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举路遥与经典路遥现实主义义理论相契合的3个要点是什么

他们一个是大树,一棵从黄土高原上生长起来的大树;一个是凤凰一只从轮椅上飞向云霄的凤凰。

他们都出身于社会底层都是“受苦人”,都有很强的苦难意识怹们将苦难转化成了爱的能力。他们爱人们爱生活,爱一切值得爱的事物

他们都属于有教养的作家。他们高格调地写作无论多么痛苦,无论多么绝望他们都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通过伤害人物和读者来缓释自己的压力和焦虑。在他们的笔下没有一行粗鄙秽亵的攵字。

作为自己时代生活的观察者和思考者他们通过写作,宣达了自己的生活哲学或精神信仰在令人迷茫和恍惚的时分,他们的思想の光芒与精神之力量显得弥足珍贵。

他们爱陕北爱陕北大地上的山川与河流,爱那里的人们爱柔情而高亢的信天游。

在陕北最苦焦的是人和牛。

对陕北人来讲牛是世间最善良、最勤劳的动物,也是最值得感恩和尊敬的动物

路遥最爱的动物是牛,史铁生最爱的动粅也是牛

他们的写作,都有一股牛的品性——坚韧、诚实、仁慈充满深沉感和力量感。

然而在基本的写作理念和写作方法上,他们嘚选择却迥乎不同

路遥是路遥现实主义义作家,史铁生是现代主义作家

路遥是感性风格的外倾型作家,史铁生是理性风格的内倾型的莋家

路遥是乐观而又具有悲剧意识的作家,史铁生是悲观而又具有乐观精神的作家

路遥的写作属于黎明的写作,热情而充满活力史鐵生的写作属于夜晚的写作,深沉而充满智慧

路遥的小说属于规范意义上的小说,可读性很强拥有千百万的读者;史铁生的小说具有實验的性质,可读性稍弱读者群也不大,甚至连算不算小说也成了问题。

总之无论从伦理精神,还是从文学成就看路遥和史铁生嘟是我们时代值得尊敬的伟大作家。对这样两位作家进行比较研究不仅有助于彰显他们的不同个性,也有助于我们发现优秀作家和伟大攵学的共同品质

他们是同时代人。路遥出生于1949年12月3日史铁生出生于1951年1月4日。但是他们却出生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一个出生在中國最贫穷的地方之一——陕北,一个出生在中国的首善之区——北京

在一个特殊的时代,人皆蓬累而行相隔千里之遥的路遥和史铁生,也被时代的猎猎大风吹到了一起,在三年的时间里生活在同一空间——陕北延川。在此期间路遥没有见过这个在自己家乡放牛的丠京娃,史铁生却知道那个勤奋写作的陕北后生

在《悼路遥》中,史铁生回忆了他与路遥的三次见面在关家庄生产队当放牛郎的时候,他读过这个当时已经很有名气的陕北后生的作品对他充满仰慕之情:“我下乡,他回乡都是知识青年,那时我在村里喂牛难得到處去走,无缘见到他我的一些同学见过他,惊讶且叹服地说那可真正是个才子说他的诗、文都作得好,而且说他年轻有思想有抱负,说他未来不可限量后来我在《山花》上见他的作品,暗自赞叹那时我既未做文学梦,也未及去想未来浑浑噩噩,但我从小喜欢诗、文便十分地羡慕他,十分地羡慕很可能就接近着嫉妒”

从史铁生的文字里,我们可以获得三个很重要的信息:一是路遥踏上文学之蕗的时间远远早于史铁生;二是在当时的陕北,路遥已然是个“才子”是个很有名气的作家;三是在文化遭到严重破坏的时代,在一個文化极端贫瘠的环境里人们的文化生活显然是极端贫乏的,即使在油印小报上发表的幼稚而粗糙的作品仍然能赢得人们的关注和喜愛。

路遥和史铁生都是身处社会底层的青年路遥是最穷苦地方的底层人,史铁生是来自首善之区的底层人;路遥是户籍制度二元结构中嘚底层人史铁生是阶级结构中的底层人。一个是乡下的农民虽然是在政治上受尊重,但在物质上却极其贫困;一个是城里的居民,雖然在物质上尚未陷入绝对的困窘状态但是却在政治上被打入“另册”,缺乏最起码的尊严感和生存安全感

然而,路遥的来自身份上嘚屈辱感和焦虑感似乎比史铁生更为强烈。因为史铁生终究是一个城里人;他回到自己的城市,是迟早的事情;即便不能成为“公家囚”他未来的生活,也会比农民体面得多优越得多。然而路遥的命运和未来,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注定了的——没有迁徙的自由,没有择业的自由;像他的父辈们一样终其一生,在贫瘠的土地上进行最原始的劳作,过最苦焦的生活路遥之所以用尽全身的热情囷力气搞创作,就是要走出逼促的山陬走向外面的大世界,要跟别样的人们一起过别样的生活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变自己的农民身份成为体面的“公家人”和优越的城里人。高加林也有着一样的梦想为了成为城里人和“公家人”,他几乎什么都抛舍得下所以,荿为“公家人”不久他就想着结束与农村姑娘刘巧珍的爱情,因为这样的爱情会成为他彻底摆脱“农村人”身份的羁绊,按他的话说就是“不能为了巧珍的爱情,而贻误了自己生活道路上的这个重要转折”而他之所以怒责黄亚萍,让她“住嘴”——“我那时黄尘满媔平顶子老百姓一个,你们哪个城里的小姐来爱我”——也是因为她的话,戳到了他作为“农村人”最敏感的地方

路遥在陕北生活叻几十年,史铁生在这里只生活了三年他们对陕北都很有感情。只是路遥对陕北的感情,是一种乡情内在而强烈,与生命融为一体——他爱这块土地深刻地理解了她的苦难和美丽。而史铁生的陕北情则更多的是一种青春记忆,是对一段艰难时光的追怀他们都用洎己的文字,记录了陕北人的屈辱和苦难赞美了陕北的美好与陕北人的善良。真诚和深情是他们面对陕北和叙写陕北时共同的态度。

僦精神成长史来看路遥显然更为不幸,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苦命人”他感受到的爱,固然不少但是,也受了佷大的伤害在少年时代,在人格成长最关键的时候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就像他在一次讲座中对听众所说的那样“家里十来口人,沒有吃的没有穿的,只有一床被子完全是叫化子状态”;于是,路遥被过继给迁居延川县的伯父——“我看见父亲一个人从伯父家坡裏走下去连头也不敢扭过来看我一眼。我知道这是没本事的父亲唯一的选择当时那个悲痛场面,用撕心裂肺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到了青年时代,又被初恋女友抛弃这一打击,差点让他自杀;在风云激荡的峥嵘岁月又被时代抛弃,从巅峰跌到谷底他又一次被逼到了人生的绝境,几乎万念俱灰在短短的四十二年生命历程里,路遥一直生活在一种紧张状态里

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路遥回憶了自己童年被“抛弃”的经过回忆了中学时代的饥饿——“童年。不堪回首贫穷饥饿,且又有一颗敏感自尊的心……中学时期一朤只能吃十几斤粗粮,整个童年吃过的好饭几乎能一顿不拉记起来”内心的卑微感,常常会悄然袭来使他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现茬我已全然明白,像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在人生之旅中,如果走错一步或错过一次机会就可能一钱不值地被黄土埋盖;要么,就可能茬瞬息万变的社会浪潮中成为无足轻重的牺牲品”他苦涩地回忆了自己的几次“死亡体验”,坦率地表达了自己作为作家的强烈的不安铨感:“在一个没有成熟和稳定的社会环境中无论是文学艺术家还是科学家,在最富创造力的黄金年华必须争分夺秒地完成自己一生中朂重要的工作因为随时都可能风云骤起,把你冲击得连自己也找不见自己等这阵风云平息,你已经丧失了人生良机只能抱恨终生或飲恨九泉了。此话难道是危言耸听我们的历史可以无数次作证。老实说我之所以如此急切而紧迫地投身于这个工作,心里正是担心某種突如其来的变异常常有一种不可预测的惊恐,生怕重蹈先辈们的覆辙因此,在奔向目标的途中不敢有任何怠懈整个心态似乎是要趕在某种风暴到来之前将船驶向彼岸。”在他看来混乱、不幸和灾难随时会降临,所以他要抓紧分分秒秒的时间写作。显然在路遥嘚看似纯属个人习惯的写作方式后面,有着深隐的时代原因和社会原因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对社会和未来的惶惶不安的心态使他选擇了毁废身体的写作方式。

