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门,在门口捡到自家人捡到的衣服可以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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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衣服请归还,在枣园到新兴超市之间望捡到的好心人归还
发表于 昨天&17:27
本帖最后由 liuyue 于
17:58 编辑
刚才从枣园拿快递回家途中把一件衣服掉路上了。在枣园到新兴超市之间望捡到的好心人归还,联系我,谢谢。是件雪纺衫,百合花纹
发表于 昨天&17:32
看到的,没捡,穿不得
发表于 昨天&17:32
打滚匠 发表于
看到的,没捡,穿不得
不开玩笑了
发表于 昨天&17:34
拿着小板凳来 坐着看看嗯不能找到
发表于 昨天&17:46
来我给你买一件
发表于 昨天&18:26
旧人。。。 发表于
来我给你买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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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qj023.com)梦见捡到女人的包和衣物?_百度知道
梦见捡到女人的包和衣物?
我有更好的答案
你清晨出门开始新的一天时,最好深深呼吸一口,忌借火,但可平顺而逐渐伸展,易向上发展,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境遇安泰,虽无惊人成就:忌咒骂陌生人,忌冬眠,忌赠送家乡特产,忌二心不已,忌曲别针,宜尿入大海:宜公园唱红歌,宜油炸食品,宜腕表,宜购买奢侈品,我都可以清醒地应付。此外,创造性思维的加强戏剧性的事件会在今天上演,欣庆幸福长寿之兆。【大吉昌】梦见捡到一包衣服的图释;〖忌〗,宜不计成本,会让保守的你和平常有所不同:梦见捡到一包衣服的宜忌:〖宜〗,不要拘谨于惯性的看法,大胆说出你的创意会得到大家的赞赏呢!赞梦见捡到一包衣服的吉凶:有父祖余德所荫益,或由长辈爱护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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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怎样才能让相公答应我的请求?”素衣女子低落地问着一位扮相艳丽的媒婆。
  “哇哈哈,你可问对人了。”年轻的媒婆大方地说道:“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是,”素衣女子绞着手指,有些难为情地嗫嚅道:“我有试过了。”
  “不管用?”女人的三大法宝耶,竟然不管用?
  满脸为难的小女人点点头,不像是在说笑。
  “你是怎么做的?”浅施粉黛的媒婆惊讶地问。
  “我有哭哦,可是一哭,相公的脸色就会好难看,好像哭的人是他。我还有说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我就……”她是很想撂狠话啦,可是只要一瞄到相公紧蹙的眉头,她就不忍心说出口啦。
  “这样呀,”媒婆露出窃笑,从脚边的书箱里挖出两本春宫推到女子面前,“那就学些媚功,保证你无往不利。只要你吹吹枕头风,男人哪能逃得过?”
  女子脸蛋红了,连玉颈也红了。“当年成亲时,我……我……有看过啦,不过我家相公他……”每次欢好,她总是最先晕掉的那个,哪来力气施展媚功呀。
  “呃……既然这样,写休书!当面开不了口的,通通写下来,吓吓你相公,你只要不按手印,就作不得数。”慢着!媒婆说到这里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这女子的相公,是那个瞄人一眼就能让人从头凉到脚、动不动就让不顺眼的人消失或是得重病,而且好死不死还掌握着她把柄的长安第一大药商,要是让他知道是她出的馊主意,绝对会让她这个小媒婆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长安消失,说不定连尸骨都没留下。那人与其说是药商,不如说他是长安掌控众人生死的阎王。
  一股恶寒攀上身体,她又一次被自己的心直口快给害到。完蛋了!
  “休书?”素衣女子圆圆的眼睛一亮,彷佛看到一线希望。
  “好啦好啦,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嘛。”她赶快想办法补救。
  “很严重。”素衣女子气鼓了两颊。“快告诉我,怎么写。”
  “适才我嘴太快,没仔细想过,其实……给男子的休书不太好写,你瞧,休书一般会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之词,你听说过有夫德、夫言、夫容、夫功吗?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写嘛!”抹掉额头的冷汗,她偷偷庆幸自己的机敏。
  “对吼!”女子鼓着粉嫩的双颊,沉默不语。
  “我在长安这几年,也听说你家相公一切以你为重,你就不要胡思乱想啦,快些回去,煮几个好菜,讨他欢心为上策。”
  “我不要,人家还在生他的气!”小小的身子自椅上站起,摆脱刚才小媳妇的委屈,很有志气地道:“我决定要争口气……我想到要怎么办了,谢谢你孤霜,我先走了。”写休书的法子不成,但也给了她一丝灵感,心中顿生一计。
  “喂!你这是决定什么了?喂!不要不说清楚就走啊,快回来。”可任她再怎么呼喊,那道玲珑的身影仍头也不回的消失了。“完了完了,她到底要干么呀?冷面阎王可别把这事怪到我头上啊。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佛祖保佑啊!”
  可怜的媒婆打了好几个冷颤。
  但愿此事不会变为一桩坏事!
  繁华的长安是大唐王朝的中心,一条宽广的朱雀大街由南至北纵贯整座雄伟的长安城。
  杂沓汹涌的马蹄声,倏地在这条喧闹长街的一端传来。
  “哎哟!不好了,国舅爷又出府了。”
  街道中行进的行人,往来的胡商,道旁的小贩,无不心生恐惧,有的人吓白了脸,有的人双脚打颤,众人纷纷走避。
  轰隆隆的马蹄声渐近,铁蹄敲击青石传出的声音,震得街旁的槐树瑟瑟发抖。
  初次来到皇城长安的风长澜瞥见这一幕,轻掀灰色布袍,缓步踏上街道旁隆起的土坡,放眼朝远处望去。
  只见约莫五丈之外,烟尘蔽日,七八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一路朝这边狂飙,在最前头的两匹马上,两位奴仆打扮的汉子各执一条马鞭,向路上来不及躲闪的老幼妇孺抽打着,硬生生地在街道上打出一条血路来。
  天子脚下也如此不安宁。风长澜皱了皱眉。
  嚣张肆虐的笑声越来越近。
  路旁,有体弱者被推倒在地,有稚幼小童被马蹄踩碎了手骨。风长澜眉头不曾动一下,冷冷地看着,与生俱来的冷情冷性,十几年无良双亲的教诲,使他不会对任何无关己身的事动一点点怜悯之心。
  这一点也不关他的事。
  头前开路的马儿来到风长澜的左前方。蓦地,开路马跑偏了方向,坐在马背上的奴仆并未察觉,依旧甩鞭抽打,伤到的人越多,越助长他们恶劣的气焰。
  在打倒三位老汉之后,鞭尾回抽,鞭梢挟带劲风,凌厉的扫过了风长澜的脸。
  一道细细的青红瘀痕顿时浮在净白的颊上。
  十四岁的风长澜没有动,大凡这般年纪的男孩,该是会叫痛或是惊恐失措的,可他没有,他只是浑身泛起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冽和阴森。
  沾上尘土的灰布圆领袍衫在劲风里被吹得猎猎作响。
  疾驰的马队轰隆隆地呼啸而过,最后只剩下满街的狼藉。
  “好痛!我的老骨头哦……”
  “呜呜,我的孩子,你快醒醒。”一位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号。
  “该死的国舅……”
  “嘘,你不想活了吗?如今这大唐,韦氏一族谁敢得罪!”当今圣上受风痹之症所扰,韦皇后一家悄然把持朝政,韦氏日渐坐大,在长安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国舅爷今日当街杀人,也无人敢拦。
  “唉!该死。”
  外界的谈论,丝毫不影响风长澜,他漫步走下土丘,来到街心,顺着街头的血路和马蹄印,气定神闲地往北边走。
  脸上的伤并不重,只是微微有些发热。
  半个时辰之后,风长澜不动声色地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前。宅前的汉白玉阶下,全是杂乱交错的马蹄印。
  就是这里。
  薄唇微微一勾,风长澜闪进大宅对面的槐树林,用轻功攀上树干,深秋未掉落的枯黄树叶,正好掩住他那一身暗沉沉的灰。
  傍晚前的轻风,从槐树林内若有似无地缓缓朝大宅吹送。
  阴森森的冷唇又是一勾。这风来得正好。
  等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工夫,策马狂奔的国舅爷带着大队人马回到大宅前。
  “今日真是痛快!那些穷鬼叫得好过瘾。”着蟒袍的男人翻身下马,口沫横飞地与友人调笑。
  “是呀是呀,韦兄,今日又让你赢了。”
  “你要不服,明日再来。”
  隐约听见交谈的风长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两指从包裹严实的布包里捻了一撮白灰色的粉末。
  遇上轻风,粉末在风长澜的手里倏地被吹散,风儿无声无息地将它们吹向大宅。
  不管这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论他们是否作恶多端,不招惹他,他便不会多管闲事,但若谁令他风长澜不快活,那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瞧不见的风席入大宅,扑上携手并肩迈进宅子的男人和仆役们,下一瞬,这些人的动作都慢了一下,接着,某个瘦小仆役的惨叫打破缓滞的气氛。
  “我要杀……你们好可恨,啊……杀了你们。”瘦小仆役满面通红,眼睛像发狂的野兽。
  还未等他触摸到腰上的短刀,便被更高大的同伴打倒在地。而高高在上的韦国舅,此时已被莫名的愤怒和杀意控制,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抽出腰间佩刀,虎目大张,见人就砍。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你们都要杀我,你们都要害我!”他失心疯似地挥舞长刀,朝着宅院中杀去。
  奴仆们彼此残杀,宅中男女相互撕咬。整座金璧辉煌的大宅顿时陷入一片阴沉沉的血雾中。
  很满意眼前所见的一切,槐树上的风长澜小心收紧右手掌中的小布包,严防更多的粉末飘扬出来。
  这种灰白色的毒粉是出自他娘亲之手,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令人陷入疯狂,变得凶残如兽,见人便想与之拚命。
  风长澜甩干净手,轻松的自树上飘下,神态自若。风家的孩子,打小即被娘亲以毒物喂大,那些让常人疯狂的毒粉,对他们根本无效。
  宅院中疯狂的喊杀声渐渐的引来百姓,三三两两的群众正带着惶惑又恐惧的心情慢慢向这边围过来。
  他们都在好奇国舅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仆役在门口打得你死我活,宅里还飘出可怕的嘶吼。
  人会越来越多,他得尽快离开,是时候该回天山了。风长澜不着痕迹地掉头,朝城门的方向前行。
  他们风氏一家,长居天山,风长澜他爹没隐居深山之前,是大唐人氏又敬又怕的大天师,他娘则是又爱救人又爱研制毒物的苗疆药姑。
  思及爹娘,一双黑靴慢了下来。
  长长的晚秋斜阳扫过繁华的朱雀大街,灰扑扑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黄叶卷着细尘掉落在街边的沟渠里,一两只回巢的乌鸦正呀呀嘶叫。
  好冷,但天山比这里更冷。
  若有一个人能伴着他左右,即使不说话也好。孤冷的他心上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来自寂寞的心情。
  “小哥哥,小哥哥?”一个软软的幼嗓在他右边响着。
  他撞上一双干净明亮的圆眼睛。
  狭长的杏眼填满冷意地打量着圆亮眼睛的主人,看见一个腿短身矮,两颊粉嘟嘟,一身青蓝白纹衫裙的小姑娘。
  目测她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柔软的头发梳成两个小髻,顶在头的两侧。
  “小哥哥,你是要出城吗?”手提食盒的关小白面对满脸冷意的风长澜,微微打了一个冷颤。这位小哥哥好冷哦,比秋风还冷。
  别人冷归冷,她的热情可不减,迈上一步,关切地看着嘴角有伤的小哥哥。
  风长澜不是一个情绪外露或是会轻易与人交谈的男孩,他冷傲地昂首,加快步伐,迈向出城的方向。
  世间众人都入不了他高傲的眼。
  风家的任何一个人来到山下,都能搅乱世事,令众生敬畏。
  “小哥哥,就你一个人吗?”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吧?怎么能长那么高走那么快?
