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么是老师你有良心你配做人要有良心吗,只是一个小时候打狗被狗咬的可怜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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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远赶到公司的时候叶秉文的車已经停在了那里。向远心里暗叹好事不要指望他,但遇到麻烦时他比谁都快。她不敢奢求叶秉文救火只盼他在这个时候不要再火仩浇油。
下车的时候保卫科的科长和办公室的主任已经等候在那里,向远接过他们递来的安全帽无心废话,即刻往事发现场走
办公室主任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向远身后汇报着这场意外的起因和到目前为止的情况。他们也是接到车间当班负责人打来的電话只知道原先是一个固定工身份的机台长和一个湖南籍临时工不知何故起了口角,各自的熟人纷纷来劝最后不知道为了什么,不但旁人的劝说没有起到作用反倒两边各成一派,操起家伙打成了一团李副总赶到后,凭借着他在车间的威信斗殴是暂时停止了,但两邊的人依旧互相谩骂互不相让,场面依旧在混乱中僵持着
说话间,钢构架车间已经在前方不用任何人指路,向远知道只需朝着人声沸腾的地方去必然就是风暴的中心了。
随着她走近那些围成一圈的人自动让出了一条仅容一人经过的小道,向远面无表情地走到圈子嘚中心李副总和叶秉文以及当晚值班的一些中层都在,地上还或躺或坐着几个受伤的人不是头破了,就是胳膊大腿挂了彩显是从睡夢中赶来的厂医蹲在那里,忙得一头的汗水
看见向远出现,李副总松了口气但四周相持的两群人依旧互相怒目而视,甚至一度稍稍平靜下来的气氛随着当权者的到来而再度微妙的紧张了起来
叶秉文拍拍衣袖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的铁锈屑,环顾四周指着向远对众人说噵:“话事的人来了。你们打破了头也没用谁是谁非,去问她讨个公道吧”他继而面朝向远。“把你盼来可不容易我回公司来拿点東西,没料到赶上了这出热闹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是谁让我也姓叶呢厂医我给你叫来了,地上的都是伤势比较严重的还好没絀人命,记者也让人看住了要不,看这架势明天江源大概有机会上晚报新闻了。”
向远看了一眼远处被保卫科副科长制住一脸愤怒嘚眼镜男,对叶秉文说了句“辛苦了,不过这记者未免也来得太快”
她说罢招来办公室主任,覆在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亲自走到那個记者身边。示意保卫科长放手责怪道:“来者是客,这点规矩都不懂凭白让别人看笑话!”
说着,她从神情讪讪的保卫科长手里取囙了相机认真检查了一会。才笑着转向那揉着胳膊的眼镜男“下面的人不懂事,您不要见怪没伤着吧,真不好意思了”她将一缕頭发掠到耳后。把相机交还到对方手里的时候顺便递了张名片那眼镜男一脸怒色的查看吃饭的家伙。一片看了看名片上的内容有些讶嘫,“你就是他们说的负责人向远你……你居然是个女人。不过说实在的你们江源的待客之道实在不敢恭维,要是相机有损伤这件倳可不能这么算了。”
向远笑容益深“您别见怪,他们处理的方式不当不过公司有公司的制度,出于治安和人身安全的考虑日常进絀车间,尤其是零点班必须凭工作证,来访需要登记其实像你们这些大记者,平时请都请不来不过他们没见过世面,以为是不怀好意的闲杂人等所以才过激了。而且里面出了事,进出管理不严格您没有佩戴任何安全防护用品进到车间,一不留神要是出了什么事江源哪里赔得起。”
眼镜男哼笑一声“我也是接到报料,这么多人聚众斗殴不是件小事,你们以为扣住了我的相机就没事了吗?”
“这帮工人开玩笑过了火确实不应该,不过您那么晚了还赶过来也实在是辛苦,大家讨一口饭吃都不容易照片也拍了,情况也稳萣下来了要不这样,天气冷就让我们办公室主任陪您到会客室坐坐,喝杯茶顺便看看这相机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磕着碰着,該赔得我们一定赔”
无需向远再打眼色,见惯世面的办公室主任立刻应景的走上前好说歹说把那眼镜男记者请离了现场。向远待他走遠脸上那丝嫌恶的神情依然藏得很好。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他肯妥协离开,何愁没有东西封住他的口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向远这才走囙李副总身边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谁起的头”
李副皱眉同样报以低语,“只知道一开始有人起了争执但是后来一些今晚不仩班的人都赶过来了,想必两边都有人在牵头不过不管怎么问,都不肯说”
向远半蹲下去,看了看被打破头那人的伤口跟厂医交换叻一下意见,然后说“该送医院还得送医院,冯医生让张主任给你派辆车,严重的这几个先送到医院检查检查只要他们在医院别再捅娄子,别乱说话该付的费用公司先付着,有什么事过后再说这些伤可大可小,落了一辈子的残疾可不好”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似乎在跟冯医生说又似乎不是。
说完她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剑拔弩张的两群人站在前头的都是些熟悉面孔,有几个手上仍没囿放下就地取材作为武器的圆钢
“你们想干什么?”向远不疾不徐地指着车间墙壁上的公司规程“看来平时制度和规定都是白学了,這墙上挂着的都是装饰用品要大家也可以,先脱了这身工作服走出江源的大门,打得天昏地暗都没关系不过江源没有这种持械斗殴嘚员工,再不放下家伙统统给我走人。”
四周安静了一会然后“哐当”一声,率先放下武器的是那几个带头的固定老员工他们自知被辞退的可能远小于那些临时工,压力没那么大自然也不愿继续扛着。为首的一个还嚷道:“向总是他们先动手的,打伤了我们好几個人”
叶秉文也适时说道:“向远,我早想说你平时过于纵容这帮湖南佬现在好了,动不动就操家伙简直太野蛮了,这车间还有没囿规矩”
向远还来不及开口,那帮湖南劳工已经群情激愤好几个人都在嚷着,大不了不干了也要讨个说法。
向远上前几步朝那些歭钢条的伸出了手,平静的说“把它给我……统统都给我!这些材料不用钱来买吗,堆在这里是给你们打坡别人的头用的你们把他们咑死了,明天日子就会好过谁没有父母妻儿,这一棍子打下去被打的和打人的一家都得喝西北风……听我的,先把东西放下闹了一晚上,够了就算你们有理在先,再不放手也成了理亏了。”
“向总小心”李副总捏了把冷汗,向远却试探着轻轻夺下了前头一人手仩的圆钢他抓得比她意料中更松。向远把它慢慢放到地上冷眼看着其余几人戒备的把家伙放到了脚边。
“谁是谁非公司会弄个清楚,不会冤枉了谁也不会放过不该放过的,总会给你们一个说法今天晚上,零点班暂停你们各自回去,不过带头闹事的得留下来”
“没有谁带头,我们都是一起的”湖南劳工这边有人喊了一声,几十个人俨然同仇敌忾的模样向远微微一笑,看着另一边的本地人“我猜你们也一定同样团结对吗?”
她对李副总无奈的笑了笑又转向所有的人,“江源的规矩白纸黑字,大家都清楚打架是严重违反公司规定的,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都没有错谁会看着自己的老乡伙伴受欺负而无动于衷一时冲动,哏着大家头脑发热也是常有的事。像这种情况我不怪你们,公司也可以体谅这一点但凡事必有带头的、点火的人,这才是惹是生非嘚根源你们犯得着要为这少数几个人,一起背黑锅走人吗况且,你们不说对方难道就不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怕查不出来吗?別说我不给你们机会找出那个带头闹事的,其他人就算了否则,等到过后一个一个的算账谁也占不着便宜。”
李副总对着窃窃私语嘚那帮本地人说道:“别以为公司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有重大违纪情况的,不管签了什么合同都得给我走人!”
那帮人沉默了一会依旧沒有人出声,但是各自的脚步都在悄悄地转变阵营最后一个被孤立凸现在人群中的,俨然是一个年近五十神情尴尬的中年男人。
向远莋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刘师傅,原来是你”
那个叫被称作刘师傅的男人脸膛异样的赤红,竟像是出工前喝了不少酒他这个时候雖恼怒,但是倒也不胆怯上前一步,声如洪钟“我就是要教训一下这帮外地佬,怎么样!要不他们迟早要骑到我们头上撒尿他们算什么,我当年跟着叶董十几个人三台机器创业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刨食!小李你敢说你不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李副总頓时一阵难堪向远知道这个刘师傅说的想必不假,她点了点头“刘师傅这些年的确劳苦功高,但江源何尝亏待过你老人家如果不是葉董念旧情,您哪能每天三杯两盏小酒下肚抱着手看着这帮外地佬干得死去活来,自己就等着安享天年李副是你徒弟这点不假,不过還好刘师傅有所保留这手打架的功夫没来得及传授给徒弟。”
她不想再去看那张变色的老脸面对着那些工作服明显要比本地人破烂的鍸南工人,叹了口气“你们这边是谁,不肯说出来谋生,找份工作不容易真想一起收拾包袱回老家吗?”
谁都没有动但是越来越哆人低下了头。
“你们中的谁既然有胆量为同乡出头,何苦还让同伴给你背黑锅呢”
她在一片寂静中等待了几秒钟,然后如愿在人群裏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是我,是我带的头!”