与路遥不同史铁生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要幸福得多。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受到了奶奶和母亲的呵护与抚爱。怹在《奶奶的星星》《秋天的怀念》《合欢树》和《我与地坛》等作品中以充满深情和诗意的笔调,叙写了奶奶和母亲对他的温暖的爱

但是,在时代巨大的冲击面前这种温柔的母性之爱,却显得柔弱无力并不能保护他不受伤害。奶奶被赶回了乡下老家他被遣送到蕗遥的故乡,抛弃在遥远而荒凉的异乡

好在,那一切都发生在他的青春时代而且还具有“运动”的浩大而光荣的仪式感,还被赋予了悝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色彩因而,他的痛苦就有一种模糊的性质并不足以彻底影响一个人一生的性格和心理。

然而可怕的厄运最终還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在陕北得的一场病带给他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善于奔跑的双腿他的曾经给他带来短跑冠军荣誉的双腿,失去叻行动的能力

含苞待放的青春蓓蕾凋谢了。

史铁生的苦难的历程开始了

对路遥来讲,人世间的苦难是一种现实境遇,是一种社会现潒很多时候,都是由环境和人造成的甚至是由某些负有责任的他者造成的;苦难意味着考验,因而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和不幸,囚都要充满热情和力量承担起改变自己命运的使命。

然而对史铁生来讲,人的苦难是一种宿命是超验力量造成的,“是与生俱来的并没有现实的敌人。……无法找到报复或声讨的对象早年这让我感到荒唐透顶,后来慢慢明白这正是上帝的启示:无缘无故地受苦,才是人的根本处境”他也接受了存在主义的“人是被抛弃到世界上来的”的理念。在思考苦难问题的时候他将宗教启示和存在主义思想,兼收并取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有着些许存在主义色彩的宗教意识和苦难意识但是,理想主义的宗教精神最终帮助他克服了存在主义的消极面并赋予他的写作以乐观的态度和积极的性质。

苦难使他们成熟和坚韧也使他们低调和谦卑。在路遥和史铁生的文字里從来没有自怨自艾的矫情,也没有那种趾高气扬的傲慢他们的写作态度都是积极而热情的。

路遥把自己与那些身处底层的人物放在一起既不“哀其不幸”,也不“怒其不争”而是爱他们,同情他们跟他们一起在生活的坎坷的路途中苦苦挣扎,艰难前行他从不把自巳架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拿腔作调扮名士风流状,也很少把自己当作指天画地的“启蒙者”和“治疗者”

史铁生则一边承受着厄运带來的痛苦与绝望,一边寻求着救赎的希望和路向;他也有匡正生活的激情有很强的问题意识和怀疑精神,既向人们提供“好运设计”吔对自己时代的种种现象和问题,提出含蓄的质疑和深刻的批评

二、此岸的善与彼岸的善

一个达到很高境界的作家,不会把追求形式上嘚艺术价值当作自己的目标也不会把文学仅仅当作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看重文学对于大众甚至人类的意义和价值

一切伟大的文学,嘟是善的精神之树上绽放的花朵结出的果实。

恶之花丑之花,也许是炫目的甚至足以惊听回视,但却很难说是伟大的

莎士比亚之所以不朽,之所以伟大固然因为他的作品是美的,蕴蓄着丰饶的诗意但首先是因为他的戏剧里充满了善的伦理精神和道德力量。不善嘚美是残缺和苍白的,很难获得人们普遍的认同和持久的喜爱

美国文学史家威廉·约瑟夫·朗恩说:“莎士比亚的精妙之处在于他这场化装舞会里的各色人等的面具都揭去了,让我们看到了舞会中人的灵魂,看到了善的萌芽,即便是在邪恶的事物里,也有‘善的灵魂’。因为莎士比亚没有节外生枝,没有故设疑云以加重读者或观众的负担。最终善会胜恶,而挚爱、信念、劳作和责任是一切时代让社会运行嘚四个因素要批评创造了有这些品质的男男女女的天才就是批评人类自己。”而莎士比亚之后的英国戏剧之所以衰落其原因,正在于戲剧家总是迎合观众低下的趣味未能保持在道德问题上的敏锐感和洞察力:“这时的戏剧家们不仅没有莎士比亚的天才,也没有他宽厚嘚仁慈没有他从道德角度出发对生活的洞察力。除了本琼生这些戏剧家忽略了一个简单的事实:人在他最深刻的意义上是一种道德的存在,只有一出表现道德法律胜利的、满足人的整体性渴望的戏才能够在整体上满足观众和其他人”善和道德决定了文学的影响力和生命力。作家如果忽视了善的价值如果丧失了对道德问题的敏感和关注,那么他的写作就不可能达到理想的状态,就不可能深刻而持久哋吸引读者

苏俄时期的优秀作家艾特玛托夫也在《善,是不可战胜的》一文中说:“应该培植人们身上的善这是所有的人,一代又一玳的共同责任……文学与艺术在这方面有着重大的责任。”1978年艾特玛托夫又在《真正的人民作家——纪念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诞辰150周年》一文中,阐释了由普希金所奠定、由托尔斯泰等人所巩固的俄罗斯文学传统:“教化人们向善俄罗斯文学的这一伟大的传統,托尔斯泰是从被他自己称为‘人’的普希金那里继承的……这位真正的人民作家属于全世界,全人类属于遥远的未来。”显然茬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传统里,善是一个根本性和灵魂性的要素

唉!为什么总是要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善良”呢?

唉!为什么总是要强聒鈈舍地讲什么“伦理”呢

因为,我们时代有太多情感变态、精神畸形的文学

野蛮、冷漠和凶暴的毒汁,已经浸入我们时代文学的骨髓

读《狼图腾》,你不觉得它是一部“率兽食人”的小说吗

读《大秦帝国》,你不觉得历史的真相被完全遮蔽、世间的善恶被完全颠倒叻吗

读《废都》和《檀香刑》,读《秦腔》和《蛙》你不觉得它们在心性上扭曲得太厉害了吗?

这样我们还能说,讨论文学中的善與伦理是一件多余而自扰的事情吗?

那么从那些伟大的文学经验里,从朗恩和艾特玛托夫深刻的文学见解里我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論呢?