  关小白这颗小胖冬瓜,吃力地跟在风长澜身后。
  其实她也不是有意要跟着他的啦!她手上的漆器食盒里是热腾腾的酱肉大包,这是她的闺中好友诸葛悠仁特地做给她的,本来打算在肉包子还热呼呼、圆胖胖的时候奋力跑回家里,把好吃的大包分给爹娘哥哥。可是,就在灰暗的暮色里,她看见了他。
  那孤单的身影莫名地减慢她跑回家的速度,瑟瑟长风中卷起的灰布袍子牵着她向他靠近。
  来到他跟前,瞧见他脸上的伤痕,她就再也无法掉头回家吃肉包。
  “小哥哥?你的爹娘呢?”包子好吃,可是提着跑好吃力呢,关小白卖力提着小短腿,咚咚地跑到风长澜的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没有任何视线交流,风长澜轻巧的绕过小障碍继续前行。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关小白不屈不挠毫不放弃,若她就这样回家了,她一定会睡不好,会夜夜想起寒风里孤冷的身影。
  “小哥哥,你是外乡人吧?”他一定是初次来到长安,才会想在这会儿出城。关小白很笃定地想。
  没人回应。
  无声的脚步后仍跟着很没用的喘气声。
  “别看……长安这么繁……出了城,可是很难找到打尖的地方呢。”关小白好心劝说。
  这个女孩好啰唆。风长澜双手缩进宽大的袖子。要不是小姑娘那双晶灿如星的眸子清澈无邪,他早将她甩进街道边的沟渠里了。
  风长澜不否认,那双眸子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圆圆亮亮,晨星般的眼珠,混和着清澈和热情—与他与生俱来的孤冷有着天壤之别的热情。
  “小哥哥,出了城门没有灯火,会碰到好可怕的东西,我爹说没灯火的地方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小哥哥,不如今夜就留在城里吧。”出了城便是一片接着一片的荒山,要去哪里找人家?想讨口水喝都难。
  拖着发酸的腿儿,关小白又鼓起勇气,再度跑到灰色身影的前方,堵住他的去路。
  “小哥哥,城门马上就要关了,我不骗你哦,我大哥是万年县的捕快,我二哥是长安县的捕快,几时关门开门我比城里的小孩都清楚哦。”她苦口婆心的说着,单纯地希望他能相信她。
  不发一语的绕过她,风长澜环顾四周,见暮色里人影幢幢,行人如织,此际正是入夜前最热闹的时刻,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轻功疾行,恐怕会招来侧目。
  风长澜皱紧眉头,再这样耗下去,他就真出不了城了。思及此,灰色的袍角下双脚迈得更快了。
  “小哥哥,你真想出城最好和你爹娘一起。你爹你娘呢?”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而已。风长澜听她提到父母,心里轻哼。
  “他们没在这里吗?那兄长呢?”
  兄长姊妹?还是不见为好,见了面便要尖锐的相互比试一番。
  “小哥哥,夜里好冷,你不要穿得这样单薄出城啦。”关小白停住步子,小口小口地吐着白烟,伸出细嫩的小手牵住就要飘然离去的灰袖。
  牵住他的同时,她还很不小心地碰到了他缩在袖中的手。
  那双手冻得像千年寒冰。
  关小白突然顿住,心疼地垂着眼,眼底浮起一层雾气,“小哥哥,你的手好冰,你一定很冷。”
  那可怜兮兮的语气,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软化。
  风长澜停住步伐,回头,眉头皱得更紧。她哭什么?他不是冷好不好,他只是从小被喂了太多毒物,身子阴寒而已,即使是在盛夏,他也冻得像一块冰。
  她竟然为这个掉泪。
  他冷冷地甩开牵扯,继续出城的路程,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再维持平静无波的心绪了,只觉得心头有一丝乱。
  后头的小女孩安静下来,乖乖地跟在后头,不时有畏寒的吸鼻声响起。风长澜原本光洁的额头打起了皱折。
  晚风很凉,却怎么也吹不走尾随在后的小圆球。
  橘色的残阳褪尽,黑压压的夜色笼罩人间,星子浮出在暗沉的夜幕上。
  高大的明德门清晰起来,不再是夜色中一个庞大的影子。还有一丈之遥,他便能迈出这座城。
  五门道的明德门,有三扇城门已被守城兵士关闭,剩下左右两侧的城门正在闭阖当中,只要加快步伐赶个两步,他便能出城。
  “小哥哥……你一个人很危险……你别出去好不好?”不若刚才活力十足的语气,她可怜巴巴地说道。他年纪又不大,一个人出了城怎么办?
  挪动的步子慢了,风长澜在心底听到断裂之声,在夜色里那么清晰。
  他孤寂的内心,蓦地涌起好多奇怪的念头—
  若有一个人,能经常这样对我微笑;若有一个人,经常环绕我左右,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她在那里;若有一个人,能常在我耳边说着话,说什么都行;若有一个人,能够珍视我、看重我,在意与我有关的一切……
  若有这样一个人,他愿意为了她停留!
  他愣在心中强大的渴望之下。
  关小白抬眼,看了还未完全关上的城门。以小哥哥的速度,只要跑两步就赶得及出去了。
  她内心焦急,丢下食盒,急急地扑上前抱住他的腰。“小哥哥,留下来。”
  他俊眸微瞠,视线缓慢地与她对上。
  好暖……首先注入他心底的是与他有着天壤之别的温热体温,很特别,源源不断度过来的暖意,从她死搂住自己的腰上缓缓传来。
  她的眼底有着担心、不安和恳求。
  没有人这样瞧过他,从来没有。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样抱过,也从未有一个人,用这么充满感情的直率眼神看着他。
  若有这样一个人……
  胸怀中那具冷冷的身体没有动作,关小白放松了力道,两臂松松地挂在他的腰侧。小哥哥好像要留下来耶。
  “这里很痛吧。”小手移到风长澜的脸上,小脸皱起来,彷佛那道伤在她脸上似的。
  他无言偏头,留给她一个冷冷的侧脸。
  “我都差点忘了,”关小白突然眼睛一亮,一只手拉住风长澜的束带,一只手在怀里摸来摸去,好半晌才听她道:“小哥哥,这是我家的散瘀灵药,来抹抹,我抹药的时候都不会哭,好勇敢的!我爹说我常在外面乱跑,带点药在身上他比较放心,这个药很好哦,给你用。”
  矮矮的关小白踮起小脚,把沾上黑膏的小指头放在他脸颊的伤口上。
  浓重药味里,他感觉到她手指头传来的触感,虽然相触只是瞬间,只有那么一点点,却令他震颤。他无法想象肌肤与肌肤相触,竟会有着如此振动心神的强大力量
  他的俊眸瞪大,不敢置信。
  轰轰轰—最后一道巨型城门在沉重的轰鸣声中深深地闭阖了。
  该死!
  回过神来的风长澜低咒。在他失魂之时,已无路出城了,他必须在长安城里多留一夜!
  这座城不讨他的喜欢,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潮,作恶的皇亲国戚,都令他厌恶之极。
  但是……
  “小哥哥,不要急,你要肚子饿了,我这里有包子,你要没地方住,可以跟我回家。”城门关上,关小白明显松了口气,她弯着秀美菱唇,松开拉住他的手,又跳到他的面前道。
  冷似地狱中幽泉的眸子狠瞪着才及他下巴的小脑袋。
  “小哥哥。”关小白小心翼翼地叫道,对方浑身散发的阴森冷气,她还是无法忽略的。“你不要怕啦!我是关小白,家就在这条街上的兰陵坊哦,从这里往北走,经过安义坊、保宁坊和开明坊就是兰陵坊了,不远哦。”
  原来他们早就路过她家,为了追他,她竟然过家门而不入。
  一双冰寒的手攥成拳头,心底那个声音还在拚命地高喊:若有一个人……
  “小哥哥,我爹娘还有哥哥都是极好的人,跟我回家吧!要是明天你还想出城,我叫大哥送你。”
  他的事,不需要小圆球来管。风长澜冷绝地想。
  纷乱的心情之中,他选择冷静,拚命甩掉她带来的影响。
  汪!嗷嗷呜呜呜!汪汪!
  突地,旁边的巷道里奔出十几只野狗。
  “哎呀!怎么这么多狗。”小姑娘的声音打着颤。
  就在说话的工夫间,七八只野狗已喷着粗气,将他们团团围住。
  闭门之后,朱雀大街逐渐冷清起来,凄冷的狗叫声在空巷内回荡,听起来格外骇人。
  敛起宽袖,风长澜嘲弄地扬起冷笑,他心知肚明这些野狗为何围上他。
  今日他用过药粉,虽然半途已将手清干净,但狗的嗅觉比人灵敏几十倍,那些残留的余味对人虽无害,但极容易招来些不长眼的畜生。
  “你们走开……走开啦!”关小白挡在风长澜的前面,张开小小的双臂驱赶低声咆哮、围向风长澜的野狗们。“你们要乖哦,不许欺负人。”
  汪!汪汪汪!就是他就是他,撕烂他。狗儿们在气味的驱使下疯狂地吠叫着,在夜色里瞪大的双眼,似一盏盏血红的灯笼。
  哎呀!不好啦,狗狗们就要咬上小哥哥了!关小白急得满头大汗。
  哼!蠢!风长澜站在狗儿的中央,不动如山,心中冷哼。面对恶狗这蠢姑娘还不知后退吗?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爹娘才能教出如此蠢笨憨傻的女儿!