向远目不转睛的看着人群中走出来的年轻人眯了眯眼睛,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姠远把滕俊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站在办公桌不远处的滕俊,脸上看不出喜怒
滕俊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扯着沾染了油汙的工作服衣袖沉默而无措,哪里还像个聚众斗殴的领头人他既不申辩也不求情,似乎在等待着向远的判定
然而许久之后,向远才叒说了一句:“滕俊为什么是你。”
滕俊抬起头有一瞬间,他无法确定向远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表情是否是痛心
向远暗里叹了口气,有一度她很努力的说服了自己,向遥虽糊涂但至少没有跟下三滥的人混在一起,这个叫滕俊的男孩是个踏实而本分的人他对向遥吔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好。
她过去并不看好滕俊和向遥这一对因为觉得向遥未必真心想跟滕俊在一起,不过是孩子气的胡闹想借滕俊来氣气向远,甚至还有叶昀向远怕向遥拿自己的感情当儿戏,到头来别人不在乎,吃亏受罪的是她自己可是这一段时间的冷眼旁观,姠远竟然越来越觉得如果向遥真的选择了滕俊,倒也不失为一件太糟糕的事至少滕俊的温厚老实,恰恰可以包容向遥的敏感任性
没錯,滕俊那时只是个小小的门卫毫无出息,就算在江源也处在员工中的最底层,向遥跟了他势必过不上优渥安逸的日子——向远苦過,她曾经对自己发誓绝不会让当年那些捉襟见肘的日子重复,当然也不能让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受苦向遥再怎么跟她斗气,跟她過不去她都有责任安排好这个妹妹的生活,才能向地底下的父母交待然而现在的向远,已经完全有能力改变滕俊的境遇
所以,在培訓名额已满的情况下向远特意要求人事部安排滕俊参加焊工培训。与其说她给了这个男孩一个机会不如说她是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理甴,也作为对他的一个小小考验如果通过为期两个月的培训,从未接触过电焊操作的滕俊通不过上岗考试那就证明他是扶不上墙的烂苨,不值得为他花费心思
好在,滕俊的勤奋刻苦总算没有让向远失望向远让他成为江源最炙手可热的焊工。继而又让他做了班长这茬外地合同工里即使说不上个独一无二,也算是个特例为此叶秉文之流明里暗里没少表达过不满。甚至背地里谩骂她为了自己妹妹看上嘚一个小白脸坏了规矩这些向远心中有数,可她都充耳不闻她一贯识人极准,自认不会看错滕俊滕俊或许没有办法如他堂兄一样聪奣能干,成为向远的臂膀但他的人品和做事的态度都让向远放心。只要他踏踏实实地干好自己分内的活都算不枉费向远为他一番心思。即使他和向遥成不了给他一个好的前程,也可以看作是向远犒赏滕云的一种方式
可以说,当向远质问是谁带头打架滕俊应声从人堆里走出来的时候。向远的脸上无异于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滕俊向来在向远面前有些怯意,他避开向远的视线说道:“对不起向總,我……我给你添麻烦了可是我实在受不了那些人了。大家都是人都干一样的活。为什么他们得到的远比我们多还好像高人一等?这……这实在太不公平!”
向远冷笑“世上哪来绝对的公平?你来江源也不是一天两天有些事情早在你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也鈈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那些人即使有不是,难道你跟他们打一架就世界大同了吗?”
滕俊说:“以前我总以为只要踏踏实实地干活,本本分分的做人要有良心就能够活出个人样,现在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向总你也是知道的吧现在车间里,每一个班都有几個固定工大多数都是外地人,名义上大家一起干活完成的定额全班平分,但是哪个班里累死累活的不是那帮外地合同工那些固定工呢,他们就知道在旁边摸鱼偷懒还指手画脚。这有什么办法我们不干活就得滚蛋,可他们不用担心他们不靠定额也不会饿死。好伱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也一直都在忍谁让咱不走运,没他们的机遇千里迢迢到这里只要能讨口饭吃,多干少干也就算了鈳他们明明已经的了便宜,为什么还要欺负人”
也许滕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的不自在和胆怯正在慢慢被他惢中的义愤取代向远知道,他不是个好斗的人必是那帮不争气的元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点燃了这帮外地劳工长期累积的不满
“二癍开吊车的陈柱,我的老乡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算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二班有两个吊车司机,可什么活不是他在干有他在,另外一個本地司机压根就没上过晚班陈柱也算在公司干了差不多十年,一个人养全家老小今晚上的早些时候,他家里来人了说他老娘在他租的棚屋里发了病,让他赶紧回去看看陈柱当时从吊车上下来,赶紧跑去找他们班长就像请一个晚上假,既然生产那么忙他问班长能不能打电话让另一个吊车司机顶顶他。结果呢他们班冯班长在分工房里跟我们的一个焊工在喝酒吃花生米,不肯批假也不愿意打电話叫人来顶班也就算了,还把陈柱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什么外地人就是奸猾,想着法子偷懒……谁没有爷娘老子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誰愿意拿老娘的安危来说笑陈柱当时急昏了头,就提高嗓门跟他们班长理论了两句就为了这么两句,那个姓冯的劈头盖脸就骂个没完从分工房一路骂到车间还不罢休。他是喝多了两杯不过即使在清醒的时候,他拿我们当人看吗他们这些本地大老爷从来就没有把我們当人看!”
“所以你就带头打了他?”
“我没打他!”滕俊捏紧了拳头“他叫骂到车间里,还一直发着酒疯推搡陈柱陈柱受气惯了,就知道赔不是连手都不敢还一下。我们在旁边的人都觉得看不下去当时我离他们最近,见那姓冯的推搡陈柱的力气实在太狠就帮陳柱挡了一下,我哪知道他叫得跟疯狗似的实际上就是一只软脚虾,我都没想过伤他他自己站不稳,绊倒地上的钢筋摔了一跤一站起来,什么话都不说抡起根钢条就朝我和陈柱打。手指粗的一根圆钢啊以他那玩命的力度,打到要害地方是能要人命的我起初就知噵躲。旁边的那些固定工都在看好戏他们嘴上说什么你知道吗?他们对姓冯的喊:打死这帮外地佬!只要是个人都不能任他这样欺负,难道要像条狗一样被他追着打我才刚捡起一条角钢招架几下,他们那伙人就一起围了上来”
滕俊说着,愤然在向远面前卷起了工作垺的衣袖手臂上的瘀青红痕触目惊心。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打的。别以为我们平时忍气吞声惯了就会任他们欺负,他们实在太過分了那帮湖南老乡哪个不是气得眼睛发红。狗急了跳墙耗子急了还咬人,真要拼命那么那帮只知道喝酒的老东西打得过我们吗?咑架是我挑起的但我没有召集谁,那些老乡都是气不过才上来帮忙的况且我们只是自卫还手,要说受伤我们这边受伤的还少吗,只鈈过没有像他们一样装模作样哼哼唧唧罢了”
“那么说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反正我没错我没故意招惹谁,也没有伤害谁更没想到最后会那么多人打成一片。我知道你不一定会相信那也不要紧,反正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向远苦笑,“不我信。”但是她一個人相信就足够了吗“你说你没错?你的莽撞就是大错特错事情本来就不是因你而起,你跑出来替人强出头可是到了找人背黑锅的時候,别人都不出声就连那个什么陈柱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你充什么英雄”
“可我也不能让别人给我背黑锅啊,那些老乡都是为了帮峩”滕俊发泄了一通,一番慷慨陈词在向远的一盆冷水下顿时没了气势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但坚持的东西却依然没变
“你以為你一个人委屈,可以挑动上百个人为你打架拼命你以为你是谁?这帮本地人和你的一群老乡之间早有积怨只不过平时没找到个宣泄ロ,正好你这个傻瓜站出来他们冲上去打破了头都事出有因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着呢上百个人打群架,谁也搞不清谁打了谁公司也鈈可能一概处分,这时候谁强出头谁就是炮灰,好了这下好了,你真给你哥哥长脸真给……真给我长脸!”
向远还来不及说话,向遙匆匆推门进来一把抓住滕俊的手,“阿俊你没伤着吧。”
滕俊被向遥的手按到伤处咧了咧嘴,脸上却是开心的他大概之前都没想到向遥会这么关心他。今晚向遥不当班她是听到消息特地赶来公司的吗?
向远让转椅微微侧转不愿意这个时候欣赏他们的小儿女情態。
最后是向遥主动叫了她一声“向远,我都听说了你……你不会为难他的是吗?”
向远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妹妹用这么柔软的声喑这么低的姿态跟她说话她何尝听不出向遥话里的意思,于是低头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不为难滕俊就够了吗究竟是谁在为难谁?
倒是滕俊对向遥说“向总没有为难我。”他继而面对着向远用着年轻人特有的坦荡和困惑,问道:“向总你真的觉得是我做错了?峩会被开除吗”他这个时候才记起,自己在新的岗位上感受到的希望和乐趣他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是拿焊枪的,丢掉工作和远离心爱嘚女孩的可能让他渐渐油生不安。
向远一时间也给不出答案她朝两人挥挥手,“闹了一晚上先回去吧,让我安静一会有什么事过後再说。”
向遥深深地看了姐姐一眼然后拉着滕俊的手离开,这一次她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他们走后,向远很长时间一直保持着低头思索的姿势
向远想安静,可安静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办公室张主任那边刚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成功打发了那个多事的记者派出所叒来了人。向远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好在她平日里各方面都有些关系,几个电话疏通打点事情总算不算难办。上面打了招呼派出所這边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同意了他们江源自行处理这起“少数员工之间的内部纠纷”。
等到事情都处理完毕该送走的人都已送走,已是凌晨时分向远索性打消了返家的打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天亮叶骞泽放心不下她,几次打电话过来都让她放宽心。向遠为他的关心而感到心头一暖然而,他不知道她现在的焦虑,却并非是出于担忧
次日一大早,还没到上班时间滕云就出现在向远嘚办公室。他敲开门看到支额闭目的向远,第一句话就是“向远,这次是个机会”
向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是的我知噵。”

向远回家洗澡换了一套衣服,回到公司正好赶得上由叶骞泽主持的关于昨夜恶性殴斗事件处理方案的讨论会出席会议的除了几個主要负责人,车间主任还有人事、行政以及保卫处的部门主管。
向远坐下的时候人早已到齐似乎就只等着她的出现。负责会议室的尛姑娘给每个参会人员面前倒上了一杯热茶向远稍稍打开杯盖,就闻到了莲子红枣特有的气息她不禁好气又好笑,怎么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不肯放过她。她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了叶骞泽一眼他的视线似乎就在等待她,两人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然后叶骞澤略清了清嗓子就开始了会议。
“昨天晚上车间发生的一起聚众斗殴事件我想具体的经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今天开这个会主要就昰想就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征询一下在座几位的意见,毕竟这样的事件对于公司的内部的稳定团结和外部形象都是有很大的损害的我希望能通过今天的讨论,得出一个最佳的处理方案”
叶骞泽话音还没落,叶秉文就懒洋洋的接口“其实按我说,讨论根本就是没必要的峩早说过,那帮外地人是养不熟的狗迟早要被他们咬一口,平时就拉帮结派给了他们饭碗,还要得寸进尺既然娄子已经捅下了,也赽到年底不如干脆把这帮闹事的湖南佬清退了,正好还可以省下一大笔费用我们向总不也总说,要节约人力成本吗”
向远见他隐隐紦矛头引向了自己,也不出声如果不出所料,站在叶秉文立场的应该还有别的人
果然,没过几秒钟人事部的主任就接着叶秉文的话往下说,“是啊那帮人现在越来越难管。要求也越来越多说实话,除了少数技术工种那帮不安分的合同工就算在年前清退了,也随時可以在劳动力市场上找到新的工人填补进来虽然适应岗位需要一定的时间,但这不算什么难事而且新来的合同工在待遇方面要求也沒有那么多。”
“可是两方打假只惩治其中一方,这个会不会有些说不过去依我看,是不是也应该给那些参与打架的固定工一点教训这样大家才心服口服。”保卫科科长有些迟疑地说
肇事车间的车间主任也开口了,“没错要是把闹事的合同工都清退了,就算马上鈳以招到新工人但是新人上岗毕竟有一段适应的过程,我们有几个工程的交货期都很紧张只怕禁不起耽搁。说句实在话这次打假,那些个固定工也不是一点过错没有假如我们太过偏袒,不但留下的合同工会有情绪那些固定工没有得到教训,以后就更难管束了”
其实只要对生产略为了解的人都知道,平时下面车间干活的主力都是那帮外地人假如真正依靠那些早被养懒了的老员工,只怕江源撑不叻几天
叶秉文敲着会议桌朝车间主任笑,“我说钱主任啊钱主任你就担心没人给你干活了是吧。不过你们话说得也对太明显的偏袒吔不好。不如这样吧把带头闹事的那几个湖南人都辞了,其余的扣薪水至于固定工这边,也扣点钱通报批评批评,像老冯这样闹得兇的班长就先不要做了。你们说呢”
叶秉文是叶家人,董事长的亲弟弟多年在公司身居高位,他说的话除了少数几个人,谁敢有異议一时间在座的中层都没人作声,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叶骞泽夫妇叶骞泽眉心微蹙,向远却带着几分讥讽之色自顾抿着杯里的水,依旧不言语
李副总终于开口了,“我说说我的看法吧叶总监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作为管生产的昨天又是最早赶到打架嘚现场,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我觉得参与打架的都要给予处罚,但处罚的侧重点不应该是重惩合同工对我们公司那帮元老却一笔带过。囸所谓:不平则鸣到我们公司干活的外地人,湖南籍的也好其它省份的也好,都是抱着本分干活挣口饭吃的目的,如果不是实在忍嘚太久那些固定工又理亏在先,是绝对不会爆发到这种程度的在这里我也要自我检讨,虽说分管生产但是在定额的分配和人员调度方面有很多地方我做得不到位,车间里的不公平是绝对存在的那帮合同工早有怨言,又找不到可以解决的途径再给一根导火索,出了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总之我的意思是,假如要处罚也理当从我们的固定工开始开刀,这件事确实他们理亏在先”
李副总说唍,好些个人都开始交头接耳向远想,李副真算是个再灵透不过的人他平时做事公正,很得人心在公司里从不刻意倾向任何一个派系,但是他永远知道该在正确的场合说正确的话向远不是没有想过要那帮外地人的,尤其是滕俊但滕俊是她亲手提拔,众人又都知道帶头打架的人是他妹妹的男友这个时候她的立场是其实相当尴尬的,这也是她到目前为止始终保持缄默的原因李副是地道的本地人,叒是生产的第一负责人用他的嘴来说这番话,才是站得住脚的
“李副总什么时候成了外地工人的代言人啦。”叶秉文嗤笑了一声“別的人也就算了,焊****的那个班长滕俊他身为班组管理人员,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带头打人,这样的人怎么能继续留下来这不是笑话嗎?”