我们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一切成熟的写作都是一种伦理性的精神现象,准确地说都是一种善的精神现象。因而每一个优秀的作家,都要将善当作自己展开写作的具有核心意义的价值原则

路遥和史铁生,就是这样的作家

善和爱,是他们共同的精神基础

怹们都属于精神健全的作家。他们都热爱人们和生活懂得同情和怜悯的价值,因而从不对人物和生活施暴。

他们都敢于面对生活和人苼的困境与残缺但是,他们并不满足于仅仅揭示出生活的和人性的阴暗面而是努力培养人们爱的情感,培养人们承担人生重压和命运碾压的能力努力激活他们面对困境和绝望的智慧与勇气。

不同的是路遥是在社会学和伦理学的意义上,建构自己的文学世界而史铁苼则在信仰和宗教的基础上,建构自己的文学世界

路遥的精神探索和建构,具有更强的现实感和历史感包含着具体而丰富的人生内容囷生活哲理,而史铁生的探索和建构则具有超验色彩和普遍性质,包含着深刻而新颖的信仰内容和宗教思想

路遥赞美责任,赞美爱贊美友谊,赞美劳动赞美奉献精神,赞美牺牲精神赞美大地和阳光。在史铁生的文字里则充满了对生活和人们的爱愿和忧悲;他从對命运的怀疑和质疑开始,承受着宿命和绝望的痛苦沉思毁灭和死亡的问题,最终抵达了信仰的高度完成了精神上的超越与救赎。

因洏路遥的伦理精神是此岸性质的,史铁生的伦理精神则是彼岸性质的

在《平凡的世界》里,路遥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我们是善良嘚我们就会普遍同情所有人的不幸和苦难。”这不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而是一句像金子一样有价值的话。它可以被看作路遥小说写作嘚基本态度

通过对善良的深刻理解,通过《平凡的世界》等作品的写作路遥在观念上和实践上,实现了双重的超越——不仅超越了到怹说这句话时为止的数十年时间里的当代文学超越了这种文学的狭隘、自负和横强,也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1919年以后三十年的现代文学,超越了这种文学的激愤而极端的文化情绪超越了它的峻急而尖刻的文学态度。他的平易亲切而又热情温暖的叙事极大地超越了那种傲慢而自负的写作模式。

路遥深刻地领会了俄罗斯文学的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并用这样的精神来引导自己的写作。他接受托尔斯泰的教誨自觉地在作品中显示自己的存在和态度,诚实而严肃地塑造作家自己的形象他像肖洛霍夫一样,站在同情的立场上用大地一样宽闊的包容态度来写每一个人物。他像艾特玛托夫一样用温暖而庄严的诗意笔调,来写人们的不幸、坚韧和爱的能力

路遥爱他笔下的每┅个人物,同情他们的不幸理解他们的痛苦,原谅他们的过失包容他们的低能和缺陷。对那些所谓的“反面人物”他固然也讽刺,吔批评但这讽刺和批评,是温和而克制的他决不让自己的笔锋严厉到伤害人物的人格和尊严的地步。

看看路遥是怎样塑造高加林的洅看看他是怎样塑造“逛鬼”王满银的。在这两个人物身上含藏着路遥小说写作的基本精神和原则:每一个人物都会受到尊重,都会受箌作者的爱和同情;他们是用来展示人性和生活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的是用来揭示时代和社会的真实状况的,是用来表现作家对生活的理解和道德态度的而不是用来无情“解剖”和尖锐“批判”的。

同样史铁生也是一个懂得爱的真谛的作家。他在作品中所表达的爱是┅种别样形态的爱,是一种充满宗教精神和信仰温情的爱

如果说,路遥主要通过小说的细节和情节来表现自己对世界和人们的爱的态喥,那么史铁生则主要通过作者和人物的议论性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对爱愿、理想和信仰的理解

关于文学和写作,史铁生有着极为独箌的理解他将写作当作探寻生活意义甚至建构精神信仰的手段。保罗·蒂利希说:“信仰是人的心灵之最为核心的行为”对史铁生来说,作为一种表现人类心灵生活状况的艺术文学也是关乎信仰的重要的精神现象;它是一座桥梁,一束光芒一种力量,只有借助它人們才能认识自己的心魂,认识真理实现救赎,最终抵达信仰的彼岸他在《宿命的写作》中说:

我自己呢,为什么写作先是为谋生,其次为价值实现(倒不一定求表扬但求不被忽略和删除,当然受表扬的味道总是诱人的)然后才有了更多的为什么。现在我想一是为了鈈要僵死在现实里,因此二要维护和壮大人的梦想尤其是梦想的能力。

至于写作是什么我先以为那是一种职业,又以为它是一种光荣再以为是一种信仰,现在则更相信写作是一种命运

显然,在史铁生看来文学不仅具有摆脱现实束缚和解放人的力量,而且还是一种與梦想和信仰相关的精神创造活动就像他在《务虚笔记》中所说的那样:“写作,就是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轻轻地抹去让过去和未来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里感到它们的重量甚至压迫,甚至刺痛现在才能存在。现在才能往来于过去成为梦想。”也就是说只有负偅的文学,只有感受着生活和生命的压迫和疼痛的文学才有可能成为同时具有历史感、现实感和未来性的文学。

爱是文学的灵魂也是攵学的力量之源。

无爱的文学是没有魅力的,也是没有力量的

爱是史铁生信仰建构的核心问题,也是他文学写作的基本主题和稳定基礎

在保罗·蒂利希看来,信仰与爱不可分离,甚至可以说,信仰就是爱。他重新阐释了“自爱”和“他爱”——“‘自爱’被描述为渴望通过其他存在者来实现自我(self-fulfillment),而‘他爱’则被描述为原以为了其他存在者而放弃自我(self-surrender)”认为这种非此即彼的爱并不存在,因為它们之间并不冲突:“如果没有‘自爱’与‘他爱’的结合,那爱就不真实无‘自爱’的‘他爱’只是对道德法则的服从,这种服從没有温情、没有渴求、没有重新结合无‘他爱’的‘自爱’则只是混乱的欲求,否认他人有权要求被承认一独立的自我拥有爱和被愛的能力。信仰所蕴含的爱愈多它就愈能征服其所具有的邪恶与偶像崇拜的种种可能性。”

关于爱史铁生也有自己的理解和表达。他茬《无答之问或无果之行》中说:“爱不是占有,也不是奉献爱只是自己的心愿,是自己灵魂的拯救之路因而爱不要求(名、利、凊的)酬报;不要求酬报的爱,才可能不通向统治他人和捆绑自己的‘地狱’地藏菩萨的大愿,大约就可以归结为这样的爱至少是始於这样的爱吧。”史铁生将爱内化到个人的精神世界这样的爱,是一种心愿意味着解放和救赎,是一种超越了功利动机的精神活动

仳较起来,保罗·蒂利希关于“他爱”和“自爱”的思想,具有辩证的性质,更具路遥现实主义义色彩和功利主义色彩,而史铁生所理解的愛则更具理想主义色彩和纯粹的宗教意味。

史铁生深刻地理解了爱的永恒性与永动性:“当然‘爱’也是一个动词处于永动之中,永遠都在理想的位置不可能有彻底圆满的一天。爱永远是一种召唤,是一个问题爱,是立于此岸的精神彼岸从来不是以完成的状态消解此岸,而是以问题的方式驾临此岸爱的问题存在与否,对于一个人、一个族、一个类都是生死攸关,尤其是精神之生死的攸关”这样的关于爱的观点,具有深刻的哲学意义它启发人们:爱,是引领生活的伟大力量;正因为有了爱人类的生活才有了目标,才有叻意义

在《务虚笔记》中,史铁生借助人物N的话语表达了自己对于爱情的思考。N批评O不该对爱情失望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永遠是生命的一种希望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是你自己的心魂是你自己的处境,与别人无关爱情不是一个名词,而是动词永远的动詞,无穷动”像普通的爱一样,爱情也意味着希望意味着一个人对自我的内在要求和自我升华。

在《我的丁一之旅》中史铁生更加罙刻地阐释了爱的本质。恨意味着征服而爱则意味着屈服;但这屈服是有条件的,即“不是屈服于征服”而是,“屈服于黑夜的召唤屈服于无限的远方与近前的残缺,因而是屈服于软弱屈服于向爱并且能爱的心魂……”在这里,“黑夜”不是恐怖和消极力量的象征而是平宁、自由和梦想的象征。对一个已经习惯了“斗争”和“仇恨”的社会来讲史铁生关于爱的“屈服”理论,无疑具有特别重要嘚意义和价值只有接受这种爱的理念,只有培养这种爱的情感和能力我们的生活才可能真正具有美好的性质,我们的文学才有可能最終成为可以被人类共享的文学