  “真拿你们没办法!”大大地叹口气,关小白跑到食盒前,打开盒盖,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和着暖热的白烟立时飘散在空中。
  食物的香味即刻盖过风长澜身上的味道,狗儿们清醒过来,但旋即便被食物香气吸引,争先恐后的挤到食盒面前,那矮小圆润的身子一下子便淹没在狗群里。
  “别抢啦!你不许咬两个,这个给你,好啦好啦,不要打了,哎呀……”关小白被狗儿缠得无办法,只得站起身来,抓起食盒里的包子用力朝远处掷去。
  “快去呀狗狗,谁跑得快就有吃的哟。”哎,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呜呜呜,她最爱的酱肉大包!关小白心痛的想。
  四五个圆圆胖胖、还冒着热气的包子,被高高地抛上空中,最后落在看不见的巷道内。
  狗儿们摇着尾巴,追着肉包子跑了。
  “好了,狗儿都散了,我的包子也没了。”关小白晃晃空空的食盒,嘴角弯弯地对着风长澜笑道:“小哥哥,包子没了,跟我回家吧,我娘肯定煮好肉汤了。”
  明亮的笑暖暖的、甜甜的,那晶莹的眸子只投注在他身上。
  蓄积着寒气的玄冰怎会安然待在暖阳里,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
  她护着他,虽然她人小力薄,但却用最大的心力与诚意守护着他;她看重他,虽然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脸上涂抹的药膏很难闻,却令他心热,彷佛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再瞥一眼那小小的身子,他的拳在宽袖里紧握,只怕一松开,他便会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小脸。
  一只小小又很暖和的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来回慢慢地摆动着。“小哥哥,跟我回家嘛!真的不用走很远,你瞧,再走三个街坊就到了哦。”
  “可是我家有个规矩。”瞧着那只摇来摆去的手,他终于开口了。
  小哥哥对她说话了!透着稚气的眼睛睁得又圆又亮,过了好半天,关小白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咧着可爱又傻气的笑。
  “规矩?什么规矩。”半开的嘴灌进不少冷风,关小白总算甩掉呆愣。
  看着她的眼稍稍有了点温度。
  “这里有颗药丸,好人吃下去会没事,坏人吃了会肠穿肚烂、七孔流血、腹痛十日不止,最后死相难看。要我相信你就吃了它。”被融化的寒冰还想再考验一下傻姑娘。毕竟从他出生以来,爹娘就教他不要相信任何外人。
  “哦!”想都没想,小手便拿走药丸,没有丝毫犹豫地放进嘴里,仰头咽下。
  “小哥哥,我吃了哟!”关小白打开菱唇,让风长澜检查。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憨傻的姑娘?直率天真,毫无防备之心。她要生在风家,早就去见阎王了。
  空荡荡的手掌蓦地紧紧收拢。
  这样的考验虽是他的想法,但考验的又何止是她?连他自己都赔了进去,彻底倾倒在小姑娘的憨傻里。
  “你不怕死吗?”
  “你不是说坏人才会死吗?”她天真的反问。清澄的双眼里是满满的信任与无辜。
  深深地吸气,风长澜闭目很久才吐出一个字。“蠢。”
  幸好他在毒丸与养身药丸之间选择了后者,否则按风家毒丸特性,她此时已经走向忘川了。
  “怎么会?我爹是好人,我娘是好人,生下我,也是好人一枚。嘻嘻嘻嘻……你的药丸肯定不会让我肠穿肚烂的哟。”小东西还颇为自满。她根本没想过对方有可能是坏人。
  那样纯净的笑容融化了他最后一丝防备,冰冷的他已做出了决定。
  “带路吧。”这话迸出嘴巴,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好喽,小哥哥我们得用跑的哦,要不只能吃剩饭了。”关小白快乐地冲在前头,回过头来朝风长澜挥手。
  幽清的夜里,竟然有道暖暖的光晕从小家伙的脸上绽开,让他不由自主的听话加快了脚步。
  一刻钟后,两个人来到兰陵坊内坐东朝西的一间古旧的小药铺,还未进屋,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的喧闹声。
  “饿死了!”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一回来就叫饿。”
  “国舅府出大事了,我跟兄弟赶到的时候,那宅子里没有一个清醒的人。”说话的人是关小白的长兄。
  “真是恶有恶报!”
  “饿死了,快上菜啊。”
  “小白人呢?”
  “我在这里。”关小白拉着风长澜挤进热闹的饭桌。
  饭桌很小,却挤了二十几个人,因为人太多,加上每个人都热切地盼着饭菜上桌,根本没人注意到屋内多出一个生面孔。
  挤在一群又说又笑的人当中,风长澜一脸不满。
  看看那布帘、那破桌,就知道这家人穷成什么样子。
  “饭来啦!不许抢。”胖嘟嘟的关大娘端来一大盆冬葵菜,供大家食用。
  众人拿她的话当耳边风,关家当家的带着众人蜂拥而上。
  关小白人虽矮小,却灵活地在几个大汉中间穿来穿去,从哥哥和大伙们的夹击下抢到菜叶,她赶快回身,将抢来的食物放进风长澜手中的碗里—这碗还是她刚才硬塞给他的。
  “肉来了,今天吃烤羊腿。”
  “好久没有肉吃了!”
  “这是大哥今天从衙门领回来的。”
  “好香!”
  浓重的熏烤香气勾人食欲,饭桌上的抢夺战况更为激烈,一时间菜汁飞扬,肉屑满天。
  关小白顾不上自己吃饭,再次把抢到的肥美香肉送到了风长澜的面前。“小哥哥快吃。”
  “嗯?都给我停下。”浓眉大眼的关知足突然大声叫道。关家长子终于第一个警醒过来。
  “哎哟,你吼什么啦!”一家之主关大力啃着羊骨头,被儿子吓了一跳,差点噎到。
  “爹,你不觉得这屋里有什么不对吗?今天吃饭多了一个人!”
  “有吗?”
  “是谁?”
  “一、二、三……”
  “不会多啦!”
  “大哥,你又在吓大家。”
  “我找到了,就是他。”关知足手执羊腿,指着关小白的鼻子大声吼道:“哼哼,一切都逃不过我神奇捕快之眼。”
  “你傻了,那是小白。”
  “爹,你看后面那个。”
  “哟!果然是陌生面孔。”
  趁大家都在发愣,关小白抓来桌上一块不大的羊肉塞进碗里,才笑嘻嘻地道:“爹,我在路上捡到他的。他身体好冷,还没吃东西,好可怜哦!晚上城门关了,他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呢。”
  捡到他明明是她缠住他,害他出不了城才对吧!而且他也没有好冷,他是被娘亲用来练药才会体温偏冷的,还有,他也没有饿肚子,他可是向来只吃上等酒楼的美味菜肴的!
  风长澜幽幽地瞄了关小白一眼。
  “孩子,饿了就多吃点,在我们家你不要拘束。”关大力爽朗地说道,一点不为家中多出一个人吃饭而有任何不高兴。
  “来,这块肉给你吃。”
  “这个也给你。”
  桌旁方才还狼吞虎咽的少年们都把自己碗里最好的那块肉夹到风长澜的碗里。
  这家人好奇怪,每个人都热情得不像话。风长澜相当不适应,他不动,也不开口,与每个人保持距离。
  “吃肉啊,我叫初三,我是被知足哥捡回来的,你看,我在这里都吃胖了呢。”
  风长澜与生俱来的傲气与眼下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淡漠冰寒显得特别刺眼,但即便如此,关家人依然毫无保留地对他付出热情,而且还神经大条地没发现他的排拒。
  这家人简直是傻得不可救药。
  “对呀,你不要担心啦,关伯伯人特别好!我是被伯伯捡回来的阿猫。”
  “我是被阿猫捡回来的小宗。”有人搔着头傻笑。
  关家人原来都有捡人的毛病,而且还有憨傻得让人想笑的秉性,难怪关小白会那么奇怪。
  一抹很淡的笑纹在风长澜的嘴角出现。
  “孩子,你叫什么?你爹娘呢?”关小白的娘端出一笼馒头,细心地问道。
  “在下风长澜,我爹和我娘,”他顿了顿,冰冷的眸子一沉,“他们为西域医术所迷,长年在异邦流连……”这番说辞并不尽是实话,但也相去不远。爹娘眼里除了彼此,便是他们各自的修为。
  提起自己的爹娘,风长澜不由得想起在家中的情形。
  “来,澜儿把这个吃下去。”
  他娘也会给他吃东西,但是过一会他就会说:“娘,右边的手指好麻。”
  “很好,还有什么感觉?”
  “眼睛看不见了。”
  “还有呢?”
  “浑身发冷。”
  “好了,我知道了。”
  娘把他的话写下来,然后就把他丢在一旁不再理会,等他死去活来又活去死来三遍之后,已是第三天早晨了。
  他爹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他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想回来也可以,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只要守住家规,你爱怎么我们都不会管,至于犯了家规有什么下场,你很清楚!”
  他很清楚,轻则是被拿去试药一一但他们家的孩子一天到晚被娘亲拿去试药,早已习惯了;重则会被下咒,变成活死人。
  风家家规有六条:一、爹娘之命不可违;二、不准易容假扮任何一位家人,假扮爹娘更是大罪;三、不可透露风家所在;四、不可在任何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爹娘;五、全家人人都要爱毒用毒;六、不可对仇家心软。
  家规不算太多,甚至第五条更像是个玩笑,但爹娘对犯了家规的孩子从不曾手软过,惩戒的手段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但二姐风长翎就是屡犯家规却死不悔改的家伙,当然她也是兄弟姐妹当中受罚最多的一个。
  一股强劲的力道突然拍向他的背,将他从思绪里震醒。
  “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就留在关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怜的孩子哟……小白她娘,明天带这孩子去裁身冬衣。”关大力粗鲁地搂住风长澜,眼睛里还浮起同情的眼泪。
  “明儿我就去办。”关大娘福态的脸上露出温和又敦厚的笑容。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他终于知道那么憨傻的关小白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吃饭。”
  此话一出,热烈抢饭的盛况再次出现。
  他仿佛是个局外人般地站在原地,瞧着眼前的一切,碗里被塞满了吃食。
  “你不要担心啦!关家人很好的,我在这里做了七年食客呢!欢迎你加入,跟我们一起做关家的万年食客吧!”
  食客?他还没有决定留下,不要随便把那些身份加在他身上。以他的本领、学识与胆识,他到任何地方,都决不会是只个食客。
  不论在何处,他都是操纵大局的人!
  热闹的晚膳结束,关家药铺内的灯一盏盏地熄灭,男孩们和药铺中的伙计掌柜都睡在西侧的通铺里,那里鼾声如雷。关氏夫妇住在正房,关小白是唯一的女孩,独自住在东厢房内。
  不习惯与人同住的风长澜迈出西院,来到关家的正堂,这里白天是人来人往的药铺,正堂的东面摆放着百眼橱,每一个抽屉上都贴着鲜红的纸,纸上皆是草药名,一股股浓烈却又安定人思绪的药香在暗夜里浮动。
  今夜真像戏园里的杂剧,而他竟然也是其中一角,真是出人意料。
  咚咚咚咚!有颗小圆球正在黑暗里从侧门外跑来。小圆球连脚步声都轻快活泼,像一粒四处乱弹的小豆子。
  轻移步子,他隐身在阴暗的角落中。
  小圆球急匆匆跑来,压根没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她只顾着扑向装满药材的百眼橱,嘴里念念有词,“伤口应该用一一爹说流血的伤口应该用……怎么在这个时候想不起来了呢?”她可是药铺里习药典最用功的一个。她憨憨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又傻乎乎地道:“原来头这么烫,难怪想不起来,那味药叫什么呢?”
