人自然便是苏丑。扑啦啦的一打马,便赶在县城关城门之前就出了城。  正想着,就见到前方围了一二十人,各持长短扁担木棒,粗布衣衫,原来是一伙农人。远远一看,却也不像什么会武功的,不过是一伙周围的村民罢了,也变不怎么警惕了。苏丑轻蔑一笑,料想无非就是捉了个什么偷鸡摸狗的小偷流氓而已,反正心下无聊又打算借个地方过夜,便控马凑了过去。  端坐马头,居高临下的苏丑彩发现那帮村民围打的并不是什么小偷,也不是什么流氓,居然是一头狼,还没长成的幼狼。看那幼狼自己也是一身血污,似乎也快力竭了,但那些手里提棍持棒的村民就是犹豫不敢上前。每每看见那个幼狼有些不支便齐齐往上冲,可每到这种时候那小狼便不知从哪来的力量窜身连扑带咬,一连咬伤好几个人。  一连几次皆是如此,幼狼未被制服,倒是一众村民脸上身上个个挂彩衣衫破烂,有的衣服都破了露着肉,肉上往外流着血。苏丑觉得有趣,向最近的那人问道:“你们这正是在做什么?”  那村民扬了下手中的酒囊,见是个漂亮姑娘,便仰着一连通红的醉像,嘿嘿咧嘴朝苏丑笑道:“打狼,打狼。”说了两句又咂么了口酒,指挥道:“上,上,一起上,都给我上。”这些村民中数他喊得声音最响,自己却并不上前。  傍边有一人接着那醉汉说道:“半年前,不知从哪跑来的那头母狼,”说着,手里的棒子引着苏丑的眼睛朝那幼狼的身后看去,在那幼狼身后倒着一头成年狼,那母狼已经是一动不动了,像是新死的,身子边上还围着三只小狼,应也是已经死了的,“这四头小崽子是后来才生下来的!”  “半年前?”苏丑心里觉得好笑,道:“早些止呕那一头母狼的时候,想必是怀了孕的,不打,偏偏要等到母狼把这几个狼崽子生下来,狼崽子长成了些,母狼的身子又养好了才来对付,这岂不是自找麻烦!这么多人合力,还弄得这般狼狈,难道是先前这狼并不伤人,如今却伤了人不成?”  后来那端着木棒的人还要说话,却被先前那喝醉的人推到了一边,道:“你、你懂什么?若是早先打了,不过就是一头狼,几十斤肉,哪比如今,你瞧瞧罢,不是有多了几十斤油水么!”说罢转头看去,“现在那头大狼已经被活活打死了,这是一大块肉,还有那三头小畜生也断了气,这是三小块肉,就剩下这么一个难对付的小畜生!”那就岁的村民说完将酒囊口塞进嘴里,猛灌了好几大口之后往下一撇,便是“好酒壮了怂人胆”借了酒劲儿冲上前去,捡了块石头,向那头仅活着的幼狼砸了过去。  那幼狼跟这三二十人恶斗了半日,又是饥饿,又是虚脱力竭,一身棍棒的伤,混沌沌的看到有一个黑硬朝自己扑来,竟以为又是那些村民中俄一个便奋力扑了上去,头颅与这砖块撞到一处,发出一声闷响。听到这生闷响,苏丑只觉得自己头颅一震,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轰轰作响似要炸开自己的脑袋冲破而出。  那醉汉打中,最是得意,手脚比划划高声吹道:“畜生,老子我今天就要灭了你全家,扒了你的皮做帽子,煮了你的骨头,蒸了你的肉!”  “灭了你的全家?”闻听此言,苏丑忽的冷笑数声,松了缰绳,把手探到腰间拔出了剑。同时两脚猛力使劲一蹬马镫,飞跃而起,在空中练练三五个旋身,带落地时已经有十多条尸体“啪啪”倒地。只剩那个刚才要灭人全家的醉汉活着,此时也是酒顺着裤腿流了下来,吓得清醒了大半,跑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一面仰面求饶,一面趴着倒退。  “灭我石家全家?我问你,你与石家可有仇有缘么?”苏丑此时瞳仁血红,额头与握剑的手青筋暴涨,面目狰狞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竟已经是被怒血蒙了心智,被仇血迷了眼睛。  “我……我……女,女侠……”此时那醉汉除了逃命那厉害说的出什么话来。  “既然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害我石家二十七口的性命!灭我石家满门!”说着,苏丑步步逼近上前,几乎是将罢了剑顶住了那醉汉的鼻尖,句句如有切齿之痛。
  “我,我……女,女……”那醉汉两眼在剑和苏丑的连上来回的看,“我,我就是,就是想弄点肉吃!我,我好几年没吃上肉了!”  “混账,想吃肉,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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