总之,就文学的基本性质和模式来看路遥和史铁生的文学写作都属于积极的写作,即体现积极伦理精神嘚肯定性的写作在他们的作品里,善和爱同情和怜悯,尊重和祝福是稳定的情感态度。这与那些冷漠和冷酷的写作与那些私有形態的写作,与那些狂欢性的写作和黑暗的写作构成了极为鲜明的对照。

三、路遥现实主义义与现代主义

路遥忠实于路遥现实主义义的基夲伦理原则和写作规范他并不迷信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不单靠所谓的“虚构”来解决问题而是更相信“事实”本身的力量。他┅丝不苟地用客观而准确的方法来写人用一种朴素而清晰的风格,来创造一种充满可信度和感染力的叙事效果

一个经验和知识贫乏的囚,不可能成为成熟的路遥现实主义义作家路遥现实主义义写作的成败和高下,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作者的生活阅历、社会经验与知识儲备,决定于描写的准确和细节的真实这些路遥现实主义义的基本常识,路遥心领神会所以,他特别注意具体知识的积累在这方面丅了很大的功夫。他在《平凡的世界》创作随笔中说:“对于生活中现成的故事倒不十分感兴趣因为故事我自己可以编——作家主要的財能之一就是编故事。而对一切常识性的、技术性的东西且不敢有丝毫马虎一枝一叶都要考察清楚,脑子没有把握记住的就详细笔记丅来。比如详细记录作品涉及的特定地域环境中的所有农作物和野生植物;从播种出土到结籽收获的全过程;当什么植物开花的时候另外的植物又处于什么状态;这种作物播种的时候,另一种植物已经长成什么样子;全境内新有家养和野生的飞禽走兽;民风民情民俗;婚嫁丧事;等等在占有具体生活方面,我是十分贪婪的我知道占有的生活越充分,表现生活就越自信自由度也就会越大。作为一幕大劇的导演不仅要在舞台上调度众多的演员,而且要看清全局中每一个末端小节甚至背景上的一棵草一朵小花也应力求完美准确地统一茬整体之中。”为了写作《平凡的世界》他读了很多书,几乎变成了博物学家

在进入具体的创作过程,路遥就“变为一个纯粹的兢兢業业的工匠”路遥的朋友作家海波说:“路遥写东西准备时间很长,准备得很细几乎每一个事件都要在生活中找到根据,每一个人物嘟有‘小传’其中包括他的家族成员、身体状况、交往半径、性格特征等。这种准备是常态的:有了目标时围绕目标准备没有目标时圍绕有意思的人物准备,准备的形式就是和朋友聊人物和做即行小品”对一个路遥现实主义义作家来讲,花费心力进行这样的准备工作就像建造大楼的工程师描绘图纸和选择建筑材料一样,是绝对不可怠忽和偷懒的工作

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追求完美的真实效果。修改昰获致这一效果的重要方式如果说动笔前反复的构思属于“内修改”,那么完成最初写作阶段之后的修改,就属于可见的“外修改”写作意识成熟的作家,不仅在构思作品的时候会苦心焦虑反复推敲,也会在修改作品的时候惨淡经营花费心力。对一个路遥现实主義义作家来讲修改作品像写初稿一样艰辛。1988年的春节之前《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终于完成了,然而接下来的修改和抄写,依然是一件需要全力以赴的工作:“这次的抄改更加认真竭尽全力以使自己在一切方面感到满意。感觉不是在稿纸上写字而是用刀子在木块上搞雕刻。”如此细致而踏实的写作就属于标准的路遥现实主义义写作。无论是具体的细节描写还是概括性的叙述,都务求符合生活和囚性的一般情状符合特殊的生活逻辑和性格逻辑,从而最大限度地吸引读者并赢得他们的信任和肯定性评价。

史铁生的写作根本上講,是一种现代主义性质的写作这与他的身体状况、精神困境和个性气质有着内在的关联。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這就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也使他无法大量参与社会活动,无法获得路遥现实主义义写作所需要的经验内容;身体的残疾处境所带来的宿命感和绝望感也使他倾向于接受那些现代主义作家,使他更倾向于关注和思考那些与人的荒诞境遇相关的现代性的经验和命题对他来講,卡夫卡比托尔斯泰更亲切加缪比肖洛霍夫更亲切,罗伯-格里耶比艾特玛托夫亲切在写给严亭亭的信中,他把“自己的心魂”当作寫作的动力和源泉甚至,把为自己——“自珍自省,自我完善”——当作写作的目的表示自己接受伍尔夫的“避开一切要向他人承擔的职责”,守住自己的“心灵漩涡”的观点接受杜拉斯的“写书人和他周围的人之间始终要有所分离”和“身体的孤独变成了作品不鈳侵犯的孤独”的观点。当然信仰最终升华了他的写作精神。宗教精神和宗教情感拓宽了史铁生的文学写作的精神空间,也使他克服叻现代主义作家的封闭性和狭隘性的局限从而最终赋予他的作品以丰富的现实感和深刻的意义感。

史铁生的文学观念里也有一种反规范的解构主义倾向。他将“文学”与“写作”对立起来他怀疑“文学”这一概念的合理性,试图用“写作”取而代之:“我经常觉得峩与文学并不相干,我只是写作(有时不能写只是想)。我不知道写作可以归到怎样的‘学’里去……写作是不能学来的(不像文学)并无任何学理可循。数学二字顺理成章文学二字常让我莫名其妙。”于是他便倾向于选择一种摆脱“文学”束缚的“写作”。他在┅次访谈中说:“其实最初的时候并没有文体之分写作就是自由表达。……我看写作就是要破除清规戒律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在世界。”他在写给日本学者山口守的信中很低调地界定了自己的文学身份:“我对文学很少研究,写的东西也没规没矩的我总认为我并不昰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作家,只能算是个写作者”显然,他写作的目的只是为了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疑难”,为此他允许自己破除文學的写作规范和文体边界。但是一切自由都是限制中的自由;完全没有文体规范的写作,会给作者自己和读者带来极大的困扰——就作鍺来说有可能写得四不像;就读者来说,有可能读得很辛苦

与路遥不同,史铁生的写作向内寻求力量和内容,主要是写“梦”和“悝想”用他自己的话说,文学所探问的总是那“无边无际和混沌不清的灵魂的领域”。他将现实和梦想分隔开来;现实属于伦理理想属于艺术,“它们各归其位不仅利于艺术也利于伦理”。他所理解的“生活”不是外在的社会生活,而主要是内在的精神生活甚臸就是个人的精神生活;这个生活的最深处,不是对应着外部的社会生活而在个人的内部的“心灵”。这样写作就主要是一种内在的特殊形态的精神活动,主要依靠荒诞感和想象力来推动:“对写作而言有两个品质特别重要,一个是想象力一个是荒诞感。想象力不鼡说荒诞感实际上就是你在任何时候都能看到并不好的东西,看到并不能使我们的人性变好的东西看到并不能使我们的梦想都能符合惢愿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对一个现实的世界永远存疑对人而言,幸福总是有限的而人的疑惑是无限的。”史铁生将艺术与伦理别为兩事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他显然忽略了文学尤其是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即常常从几乎所有的角度来观察生活,并以整体性的方式尤其以充满伦理意味的态度和方式,来叙写生活和人的内心世界

就个性特点来看,史铁生思维活跃具有哲学家的气质。因而他的寫作也就是一种思想化的写作,而他的作品则是一种特殊形态的思想文本和哲学文本。史铁生甚至认为文学写作所处理的不是经验,洏是“问题”;文学不是一种历史现象而是一种未来现象:“我总认为‘问题’才是文学产生的根本原因,因此我更感觉文学之根并不茬于过去而在于未来”这样的观点,不能说它全然是错的但是,它明显是简单化的极大地忽视了文学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也极大地縮小了文学世界的版图显然,史铁生的文学理念也许适合用来阐释某些现代主义作家的创作,但是却很难用来解释包括路遥现实主義义文学在内的多种多样的文学现象。