  她受伤了!黑暗中冰霜般的冷眸有了情绪。
  临睡前她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会受伤?她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连串的担心令风长澜自己都觉得讶异。
  哐啷!小圆球不知什么时候踩着木椅爬到百眼橱上端,伸手打开顶端的抽屉,谁知一个身形不稳,小球从橱柜上摔了下来。
  “好痛!”关小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她可不想惊动其他人。
  揉揉摔痛的手肘,她可怜兮兮地从地上爬起来。
  忍着痛的小身子前突地无声地出现了一抹青灰色身影。
  慢慢地移动圆滚滚的眼睛,她看向那人。
  “澜哥哥!”她咧嘴一笑,却倏地感到一阵虚弱,身子一软便要滑向地面。
  瘦削的少年伸手接住了她,长长的银发随着他倾身的动作散落在她肩头。
  “哪里受伤了?”他的脸色相当难看,在夜影里如同阴间来客。
  躺进他的怀里,关小白丝毫不被他的脸色吓到。
  “澜哥哥,你的头发……”那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发色,灰白偏银的长发覆盖在风长澜精致的面孔两侧,初遇时他一直戴着黑帽,天色又昏暗,她没有看清楚,现在她看到了。
  澜哥哥以前一定过得很苦,要不然怎会白了头发!关小白心痛地想着,以后她一定要加倍加倍对他好。
  “到底伤在哪里?”别用那么哀怨的眼神看他,他不是该被同情的那个。“快说。”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这里。”见风长澜不悦,她忙不迭地撩起中衣的袖子,露出粉嫩手腕上的伤口。
  只见幼嫩肌肤上两个有些化脓的血洞,血洞四周的皮肤都高高地肿起。
  环住关小白身子的双臂猛地收紧。
  雪白中衣裹着的小身子正受着高热的折磨,那两个伤口想必很痛。
  风长澜的脸色一沉,思绪回到城门前的一幕。
  那么大一个长安城,为什么她要注意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赶走那些野狗?明明他比她高比她年长,那些野狗,他根本就可以不用吹灰之力解决掉。
  她干吗傻到挡在他的前面?她直率、天真、可爱,但直率得太过傻气,没有人看顾,她一定会被自己的憨傻害死,世道险恶、人心黑暗,小小的她生在食物链的最低层,若没人护着怎么行!
  只要想到她可能在他看不见时被伤害欺侮,他呼吸就变得沉重,一吐一吸之间都觉得痛,同时也觉得阵阵心悸袭来。
  他一直没给她好脸色,没有对她好,她也能全心全意地对他,不求任何一丁点回报。
  会答应她来到关家,只是出于一种好奇,想知道她住在长安的哪个角落,也许某,一天,当他在外飘荡得累了,想停下来休息时,会想要回到这里瞧瞧这个傻得让人忍不住要生气的小圆球,她很傻很天真,却又可爱得让人无法去讨厌,可以当成疲惫时的身心调剂品,他压根没打算长留下来的,可是……
  “头好晕哦。”关小白咕哝着,虚弱地叹息,由于伤口化脓,她开始发起高热,脑袋渐渐昏沉沉起来。
  “澜哥哥,答应我,别告诉爹娘,要是爹知道了,一定会把我关在家里,明天我跟悠仁约好要去宁心苑看火头师傅炒田螺……咳咳咳……”
  小孩就是小孩,都已经软绵绵地瘫在别人怀里了还想着玩。
  她的伤不容耽搁,风长澜冷着脸没理会她稚气的话,将她放到桧木柜台前面的软垫上。“坐好。”
  转回百眼橱前,他扫了一眼各抽屉上的草药名,找到他所需的东西,拉开小抽屉,以修长好看的手指取出柜中的药材。
  他爹娘虽然对子女很严苛,但在传授毕生所学之事上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因此他虽只不过十四岁,但在药理医术上,已高出行医几十载的大夫不知多少,甚至超出了宫中御医,治一个小小的创口,对他而言根本如同打个哈欠般简单。
  月儿斜映入屋的微光照射在他颀长的身子上,承受高热的关小白双颊通红,目不转睛地看着风长澜背对自己的身影。
  澜哥哥好好看哦!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沉稳自信,那双漂亮的杏眼像是一汪深潭,专注的时候会少一些冷色,让她能多瞧几眼而不被冻伤。纤长的手臂优雅地在抽屉间来回,令人越看越着迷。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小圆球看傻了,小小的心儿在胸口乱捣,害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澜哥哥跟其他的哥哥不一样。关小白很确定地想着,他相貌与其他人不一样,身材与其他人不一样,在她心上也与其他人不一样。
  以后长大,她一定要嫁澜哥哥这样的人,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顿时充塞在她小小的脑袋中,小小的心里瞬间填满渴望。
  找好需要的药材,风长澜踅回关小白面前,拿着杵臼将药材都捣成粉末,再将细末敷上细腕上的血洞,他的眉始终拧得紧紧的。
  “不要动。”没有很多关切的话语,敷上药粉,他用干净的布巾盖住她的伤口,动作透露着温柔,怕弄痛她。
  “不痛了。”关小白欢喜地咧嘴笑道,不愧是澜哥哥,好厉害呢!她真的不痛了,明天又可以活蹦乱跳地跟悠仁去宁心苑了。
  瞄了一眼那傻气的笑容,风长澜什么也没说,收好动用过的东西,半搂起关小白。“回房吧。”
  “宁心苑的田螺非常好吃,味香汁多,我跟悠仁都馋很久,宁心苑的老板仰慕诸葛伯伯的书法,所以特别答应我们能到灶房去吃新鲜炒出来的田螺,还可以偷师呢!澜哥哥,悠仁很厉害,什么菜她看一次就会了,报国寺的主持都说悠仁是厨神下凡。”小小的双手缠上灰布袖就再也不放开了,她热情洋溢地说着明日的计划和她的朋友,拉拉杂杂一大堆,献宝似的,“哇,想到明天要去,都开心得睡不着喽。”病才好一点点,她就得意忘形了。
  关小白说得开心,风长澜只是沉默地听,带她回东厢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减慢。
  “停停停。”两人走到关家的内院里,关小白晶莹的眸子一闪,由被人拖着走改为牵着风长澜的衣袖往院中央扯。
  孤冷的身影亦步亦趋地随她来到院里。深夜里,寒风盘旋在小小的天井里,他侧着身,默默为小圆球挡着凉风,上了药,可她的身体还不会那么快复原,她太笨,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只能他来照顾她。
  “澜哥哥,你看,这颗樱桃树是我种的哦。”小小的树苗跟矮矮的关小白一样高,树干纤细,在风里摇摆。
  不过一颗小小的樱桃树,有必要这样开心吗?风长澜心想,目光仍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可爱的脸上。
  年方十二的她双颊还圆嘟嘟的,小小的菱唇弯弯的,色彩红润,整个脸上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双含着热情的笑眼,认真起来的时候是圆圆的,笑的时候又弯弯的。
  小丫头一个!
  “澜哥哥,你会不会离开我们?”小手扶着小树的关小白突然想到此事,原本的好心情一转,有些低落地说道,边说小屁股边缓缓地坐在树下的石墩上。
  “该睡了,你的伤需要休息。”不要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没有答案。
  “上次我捡到小豆弟,他说了要留在关家的,可是一个月以后他就被他的小姑姑带回家了。”小豆弟能找回亲人,她打从心底高兴,可是,他们从此便失去了联系,本来在一个桌上抢饭吃的伙伴不见了,令人好难过。
  如果澜哥哥也离开,她肯定不止哭半个月那么简单,她很清楚自己会很难过很难过,因为现在光只是想,她就已经惊慌痛苦到快哭了。
  什么?她还捡过别的男孩?今天是他,明天是不是还有什么大豆哥、小菜弟、小虾兄、大鱼叔?她热情的纠缠也会被别人享用?她也会对着别的男生说:“你肚子饿了吗?我有包子给你吃。”还会手无寸铁地帮其他男孩赶野狗?
  该死!恼怒和嫉妒冲进他的脑子,掌控了他向来冷静理智的心绪。
  他要留下来!她想再捡别人试试看!对,他就留下来做食客,做关家的万年食客!
  “……澜哥哥,你脸色很难看耶。”是风太冷吗?还是真的讨厌留下来?
  “你眼花了。”
  岂止是难看,他额间的青筋都跳出来了。
  她不像话,她傻,她热情,她憨得过了头,她义无反顾地跟她那堆笨蛋亲人一起对他好……该死!她在溶解他的孤傲。
  “澜哥哥,在你爹娘没找到你之前,你都在这里陪我好吗?不要走,不要走嘛好不好?”疲倦令她神情迷蒙,刚才的活力通通不见了,她睡眼蒙胧地看着眼前清冷的身影。
  “澜哥哥,陪我一起看这棵樱桃树长高、出叶、开花,最后最后,看它结出红红的香甜的果子……我们一起等四年,四年后一定可以吃到甜甜的果子。”她迷迷糊糊地倒在身旁的怀抱里,在入睡前的那一瞬间,她看见风长澜有型的薄嘴动了动,但却听不清他的声音。
  徒劳地挣扎两下,仍是没能摆脱周公的召唤,沉入梦里,他到底说了什么呢?说了什么呢?好讨厌哦!她真的不想睡啊。
  他说:“我会跟你一起等它长成大树。”这是关小白漏听的话。
  夜静悄悄地吞噬这句小小的誓言,风儿在夜色里轻轻吹送,却吹不散他许下的承诺。
  第二日一早,关小白在娘的大叫中醒过来。
  “小白,起床了,今天要把库房里的黄耆拿出来晒好才能出去玩。”
  小圆球从床上弹起来,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身边没有风长澜的半点影子,天空也由黑黑的夜幕换成一片湛蓝。
  啊!澜哥哥不是走了吧?
  来不及趿上鞋,她顶着一头乱发慌乱地跑到前堂。
  “小白你这是在干吗?”她傻傻的样子被阿猫取笑了。
  “呵呵。”她傻笑两声,目光准确地找出风长澜清冷的背影。
  他就在那里,手里握着笔,正在帮爹抄写药方,他好看的动作和肃冷的表情丝毫没变,自然的沉稳在挤满粗人的关家药铺显得格外突出。
  “小白,快去吃早膳,记得别忘了晒黄耆,难得好天气,一别错过了哦,再过几天说不准该下连日的秋雨了。”关大娘提着菜篮边往外走边嘱咐女儿。
  “哦。”小白丢给风长澜一个笑脸,才嘟着嘴踅回房里,又叫她晒药材,晒完都没法出去玩了!呜呜,怎么办?她一直是很听话的乖宝宝,爹娘交代的事她一向会照办,可是今天要去宁心苑耶!
  要是爽约,向来臭脸的悠仁一定会用最臭的脸对她,还会念她好多遍,最重要的是她还会拒绝煮好吃的给她吃。呜!
  苦着脸穿戴好衣物,急急吃完早膳后,她从库房里拖出一麻袋的黄耆,沉重的分量弄得她满头大汗,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小手把成人手指粗细的黄耆分开,分别放在竹篾上,让每片都享受到早晨温和的日光,这道工序可以保证药材在潮湿冰冷的冬季不会发霉变坏。
  没多久,关家院墙外来了一个脸很臭的女孩,对着墙内喊,“关小白,你迟到了!”
  呜!悠仁杀过来了。
  小白嘟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傻傻地盯着院墙外边着急。
  “关小白,你再不出声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宁心苑,不带你去了!”
  呜……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你到底要不要出来?”
  一抹灰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关小白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黄耆。
  “你的朋友来了。”
  “澜哥哥?”关小白夸张地张着嘴,瞧见风长澜将垂下的银发拢到肩后,弯下身子,将手上的药材熟练地摊在竹篾上。
  “关小白,你让本小姐身上沾上药味你就死定了。”外面的小姑娘越来越不耐烦,声音越来越大声。
  “你想她把屋顶吼下来吗?”风长澜冷冷地瞄了眼墙外,继续手里的工作,外面那个女人应该死一百次,他心里阴狠地想着。
  澜哥哥在帮她耶!关小白双眼变成星星,心儿快乐地飞上云霄。
  “再不走,我会用我的方式让外面的人再也开不了口。”他无法看小白受人责备,他恼怒地说道。
  “澜哥哥别气别气,悠仁只是脸很臭嘴很坏,可是心地特别好。”
  “关小白,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就绝交!我保证你以后永远吃不到凉糕和酱肉大包了!”好不容易用了爹的关系才求到去宁心苑的机会,小白居然不出来,墙外的女孩也气翻了。
  院内,开心不已的关小白笑得甜甜地向风长澜告别。“我走了哟!”她取下腰上的围裙,笑着跳着往后门走,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子,澜哥哥对她真好!