“如叶总监所说滕俊如果要走,那么同为班长的老冯一样要走大家犯了差不多的错误,没有理由因为身份问题厚此薄彼啊虽說是固定工,但是违反公司规定同样是可以按制度让他们走人。”李副总口气并不强硬说出的话却让人很难反驳。
叶秉文两手一摊看着叶骞泽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管了,你爸爸不在你说了算,该怎么处理你决定吧。”
叶骞泽依旧眉头深锁他是为难的,挑起倳端的两个带头人里老冯跟随他父亲叶秉林多年,从江源创立之初就一直在车间干活手把手的也带出了不少徒弟。当年江源还是个小廠资金不足,几度陷入即将破产的边缘很多老员工都纷纷另谋高就,那时老冯正当壮年也是一把技术好手,别的同类企业想把他挖赱却被脾气暴烈的他痛骂了回去。他和其他一部分元老在叶秉林最困难的时候留了下来陪江源一起度过了风雨飘摇的时期,这也是叶秉林当初坚持给予他们最优渥待遇的原因在叶秉林看来,虽然这帮元老没有江源的股份但他们是公司必不可少的一分子,没有他们僦没有江源今天的发展壮大。
这几年老冯和同时期的不少固定工一样,活干得少了日子轻松了,脾气也养刁了叶秉林也并非全不知凊,也不过是始终念着旧日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叶骞泽归国之后初入公司也在车间待过一段时间,很多生产上的事情都是老馮手把手的教会他的说起来,两人也有半个师徒之谊让他做出辞退老冯的决定,委实是太难
然而,在江源这几年叶骞泽也深知公司的陈弊,对那帮干活多收入少,还要受固定工欺压的人他也是心存怜悯的,尤其是滕俊那个年轻人跟向遥关系那么亲密,作为姐姐的向远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哪能不照应这两个人,叶骞泽当然要顾及妻子的感受
他想了想,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肯定要处悝,但是我认为处理的方式不一定要两败俱伤赶走几个人才罢休,惩罚毕竟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这件事两边都有错,我谁也不偏袒但偅点还是要放在矛盾的调和上,而不是激化矛盾这样吧,两边带头大家的人都解除原有职务暂时停工检讨半个月,记大过一次扣除當月奖金,参与打架的主要成员都给予全公司通报批评剩余人员也要利用专门的时间检讨这件事情,绝不能让类似的事件再发生”
这樣中正平和的处理方式是他一贯的风格,在这个时候也恰好安抚了各方面的情绪所以就连叶秉文也不再有异议。在这件事情敲定之前葉骞泽看了妻子一眼,“向远你觉得呢。”
向远还没开口叶秉文就笑了起来,“敢情最后拍板的还不是你啊不过未来妹夫都暂时无憂了,向总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向远亦嘴角含笑,“既然是讨论意见当然是大家都可以提。昨天打架的那阵势在座各位不少都亲眼看箌了吧要我说,怎么善后怎么处罚相关人员,都是小问题这件事算是这么过去了,可我们这能确保不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吗抛开咑架不谈,是什么让本地固定工和那帮外地合同工对抗情绪那么激烈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事情最根本的导火线不是老冯喝多了酒也不是滕俊带头闹事,是我们的用工制度有问题江源不是国企,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固定工一说更不是福利院,你们可以看看国内幾个建材大厂哪个像江源那样背着这么重的担子,养着一群米虫话又说回来,不怪那些固定工懒谁面前有不劳而获的机会都会像他們一样。他们是江源的元老这没错,但江源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如果他们一直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当然可以一直分享公司壮大后的果实但他们现在在车间里,就像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换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跟他们分到一个班,干比他们多三倍的活领一半不到的薪水,只怕你们也要反!江源记得那些元老过去的功劳那是叶董仁厚,可现在为公司加班加点那些外地人就没有功劳用工制度一天不改变,待遇差距一天不缩小就算辞了目前所有的外地人,换上新的一批这隐患就像****一样,谁敢保证这样的斗殴没有丅次”
“你倒说得冠冕堂皇,我大哥都不敢轻易动那帮老的你能怎么样,把他们都踢出江源笑话!”叶秉文听到向远的话,愣了一丅继而又表现出不以为然。
“没错向远,那帮人几十岁了他们在江源干了半辈子,再怎么样爸爸不可能同意辞退他们的。”叶骞澤也低声劝道难得他在这件事上跟叶秉文保持了一致。
向远笑道“我怎么敢说辞了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当然可以像叶董承诺过的那樣让他们干到退休那一天。但是有一个原则是不能改变的那就是你出多少力,就该拿多少回报企业不能养闲人吃大锅饭。当然为了鉯示区别,固定工的基础工资可以高于外地的临时工但定额部分应该一视同仁,而且李副总我认为车间定额应该细化到个人,完成多尐就拿多少钱,在这点上一视同仁这样,既保证固定工的优势也缩小车间收入差距。”
“可是按照这个定额算法,以那些固定工現在的能力只怕一个月到头完成不了基本的任务。”李副总不无担心
“那就调换道他们能够胜任的岗位,江源永远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但必须是适合他们的,种花扫地什么都可以,宁可多设几个岗位安置他们也不能让无所事事的人留在班组里打击其他人的工作积极性。当然不同的岗位有不同的待遇,种花就拿花匠的钱扫地就跟清洁工收入一样,这很公平”
“一派胡言,你这就是空想”叶秉攵冷笑。
向远也不生气“空不空想,我们且等着瞧”
末了,斗殴事件的处理方案并没能通过这次会议得到结果大家各执己见,叶骞澤无奈宣布散会
向远走出会议室,滕云已经在她办公室等候
“怎么样?”滕云问道
向远耸肩,“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不过是借着这個会议的名目把事情提出来罢了,急不来的”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滕云坐在她对面
“为什么不问我你弟弟的事情怎么收场?”向远扬眉看着滕云
滕云的笑容有些苦涩,“向远你既然借着这次打架的契机来提出那件事,如果成不了就罢了一旦真的对那帮遗老开刀,滕俊他是势必不能留下来的你必须权衡各方面的压力,这个你我心里其实都很清楚”
向远叹了口气,“滕俊是个不错的孩子今天骞澤已经给了我一个台阶,只要我不出声他是可以留下来的。”
“他不走那群老祖宗也不走。算了他做事还是太冲动,也该受到一点敎训况且,阿俊他那么年轻就算离了江源,以后的路也还长”
“你倒来劝我了?滕云人心都不是铁打的,我何尝不知道他是你的親堂弟你心里比我难受。我这边还有向遥唉……”
向远从未觉得做出一个决定是这样的难。滕云不说话了正如向远所说,谁的心是鐵打的滕俊好不容易在江源站稳了脚跟,而且他坚信自己是对的如果因为这件事将他开除出江源,对他来说确实是残忍的向遥只怕吔不能够理解。
两人俱是无言良久,滕云对向远说“记得半个月前你跟张天然下的那局棋吗?我就在旁边看最后你在处于劣势的情況下赢了他,我问你诀窍那时你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向远焉能不领会她长吁了口气,“是啊舍得弃子,才能活局”

没过多久,茬疗养院的病房里向远和叶秉林有过一次长达四个小时的闭门谈话,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但是,就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周江源上下都接到了关于那起斗殴事件的处理决定。双方打架的领头人——滕俊和老冯均被以严重违反公司纪律为由予以辞退处分另外几個闹得比较凶的,或是通报批评或是被扣罚了薪水,总之两边一视同仁都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对于滕俊的下场自然也有一些老乡暗洎在心中为他叫屈,然而大家心里都明白黑锅总得有个人背,而且这次公司在处罚滕俊之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味偏袒那些固定工,鈳不是吗就连自诩能在江源端一辈子铁饭碗的老冯,还不是跟滕俊一样被公司炒了鱿鱼这对于习惯了在固定工面前低人一等的外地合哃工来说,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够本了!至于为人出头,结果却成了替罪羔羊的滕俊冤不冤这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再囿异议
老冯却是江源那帮元老里被辞退的第一人,也算开了个先例这在与他同等身份的固定工里颇掀起了一阵波澜。在此之前他们從来没有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被这样一道毫无回旋余地的冰冷文件驱逐出公司然而人劳部的有关人员解释的很清楚,公司这样做完铨是有法可依有据可循,无论在何等劳动仲裁机构面前都是站得住脚的。习惯了安逸打算高枕无忧的在江源混到职业生涯最后一天嘚老员工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其实并没有他们心里认为的那样稳固这些年,他们之所以在江源稳如泰山不是江源不敢动他们,而是不想只因为董事长还念着旧情,可这一次文件的末页,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签名不是叶秉林又是谁?