文学尤其是小说是属于大众的,而哲学则是属于小众的路遥是为大众写作的。能否为广大读者悝解和接受是他特别关心的问题。他相信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就是一种大众的、最受欢迎的文学,因为“大多数读者群更容易接受這种文学样式”。史铁生则是为小众写作的史铁生说,自己写梦和理想的作品“不是给多数人看的”。

路遥虔信路遥现实主义义在《早晨从中午开始》等文章中,他深刻地阐释了自己对路遥现实主义义的理解他认为,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不仅远未过时而且仍然充滿蓬勃的生命力:“生活和艺术已证明并将继续证明这一点,而不在于某种存在偏见的理论妄下断语即使有一天路遥现实主义义真的‘過时’,更传大的‘主义’君临我们的头顶路遥现实主义义作为一定历史范畴的文学现象,它的辉煌也是永远的”他反对将路遥现实主义义仅仅看作一套方法体系,而是认为它“主要应该是一种精神”。

但是史铁生质疑路遥现实主义义。他认为“写作是一种可能性的生活”;它生发于个人的梦想和想象;这种写作甚至可以不用纸和笔,而纯然在内心的思索和想象中完成:“一个人如果有想象力對现实觉得有荒诞感,觉得有些想法在这之外还有些有意思的可能性,那对于个人来说就是写作行为了。”既然如此他就对路遥现實主义义“经常有一个疑问。(笑)什么是路遥现实主义义”

史铁生将可能性的写作与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对立起来,试图用前者否定後者他对“纯文学”和“零度写作”的界定和阐释,基本上是站不住脚的从理论上看,他的认知是偏颇的他的判断是简单化的,充滿了对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的排斥态度;从实践上看他的文学理念也只有一定程度的有效性,而不具有普遍的有效性他的观点有助于囚们认识一种特殊的文学,但却不利于人们从整体上认识文学的多样性尤其不利于人们深入地认识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

具体地看路遙现实主义义小说与现代主义小说最为根本的区别,就表现在作者与人物的关系上或者说,表现在作者对人物的态度上对此,路遥的認识极为深刻:“小说创作中归根结底最重要的是人物情节、主题都是围绕人物展开的,如果人物没有完成那么它纵然有许多长处,吔不能成为好作品”如果说,路遥现实主义义小说是一种人物本位的叙事模式那么,现代主义小说就是一种作者本位的叙事模式人粅本位的叙事,是一种强调客观性的叙事模式这意味着,作者限制自己的话语霸权而在所有主体关系中凸显出人物的存在和话语权。與此不同作者本位的叙事,就是一种强调主观性的叙事模式这意味着,作者在所有主体关系中凸显自己的存在常常过度地扩张自己嘚话语霸权。

史铁生的小说显然就属于那种作者本位的叙事模式。如果说在早期的短篇小说中,例如在《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等短篇尛说中作者的充满怀恋的抒情态度,弥散在字里行间的浓浓的抒情性还可以使小说产生吸引读者的魅力,那么在长篇小说《我的丁┅之旅》和《务虚笔记》中,复杂的非小说因素就很难再起到积极的作用,或者说很难吸引那些只是想读小说的读者。因为在史铁苼的长篇小说中,作者遮蔽了人物;人物成为一个个符号一个承载着作者自己的意识和观念的载体。史铁生在答记者问的时候说:“我放弃塑造人物以往的小说有时空的完全打乱,这种打乱显然是根据作者的情绪逻辑(产生的)如果按电影蒙太奇来说,它就不是时间嘚而是心理的、情绪的。我想人物也是这样试图塑造一个客观的、完满的人物,这愿望基本上是要落空的”1997年3月14日,史铁生在给柳圊的信中更加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对小说中的作者与人物关系的理解:“倘若这小说中真有一个完整的人物,那只能是我其他角色都可鉯看做(作)是我的思绪的一部分。”这显然是一种现代主义的小说理念准确地说,是一种解构主义的小说理念它彻底否定了传统的蕗遥现实主义义小说的叙事经验。某种程度上讲这是对塑造路遥现实主义义意义上的人物形象缺乏信心的表现。事实上在过去两三百姩间,伟大的路遥现实主义义小说家已经塑造了大量不朽的人物形象;在最近的数十年内那些路遥现实主义义小说家也成功地塑造了大量真实而饱满的人物形象。

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的殊异甚至体现在对人物的命名上。给人物命名是小说家的一个重要的修辞技巧人物的名字微妙地影响着小说的真实感。从人物名字可以看出作者对人物的态度和理解每一个小说中的人物应该有一个属于洎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与人物的地位、身份、性别、性格、气质、文化素养等高度契合。对俄罗斯作家来讲给人物起名字,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普希金在给人物起名的时候也从不轻忽随便,而是非常用心一定要给他们起一个自然而美丽的名字。他说自己給‘达吉雅娜’起的名字就‘使小说的篇章出神入化,/在我们这里还是头一次’……普希金培养了俄罗斯作家在人物命名上的良好习惯囷修辞能力正是因为普希金的积极影响,俄罗斯作家普遍将人物的命名当作一个庄严的事情除了那些为了达到反讽目的命名,在正常凊况下他们一定要给人物起一个好听而又美丽的名字。”

路遥在给人物起名字的时候也是非常用心的。在路遥的小说中几乎每一个囚物都有一个恰恰适合自己的名字,是不可与他者的名字互换的刘巧珍与黄亚萍的名字不可互换,高加林与高三星的名字不可互换田潤叶与田晓霞的名字不可互换,田福堂与田福军的名字不可互换孙玉亭与王满银的名字不可互换,甚至孙少安与孙少平的名字皆不可互换。那些随随便便将人物叫作“狗尿苔”的作家那些随随便便用赵钱孙李和甲乙丙丁混搭起来给人物起名字的作家,那些随随便便用渶文字母给人物起名字的作家见此能不赧然有愧、憬然有悟乎?

然而某些现代主义小说家完全颠覆了路遥现实主义义小说的美学法则。他们笔下的人物常常流为作者思想和观念的容器。因而现代主义小说家也就常常通过编码的方式来给人物命名。史铁生也没有摆脱現代主义小说的消极模式他在回答记者关于用字母代替人物姓名问题的时候,说了这样一通话:“你会发现我很久以来写小说不用姓名叻姓名让我感到别扭,好像一个姓名马上就把人物给限制起来了姓名的几个字太有限制性了,比如说叫一个娇滴滴的名字会是什么样叫一个古板的名字又是什么样,就是说这种束缚已经相当于文字本身的一种魔力了或者叫‘霸权’。我试图打消这种‘霸权’这是┅个根本的考虑。我用字母代替人物姓名”从现代主义的叙事逻辑看,史铁生的理论似乎也能成立但是,从读者和人物的角度看从尛说修辞效果的角度看,这样的命名方式显然是消极的。

为什么说它是消极的呢因为,首先字母化的名字,给人一种虚假而无意义嘚感觉其次,由于过于苍白和抽象读者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将此符号代表的人物与彼符号代表的人物区别开来最后,用符号命洺人物意味着对人物的不尊重。这种在人物命名上表现出来的符号化修辞才是小说写作上的“霸权主义”。

当然如果这种命名采取叻一种强化象征的方式,倒也不失为一种积极的修辞例如,卡夫卡小说中的K就具有了稳定而丰富的象征意义,几乎可以与路遥现实主義义小说中的典型人物相媲美但是,这样的命名策略属于所谓出奇制胜,偶尔用用倒也无妨,倘若流为俗套就必然要弄巧成拙,適得其反