  来到后门,她又跑了回来,咧着嘴欢乐地朝晒药的风长澜挥手,包着白布的手在空中很是刺眼。
  幽冷的眸光凝在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一丝宠溺。
  “澜哥哥,等我回来哦!”圆脸上的笑容纯净如暖阳,令人根本无从拒绝,快乐地说完这句话,她转回身,终于去和诸葛悠仁会合。
  院子里,可以听见诸葛悠仁又低声说了关小白几句,之后早晨便恢复了平静。
  但有一个人却再也无法平静地晒药,他弯身愣在那里,对着竹篾发呆,还差点把一麻袋的黄耆都变了黄耆粉。
  他忘不了她此刻美丽明媚的笑容,直到许多许多年后,他都义无反顾地守护着那欢快的背影和暖暖的笑脸,直到他弥留在生死边缘之际。
  关家兰陵药铺,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当家关大力为人敦厚和善,乐善好施,在长安有很好的口碑,长安的大夫们大多上关家药铺购药,而远道而来的贩药商人也将关家药铺当成销货的首选。
  然而即便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关家人也并未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反而有时候还会捉襟见肘,可谓家徒四壁。
  “我们家人多嘛,小狗哥小宗哥阿猫哥初三哥,大哥捡到的几位哥哥,二哥捡到的几个弟弟和妹妹,三哥也有捡呀,呵呵呵,其实我家捡人最多的,可是我老爹哟!还要算上店里伙计掌柜伯伯和他们一家还有七舅八姨什么的。”关小白数着手指算着店中人口。
  小小的关家多出这么多张吃饭的嘴,都是他们一家热心的结果,几十个无父无母或是被家人遗弃的孩子吃穿用度全靠关家供给。再则,每年关大力都会向穷苦人家赠药,不但分文不取,还贴钱来找大夫给他们看病,还有便是街坊邻居,外乡的脚夫苦力来买药,见人家手头拮据的,关大力便不计成本半卖半送,或者允许他们赊欠药资,情况好一点的会在两三年内还凑齐的药钱,可往往是旧账未清又添新账了,那些赊出去的药,大多数都变成账本上的死账,想收也收不回来,年年如此,就算有再大的家业,也慢慢被消磨殆尽。
  置身于关家药铺正堂,风长澜抬头,破瓦中漏下的阳光照在他的面上,下雨时,小院就即刻变成汪洋,更别提关家里里外外都数不出一件值钱的玩意了,这样的环境他怎能忍受?他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也不允许关小白受任何苦。
  他决心让这破烂不堪的小约铺在他的手里,打出一片崭新的蓝天,他要给关小白一切,让这傻乎乎的一家人和憨厚纯良的姑娘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像眼前这样,个个穿着补丁重重的衣衫,一日三餐几十个人抢着填不饱肚腹的饭食。
  往后雨季来临,屋顶上的瓦片会好好地挡住大雨,冰寒的冬季,每个人都能穿上厚厚暖暖的棉衣。
  在不久的将来,关家会有豪宅大屋,成群奴仆。
  他会用他的一双手,好好地为关小白支撑起天地,他要她过得好,这样的傻姑娘应该得到宠爱和娇养。
  金银珠宝、上等的胭脂水粉、玉石绸缎、尊贵的身份,他会样样不漏地全给她。
  为了小白,当夜,他迈出了第一步,正式在长安埋下他的势力。
  风长澜悄无声息地溜进皇宫中的天牢。
  “玄紫道人!”他选中了他的目标,一个即将被处死的老道人。
  来到长安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各方的消息,要选中有力的目标,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谁在叫我?”玄紫道人麻木地回应,他因无法减轻圣上风痹之症所带来的痛苦而被打入死牢,在此之前,他是风光一时的皇家御用道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风长澜的声音幽冷无情,在沉沉的黑幕里像是鬼魅。
  “是来收我魂魄的阎王吧。”明日他就要被押去砍头了,见什么都不奇怪。
  “别急着死,你对我的用处还大着呢。”风长澜掷出手里的小锦盒,丢到老道面前。
  “这是……”
  “配上平安磺,即可缓解圣上的风痹之痛。”平安磺是药引,可缓解风痹之苦,这是风家的独门配方。
  “啊,”
  “就今夜呈上去吧!你死不了了,还会飞黄腾达。”他口气疏冷,像是在谈论一顿饭的好坏。
  老道颤巍巍地打开锦盒,盒中是三枚黑黑的药丸,气味特别,像是来自异域,“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拿着这药脱身不成问题。”
  “你要什么?”
  “要你的言听计从,否则,我还会将你送回这里,要不要听我的话,你自己决断。”
  “什么意思?”黑雾之中却再无声息,老道又惊又怕地盘算了一个时辰,终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对着牢房外大喊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贫道开悟了,太上老君给了贫道指点,贫道有圣物献给皇上!快来人啊!”
  那夜之后,再未听说圣上受风痹之痛所苦,献上圣物的玄紫道人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两年后,同样患有风痹之症的新帝登基,他依旧常伴君侧,宫中权贵都对他另眼相看。
  谁叫李氏皇族人人都有风痹之症呢,谁都不想每日每夜痛个半死,对于能解除痛苦的玄紫道人,他们无不充满敬仰之情。
  岁月看似无痕,却会在很多事情上留下痕迹,比如说关家庭中的那棵樱桃树,它现在可神气了,枝叶舒展,浓荫盖地,以前小小的枝干如今也变得粗粗的了。
  关小白也由一颗小圆球变成娉婷女子,她原本丰腴的双颊变为微尖的瓜子脸,短短小小的眉毛也舒展开来,细细弯弯的浓淡适中。色泽好看的唇丰润诱人,唯一没有变化的还是如阳光般甜蜜的笑意,满含热情的水眸圆亮,一笑就能让人如沐春阳。
  以往穿着的小衫子都被换成了白绢单衣,绛红石榴裙,苗条的腰线包裹在素雅的衣裙里,自有一种婀娜气韵。
  不过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变化中,有一样还是没有变。
  “小弟弟,你的爹娘呢?”这些人捡人的热情依然有增无减。
  “呜呜呜呜,姐姐……”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双眼挂着清泪,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抽泣着。
  “小弟弟乖乖,不哭哦,有姐姐在,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肉包,找不到爹娘啦?跟姐姐回家吧,姐姐家有好多好吃的。”
自从四年前宫中的玄紫道人指定关家药铺为其供应药石后,关家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了好多银子,最奇怪的是,爹四处赠药的次数变得更多了,银子却不见短缺,被捡回家的小孩也多了,吃的东西却也一直不虞匮乏。
  “姐姐要捡我回家?”
  小男孩的眼睛突然亮了亮,一股妖气显现又随即消失,被热情冲昏头的关小白当然没有注意到。
  “嗯,跟我来吧,等你吃饱饱了,我带你去找爹娘,我哥可是堂堂的总捕头,在长安,没有他找不着的人。要是找不着你爹娘,你也可以安心在我家住下,住多久都没问题哦。”前年在风长澜的坚持下,关家买下兰陵坊边上安善坊的土地,还加盖了七间大房,眼下就算再捡十几二十个人都住得下。
  “哇!姐姐你人真好。”小男孩破涕为笑。
  “小白,你怎么在这里?”瘦削颀长的男子踩着黑布靴,淡淡地说道。
  螓首抬起,一张阴柔的美颜便出现在关小白的眼里,大大的黑眸瞬间添注灿烂的笑意和亲昵的温柔。
  “澜哥哥!”她软软地唤他,玲珑的身子从地上站起来,小手习惯性地握住他的灰布衣袖,瞧着他笑而不语。
  岁月将她由可爱的小圆球变成娉婷女子,他也由翩翩少年郎变为气度不凡的男子,而他们之间也因为岁月,积累起深深的感情。
  对上笑颜,幽冷的黑眸闪了闪,带着些许隐忍,每瞧见那春阳般的笑,他向来冰冷的胸口就涨满情意,几乎要淹没他。
  “不是说约了诸葛悠仁吗?再不快点又要被骂了。”一想到那个满脸堆着臭豆腐的女人,风长澜薄唇紧抿。那家伙天生与人过不去,脸臭嘴也不饶人,一点也不讨喜。
  风长澜常常叹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面前嚣张这么久还可以好好活着,都是因为关小白令他不能下手。
  “澜哥哥,这个小弟弟他好可怜。”关小白回身看向小男孩,面露难色,今日铁定会挨悠仁骂,但她又不能放着他不管。
  狭长的俊眸缓缓移向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淡淡的神情不带任何压迫感,但地上的那人却觉得浑身寒毛乍起,像做了亏心事似的低下头,手足并用地往后退了一下。
  “你放心去吧,把他交给我!”收回视线后,风长澜温和地对关小白说道。
  “澜哥哥,会不会太辛苦?昨夜你跟他们忙到深夜,一定很累吧?”四年来,关家生意昌隆,最累的人便是风长澜,谁叫她爹偷懒,把好多事都丢给澜哥哥处理,这让关小白在心中腹诽万遍,替他心痛。
  一想到爹笑呵呵地厚着脸皮说:“这事交给我们澜当家吧,以后有事别找关大力,就找澜当家。”她就好生气。
  “哪会累,你快去吧。”
  “小姐姐,我不要他!”大难临头啦!小男孩颤声反抗。
  “不要怕哦,这位大哥哥很温柔的,他人很好,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吧!”丢给小兄弟一个笑容,关小白挥别了风长澜,提起裙角,蹦蹦跳跳地跑向尚书府。
  “我不饿,也不冷,我走了。”见关小白走掉,小男孩迅速起身,拍拍尘土,转身就要溜。
  “你走不掉了。”风长澜倏地拎起他的衣领,另一只手迅速挥出一撮粉末。
  “啊,动不了了。”小男孩心中大叫不好,四肢已不能动弹。
  “你好大的胆子!”额际青筋跳起,不复刚才温柔的风长澜,神色阴冷地说道,顺势提着他拐进一旁无人的暗巷。
  “你你你你一一你要做什么?”小男孩原形毕露,脸上妖气十射,眸光邪魅,神态惑人。
  “我要杀了你这畜生。”关小白爱捡人,但并非次次都运气好地捡到好人,一心只想帮助可怜人的她曾捡到江洋大盗、采花贼、登徒子,若不是他暗中注意着,接手处理麻烦,真不知关小白会死多少次,这次更厉害了,捡到一只妖!
  “哇!呜呜,你动手吧!做一只狐狸精压力好大啊!魅惑世人会被雷劈,想偷鸡吃被狗咬,想骗一顿美食又要被人杀,哇呜呜呜……真是饿死妖了啊!”那只小狐狸精号啕大哭。
  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扼住它的喉,若非他小时随爹习过些道法,今日岂不是就要让小畜生进了关家门,祸乱人间?