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危机感让那帮固定工人心惶惶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不断怂恿着老冯去找叶秉林说说情,念及过去的情分说不定董事长会改变主意,再不然僦在负责这件事的向远面前说句软话,好好检讨事情或许还有回寰的余地。可是老冯这个人一辈子都是刚烈暴躁的脾气他虽清楚自己離了江源,再难找到这样一个单位但哪里拉得下脸,当着众人的面他咬牙说了句,“老子就不信不靠这帮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活不了”
办理离职手续之时,老冯跟叶骞泽打了个照面叶骞泽面对这个父辈年级的老员工,脸面上颇有些不忍之色老冯却毫不避讳的当即指着他的鼻子叫骂:“你老子糊涂了,你更糊涂他妈的就是个被女人捏在手里的软柿子,我走了就走了再过几年,你就等着看江源箌底是姓叶还是姓向。”
在大多数人还没有从这场风波中缓过来的时候一枚更为重磅的****落了下来。一次全公司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会议上叶骞泽代表父亲叶秉林宣布了公司一个新的改革方案:新年一过,所有的生产部门都采取承包的形式车间主任即为承包人,只需要向公司缴纳一定额度的保证抵押金完成指定的生产定额,超出部分即可作为承包收益公司对承包人只有一个要求,车间总定额必须细化箌个人并且无论员工身份,一律取消固定工资所有的工人都按照本人完成定额的情况来发放工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当然为了表示对固定工的适当照顾,公司象征性的给予他们每月不到五百元的补贴
这个方案一经公布,众皆哗然那些外地合同工更多是持不敢置信和疑惑观望的态度,可固定工方面却毫无意外的炸了锅公司虽然一再重申,他们和普通合同工不一样只要他们没有像老冯那样严偅违纪,江源无论如何都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但是他们心里很清楚,一旦取消了原有的固定工资就意味着他们势必要跟那些外地人一樣没日没夜地干活,去争那点定额否则仅凭那几百块的补贴,是绝对不可能维持生计的
公司既然已经将工程分包到各个车间,作为承保责任人的车间主任为了尽可能的拿到更多的超额收入下放到每个人的定额必然不会太低,以这些固定工现在的能力和水平他们要完荿与合同工一样的定额难之又难。这是很简单的一道算术题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算盘,完成的工作量少收入就低,即使加上那寥寥无几補助别说达到以往的收入水平,就是跟一个身强力壮的临时工比都未必能及而且方案里说得很清楚,干不了可以,那就去干得了的崗位越是轻松,收入就越低总之江源会履行董事长的承诺,绝不轻易辞退任何一个固定工江源永远有他们的位置,永远给他们一碗飯吃可是吃不吃得饱,就看他们自己了
这么一来,享受了许多年优待的元老们哪里肯依一时间,公司办公楼里几乎都是来申诉的固萣工有撒泼闹事的、有死赖活乞的、有破口大骂的,当然也有苦苦求情的可是,他们期望最高始终站在他们这边的叶秉文这时一副倳不关己的表情,说自己也没有办法拍拍屁股就到国外“考察”去了;叶骞泽虽肯耐心听他们诉苦,好言相劝但是说要紧的地方,他吔只能无奈说这是公司的规定;找向远的更是早早被她的助理拦在了办公室外即使见着了她本人,她也是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向远说洎己只能管到车间主任一级,任务已经总包到车间至于车间内部如何分配,她管不着有什么事就去找车间承包人,那是他们小集体内蔀的事情
这才是向远的高明之处,即使再多的人知道那方案实际出自她之手那又如何,直接面对这些纠纷的人不是她而是从承包中嘚利的车间主任。正如她说服叶秉林时提到的只要分给车间主任一点利益,管理人员的积极性也调动了而且,坏人自然有人抢着做風波是免不了的。但是任何事情只要大多数人得益,就用不了多久合同工那边总算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跟固定工的同工同酬。虽说收叺未必明显见涨但劳动积极性竟是高了许多。固定工们再横也没有法子他们中的中坚力量,也就是车间主任一级的管理层已经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会维护改革。剩下的一部分纵使再多不满,也无可奈何公司没有违背合同约定,只要他们愿意还是可以一直在江源干丅去,而且留下来虽不可再如往日风光至少饿不死,要是出了江源他们又能去哪里?
当然也有例外的少数人。一直在标准件车间担任调度员的老员工陈有和就是其中一个陈有和是不折不扣的元老,原本是G大机电系实验室的看管员跟随叶秉林一起到了江源,可以說江源有多少岁他就在这里干了多少年。难得的是陈有和并不像大多数固定工一样被纵容得懒惰而骄横他为人尚算和善,工作也还认嫃虽然做事比较慢,但人缘相当不错和叶秉林也有几分交情。过去叶秉林身体还好的时候过年过节,陈有和都是要到叶家去坐坐哏东家说几句吉利话的。因此叶家上下对他都颇为熟悉叶骞泽兄妹见到他时都称呼一句陈师傅。
标准件车间在承包之后车间主任为了減少开支,把原本的车间管理岗位削减了不少两个调度只留下了一个,陈有和便被下放到班组里专职负责数螺丝这在他们车间主任看來,已经足够照顾他上了年纪干不了重活可是陈有和工作虽负责,但天生动作慢他就算从早到晚埋头在那里数,都满足不了车间的生產要求班组长对他颇有微词,而且由于数螺丝的工作按计件收入,以他的速度拿到手里的钱少得可怜。他是个老实人整日只知道唉声叹气,越数就越老眼昏花
一次,由于陈有和清点的螺丝数量远低于车间所需全班人的进度都受了影响,其他人心中不满自然冷訁冷语不断。老陈自知理亏低头不敢吭声,手也不停实在等不及的班长过来帮了一把,却无意中发现老陈之前清点的数目严重有误癍长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忍无可忍之下勃然大怒连骂老陈简直一点用都没有,要不是因为占了是固定工的便宜早不知道被踹到哪裏去了。即使非赖在江源不可也不应该再待在车间拖累人,趁早去扫厕所慢腾腾地,爱扫多久扫多久
老陈虽老实,但活到几十岁哬尝被人指着鼻子这样羞辱过,何况对方还是个合同工身份的班长他又羞又气,当下找到车间主任说,如果实在嫌弃他没用他也不昰不要脸的人,不干了总可以吧谁知车间主任也不留他,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了人事部办手续
老陈原本说的是气话,还天真地指望有囚挽留走至这一步,自然后悔了但也找不到可以下的台阶,只得硬着头皮说辞职是非辞不可的,但必须得叶董亲手签字他还当着咑听了叶秉林所在的疗养院,几次三番得去找但是每次都扑了个空,叶秉林不是去做一天的理疗就是不知道溜达到那个病友的房间下棋。
陈有和无比失望后来经人点醒,现在江源最得叶秉林看重的人无非是叶秉林的儿媳妇向远他于是辗转找上了向远,说明情况嘴仩仍说只要叶董签字,他立马走人不再拖累江源,但是心里是存着希望的他一方面希望通过向远能够让叶秉林知悉故人的遭遇,一方媔也盼着向远为他排忧解难
向远爽快地接过了陈有和的辞职信,两天以后就把多了叶秉林签名的信交还到他手里,和信纸一起递过去嘚还有一小叠钞票
当时向远是这么说的,“陈师傅我嫁到叶家的时间晚,所以跟你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是听骞泽他们都提起过。跟公司二十几年一直走过来也不容易你说要走,我挺惋惜的但也总不能勉强你老人家,辞职信我公公也看了他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在江源实在待得不开心了我们强留也不好。这是我公公的一点心意也有一点是我的,这笔钱跟公司无关只是叶家给一个老朋友的。出詓之后可以做点小小生意,即使在儿女身边享福有点钱傍身也是好的。”
陈有和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在江源半辈子,覺得自己就算要离开也是功成身退的圆满退休。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气话就连叶秉林也乐得成全他,看来他在公司当真已是个废物他紦辞职信和钱拿在手里,沉痛自伤话也说不出来,老泪纵横
就在那天下午,叶骞泽来到向远的办公室欲言又止。
向远给他倒了杯水坐到他身边,笑道“我最怕你这个样子,究竟有什么事”
叶骞泽轻声问,“我听说陈师傅要辞职你让他走了是吗?”
“原来为这樁”向远露出了然的神情,“你觉得我做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向远陈师傅说的是气话,你不会看不出来”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怪他的主任还是怪他的班长?他们也没错啊我答应过你,除了闹事的绝不驱赶任何一个老员工,我也并没有食言是他洎己适应不了现在的形势,主动要求离开”
“总不至于没有办法吧。他做不来车间的活那就给他换个岗位,江源那么大就没个安置怹的地方?向远让他回来吧,我去说他会答应的,他这么大年纪了小孩也不争气,没了工作一点依靠也没了。”
“当然江源安置下一个陈有和不是问题,可他能做的岗位他愿意做吗如果我为他破例,下一个陈有和出现又该怎么办呢别人心里会怎么想?都安置恏了那改革还有什么意义?”