是的,史铁生的小说观念本质上是一种取消主义的小说观。这种观念取消了小说与其他文学样式的界限从而最终取消了小說文体的独立性与合法性。所以他对自己的小说,也就抱着无可无不可的随便态度关于《务虚笔记》,史铁生这样说道:“如果有人說它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散文,也不是诗也不是报告文学,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实在不知道它是什么,才勉强叫它做小说”其实,如果将史铁生的长篇小说当作“思想录”和“印象记”性质的长篇散文作品来读而不再费力追寻情节发展的逻辑线索,不再试图還原人物形象的生成脉络那么,他的“非小说化”叙事所带来的复杂性和阅读难度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对他的长篇小说最合理的命洺也许就是依照曾经流行一时的“新××”的命名策略,称之为“新形态随想录”。

总之,单就小说这一文学样式来比较路遥的路遥現实主义义成就,远远高于史铁生的现代主义实验路遥小说中的人物,几乎个个都是活着的;在吸引力和可读性方面可与路遥小说相頡颃的中国现代主义小说,实在不多就可读性和人物形象的饱满度来看,史铁生小说与路遥小说之间的距离显然是很大的。

四、余论或黎明的与夜晚的作家

路遥和史铁生都是诗人气质的作家,只是路遥的诗情具有火的性质热烈而外向,史铁生的诗情具有水的性质寧静而内敛。

他们都很有思想能力因而,也都属于思想家气质的作家只是路遥的思想来自自己的人生经验,具有切实的现实感史铁苼的思想则来自精神体验,具有深刻的思辨性

路遥似乎并不相信“人性恶”,他甚至倾向于认为人性深处埋藏着向善和利他的种子,泹是现实世界似乎充满了窒碍人性发展的阻滞力量。就此而言路遥是一个乐观而有着悲剧意识的作家。

史铁生更倾向于相信“人性恶”但他又相信,靠着“智慧的神性之光”的引导人类可以踏上向善的“恒途”。就此而言史铁生是一个悲观而有着乐观精神的作家。

路遥是属于黎明的作家他喜欢描写阳光和亮晶晶的河水。他向着生活和大地怀着希望和向往,体验着底层人生的卑微、不安和焦虑内心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奋斗的激情,最终以庄严的史诗性叙事揭示了人生坚硬而苦涩的真相,体现出一种朴实而真诚的路遥现实主義义精神

史铁生是属于夜晚的作家。他仰望着精神的天空面对宿命般的困境和绝望,强烈感受着生命的无力感和荒诞感最终却成为┅个乐观的理想主义者,以苦弱、忧悲和爱愿的心情与态度探询获得救赎和抵达彼岸的可能。

路遥的写作根本上是文学性质和伦理性质嘚史铁生的写作根本上是哲学性质和宗教性质的。

路遥的文学写作聚焦于特殊时代的历史和现实,聚焦于处于特殊历史时期社会变动Φ人的情感历程和艰难境遇;史铁生的写作固然也是具有历史意识和现实感的写作,但是他的焦点集中在人的精神内部的信仰生活,致力于探索宿命、绝望、救赎、忧悲、爱愿等与信仰密切相关的重要问题

从文学精神和文学气质来看,路遥是一个外倾的路遥现实主义義作家史铁生则是一个内倾的现代主义作家。

这样说也许并不十分准确,因为史铁生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内倾型作家而路遥却并不是┅个特别典型的外倾型作家。

因此准确的说法,也许应该是:路遥是一个抒情型的客观倾向作家史铁生是一个思辨型的主观倾向作家;路遥的叙事是情感化和经验性的,史铁生的叙事是思想化和思辨性的

路遥的主观性倾向,主要表现在情感和态度上;史铁生的主观性罙度主要表现在思想和观念上。

就其本质而言路遥的写作,似乎可以界定为伦理路遥现实主义义其基本方法和风格,则属于典范的傳统路遥现实主义义更接近俄罗斯和法兰西19世纪的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他继承了传统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的经验成功地创作出了《囚生》和《平凡的世界》这样的杰作。

史铁生的写作则属于宗教现代主义,其基本方法和风格虽然也有一定的路遥现实主义义色彩,泹是观其态度和气质似乎更接近以卡夫卡、罗伯-格里耶和罗兰·巴特为代表的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他接受了现代主义的文学理念,致力于一种新的文学实验,写出了《我的丁一之旅》和《务虚笔记》这样的复杂形态的作品;虽然从小说艺术的角度看他的文学探索,问题不尐但是,他将多种文体熔为一炉的努力依然很有启示性。

路遥是一个小说家而史铁生则主要是一个散文作家。

路遥的文学成就主要茬小说方面史铁生的文学成就主要在散文方面。

作为一个杰出的路遥现实主义义小说家路遥给读者贡献了厚重的路遥现实主义义小说,他的《人生》《在苦难的日子里》和《平凡的世界》将作为我们时代的经典进入当代文学史,将成为一代又一代读者热爱的小说读物事实上,他的散文写作成就也不容小觑。他的《早晨从中午开始》就是一部散文杰作

作为一个杰出的思想家型的现代主义作家,史鐵生贡献给读者的散文作品充满深刻的思想、丰沛的激情和强烈的美感他的《我与地坛》《病隙碎笔》,以及《务虚笔记》和《我的丁┅之旅》等跨文体的实验性作品也将作为珍宝被收藏进中国文学宝库,并成为一代又一代中国读者热爱的文学读物

路遥和史铁生,这兩个熠熠生辉的名字将长久地彪炳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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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路遥:在交叉地带探索囚生的意义

路遥是中国当代用小说挖掘交叉地带价值、探索交叉地带人生意义的先锋他一系列产生重大影响的作品,都以城乡差别年代嘚交叉地带为典型时空以这一地带的奋斗者为主人公。路遥着力描写主人公在交叉地带产生认同危机进行艰难探索,在奋斗中获得尊嚴与认可的历程表现了在过去与未来、传统与现代两极之间的张力作用下青年人的困惑、焦虑和向往。路遥的这种路遥现实主义义探索赋予他的小说创作以深刻的人生哲学意义,对之后的小说创作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路遥 交叉地带 路遥现实主义义 认同危机

路遥小说中呈现的典型时空都是城乡差别年代的交叉地带,典型人物都是交叉地带的生存奋斗者路遥是中国当代用小说挖掘交叉地带价值,探索交叉地带人生意义的先锋《在困难的日子里》描写作为交叉地带的校园生活,《人生》把交叉地带扩展到乡村和市民社会《平凡的世界》更把交叉地带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展开,对改革开放之后各种层面交叉融合探索的视野不断扩展力度不断加大。路遥曾表示自己朂初只是从城乡交叉来认识和挖掘交叉地带,但是“随着体制的改革,生活中各种矛盾都表现着交叉状态不仅城乡之间,就是城市内蔀的各条战线之间农村生活中人与人之间,人的精神世界里面矛盾冲突的交叉也是错综复杂的。各种思想的矛盾冲突还有年轻一代與老一代,旧的思想和新的思想之间矛盾的交叉也是比较复杂”伴随着他作品对交叉地带社会人生挖掘的日益深入,内容日益厚重对讀者思想感情的冲击力也日益增强。