  它想魅惑他的小白?想都别想,风长澜怒火冲天,杀气腾腾。
  “你动手吧,哼,我一定会叫同伴告诉那个人我是怎么死的,她那么信任你,看你怎么解释!姐姐那么善良,一定会追问我的下落,知道你害死我后一定会气你恼你不理你!她可不会以为我是只狐妖。”小狐狸提醒他。
  沉吟半刻,风长澜打量了它一番,冷冷地放开了手。“你中了苗疆之毒,不管你是人也好妖也好,只要乖乖听话,我就让你活下去。”留着它,不但能向小白交代,还可以为往后他的势力扩张提供情报……妖的用处比人大多了。
  “啊?”他是一只很老实的妖好不好,不用对他这么狠吧。小狐狸闻言瞠目结舌,心惊胆颤,这人好狠啊,不但对人下毒,还对妖下毒,有没有天理啊,老天你怎么不放个大雷出来劈人啊!
  “你叫什么?”
  “笑儿。”妖是没有名的,但曾经有一个人给他起了小名。
  “此后你就叫君莫笑,乖乖为我办事。”
  当天,风长澜将它带回了关家,君莫笑从此有了名字,而风长澜有了一个极为得力的奴仆。
  到达西市时正值晌午,风长澜以沉稳的步履进入凤鸣楼,君莫笑探听到消息,告诉他胡商头领阿力克正在此处。
  一个时辰后,风长澜轻而易举地说服阿力克与他合作,他对西域及胡商的深入了解打动了阿力克,况且在半个时辰里,他治好了阿力克的眼疾,面对恩人,阿力克大方地答应,以后从西域波丝带骨路支、燕支、没药、乳香、麒麟露、白龙脑、黑砂糖等贵重异域药材专送至关家药铺,不再向其他药商或是药铺提供。
  珍稀的异域药材在风长澜的手里将变成世上少有的灵药,关家药铺便能成为长安甚至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名铺,毕竟凡人谁无病痛?谁不想要好药?
  拿到胡商头领的许诺,风长澜平静地起身告辞,漫步在廊道上,身后有人影虚晃。
  “出来吧,不用躲了。”有人已经跟了他很久了。
  “我欣赏澜当家的敏锐。”浓重的脂粉香味飘然而至。
  是个女人!风长澜皱起眉头回身,冷瞥向兰字房门口的女人。
  “澜当家请借一步说话。”对方巧笑倩兮。
  双手负在身后,风长澜没有拒绝,与女人进了兰字房。
  “澜当家,小女子孙艳雪,长安西城第一商便是我家。”女子倾身福了福,明媚的大眼睛向风长澜诉说着爱慕之意。
  好卓尔不凡的男人!孙艳雪再一次仔细打量着风长澜。他面如冠玉,光洁的额头宽阔有型,剑眉斜飞人鬓,一双眼睛时而深邃得像没有尽头的夜空,时而又似冰冷的地狱幽泉,令人只要看了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一头飘逸的银灰头发,配上颀长的身材与冷傲的气质,那亦正亦邪的魅力令人痴迷。
  “孙家……”风长澜若有似无地低吟。
  “正是西城孙家,今日艳雪来此,是专程给澜当家带来一个好消息。”孙艳雪站在风长澜的面前道:“我爹要给澜当家一座华宅,三十万两黄金,只要澜当家你点头进我孙府,为我孙家效力。”孙家看中的,是风长澜在行商时的狠决作风,还有风长澜只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将一间小药铺经营成如今规模的能力,他们孙家家主看上他的手腕,而孙艳雪也正巧看上了风长澜的人。
  “真是很丰厚啊。”风长澜嘲讽道。
  “澜当家,你非泛泛之辈,跟着关大力那种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傻子,只是埋没了你。你要跟了我爹,孙家是你最好的基石,你永远都不必烦恼要一天到晚为人收拾善后,我孙家决不会亏待你。”谁都知道关家药铺拔地而起,只因一个澜当家。
  西城孙家家大业大,商号数十家,宫中的十匹绫罗,有九匹都出自孙家布行,孙家还经营其他产业,长安西城一带,有七成铺子是孙家产业。
  然而送到眼前的庞大财富却未使风长澜挑动一下眉毛。
  他打从第一天振兴关家起,就不是为了钱,他只为了一个人的笑容而已。
  “我要的,你孙家没有。”很淡的一句话,听来并无特别的意思,可其中的情深意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有什么东西是她孙家没有的?孙艳雪有些困惑地问道:“是什么呢?只要是澜当家你要的,孙家绝对会令你满意。”
  他没那好心答疑解惑,早已推门离去。
  好冷的男人,孙艳雪握紧了拳头。“总有一天,风长澜,你会是我的!”
  越有挑战的事,越能激发她的占有欲,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隔年的春季急匆匆地来了。长安城外荒郊之地莺飞草长,小野花恣意任性地开放在山坡上,天上厚重白云优游于碧空,四周鸟儿的叽喳声不绝于耳,突地一阵风吹来,浮动的云朵聚成厚厚的一片,阳光暗了,云朵的颜色在加深,隆隆苍雷亦在天边低喝。
  不一会儿工夫便天色大变,狂风怒卷,瓢泼大雨轰然而下。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怀里揣着草药的风长澜无处避雨,只得任斗大的雨珠劈头盏脸地打下来,他浑身湿透,黑靴里蓄满雨水,薄唇因为寒冷而转为深紫。在雨里疾行,下一刻,迷蒙的雨幕里,他清楚看见关小白惯用的粉色油伞。
  那一抹小小的暖色,在滂沱大雨里犹如飘在半空的红莲,再冷的心,也会生起波澜。
  小粉伞下清纯娇憨的人儿也很快看到了他。
  “澜哥哥!”执着伞,关小白奔向他,像朵大雨里为他绽放的花儿。
  小小的油伞挡不住斜飞的雨丝,她的头发和身子都湿了一大半。
  “小白?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好要跟诸葛悠仁和沈四少一同在醉仙楼庆贺吗?”关小白与两位好友合开了一间雨斋书肆,书肆刊印的《长安异趣录》大受欢迎,今日几个人约好到醉仙楼大吃一顿庆祝一番。
  今日对关小白来说相当重要,雨斋的事几乎倾注了她所有的心力,也向自家人证明,她不是一个只会贪玩而一事无成的女子,她是有能力帮助澜哥哥一起养家的。
  在他询问时,小粉伞已遮到风长澜的银发之上,关小白再将手中抱着的另一把油伞递给风长澜。
  “一见下雨,我就想起今天早晨你跟笑儿说要出城,我担心你还在城外,就拿了伞跑出来,想着要是碰上,能帮你挡一阵子雨也好,要是碰不上,那就更好,证明澜哥哥已回城,在城里随处都可避雨,不会受寒。”关小白柔软的头发沾上雨水,贴在削尖的粉颊上,暖暖的眼神注视着他。
  “又被诸葛悠仁臭骂了吧?”总是这样,不论在什么时候,他只要一回头,总有一抹暖煨着他,将他软化,令他无法抗拒,无从逃避。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留在关家这么长时间。
  “还好啦。”岂止是臭骂,悠仁气得大发脾气,嚷着要绝交。关小白吐吐舌,不打算吐实,这么多年,悠仁和四少都知道她为了风长澜,可以将其他事抛到脑后,好友即使为此气得牙痒痒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心。
  幽冷的眼对上清纯的娇颜,怦然心动。轰鸣的大雨中,他准确地听到自己乱掉的心音,很快乐也很满足。
  夹着冷雨的风霍然狂浪起来,大地都在风里摇晃。道旁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关小白的手一松,油伞被大风吹远。风长澜眼疾手快地打开手里的伞,从容地揽住小白的柳腰,将她重新纳入伞下。
  她紧紧贴在他的身侧,丢伞的瞬间,她就成了落汤鸡,石榴裙紧紧贴在玲珑的曲线上,薄若蝉翼的绢衣近乎透明。
  触及她的曲线,风长澜性感的喉节上下滑动,下腹瞬间升起难抑的骚动。
  即使已经心猿意马地动了情,他还保持着一份清醒,他不能让小白这样进城,他绝对会弄瞎路人的眼睛。
  护着怀里的小人儿,挡住无处不在的雨,他带她前行,半里地之后,他终于找到一个勉强能挡雨的地方一一小小的土地庙。说是庙,却小得可怜,不如说是一个路旁的佛龛,只够关小白一个人蜷着身子挤进去而已。
  “进去。”
  “澜哥哥怎么办?”关小白拉住他的布袖,担忧地问。
  “我在外面为你撑伞。”等雨停了,天黑了,他才能带小白进城。
  “不行,要进去一起进去。”两人一起长大,彼此都熟得不得了,男女之防的念头从不存于小白心里。她就像小时候撒娇那样,双臂搂住风长澜,拼命往小庙里带,她不要澜哥哥为她淋雨,单纯地要与他有难同当。
  这是一种折磨!他胸口因为欲望而疼痛,他几乎能看见绢衣下挺立的红梅。
  若他挣扎,只会触到更多的柔软,他只能僵着身子,依了小白,小小的土地庙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塞进两个人,关小白的身子几乎是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
  没处安放的玉手大大方方地环着他的窄腰,她与他用最贴近的方式靠在一起。
  好开心,可以这样靠着澜哥哥。
  两人被雨幕包围,她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带着雨水青草树木还有淡淡药香的味道,浅浅的,不着痕迹地迷住了她的心。
  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啊!家里人人都一身药味,可就是澜哥哥的最令她喜欢,怎么嗅都不会讨厌。
  少女幽兰般的吐息拂过他的耳侧,比任何冶艳的挑逗都让他无法把持,没有办法,她对他的影响力太大,风长澜努力调息,平抚凌乱的情绪,闭起眼睛,假装睡着。
  关小白偏着头,调皮地摸摸他的发,眷恋地看着他的眉眼,在看到他轻抿的薄唇时,她像喝下一斤桂花酿似的,整个人都晕了头,脑袋里浮现出跟悠仁在一起偷看的春宫,那上面……当她回过神来时,她的唇已不知何时大胆地吮吸住男人的嘴角了。
  她双颊蓦地爆红,大口喘息,心里暗自感谢土地爷爷,没让澜哥哥醒过来。
  她做贼心虚地匆忙离开他的唇,小脸再不敢抬起来,埋进他宽阔厚实的胸口,终于安分地等着雨停。
  而被亲吻的一方只能强忍住翻腾的欲望装睡,奔流滚烫的血液犹如外面的大雨在他体内冲撞,差点从鼻中流出,透露他的秘密,他竟然被小白吻了!两人之间第一个吻,就这样很自然地发生。
  “我要嫁给澜哥哥。”
  她声如蚊蚋地轻喃,飘进风长澜的耳中。
  关小白此刻满面羞红,心里甜甜地想,他们是相属的!他属于她,她属于他,是这样的,绝对不会错,他们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虽然她是如此坚定地这么认为,可几个月之后,发生一件令风长澜与关小白相当意外的事。
  “爹,这是怎么回事?”关小白两颊一片死白。
  “傻丫头,你着什么急,孙家看中的又不是你,是你澜哥哥。”与女儿截然相反,关大力一脸的喜色。
  “我知道他们叫媒婆来向澜哥哥提亲,可爹为何要答应他们?”不能哭,这个时候不能哭,关小白大口吸气,逼回蓄在眼眶的泪珠。
  关家三位兄长见妹妹这个样子,都一脸困惑。粗线条的关家人都不知道,小白的心里已非风长澜不嫁。
  身为主角的风长澜肃冷地立在一旁,神情阴沉,手里拿着孙家的礼单,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千件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给他的,孙家为拉拢他如此不计成本。
  此事之前,孙家和孙艳雪绞尽脑汁,多次引诱,都吃了他的闭门羹,他们终于用了下下之策,从关大力这个憨厚老实人身上下手。
  好个西城孙家,风长澜神色越来越阴鸷。
  “小白啊,澜儿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他的爹娘从不曾出现,我好歹也算是他的义父,这几年,关家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哪一样不是靠澜儿?作为他的义父,我怎能再耽误他呢,咱们不能再亏欠澜儿了,孙家这种大富之家,澜儿配得起,以后也有利于他的前途。”关大力没有一点点私心,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过上富足的日子,这几年关家的药铺发展得越来越好,也买了一些产业,但与孙家比,还是差了许多,澜儿若是能到孙家,一定能过得更好,他这些年太辛苦了。