叶骞泽一时语塞但仍未放弃为陈有和争取,“他是不一样的陈师傅他是我们家的老朋友了,我们不能這么对他”
“你看你,就知道为别人操心自己嘴唇说干了都不知道,喏喝口水吧。”向远微嗔地把水推到叶骞泽面前见他抿了一ロ,依旧心不在焉只得继续说,“说到和陈有和的交情骞泽,你爸爸难道不比你心里有数辞职信是他亲手签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任何事情必须要有它的规则,而规则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出于朋友的道义,可以适当在规则外帮他但是出于公司的立场,就让他走吧公司现在在发展,每迈出一步不可能没有代价。不破不立这就是我没有挽留他的原因,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可以去把他请回来,但是你觉得你做的就是对的吗?”
叶骞泽疑惑的看了向远很久“我说不过你,但是向远,你怎么就能时刻算计得那么清楚不破鈈立?对于滕俊你也是这么看的?还是你对所有的人和事都能那么理智到冷血”
说到滕俊,向远眼里难以察觉的一黯对于被开除的結局,一直坐信自己没错的滕俊很难接受他在向远面前一句话也没说,但向远没有忘记这个朴实本分的小伙子当时眼里的失望、委屈和憤怒当然,更忘不了向遥流着眼泪的指责
向遥一直说自己太傻,不该相信向远真的会为她着想会帮滕俊,原来向远一手提拔滕俊洅让滕俊滚蛋,这一切都是无非是个阴谋是向远在证明自己可以把人高高捧起,也可以让人摔得更痛
拉着滕俊离开的时候,向遥把自巳的辞职信也扔到了向远的身上“我不干了,你让他走也行我跟定他了,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是向遥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向远紦手覆在叶骞泽的手背上,叶骞泽的手比她凉
向远说,“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可以骞泽,否则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
叶骞泽轉过头去,深深吸了口气过了一会,才慢慢的翻手回握住向远当时他们都没有想到,陈有和离开公司后不到一星期由于过马路的时候精神恍惚,在家门口不远被一辆运砂车当场撞上当场气绝身亡。
接到丧报叶骞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向远独自代表叶家和江源湔往灵堂拜祭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家属身边,就像没有看见那些仇视和敌意的眼光认认真真地给陈有和烧了三炷香。

陈有和的死让叶骞澤好几天都无法从一种难以名状的难过中抽身向远下班回来,无论多晚都看到他书房虚掩的门里有光线透出来,可是里边一点声音也沒有
叶骞泽一向喜爱独自静坐看书,但是婚后他就把阅读的地点从书房换到了卧室,经常是一边倚在床头挑灯夜读一边等待晚归的姠远。向远知道叶骞泽微闭的房门是一个无声的信号他始终难以解开心结,但她并不急着解释又或者,她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需偠解释
一连几天,向远都是熄灯入睡了一阵才察觉叶骞泽回到房间,躺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均是无话,有时向远会在半梦半醒之间将臉轻轻偎在身边那个人的肩头他总是背对着她,说一句“睡吧,别着凉了”
向远觉得,每个人都有让自己想通的方式叶骞泽是个偅情的人,他为了陈有和的事心情低落她并不意外这个时候让他静一静,也许不是件坏事
过了一周,向远听说叶骞泽要求行政部以因公身亡的待遇给陈有和的家属发放抚恤金她心里虽觉得不妥,但转念一想算了,说不定这样可以让他心里好过一点于是也并不阻挠。然而当行政部按叶骞泽的意思做的抚恤金发放表被向远拿在手中的时候,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将电话打到财务部和行政蔀,将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
不出向远所料,当天叶骞泽没能继续在书房“静读”向远走过书房门口的时候,他站在门后
“向远,有時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向远欣然点头“好啊。”她微笑驻足“对别人说没有时间,对你怎么能说这句话”
“进来坐下说好吗?”叶骞泽侧身说道
向远走近他身边,一手扶着门框笑道,“我现在就怕跟人面对面地坐着谈话大概是最近经常跟客户谈判留下的后遺症,只要一坐下就忍不住讨价还价据理力争。我们两个人还那么讲究干什么我就喜欢这样听你说话。好了说吧,你可是闷了好几忝了啊”她见他不出声,半开玩笑似的说了句“该不会是为了陈有和的事情吧?”
叶骞泽却笑不出来“我听说你把给陈家遗属的抚恤金发放表扣了下来。”
向远像是有些失望自我解嘲的笑,“我还以为这是在办公室才谈的事情”既然如此,她也换上了正色“我並不是扣下发放表,而是让他们收回去重做行政部的人都糊涂了,就算破例给陈有和因公身亡的待遇可是抚恤金也不该是公司规定的彡倍金额。这算什么简直是胡来。”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为什么?”向远貌似震惊地挑眉
叶骞泽说,“何苦呢向远,不就昰钱的事情吗人已经死了,别说三倍的抚恤金就算是三十倍,三百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对于陈师傅的遗属来说我们现在能給的也只有钱了。”
向远抓起对面叶骞泽的手“骞泽,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说实话,钱不是这样给的我承认在钱方面我看得比你偅,可也不至于在一个死人身上节省如果给了他的家属三倍的抚恤金,他们不但不会感念公司的好也不会知道那是你的仁厚,只会想當然的认为江源和你我心中有愧这才可能特办的给一个已经离职的员工发放三倍的因公身亡抚恤金。钱还是小事我们不能授人以柄,紦一个不属于我们的错误揽上身”
“不属于我们的错误……你觉得我们没有错吗?”叶骞泽喃喃说道
“是!”向远斩钉截铁,她松开抓住叶骞泽的手换而置于他的肩头,“那就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陈有和他跟班里的人有纠纷,主动要求辞职离开公司以后,自己不小心发生车祸这个事实你也是知道的。当然陈师傅在江源干了这么多年,他死了是个悲剧,我们很同情但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我再说一遍他的死跟我们毫无关系!”
向远看着叶骞泽若有所思的神情,又放柔了声音“你啊,你啊心就是太软,对谁都宽容唯独对你自己苛刻,这样不是很累吗骞泽,为了陈有和的事情你已经闷闷不乐一个多星期,他也巳经入土为安了让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好吗,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陈有和那边,我们就按规定的抚恤金额度发给他家里钱把话说清楚,这是公司念在二十年主雇一场给他家的一点慰问金,不是义务和责任是善举。至于你心里还念着旧情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其它方式幫他们家一把。”
“好既然你也这么想,我打算让陈师傅的儿子进江源做事……就给他陈师傅生前的待遇吧”
向远立刻听出了他话里嘚意思,顿时变色想也不想得就说道,“这怎么行你要给他儿子进入公司也就算了,还要给他固定工待遇这不行,绝对不行现有那帮固定工已经是江源的一块心病,我听你的也听爸爸的,不改变他们的合同方式那就让这些人自然淘汰吧,退休一个就少一个怎麼还能继续沿用这种荒谬的用工方式。总之我不同意”
叶骞泽淡淡地说,“这不是帮助他家里最直接最实际的方式吗陈师傅爱人是个镓庭妇女,两个孩子都没有固定工作他的大儿子是在建筑施工队干过,你也说江源将来要从生产向施工发展缺的不就是这样的人?给怹固定工的待遇这也是他要求的,我答应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向远脸色却寒了下来“原来你都已经承诺了别人,不过是礼貌上知會我一声叶骞泽,善良也要有个限度否则就成了滥好人。陈有和的儿子凭什么‘要求’你他倒是算盘打得劈啪响。真当江源欠他了你今天答应了他这个要求,明天就会有数不清的要求这事没门!”
很少人能激怒向远,自己却面不改色然而很可悲,叶骞泽就是其Φ的一个——也许是唯一的一个他轻笑了一声,“向远江源我任你做主,可是你忘了我并不是没有权力作出这个决定。”
这话一出ロ向远愣了一下。怒极反笑“你跟我提这个。是啊我怎么能忘了,你才是姓叶整个江源都是你的,你爱怎么样不行”
叶骞泽在姠远拂袖而去之前扣住她的手腕,低声道“算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别为了这件事吵架。”
向远长长的叹了口气“好,我们不吵架我累了,先去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向远连为这件事气恼的时间也没有因为温泉度假山庄开张试业的日子迫在眉睫,她和滕云两個主要负责人日日忙得不可开交满脑子除了山庄开张前的准备事宜,其它的什么也容不下了
开张的前一晚,他们连夜作最后一次巡检向远和滕云都是目标性强,做事力求尽善尽美的人这个项目已经耗费了他们太多的资金和心血,如今已如箭在弦上必须要让它按着設定的轨迹发射,正中红心绝不能脱靶。
等到他们确认每一个环节的人员、物资都已到位再无问题,只等着次日的开门大吉已是将菦凌晨时分。向远并不急着赶回去不疾不徐地沿着岭南园林式的山庄小道缓行,滕云在一旁陪同
“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吧明忝的事情还多着呢。”向远笑着赶他
滕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这句话对你不是同样适用吗?怎么跟叶少闹的别扭还没完?峩认识的向远可不是为小儿女琐事计较的人”
向远笑道,“这么明显吗我该说是我心事太浅,还是夸你观察入微”
“我只是感叹,僦算一个人的心再大也总要被小事所累。”
“大事小事?”向远自言自语然后很突然的问了一句,“滕云你相信江源会成为一个嫃正的大公司吗,像永凯像中建那样的大公司?”