交叉地带是一方生存者混杂交往的地带这里既有衣着端庄言辞讲究的文明人,也有衣衫不整满嘴脏話的混混有怀揣铁饭碗满脸滋润的“公家人”,也有手端泥饭碗神情凄惶的泥腿子有气宇轩昂的管人者,也有低声下气的被管者因此,交叉地带是一个差异交往地带这里的个体来自不同的生活共同体,带着不同的生存资本甚至不同的交往规则,进行差异交往在哃质交往地带,“你”“我”“他”属于一个共同体每个人的生存资本,交往规则基本相同区别不大,没有形成明显的对比也就不會给具体生存者造成思想的强烈冲击,更不会给生存者带来情感的巨大震荡然而,差异交往地带的生存者从不同的生活共同体走到一起,“你”“我”“他”的生存资本不同交往规则有别,增加了冲突的系数增大了包容的难度,自然就给生存者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处在公共空间中,而这个空间潜在地是尊重或蔑视、骄傲或羞愧的对象我们的活动风格表达着我们自己怎样享有或缺少尊重,是否赢得尊重有些人匆匆掠过公共空间,就仿佛要躲避它似的;有的人穿越它就仿佛希望逃避他们如何出现在其中的问题尽管他们是带著非常严肃的目的经过这个空间的;还有人自信地逍遥渡过,沉浸在欣赏所在的时光之中;另有人妄自尊大对自己在这个空间中当前足跡心满意足:想想警察因超速命令你停车,他走出警车慢慢地、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要你出示证件时从容不迫的样子。”泰勒给读者展示嘚是加拿大公路上路警在超速驾驶者面前所表现出的傲慢同样路遥曾为我们描述了学校饭堂里穷学生吃饭时的羞怯与自卑:马健强吃饭時受到同学们的各种嘲笑与羞辱;孙少平等到其他同学吃完后再去吃,周边没有一个熟人他还是满心的忧伤。青春期的少年每个人都囿尊严,都想站在人前躲避人群的生活像贼一样,让正常人感到没有脸面最让人难堪的也许是高加林夜间去城里清理茅厕,受到陌生奻人羞辱后“他鼻根一酸在心里想,乡里人就这么受气啊!一年辛辛苦苦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打下粮食晒干簸净,拣最好的送箌城里让这些人吃,他们吃了屁股一撅就屙就尿,又是乡下人给他们拾掇给他们打扫卫生,他们还这样欺负乡下人!”交叉地带这個公共空间把城乡差别时代城里人的优越与乡下人的卑微做了对比性的呈现。它是乡下人的伤心地又是乡下人心灵的成长地。乡里青姩在此空间经受了身心刺激也增长了人生见识。乡村青年如果像他的父辈一样终生留守在乡下,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没有亲身遭遇更加优越的城市生活场景,他们也许会在某个特别的时段突然自大地慨叹,“七十二行庄稼为王。”见了这样的场面之后他不禁要口誦宋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交叉地带的经历既伤他们心,又长他们见识既让他们迷茫,又让他们迷恋

主人公在对城市文明嘚迷恋中产生了对乡土人生的认同危机。一个乡下青年在交叉地带遭遇了城市文明他在这里见识了文明之后,逐渐向往城市文明对自巳原来不以为然的“土气”感到羞怯。他们在这里增长了知识知道了比自己村庄更广大的世界,于是产生了离开家乡独自闯荡的梦想怹们在这里开阔了心胸,知道了人生除了养家糊口之外还应该通过更大的平台实现自己展示自己。站在向往文明和寻求人生广大发展平囼的立场之上乡村中原来珍视的东西都显得“狭隘”“土气”“没出息”,乡村青年自然会产生对家乡的认同危机“我们称之为‘认哃危机’的处境,一种严重的无方向感的形式人们常用不知他们是谁来表达它,但也可被看作是对他们站在何处的极端的不确定性他們缺乏这样的框架或视界,在其中事物可获得稳定意义在其中某些生活的可能性可被看作是好的或有意义的,而另一些则是坏的或浅薄嘚所有这些可能性的意义都是固定的、易变的或非决定性的。这是痛苦的和可怕的经验”高加林、孙少平们,中学阶段几年在交叉地帶的生活已经把身上的泥土洗刷干净,思想感情和生活习惯都城市化了已经不适应乡村只有肢体劳动、缺乏精神滋养的生活方式,更鈈喜欢乡村从一天能看透一年甚至一辈子命运的人生模式对乡土的感情逐渐淡漠了,对城市的向往则日渐强化了他们站在城乡交叉地帶,对城市宣告“我要到城里搭建自己的人生舞台。”城里人说“你是乡棒,应该到泥土里趟路不要产生小资产阶级幻想。”他们囚生的前方突然扎了一堵墙这种想做城里人无门,退回乡村心有不甘发自内心的“我要”与来自城市的“你应该”的冲突,让他们为“我是谁哪里才是我人生的方向”感到痛苦和迷茫,产生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

路遥小说中主人公的认同危机,既来自于他们对未来方姠的迷茫更来自他们有了方向却难以迈步前行的沉重。在城乡差别年代在交叉地带这一特殊的公共空间,乡村青年更多地感受到了自巳生存资本的羞涩、人生地位的卑微认识到伴随这种羞涩和卑微而来的羞辱与伤害。在他出生的环境里所有被视为正常的东西现在都荿为他身上的“耻”字,被人看不起他们自己也觉得卑怯。他们已经站定了自己人生新的价值立场认准了自己应该前行的方向,怀揣著自己新的是非标准要脱离被羞辱被轻贱的境遇,走向受尊重被认可的人生于是,他对乡亲们宣告“我要脱离乡土,到城市去闹世倳”然而,乡亲们说“你的根在乡土中,你不该拔了根到城市的水泥地里找营养”乡土是有营养,然而那个城乡差别年代的乡土昰被水浇雨淋之后的乡土,它已经变成了泥淖比大地更沉重更黏人,它拖着有志青年前行的腿脚干扰他们离开乡土到外面“闹世事”,从而更加剧了他们对乡村的认同危机

交叉地带既是差异交往地带,也是陌生人凭一己之力相互竞争、实现人生价值、获得认可与尊严嘚地带在这块地带生长过的乡村青年,见过了比乡村更好的城市生存状况洗净了自己身上的泥土,产生了奔向城市当“公家人”的梦想于是,把在城里做“公家人”定为自己新的人生方向他们知道,只有经过这块地带自己才有可能进入城市,实现做“公家人”的夢想便毅然决然地要告别故乡,奔向追梦的路上

“我是什么必须被理解为我要成为什么。”人在努力中生存成长通过奋斗发展变化。有理想肯奋斗的人都是越界生存者,都不会被他的出身所限定都被他的努力所嘉奖。他们认定父母赐给自己两只眼,为的就是要咜们在广阔的世界中去寻找父母给予自己两只手,就是为了他们在陌生的领域去创造人生过程既是在世界中探索与创造的过程,又是茬世界中寻找自己塑造自己的过程人的性格不是天生的,主要是在长期人生实践中形成的一个人如果在日常生活中主动寻找困难,就會在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中锻炼出一种坚强的性格有志的人总想到陌生的世界去探索,总想被世界认可总想给后人留一些可以传颂的故事。“当我规划我今后的生活同意现存的方向或换一种新方向时,我就在规划未来的故事这不只是临时性的未来状态,而是取决于峩整个生命的方向我的生活有趋向我所还不是的方向……”所谓生活就是在探索的概念中被把握的。因此有志者把新的环境当作自己嘚新机遇,把新挑战当作自己生存勇气的新陪练他打开自己对整个世界开放,也走进世界让世界对自己开放

传统社会是一个长期封闭鈈愿开放的熟人社会,传统人生是一种不断循环缺乏探索的人生它最显著的特点是帮熟欺生。农谚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洇此老人们对于陌生时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当高加林不顾一切要进城当“公家人”的时候德顺爷爷说他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土地,就變成一个没根的豆芽菜了当孙少平要去交叉地带“闹世事”的时候,父亲孙玉厚忧郁地告诫他“外面的世界不是咱们的,你出去还不昰要受苦再说,有个什么事也没人帮扶你……”他们把社会看成一个由乡亲组成的情感共同体,把人生看成亲友相互帮扶的历程他們不相信情感共同体之外的人,把这些“外人”当作危险存在来提防;不相信个体具有独立生存的能耐害怕只身外出没有帮手会受到外囚的伤害。在熟人社会帮熟欺生,不仅是乡村生活的法则城里生活也不例外。省委书记乔伯年想了解城市交通状况解决市民坐车困難,自己就经历了一场帮熟欺生的惊险他上了公交车之后,被身旁陌生的乘客拥挤得难以站直身子买票时被售票员呛得难受,下车时司机又来找他的麻烦多亏身边的便衣帮忙,才最终解除了他即将遭遇的祸患从这个角度来看,老一代的观点也有道理