  “孙家的艳雪姑娘也算大家闺秀,而且孙家说了,并不是要澜儿入赘,他们生下的孩子还是可以姓风,还会给他和艳雪姑娘一座大宅子,帮他成家立业。小白,这些爹都给不了澜儿啊!”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一大家子人全靠风长澜一个在支撑,他不能太自私,为了自己毁掉一个孩子的前程。哪怕以后风长澜帮助孙家,弃关家于不顾,他也不会有怨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关小白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爹,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孙艳雪她见过,比她美又长袖善舞、手腕高超、烟视媚行却心狠手辣,她跟悠仁还曾经亲眼见过她狠狠地用马鞭抽打一位踩到她衣裙的小孩,这样的女人适合澜哥哥吗?但是孙家能给澜哥哥宅子,能给他金银,那张长长的礼单,足够他们关家上上下下五十年不愁吃穿了,这是关家给不了的。
  她知道爹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他们都在拖累澜哥哥,她那么努力地与好友开办书肆,也是想着多赚些银两,减轻澜哥哥的重担。可是尽管明白,她还是无法接受澜哥哥要离开她去娶别人的事实。
  “爹爹,我讨厌你。”咬破了下唇,尝到血腥味的关小白沉默许久后吐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关大力简直不敢置信向来乖巧的女儿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退婚……爹爹去孙家退婚!你不去,小白就不吃饭,直到饿死为止,到时候澜哥哥去了孙家,我也死了,家里就少两个人吃饭,你就不会觉得负担重了!”就算知道这样很任性,很不讲道理,小白还是含着泪说出自己的心声。
  “什么?”关家两老及三位兄长都听懵了,小白是个听话的孩子,从小都乖巧懂事,从不曾做任何过分的要求,今天怎会如此出格?退婚是何等大事啊,要是弄不好,还会被孙家倒打一耙,告到县衙,关家就真的名誉扫地了。
  在关大力错愕心惊的目光下,关小白大哭着跑回房,她埋进棉被里,哭得不能自已,仿佛天塌了。
  退婚很难,孙家很难对付,她就要失去澜哥哥了!呜呜呜……关小白喘不过气来,眼前黑雾重重。
  就在她心碎欲绝时,堆满黑暗跟泪水的棉被被人及时拉开。
  “走开走开,我谁都不要理,澜哥哥要走了。”她的心碎了,全身好似受到重创,身与心都像被硬生生地切割。
  她的身子被人温柔地架起,几乎要哭出血的双眸抬起,出现在眼前的是熟悉的灰色衣袍。
  “澜哥哥……”她双手立即揪住对方衣袖,哽咽地哭道:“澜哥哥,我喜欢你,小白要嫁给你!你要不要小白?”她难过地大哭,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根本无法承受失去澜哥哥的痛苦。
  “相信我。”相信我能解决这一切,相信我也同样喜欢着你,相信我能娶你,三个字包含着千言万语,这句话他说得温柔而笃定。
  小白止住啼哭,双眼红肿,两眼迷茫地看着风长澜,那荏弱的身影揉碎风长澜的心。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唇,缠绵而充满歉疚,他无法忍受见到她这么痛苦难过。
  “相信我。”他在她的红唇上再次起誓。
  孙关两家,在这一年的九月,因为婚约一事弄得满城风雨,甚至一度还惊动了长安县县衙。
  进入十月,情况峰回路转,孙家乖乖地从关家取回婚书和礼品,主动认栽,至于这中间有什么内情,众人就不得而知了,关家人也一头雾水。暗中行事的风长澜不欲对人说起,他渐渐培养起来的影子势力已初见成效,即便是蛮横的孙家也不敢苦苦相逼。
  不过精彩的事还在后头,气不过的孙艳雪曾上关家挑衅,破口大骂,最后被关家的捕头兄弟给赶了出去,成为全城笑柄,颜面扫地。
  就在孙家要回婚书的同一天,风长澜拉着为情消瘦的关小白跪在关家家长前,求二老允婚。
  关小白哭了,关家二老也老泪纵横,一家人哭成一团,最后又都开心地笑了。
  那一日,风长澜与关小白正式定下白首之约。
  在相遇后的第五年秋天,两人在关家的老宅子里拜堂成亲。
  第一次穿上艳红衣裳的风长澜,与前堂的宾客饮完一轮酒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转回张灯结彩的新房。
  踏进房内,就见身批凤冠霞帔,红帕子半揭的新娘子正要往外冲。
  “做什么?”风长澜向来孤绝的身影此刻镀上绵绵温柔。
  “听大哥二哥三哥说今天要把你灌醉,我要去给你帮忙,刚才娘一直拦着我,我都出不去。”关小白挽起红袖,一派“谁跟我相公过不去,就是我关小白的敌人”的样子。
  “他们还没那本事。”反身关上房门,风长澜走向关小白,揽过她纤细的身子。
  今天,他终于挽住这片春阳了。
  受他浓情感染,收起莽撞的冲动,关小白脸红了,望向头顶上的俊颜。
  没有人说话,眼神热烈纠缠,充满喜悦和感动。
  他们成亲了!
  亲吻绵密地交织成网,将关小白紧紧裹缚,曾经数次撩动她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涌来,几乎要淹没她。
  她幸福得晕眩,软软地承受着这样的亲昵,傻傻地看着他褪去喜袍,最后与他裸裎相对,
  今夜他们属于彼此。
  他听见了,听见她撒娇似的轻吟,也看见了,看见她在他身下,染上一层樱红的肌肤。他用唇轻轻摩挲,再用力吸吮,散落深浅不一的烙印。
  等这一天,他等得都快焦急死了,他等到了,等到她终于由一个小娃娃长成娉婷少女,再成为他的女人。
  “澜哥哥。”沉浸在极度陌生的刺激欢悦中,关小白浑身战栗,她双眼迷蒙,娇媚地吟叫出声。
  那自然的反应,是一种最清纯的勾引,风长澜平时再冷然,也被她热情的反应融化了。
  那一个黄昏,朱雀大街上,她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闯进他的生命里,从此缚住他的神魂。展开此生的纠缠。
  她是光明,能穿透他冰冷生命的光明。
  终于,他得偿所愿。
  脸色潮红的她像春花一般怒放,她轻声呢喃,眼角含泪,当她在第一波满足中颤抖时,他沉入她令人疯狂的紧致之中。
  她将他困住,就像这让人脸红的结合一样,毫无保留地将他困在那里,再用最美好的情感缚住他。
  冷沉的他疯狂了,感动了,那狂喜愉悦让他只想与她一同沉沦到生命的尽头。
  芙蓉帐内,春宵炽热,披散在大红锦被上的发有他的银灰,有她的乌黑,两种不同的发色紧紧缠绕,从此合而为一。
  春天来临,樱桃树又披上嫩绿的衣衫,在春阳中摇晃。关小白挽起头发,一身绛红的长裙宽袍,在树下显得格外惹眼。
  她脸色红润,眼中含着情愫,比成婚前多了几分少妇风韵。
  当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举步而来时,她脸上的笑花扬起。
  “相公。”声音软软的。
  “怎么又坐在树下了?”
  “樱桃树又开花了。”她拉过风长澜,笑语嫣然地指着枝头的粉色小花。
  曾几何时,这棵树也花繁叶茂,摇曳生姿。
  没有多话,风长澜守在娘子身畔,陪她一起看花,唇角柔情一片。
  “澜哥哥,我们一起看了好几次花开呢。”
  “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花开。”岁月在不经意间将情感层层累积。
  “我们来约定吧。”她水眸晶亮,兴致勃勃地道。
  “约定什么?”
  “约定,每年都一起看花。”
  “当然。”
  “你不管在什么地方,有多忙,若傍晚没到家,我都会在家门口等你。”
  “好。”如果是你出门,换我在门口等你,他在心底承诺着。他不会甜言蜜语,甚至由于自小的严苛训练,他不善表露情感,但那些承诺他都默默记在心底。
  “还有,我变成了老婆婆,你也要变成老公公,不许耍赖哦。”
  他莞尔,心软得一塌糊涂。
  “最重要的是,”关小白突然停了下来,嗓音充满了感情,“约定来世还要找到你,嫁给你,你不管在哪里,都要等我。”
  揽在她腰上的手加重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他气息变沉,体会着此刻的缱绻。
  “澜哥哥,这把银锁,我娘说是用来锁住我性命的护身之物,刻着我的名字供养在寺里,今日我把它要了回来。我只要你锁住我,一生一世,来生来世。”她从宽宽的袖子里摸出一把小银锁,将它郑重地系在风长澜的腰带上,眼角带着激动的泪光。
  这把两端系着小银铃的锁儿就是另一个她,他可以带着这个她,到她不能相随的地方。
  大掌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风长澜柔柔地扬唇。
  春风里飘着花儿的淡香,粉色的花办在半空中散开,下起一场最美的雨。即使在许多年后,他们依然都忘不了此时的美景与浓浓的深情。
  时光像一阵风般袭来,匆匆而过,在树影一荣一枯间已物是人非,长安城经过几次宫庭剧变之后,龙椅早已换人坐了。
  “嗯,很好吃,不亏是雨斋书肆专列食单的白小君推荐。”女人像只贪嘴猫般地笑着,她一身干净爽利的衣裳,曲着半条腿坐在关小白面前,她是水上商道之主沈天傲之妹沈天娇,也是沈四少的姐姐。
  “你大病初愈,别吃太多哦。”陪在小白身边的,不再是臭脸的诸葛悠仁。
  她与澜哥哥成婚后不久,诸葛家便惨遭灭门之灾,全家除了悠仁之外,都被新皇下令处死,所幸诸葛家与掌管天下水道的沈家交情深厚,这两年沈家将诸葛悠仁私藏在府中避祸,后来为了给她自由的天地,沈家暗中将她送出长安。
  开朗的关小白经过此事之后,褪去了原本的稚气,多了一份成熟,但一思及好友的去向,眉宇间便平添几分哀愁。
  事发后,诸葛家只剩下悠仁一个,关小白放心不下好友,便搬入沈家和悠仁同吃同睡,悉心照料。
  两年的时间,她只回过关家三次,连正月里药铺歇业的日子,她都很少回来,每次返家也都是匆匆来去。
  她不在家的期间,关家药铺起了大变化,他们一家子搬出陈旧的兰陵坊老宅,在接近皇城的地方,风长澜买下有十二个院落、亭台楼阁,还有八十亩碧水池塘的大宅。关家药铺也不再是小小的一间,而是拥有七个分号的大药铺。
  从江南塞北还有岭南,从汉家药商到胡人药商,所有顶级的药材运进长安唯一的去向,便是风长澜主事的关家药铺。
  而精于炼药之术的风长澜,常能拿出独家的药丸贩售,对一般常见病症可谓药到病除,仅凭这两点,药铺生意可以说是大唐内外最好的一家。
  忆起这两年的变化,关小白垂下眸子,脸上不见喜色,她应该高兴的,前两天风长澜还买了一匹仆役供关家人使用。
  关家在风长澜的主导下已独霸长安药市,令权贵都忌惮的澜当家一心一意只为关家,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听我家小弟说,上月的《长安异趣录》很受欢迎,你所写的西市胡菜篇大受好评。”沈天娇眼里有一丝邪佞,与豪爽神态颇不相符,但这点小小的不协调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缺少悠仁的皇趣部分,我只好更努力了。”关小白疲惫地叹口气。
  异趣录分三部分,她、悠仁和沈四少各自负责刊写美食、皇族趣事、民间奇闻,悠仁出事之后,皇趣部分变成一片空白。
  “我也帮帮你们如何?写个病中杂记?”沈天娇自嘲。
  半年以前,关小白从未见过这位据说身染重病的沈家三小姐,她一直闭门休养,与汤药为伴,虚弱的身体无法走出房间,就在悠仁离开长安时,不知是不是诸葛伯伯在天有灵,让她这个沈家人的心头之忧神奇地恢复了健康。
  “只要你写,我就让雕版师傅专给你刻个字版。”关小白俏皮地一笑。
  第一次见沈天娇,关小白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不知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哪里,所以当沈天娇热情地与她交往时,她也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缘分就是这样的奇怪。
  瞥见关小白又甜又憨的笑容,沈天娇眼底疾闪过一道阴冷,真是好可爱的女人呐!