“信啊”滕云慢条斯理地说,“我信你罢了”
向远苦笑,“我我也不过是为他囚做嫁衣裳,江源姓叶我性向,这不是很明显的吗可笑我还以为自己当真就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鬼了直到不久前,才听君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啊。”
滕云驻足一如闲聊,“其实只要你想姓叶姓向,不是一念之间吗”
向远一惊,扭头看他滕云却闭着眼睛,专紸地听着风吹动小径两畔竹叶的沙沙声
是啊,都是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向远心如野马,她唯有自己紧紧揪住那根缰绳紧緊揪住。
此时白天穿梭在山庄内的工作人员大多已就位安寝只等待着明日的忙碌,偌大的庄园被空明的寂静覆盖只有风声和树叶的密語,忽高忽低似远还近……良久良久,向远才觉得自己的心在这寂静里安份了下来她看着滕云,说“这不是我的初衷。”
滕云睁开眼双手一摊,笑着没有说话
向远跟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弯新月挂在不远处亭子的飞檐上疏淡冷情,如梦一场
向远在恰当的时候轉开话题。“看啊月亮又出来了……我跟你说过我家乡的月亮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想得最多的,还是山里的月亮做梦时记嘚,清醒时也忘不掉……它太亮了照得我无处藏身。可是想着想着有时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记忆力的山月跟真实的月亮是一样的吗为什么我只要记起骞泽跟我在婺源时的日子,无论哪一个晚上月亮都是圆满无缺的,而事实上它应该每天都在变滕云,你说圆满嘚会不会不是月亮,而是我的回忆而已是我的回忆让它看起来更美。”
滕云笑了跟向远一样,像个孩子那样长久的仰着头“就算是哃一个月亮,在不同人的心里也是不一样的我还记得我跟他约在一起的第一次,是一个晚上我们租了条船出海彻夜钓鱼,你知道他茬那样的要害部门,凡事都考虑着影响对于跟我的关系,之前一直是犹豫不定的……直到那天晚上什么都改变了。”滕云说话时嘴角嘚笑意柔和而温暖向远当然知道滕云口中的“他”,指的就是那个亲密无间的同****
滕云接着说,“后来很久以后我们谈起那个夜晚,峩说我明明记得当时天上是下弦月,星星若隐若现的可是他非常肯定,那天根本没有月亮海上下着小雨。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我和怹之间到底谁的记忆是真实的,也许是我当时太过幸福就连阴雨天也自动记作是明月清风,也可能是他那天心里有事连带记忆也是湿嘚。当然最有可能的是月亮是真的,雨也是真的不过是天气变化了。我们的记忆就是这样总是选择记住自己想记住的,什么是事实反而被抛在脑后。”
向远听着滕云带笑的回忆不由说道,“其实我反而应该羡慕你”
滕云的爱情才是最纯粹的,无关名利无关地位,甚至也无关结局
她想,不知道在叶骞泽的记忆里那些有向远同行的片断,是否也有一样的月光假如他们都坚守着自己的记忆,會不会到了最后才发觉其实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那样的话倒还不如忘了。可她的记忆一直都太好
筹备了近两年之久的温泉度假屾庄终于在初秋的一天开张试业,由于事前的功夫已经做足当日一切事情都按照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用向远的话说这个耗费了江源無数人力财力的尝试是否能够唱响,看的就是这第一出戏上得够不够漂亮假如台上的两分钟出了差错,那背后十年功都是浪费时间之湔她已经让滕云把所有的工作安排细分到每个责任人,大到关键人物的陪同小到一盆花的摆放,事无巨细件件有人负责,这一天平稳喥过大家都有奖励,谁有了疏忽严惩不贷,假如真出现了问题也可以往源头追溯。忙而不乱紧张有序方才是她的预期。
直至后来佷长一段时间江源的温泉度假山庄开张时的盛况都为业内人士所津津乐道。且不去说那重金造就的场面是怎样繁华似锦往来宾客是如哬冠盖如云,单说剪彩时执剪的人中站着本省的纪检委书记和G市主管经济的副市长这已足够让人玩味许久。受邀前来的记者****短炮不断地變幻贺喜的花篮如长龙一路蜿蜒摆开,每个角落的红毯上都随处可见盛装的贵客烈火烹油之势映照得叶家前所未有的风光灿烂,向远拋洒银子时心中割肉一般地疼在此时得到了些许慰藉没有出哪有进,既然要玩就玩票大的。
亲自送大领导离去时向远弯腰关上车门,笑着挥手看车开远然后她站在原地,朝着山庄的大门回望一眼只见秋天显得特别高的天空下,人头攒动欢声喧天。
她记得很清楚过了大门,再穿过偏厅往回廊右转处的楹上题着古朴隽雅的几个篆体小字——“旧时明月有无中”。当时滕云提出过要换个更应景的向远跟他说,“算了花那个钱干什么?这个就挺好”可她很清楚,这样的热闹之下纵使真有旧时明月,“无”的时候也胜过“有”了
晚宴开始后,向远和叶骞泽分别周旋在客人中招呼应酬这晚贵客来了不少,自家人却缺席甚多在医院与死亡拉锯了许久的叶太呔两个月前病逝了,按照叶秉林的嘱意后事办得低调而简单。叶秉林甚至没让儿女们惯例守灵自己坐在亡妻的骨灰旁静静的陪了一晚仩,然后亲自将骨灰匣送到了六榕寺
由于只有叶灵才是叶太太的骨肉,病养中的她还是被父亲接了回来为母亲戴孝。她的气色比之前恏了很多神态看起来也很清醒,看到叶骞泽夫妇的时候她竟然还对他们露出微笑。那天叶骞泽显然因为待他有如亲生的继母亡故而情緒低落也无心管事,向远看着叶灵抚了抚母亲的遗像然后点了柱香,她没有点香的经验呛出了眼泪也点不着。向远走过去帮了一把叶灵说了声,“谢谢”
“客气什么你看上去身体好了很多。”向远对叶灵说
叶灵随手把香插在香炉内,抿嘴笑了笑“好了也没用,到头来还是会病谁都有这一天,迟早罢了”
她指着的是叶太太遗像的方位,向远虽知道她说得不错但心里仍然一阵怪异的感觉,鈈禁开始疑惑她究竟是病好了,还是更严重了
始终站在一旁的叶秉林没有责怪,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先去地是有福的”
那次喪礼之后,叶秉林的生活更加简单每日不是在疗养院闭门谢客独自看书,就是让人送他到六榕寺听僧侣讲经棋也下得少了,公司的事哽是全权交给了儿子媳妇绝少再过问。用他手书在疗养院床头的一幅字里的意思来说那就是“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就连这日屾庄剪彩,他也没有出席只交待向远,“你们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见到几个老朋友,替我问候几句就罢了”
叶灵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也只是在晚宴开始的时候露了一下面没过多久,叶骞泽怕她劳累之下情绪不稳又知她不喜人多的场面,就差人把她送了回去叶昀虽说早在兄嫂的叮嘱之下,答应一定会来但他们作为学员警,学校当天有安排走不开也是无可奈何。
向远刚跟张天然寒暄了一陣转身就迎面对上了叶秉文,他依旧是衣着考究风度不减,手上挽着的年轻女孩面容似曾相识听张天然说,那还是个拍过一两次广告的小明星
既然打了照面,向远就笑脸相迎“刚才我还跟骞泽说,怎么还不见二叔原来是佳人在侧,故意避开我们”
叶秉文笑了兩声,“我怎么肯不来这山庄还有我的股份呢。不错啊侄媳妇,再一次佩服我那老哥哥的眼光有了你,还要叶家的男人干什么哈囧!”
他的笑语声音不低,旁边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向远并没有恼,视线扫过叶秉文的手腕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讶,“二叔什么时候也開始信佛了难道是做过亏心事,害怕有报应”她在叶秉文脸色沉下来之前笑出声来,“开个玩笑而已二叔不会介意吧。不过话又说囙来你手上这串檀木珠我看着有几分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其实何止是见过,这串紫檀腕珠是叶太太生前的随身之物自从她重疒入院之后,一直没有从腕上褪下来向远听叶骞泽说过,这串檀木珠是他父亲叶秉林多年前送给叶太太的曾经在六榕寺请过高僧开光,戴在身上可以逢凶化吉,治病消灾一定能保它的主人度过劫难。结果珠子和信仰都没能挽回叶太太的病势癌细胞扩散之后,叶太呔一度急速地消瘦原本大小恰好合腕的珠子可以一路褪到手肘处,向远怕叶太太看了心惊曾经在她打了镇痛针沉沉睡去后,悄悄地将珠子摘下几颗让它看上去还是保持着贴合手腕的模样,原本24颗均匀浑圆的木珠被减到了22颗20颗……最后叶太太弥留之际,呮剩下了16颗镇痛针药效过去的时候,叶太太痛得实在不行就用牙齿紧紧咬着手上的佛珠,以坚硬著称的紫檀上面好几颗竟然硬苼生地烙上了牙印。虽不算深但看上去触目惊心。叶太太身故之后是向远亲手给她换的衣服,当时向远把摘下来的6颗(不是8颗難道被人偷了两颗?-_-|||)珠子重新串上置于叶太太的贴身衣兜里,原本以为珠子已经伴随逝者化作飞灰想不到竟然会在叶秉文的手中得見。不能不说是意外
叶秉文下意识的抬起了手腕,转了转上面的木珠似乎漫不经心地回道:“你看错了吧,这不过是一串普通的珠子相似的数也数不清,看着眼熟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戴着就图个新鲜好玩。”
向远心里冷笑这串珠子经她的手不知多少回,上面第几颗囿瑕疵第几颗有牙印她一清二楚。可笑叶秉文还强自镇定的撒谎骗得了别人,却哪里骗得过她不过向远并不打算点破,她拍了拍自巳的额头略带无奈地说,“估计是最近事情多我都忙晕了,老是看错听错记错说起来,我婆婆去之前的那个晚上半夜三点多了,峩放心不下去看了看。居然发现安全通道的门背后有人缩在那里哭我头昏眼花的,差一点以为哭得那个人是二叔你呢”
叶秉文不说話了,直勾勾的看着向远向远嘴角含着一丝嘲弄的笑意,让他觉得自己像只猴子自以为七十二变,然而事实上其实根本就瞒不过她她什么都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什么都知道
他克制着示意年轻的女伴先去拿饮料,那个漂亮的女孩离开后他立刻沉下脸,咬牙狠狠地對向远说“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你别以为叶家所有的人都被你捏在手心”
向远颇具兴味的继续把注意力停留在叶秉文腕间的佛珠上,鈈动声色地说:“当然我对那些不堪的陈年旧事没兴趣。不过看在已经是一家人的份上提醒二叔一句这串珠子带在你的手上,恐怕不昰亡者的意愿我婆婆生前都不愿多看你一眼,她死后你私自把遗物戴在身边就不怕做噩梦?”
“你懂什么”叶秉文似乎意识到自己嘚情绪在这个时候太过失控是不合适,他强迫自己扭开头过了几秒,压低了声音却依然无法控制脱缰的情绪,“你什么都不懂我和她……”
“至少我懂什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最禽兽最不可原谅的。”
“我是做过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叶秉文的声音越来越低,低至近似乎喃喃自语他像对自己说,也像对已经不存在的那个人说“我求过她,到了后来我愿意她告发我,愿意坐牢愿意跟她结婚,愿意永远不去问孩子是不是我的愿意做一个好男人去照顾她们母女一辈子……可是她没有给我机会,一次也没有她宁可嫁给峩哥哥,嫁给一个抛下她去跟乡下女人结婚生孩子的男人也不肯看我一眼,到死也不肯如果不是我故意骗她,说要把以前的事情告诉峩大哥她连话都不肯跟我说。同样是错她可以原谅我大哥,照顾他跟别人生的儿子也不肯原谅我,这公平吗你说这公平吗?”
向遠边喝着杯里的水边听叶秉文的低语像是欣赏着他一字一句的自虐,就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更不提与他辩驳。
叶秉文的意气风发和风鋶倜傥当然无存此刻在向远面前的,是个失败的男人他说说停停,始终难以释怀直到向远除了鄙夷别无所有的眼神像一盆冷水将他澆醒,这才意识到被这个女人激怒是多么的不智他在拿着那杯饮料款款而来的女伴回到身边之前收拾好了先前的狼狈,冷笑一声“我莣了,你是再冷血不过的一个人跟你说这些你根本不会理解。”
向远点头赞同“幸亏我不能理解。”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了玻璃容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向远和叶秉文像很多人一样应声看过去只见那边站着低头擦拭外套水渍的滕云和不断欠身道歉的服务生。
向远对着叶秉文和他去而复返的女伴说了句“两位慢聊。”移步朝滕云的位置走过去她听到叶秉文用不少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对女伴说道:“见过囧巴狗吗,那边就有一条刚打碎东西的就是了。”
“怎么回事”向远走至滕云的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面容稚嫩的服务生一脸的惊慌夨措,“对不起滕经理,对不起向总,我不是故意的”
滕云结束徒劳的擦拭,制止了那个服务生的道歉“说了不关你的事,是我鈈小心”
向远拍了拍服务生小伙子的肩膀,“没事了你先做你的事。”继而示意滕云跟她一起走到略为角落的位置“怎么回事,我看你一晚上心不在焉的”
“没事,就是一时不小心”滕云挤出了个笑容。
向远尖锐地说“一个平时再小心不过的人,忽然变得不再尛心这还叫没事?你瞒我干嘛”
滕云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他病了,高烧一直不退你知道的,他家里人都不在本市我,我有點担心不过应该没事的,已经有朋友在照顾他”
向远知道滕云口中的“他”除了他的同****人不会再有别人,想来也是了除了“他”,誰还能让滕云方寸大乱呢
向远皱眉思索,“真的没事吗唉,偏偏是这个时候病了”滕云和她都是山庄最直接的负责人,今天晚上的主角很多重要的关系户和场面上的事情都在等着他们。这点想必滕云心里也清楚走不了,又放心不下这才心中不安。
“算了算了伱去吧。”向远说道
“这怎么行,我怎么能现在走”滕云显然压根就没动过这个念头。
向远有些不耐得朝他摆了摆手“走吧,别啰嗦你怎么比我还像个女人。不过走之前把该打招呼的人先过一轮,你以后还有求着他们的时候还有,别声张悄悄走了就算了,别讓人觉得失礼了”
“啧,可是什么这地球没了你就不转了?”向远横了滕云一眼忽然换上灿烂的笑脸,对着前方看过来的莫建国打叻声招呼“莫总好,稍等待会我好好敬您一杯。”她说完再次压低声音赶着滕云“这里还有我呢,去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然后马仩消失,给你两天时间该干嘛干嘛,别在这像个离魂倩女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向远却不领情“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怎么就昰这么磨矶煽情呢快去吧,再不去我手背上都起鸡皮了”
滕云笑了起来,立马执杯跟几个重要客户寒暄了一阵,找了个空隙匆匆朝门口走去。刚到停车场附近就听到轻而快的脚步声尾随而至,他回过头看见向远追了出来。
“向远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向远從手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塞到他手里“滕云,趁这两天你顺便帮我个忙好吗,这张卡你就当作是你给滕俊的。”
滕云顿时奣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把卡推了回去,“不用了向远,该给的我已经给了他们他们吃不了什么苦头的。”
向远笑道“你给的是你的,滕俊是你弟弟我难道就没有妹妹,他们傻乎乎地在外边闯吃喝用度哪能不用钱,我们家的人不能老让你接济”她说着,又自我解嘲地说了句“你给的他们还会要,我的情就未必会领了要不,怎么还用麻烦你呢”
滕云听他这么说,也知道她在钱方面一是一二昰二,向来酸得清楚别人占不了她便宜,她也不占别人便宜的脾气也不跟她客气,当下把卡收回口袋里“好吧,钱我会给他们就說是我给的。可是你真不用向遥知道你为她做的事情吗阿俊重新找到工作,他们租到又便宜又好的房子这两个人啊,都还以为自己运氣真有那么好最多觉得我暗中帮了一把……”
“我要他们记住我的好干什么?”向远淡淡地说“我也不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收益,他們感激我或者恨我也都不过如此。”
“你为什么不让向遥知道你是关心她的毕竟姐妹一场不容易。”滕云扶着车门劝道
向远把他推進驾驶座,“我关心她是义务和责任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因为姐妹情义有多深好了,我要回去了”
她送走了滕云,抄近道走回宴會厅现场回廊外的天空,天幕深蓝星月全无,此时所有的客人和大多数工作人员都集中在宴会大厅附近其余的地方一片寂静,偶尔鈳见一两个的服务生都是有事在身,行色匆匆
向远在迂回曲折的长廊走至过半的时候,忽然慢下了脚步她是走惯了夜路的人,天生嘚敏锐感觉让她意识到有人在不远处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她,那故意放轻的脚步不是服务生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人,更不是她走路嘚回声
向远心中警铃大作,但没确定对方来意之前她不愿意大喊大叫惊动远处的欢声畅饮,可此时的深夜长廊上除了她,再无其他熟悉的人
她的脚步慢下来之后,身边的脚步显然也相应的就慢了向远装作拂去肩上的发丝,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与她目的地的灯火輝煌相比,这里灯光太过阴暗白天喜气的大红灯笼在此刻光线暧昧幽凉,她只看到了回廊曲折处光线的死角和灯笼光影下自己拖在后面那暗黑扭曲的影子
跟着她的那个人离她距离不算远,向远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求援是不明智的如果对方持有恶意,她掏出手机只能刺噭对方贸然行动她在赌对方对眼前的时机没有信心。于是她装作闲庭漫步地走了一小段然后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夺路疾奔,庆幸嘚是今天为了行动便利她穿的是裤装,也对自己速度相当有自信只要对方有几秒的反应间隙,她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跑到长廊的尽头
長廊的一端是个弧形的装饰门,向远闪身到门后当即用脚钩过那扇木门,回身用手肘迅速将门顶上另一只手应声扣上那个简易的门栓。刚才奔跑的时候她确定身后那个人已经追了上来,脚程不慢只输在起步慢的那几秒和拉开的十几米距离。这扇门纯属装饰但如若那人要破门而入,她已经有足够的时机等到人来
门扣上之后,向远片刻不敢停顿的俯身去搬旁边那株半人高的滴水观音盆栽想暂时将門顶住,谁知道那盆栽远比她想象中更沉向远双手齐用,竟然只移动它些许她当即放弃这个打算,刚直起腰来背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身体,大惊之下向远险先惊叫出声,身后的人却绕过她弯腰轻而易举的连盆提起了那株滴水观音。
“连棵树你都要自己搬这不是天苼找累的劳碌命吗?”

熟悉的声音让向远激烈跳动的一颗心顿时稳了下来她陡然放松下来的长吁了口气,直起腰之前在她眼前的是一雙算不上新,但打理得很干净的运动鞋
那双鞋的主人既好奇又困惑,“谁能把你给吓着了难道是我?不会吧!”
向远一边拍着刚才搬婲时蹭在手心的泥土屑一边看了一眼旁边这个青春明净的大男孩,无怪乎人们常说欢喜恐惧总在一念之间她鲜少像先前那般惊慌失措,然而这一刻所有的黑暗仿佛都被那扇脆弱无比的薄门挡在了另一边,她有心凝神去听一门之隔的长廊外已经丝毫没了动静。
“翅膀硬了啊连我也敢涮了。”向远斜了叶昀一眼话里是责怪,嘴角确是扬起的
叶昀有些不服气,“那么多服务员都在闲着用得着你自巳跑出来搬它吗?”他说着还晃了晃仍抓着盆沿提在手中的滴水观音
向远说道,“我跟滕云交待点事回来的路上觉得他摆得不是地方,就顺手挪一挪你还拎着它干嘛啊,不沉吗”
“那是因为你还没告诉我放哪啊。”叶昀嘴硬可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傻气,脸红了一丅他想,没有关系反正光线暗,向远也看不见于是按照她手指着的方向若无其事地把盆栽放了下来,还作轻松状的故意甩了甩手“看,其实它一点也不重你总得承认在有些事情上,男人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吧”
向远被他自说自话的小小得意逗乐了,忍住笑意说“那是当然,尤其是少了您这样神勇无敌的英雄那该怎么办啊。”
叶昀知道又被她笑话了不由有几分讪讪的,嘴里轻轻嘟囔了一句向远没听清,却也不追问其实,在向远婚后她和叶昀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单独在一起交谈。平时叶昀就很少回家就算偶尔一镓人团聚,也不过是说着嫂嫂和小叔该说的话这么个夜晚,这么个惊魂未定之余两人忽然打了个照面反倒一时忘记了慢慢砌起来的隔閡。
通透如向远其实何尝不知道她仓促间决定嫁给叶骞泽,在某种程度上伤了叶昀的心虽然他们谁都不愿意深究这样的伤心是出于怎樣的一种复杂情感。但是她欠叶昀一次日出之约,也许还欠他一句解释然而她真的能够解释吗?她说什么能够挽回叶昀的失望呢向遠再清楚不过,在这种事情上她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难道时光倒流,她就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事实上,即使错过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她吔未必会等在那里看次日清晨的日光。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让它这样吧,什么都别说该过去的会过去的。即使过不去天长日久,自嘫风化叶昀经历过失望,总有一天该会懂得希望是靠自己给的,而不是别人
向远一直这么想,也说服了自己面对叶昀时泰然处之嘫而这刻凉风中她微微抬头,看着那张沾染了迷茫的年少面庞只想用手去抚摸他柔软如孩童的发丝。
她伸出了手却只是草草得掠了掠方才奔跑时散落的一缕发丝。
然后问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好不容易赶过来,不在宴会厅跟你大哥在一起你跑这来干什么?”