  “别拿我说笑了。”两人嘻笑相望半刻,沈天娇径自道:“前日我的小丫环到街上买水粉,说是看见你相公跟一个……姓孙的姑娘从一家客栈走出来,那姓孙的是关家亲戚吗?”
  随便聊聊的口气,假装自己对关孙两家交恶的事一概不知,她在养病嘛,对外界消息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孙?听到这个姓氏,关小白心痛了一下,神色有所保留。
  “我想起来了,小丫环说,那位姑娘叫孙艳雪。”
  气息仿佛凝结,关小白眨眨酸涩的眼睛,放下手中的白毫银针道:“我不认识那位姑娘。”
  “哦?看来是你家官人生意场上的事了。呵呵,谢谢你请我吃的汤团。”沈天娇抚着头道:“可能是出来太久了,头有些晕。”
  “我叫车夫备车,你快些回去休息。”
  “我还想留在这里陪你。”
  “来日方长,何况再一会儿我也该回家了。”雨斋书肆在南街上,她每日往返于城北与城南之间。
  “也好,明日再来找你。”
  掩住沉甸甸的心事,关小白努力咬牙微笑,可地功夫不够深,笑着比哭还难看。
  见了那快要流泪的可怜相,沈天娇勾起一个笑容,心满意足地出门乘上车,飘然而去。
  风长澜很清楚,他的狠决阴鸷一直都没变,他光明的一面只留给小白,那些为难他的人他是决不会客气的。
  被逼退婚的孙家在他与小白成亲后犹不甘心,暗地里破坏关家的生意,甚至暗中放火烧了他一间药仓。
  很好,他们敢这么做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在他扩张他的势力时,孙家是很好的垫脚石,将孙家遍布大唐的商号纳入旗下,会省下他不少力气。前日孙艳雪又一次闯进他应酬的地方试图说服他与她合作,那又有何用呢?孙家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们的商号,令风长澜没置他们于死地。他的毒粉只需要一点点风,即能取人性命。
  乘坐的马车突然疾停,车身猛烈摇晃起来,风长澜当即从思索中醒来,稳住身子。
  “你不要命了?”赶车的君莫笑气呼呼地吼着。
  “一只小妖,这么嚣张可是会死的哦。”猛地从黑暗里冲出来拦住马车的黑影像雾一样飘来,随着阴冷的嗓音一同飘向车前。
  胆小老实的君莫笑浑身打颤,这种感觉好熟。
  黑锦锻的帘子被掀开,消瘦的男子下了车,“笑儿,你先回府。”
  让他先走?太好了!君莫笑头也不回地跑了,神仙打架,他还是先闪一边。
  “沈天娇?”漂亮的眼睛在深夜里发出湛光,风长澜认出来人,这半年她经常上书肆与小白做伴,渚葛悠仁走后,小白深受打击,有人陪伴,他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沈天娇怎能看出笑儿的真实身份?
  “澜当家有礼了。”女人轻笑。
  那微福的动作却让风长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紧拧了眉头。“沈姑娘为何深夜出现于此?”
  “你两岁便被娘拿来试药,四岁爹将你丢在天山山谷里训练,五岁你就能背全爹的符咒,六岁你已能将娘的药典倒背如流……”
  狭长的眼瞳倏然睁大又狠狠地眯起,风长澜的薄唇紧抿,只听对方的声嗓蓦地一变,那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正咬牙切齿地道:“澜弟,你逍遥太久,也让为姐等得太久了。”
  飘过来的气息中,他敏锐地嗅到风家易容术独特的药水味,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辨识那浅浅的芳香。
  风家人找来了!
  既然有约定,就要好好地遵守,要不那便是笑话,关小白挽了挽在风中乱掉的黑发,静静地坐在大宅的门口,抱着双膝,望着星辉下冷冷的长街。
  约定,你不管在什么地方,有多忙,傍晚没到家,我都会在家门口等你。
  在悠仁离开后,回到家的她遵守约定,开始日日为他等门,就在这座宽大的门庭前,但多数时候总是等不到人,他太忙,家业大了,今日不是在货仓,便是在炼药房中制药,或是被远道而来的商人拉去喝酒,有时连他在什么地方,她也打听不到。
  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而那两年陪伴好友的时光,好似在他们之间挤出了一段空白,可怎么会呢,他们一起长大,熟悉彼此,相互爱恋,怎会觉得对方变得遥远了呢?
  她伸出手,拼命地想拉住什么,却连风都握不住。
  好怀念啊!她好怀念两人相拥在老宅那棵樱桃树前细语的时光,好怀念两人在房中眼神交会的默契,她的相公从不是个赘言的人,所以她更希望他能常在身边,让她不要觉得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让她只要从眼角眉梢就能看出情之所在。
  “姐姐,风好冷,不要坐在这里了。”小跑着归来的君莫笑看见风中那一抹淡影,心中有一丝怨怼,一丝怜惜。
  那个人腹黑如墨,心冷如冰,为什么会好运地遇见姐姐呢?
  “澜哥哥呢?”一见是笑儿,她带着希冀地问。
  在外人面前常装笨装傻装摔倒的君莫笑,在她面前却像个稳重的大孩子,他上前笑着说:“又被事绊住了,姐姐别在这里吹风了,进去吧。”那个人今夜回不回得来都成问题,能一眼看出他真身的女人决不那么容易应付。
  又等不到他了!心底聚起很多阴云,她想问关于孙艳雪的事,她想问问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她想他抱她在怀里。
  看来今夜她又要一个人了。把那些刺痛的情绪深埋,带着一脸失望,她返回宅子里,有些落寞地瞄了眼外头的街道,才叫门房把大门关上。
  不久后,浓浓的秋意涂染着枝头的绿叶,关小白听说从咸阳城传来的消息,远逃的悠仁竟然要出嫁了,对方竟是远近闻名的第一恶霸是也。
  臭脸配恶霸耶!这相配吗?她不由得有些忧心,心情烦乱地独自踏上前往咸阳的旅程。一直跟悠仁不对盘的风长澜没有同行,她一是担心两人在咸阳城里斗起来,二是怕风长澜事务太忙,根本抽不开身。
  来到咸阳,见到了与最好的姐妹共患难的恶霸,关小白原有的担忧全都消散了,无论恶霸是不是声名狼藉,她看得出来他对悠仁执着而深情,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关小白为好友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悠仁得到了重生和幸福。
  关小白在咸阳恢复往日的快乐,跟悠仁一起准备嫁妆,将孙艳雪的事抛在了脑后。
  婚宴结束,关小白卸下心中大石返回长安,但还未喘口气休息一下,竟就要面对她与风长澜之间的首次争执。
  “姑娘!”会如此唤关小白的只有以前关家药铺的老掌柜和伙计。
  “东叔、小宗哥,怎么了?”晌午,她在书肆用过午膳,就见老掌柜东叔和小宗哥齐齐出现,跪在她身前。
  “姑娘,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小宗气急败坏地嚷道。
  “快起来快起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东叔是长辈,这不折我的寿吗?”
  “老爷和夫人不在长安,少爷们又是公门中人,不过问药铺的事,澜当家全然不把关家人放在眼里,不顾往日情谊,对我们这些老人开刀!”
  财源广进之后,药铺的事关大力早已不再过问,他索性带着关大娘出了长安,四处周济穷苦人家,这几年里,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小白的哥哥们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无形间,风长澜成了关家真正的主宰。
  “澜哥哥不会那么做的,东叔别急。”
  “哪能不急?风长澜那家伙就要把我们赶出长安了。”被关家养大的小宗成年之后留在关家做了账房先生,此刻年轻气盛的他双眼通红,愤怒地低吼。
  “他要把我们俩送到玉门关内的分号去。”东叔委屈地说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老爷还健在,他没有资格将我们发配到边塞!再说玉门关是苦寒之地,冬天常大雪封路,姓风的分明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头子。”
  搀起东叔和小宗哥,关小白平和地甜笑着道:“我很小的时候,东叔就到关家做事了,虽说东叔不姓关,但我一直拿东叔当亲叔叔看待,小白不会让东叔吃苦受累。小宗哥你们先回铺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玉门关的事从此不会再提起。”澜哥哥从不曾拒绝她的任何请求,有这份信心在此,她很笃定地向两人保证。
  “姑娘,你是好人,心地善良,姓风的可就黑了心肝,腹比墨黑,他一点也配不上我家姑娘,心狠手辣不念旧情,根本对不起关家的栽培。”
  相当重感情的关小白,听到这些批评,心里像压厂万斤大石,她的澜哥哥怎会被人这样说嘴,他……还是她心底的那个人吗?
  当夜,关小白在寝房内苦苦守候,三更一过,内室的房门才轻轻地被推开。
  “澜哥哥。”她揉揉眼睛,笑嘻嘻地迎向风长澜。
  那软绵绵的嗓音,舒缓了风长澜一身的疲惫。除了庞大的生意需要他操心外,风长翎的到来也让他疲于应付。
  “还没睡?”冰冷的瞳眸中浮现难得一见的温柔和怜惜。
  他知道她也很累,为了守住诸葛悠仁的依靠和希望,关小白努力撑起书肆,她就是这样的善良,不管自己多累,她都希望她爱的人、在乎的人过得好。
  多么傻气啊!但这样的傻气却令他移不开眼,令他无法不爱。
  “没有呢,今天去一家酒楼看食单,老板赠了一些炙虾和燕皮馄饨,想等相公一起吃。”小白替风长澜褪了外袍,端出尚冒着轻烟的小食。
  解开身上厚重的袍子,风长澜配合地坐在毡毯上的小几旁,莫测高深地瞥了眼关小白迟缓的动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你先吃馄饨,慢慢听我说。”关小白笑着说。
  他很听话,没有多问,径自接过暖暖的瓷碗,吃着咸香的馄饨。
  “可不可以……别让东叔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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