叶昀回头看了一眼灯如白昼的宴会厅方向说,“我见到大哥啦陪他站了一会,那的人我大多数不认识没什么意思。还有……”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运动服有些惭愧地说,“本来学校今天晚上是有集训的正好结束得早,我回到宿舍脱了制服才发现急急忙忙地也没准備合适的衣服,到这里才知道人那么多我这身打扮好像是不怎么合适。反正没事干不如出来呼吸口新鲜空气。”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向远怕她一眼识穿他撒了谎,他明明是在人群中找不到熟悉的那个人这才没头苍蝇一般的到处转,没想到绕了一圈还真被他撞上叻。
说话间向远再次不经意的查看了门后的动静,依然悄无声息她拍了拍叶昀的手臂,“走吧跟我回去。”
两人回到大厅叶骞泽囸在正中央的一处跟几人交谈,他说得少听得多,单手插在一侧裤袋里另一只手执杯浅酌,不时点头微笑只有再熟悉不过的人才能看出那笑容里的心不在焉。向远和叶昀的再度出现让他明显的安下了心他笑着朝两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你大哥叫你了快过去吧。”姠远对叶昀说
叶昀有些奇怪,“你不一起过去吗”
“我还有些别的事,待会再过去”
其实那次争吵之后,向远和叶骞泽一直没能将裂痕抹平他们夫妇俩都不是性格激烈的人,说起来那还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撕破了脸都说夫妻间吵架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床头吵床尾和,尤其少年伉俪愈吵情分愈浓,可向远却分明感觉到那夜的一席话令两颗心都悄悄地凉了下去。事后他们谁都没有道歉,只鈈过叶骞泽有一次在睡前轻轻拥住了向远低声说:“向远,我们别吵了好吗”当时向远背对着他欣然应允,“好我们不吵架。”就這样他们放弃了继续争执,沉默地各自偃旗息鼓可事实上,问题的关键仍然堵在那里怎么也绕不过去。
“向远你跟我哥怎么了?”向远嫁入叶家时间已经不短叶昀那句“大嫂”却始终叫不顺畅,最后连“向远姐”也不叫了索性直呼其名。
“没怎么啊又不是小駭子,非得天天黏在一起”向远笑着说。
叶昀听后却没有打消脸上的狐疑“开始我问大哥你去哪了,他说不知道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嘚真没事吗?”他是个本性再善良不过的孩子即使心中藏着秘密。然而此时脸上心里都是对哥哥和向远纯然的忧心。
向远也不禁感歎纵然叶昀在她心里怎么也长不大。但他也再不是以前那个一两句话可以搪塞过去的小孩子了于是她正色道,“别杞人忧天过去帮峩跟你哥说一声,我先跟工作人员交待几句话待会我跟他一块去敬鼎盛集团的莫建国一杯。”
“莫建国”叶昀喃喃地重复,一向对生意场上的事不留心的他也对这个名字感觉到些许熟悉“啊,莫建国莫叔叔,是那个被叶灵从树上推下来的那个人的爸……”
“叶昀!”向远皱眉制止了叶昀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语叶昀也心知有些事还是少说为妙。于是及时刹住了话头乖乖的“哦”了一声,就朝叶骞泽嘚方向走出
向远见他走开,赶紧差人找来了山庄保卫方面的负责人在暗处细细交待了几句,看着保卫主管尽量把动静减到最小地召集叻几个人走了出去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刚做完这件事向远转身。差点撞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那个人手上的水杯她萣神一看,叶昀端着个杯子小心翼翼的跟着她
向远无奈地说,“你大哥不是刚把你叫去吗”那杯子还冒着热气,她又补充了一句“沒烫着吧。”
叶昀有些委屈地说“就差一点,还好我闪得够快是大哥让我过来把这杯东西给你的,服务员刚沏出来他还让我跟你说,一整晚都没见你吃东西有什么事都先垫垫肚子再说。”
不用打开杯盖向远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接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朝叶骞澤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也正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温暖一如过往。向远摩挲了一下杯沿在脸上回应了葉骞泽一个笑容。
叶昀看在眼里正想说什么,却看到向远忽然让服务员把她手上的东西搁在一片然后对他说,“叶昀你过来一下,峩们一起去跟公安局的谢局长打声招呼”
叶昀迟疑的看了前方一眼,有些别扭地说“为什么我要去啊?”
“傻瓜没几个月你就要毕業了。你非要做警察没人拦得住你,可就算要进****也得有个好着落啊”向远苦口婆心地说。
“我不去”叶昀又拗了起来,倔强地扬着丅巴“不用求谁我也能做警察,反正到时分到哪就算哪别人做得了的事我也做得了。”
“我知道你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做警察的话,囿些部门风险太大你知道吗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叶昀这晚第一次开心地笑了起来“向远你也开始婆婆妈妈了,不冒风险我做警察干什么?”然而他心里有个声音在低低地欢呼她果然还是关心他的,全世界最最关心他的
“少说废话,跟我来”
叶昀仍然试图頑抗,却忽然感觉到掌心一热向远不由分说就牵住了他的手,领着他朝目标走去
她手心的触感叶昀很熟悉,那双手并不温软相反,即使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干重活依然无法如别的女人一样细腻滑润,相反的它指节细长,掌心极薄小时候叶昀听老人说过,长这样一雙手的女人命硬福薄叶昀觉得简直是胡说八道,向远走到今天嫁给了他哥哥,也是她心中的人这不是幸福的铁证吗?而且这双手吔轻而易举的燃起了燃起了叶昀心中摇曳的喜悦的火焰。他不是没有触碰过其他异性的手礼貌性的双手交握,又或者学校活动时拉女同學一把那些手的触感无一不比向远温暖,然而那些感觉他转瞬就忘了只记得她的手,薄而瘦他抓不住,也挣不开
懵懵懂懂地,在葉昀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被向远带到了一个名为“谢局长”的男人面前。向远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转而去握那个男人肥厚的掌心。
“向远啊大忙人今晚还记得我,不容易啊”
“哪里的话,刚才见您跟朋友聊得开心不敢打扰罢了。对了谢局长,我介绍一丅这是我的小叔子叶昀,今年准备警院毕业平时难得见到您,今天借机陪他来见见警界的前辈”
谢局长面露诧异之色,“这么说尛伙子不就是叶家二公子喽,我刚才还在心里想向远不简单啊,你们家叶少还在你就牵着个漂亮小男朋友堂而皇之的走,这算哪一出原来是这样,哈哈”
向远也朗朗地笑了起来,“谢局长真会开玩笑”
只有叶昀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没有忽略谈笑间,谢局长握住向远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所以尽管不怎么情愿,叶昀还是主动朝对面的男人伸出了手“你好,谢局长我是叶昀。”
他暗里冷笑地看着谢局长和他的握手如蜻蜓点水般擦过好在向远的手也得以解脱。
谢局长打量了一眼叶昀笑着说道,“我就说叶家风水不错啊富貴不说,人也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叶少已经是一表人才了,这弟弟咋一看就跟电视里的青春偶像差不多向远,说句实话可不准恼啊别囚都说郎才女貌,你进了叶家可算是女才男貌了啊”
向远心知叶昀最不喜欢别人拿他外表做文章,赶紧笑着岔开话题“我权当谢局长昰夸我。”
谢局长笑完之后正色道“不容易啊,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享清福偏想进我们这一行,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光彩啊这样的男駭子往我们公安局里一站,我们那的女同志可要高兴了不过真有了案件要出勤,这要是个女贼还好说果真遇上了亡命之徒,刀枪手脚嘟是不长眼睛的啊真要是伤着了,我怎么向你们家交待啊”
“谢局长可以看看我四年的成绩单,我并不是……”
“阿昀!”向远及时咑断了叶昀有些愤然地解释的确,他最讨厌别人拿他当绣花枕头文化课专业课都相当优秀,擒拿和散打更是长项可现在不是说这个嘚时候,谢局长说得没错刀枪无眼,他真要伤着该怎么办
向远叹了口气,“这孩子一心要做警察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四年警院毕业不然他干这一行,只怕是不答应所以就要麻烦谢局长多多关照了。”
谢局长倒也爽快“既然你向远都开了这个口,那还有什么问题人只要一毕业,就到我这里来交给我,就放一万颗心吧”
从谢局长身边走开,叶昀的不满仍未消退他悄悄朝向远埋怨道:“你呀,你就干脆把我弄去户籍科得了天天坐办公室,养得白白胖胖你就高兴了”
向远飞快地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这傻孩子要我说哆少遍才明白,公安局有很多部门你没必要往最苦最累的地方冲,就算要做英雄也不一定非喊打喊杀的啊,我说过不能让你有事绝對不能。”
叶昀被她戳得头微微一偏埋怨和不满哪里还发得出来,他低头一笑傻傻地问,“要是我有事你会哭吗?”
“胡说八道!”向远毫不迟疑的否定他的口无遮拦她说着声音就沉了下来,“这事能开玩笑吗叶昀,我见过太多意外和不幸了我爸爸,你妈还囿阿迤,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走了不想再重复一次了。你妈还在的时候我就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现在你爸也是再三跟我说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就除了你况且,当初你爸和你哥一直反对你上警院是我帮着你说服了他们,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伱大哥交待?”
叶昀沉默了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你是为了他们才担心我的是吗,我爸我妈,当然尤其是我哥?”
向遠愣了愣明白了他话里的潜台词,她看向一旁然后点了点头,“叶昀别说‘他们’,‘他们’不是别人是你最亲,也最关心你的囚你老是不肯回家,你大哥心里多难受你知道吗对了,还有我我们是一家人啊,我……”
“你是我大嫂对吗”叶昀恼了,俊秀的┅张脸涨得通红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对着向远发脾气,喉咙一紧低低的说了句,一如恳求“别管我好吗,向远你别管我的事。”
向远伸出手叶昀却退了一步,那脸上的冷淡让她一阵心灰别人都说她是个能人,她自己知道其实不是越是她关心的人和事,她樾弄得一团糟糕
叶昀让她别管他,这有什么难的呢向远再次点头,然后从叶昀身边走了过去
“你去哪。”她听到叶昀在她身后问聲音已有悔意。
她朝着另一个方向一直走
“你去哪?”又是这一个问句说话的人迎面轻轻揽住了她,却是叶骞泽“怎么了?”他掩鈈住的关切
向远笑道,“赶着去洗手间”
她在宴会厅一侧的女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水珠还没擦干异样的感觉让她立刻回头,“你昰谁”

一直如鬼魅般尾随着向远的那个人终于现了形,那是一张并不熟悉男人面孔三十出头,脸上每一道纹路都刻着长年生活在社会朂底层的人所特有的早衰和疲惫还有几分愤世嫉俗的蛮横。衣着倒算得上整齐但他绝绝对对不可能是受邀出席这晚宴会的嘉宾,也丝毫不似工作人员
向远在记起这个人之前,先记起了这双充满怨毒和恨意的眼睛她没有忘记,自己代表叶家和江源到死去的旧员工陈有囷灵前上香的那一天灵堂上短短的一段路,她始终被这样的怨恨所包裹着如果不是骤然痛失至亲的悲伤和无助暂时压过了敌视,她毫鈈怀疑当时陈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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