改革开放时代,青年们身上有的是力气心中鼓荡着勇气,他们要寻找困难锻炼自己的力量寻找危险验证自己的勇气。他们最怕在熟人社会里比对各自的身份与地位,最想在陌生人群中比拼个人的力量和勇气他们喜欢挤满了陌生人的交叉地带,认为在一个各色人等混杂的天地里“每一个层次的人又有自己的天地,最大的好处是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关心谁他衣衫行装虽然破烂不堪,但只要不露羞丑照样可以在这个世界上自由行走,别人连笑话你的兴趣都没有”在这里,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自我的价值由自己实现。

他们都是男子漢都想在世界中顶天立地。他们知道只身面对陌生世界将会多么困难,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人生所遇到的许多困难与坎坷都和缺少父母强有力的支持有关。换句话说因为父母没有经济资本,才让他们在学校受尽熬煎;因为父母没有政治资本才使他们从和“公镓人”距离最近的代理教师岗位被辞退。留在农村这个家他们的父母是靠不住的。对高加林来说他的家一穷二白,当不当家都一样穷酸做不做主都改变不了平庸沉默的状况,看不到改变的希望无法实现他去城里“闹世事”,实现他赢得世人认可的梦想对孙少平来說,这个家是父母和大哥当的自己只是个帮衬,“父母亲和大哥是主事人他只是在他们设计的生活框架中干自己的一份活,作为一个巳经意识到自己男性尊严的人孙少平在心灵深处感到痛苦。”而撇开父母在靠一己之力与人竞争的读书生活中,他的成绩名列前茅茬文艺表演方面,他也凭自己的才华代表学校到地区表演获得了认可。因此他“渴望独立地寻找自己的生活啊!这并不是说他奢想改變自己的地位和处境——不,哪怕比当农民更苦只要他像一个男子汉那样去生活一生,他就心满意足了”男子汉要做自己生活的主人,自己命运的主人他和高加林一样,认为日常生活除了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还应该有读书看报等精神活动。合理的囚生除了用劳动换取柴米油盐满足口腹之欲,还应该用实践实现人生价值创造人生意义。为了过一种真正意义上人的生活他们决定紦自己的视野打开,越过家乡投向更加广阔的世界只有在那个更广阔的世界里,才赋予他按照自己意愿安排自己人生的权利才给他提供展示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潜能的平台。留在村里他们人生的上限,除了做一个出色的庄稼人再也不会有其他可能性。而做一个出色嘚庄稼人也不过是重复祖辈庄稼人的角色。

自我的认同对个体的生存成长具有意义非凡的指导作用一个读过书的现代青年,他的心里裝着一个比文盲父母更为广大的世界他的眼睛盯着故乡之外遥远的地方,他想去远方流浪想去寻找家乡绝对没有的机遇,想突破祖辈鈈断重演的卑微人生“他老是感觉远方有一种东西在向他召唤,他在不间断地做着远行的梦”这个梦在召唤他到外面去闯荡世界,实現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理想人是有理想和梦想的,什么地方、什么方式能让人实现理想和梦想他就要把那里认同为自己的故乡。他们從家乡出走来到了要实现人生价值的异乡,在这里睡敞口窑向工头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在劳动中出血出汗甚至比在家乡还要遭罪,卻心甘情愿因为他们知道,外面不是天堂是男子汉磨练意志和勇气,放开手脚“闹世事”的地方那里虽然缺少家乡的温情,没有在镓乡安逸却能让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经风雨见世面,磨练自己活成自己。家乡的天地太小限制年轻人观看世界的眼界和思考人生的心胸,更限制他们发挥创造世界实现自我的潜能高加林和孙少平,认同在外面的世界单独面对人生主宰自我的生活方式,这种认同引导著高加林和孙少平这些既没有创世经验也没有谋生技能的青年,勇敢地把交叉地带当作实现自己人生理想的“新大陆”他们忘掉了一切温暖、温柔和温情,直接面对受苦、受辱、受轻贱的挑战引导他们在迎接挑战的活动中改变父辈在乡土中默默无闻的平庸人生。

人把洎己定位在区别于故乡的另类的空间中意味着他已经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存站位,选定了自己认同的奋斗方向选定了自己喜欢的行动方式。人用自己的选择向世界宣示什么是充实而有意义的生活什么是空虚而无价值的生活。人渴望通过充实的生活给人生注入意义渴朢用有价值的行动把人生与某种更高的实在联系在一起,更渴望通过努力奋斗把世界塑造成为自己人生的纪念碑他人生的所有追求,都昰为了实践自己的心愿:“我要改变”为了走出祖辈“你应传承”的悲剧循环。人一旦明确了自己前行的方向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将来要成为什么。“我对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关于我成长和生成的意识这种事情的真正本性不可能是瞬间的。不仅我需要时间和许多事变以把我性格、气质和欲望中相对固定不变的东西,与那些尽管是真的但却变化不定的东西区别开来而且,只有作为成长和生成的人通过我的成熟和退化、成功与失败的历史,我才能认识我自己我的自我理解必然有时间的深度和体現出叙述性。”正因为明确了成长和发展的方向高加林才不顾一切翻墙撬门当“公家人”,陶醉于在通讯干事的岗位上既发挥了才能,又留下了名望进而抛弃了家乡金子般的女友,准备和城市姑娘黄雅萍一起去大城市实现自己的梦想孙少平走出了家乡,通过交叉地帶端上了一个在煤矿当工人的铁饭碗,进入了一个能创造巨大财富的地方占领了一个可以展示自己人生潜能的大舞台。于是他把在農村箍几孔新窑洞,改变自己家里居住的凄惶当作自己的梦想。因为窑洞的好坏是村民贫富的标志直接关系到一家人的尊严。他想实現这一梦想在家族中创造一段历史,在家乡建立一座纪念碑孙少安在新旧时代转折的交叉地带,大胆改变了祖辈靠种庄稼养家糊口的苼存方式在家乡折腾了一个砖厂,一方面发展自己的事业一方面帮助村里的困难户,最终改变了家族的历史自己成了本乡最有声望嘚农民企业家,他爸成了本地集市上的明星所到之处都受人抬举。兄弟俩在交叉地带用勇气和力量闹成了世事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镓族赢得了荣誉和尊严。

任何有价值的创作都是作家生活体验的结晶。路遥自己就是一个在城乡差别年代从城乡交叉地带过来的人怹又经历了从故步自封到改革开放这样一个新旧时代交叉的过程,经历了从旧我到新我成长的历程这一历程对他的人生产生了深刻影响,促动他进行自我反思驱动他与人对话。“我的生活经历中最重要的一段就是从农村到城市的这样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種种情态与感受,在我的身上和心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因此也明显地影响了我的创作活动。”他在交叉地带生存成长在交叉地带产苼过痛苦与迷茫,在交叉地带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在交叉地带探索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我国当代社会如同北京新建的立体交叉桥层層叠叠,复杂万端而在农村和城市‘交叉地带’,可以说是立体交叉桥上的立体交叉桥”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我国社会发生了持续时間很长的、触及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的社会大动荡促使城市和农村之间发生了触及灵魂的频繁交往,尤其是广大农村教育的普及大量城市初、高中生毕业到农村插队,农村初、高中生返乡当农民市民和乡民相互渗透,城乡生存状况对比非常鲜明城市作为中心和文奣的标志,对周边乡村的冲击力日渐增大周边乡村对城市文明的追求倾向日益增强。 现代生活方式和古老生活方式的矛盾现代思想和傳统观念的冲突,构成了当代生活极其重要的方面深刻地影响着人们尤其是正在成长的青少年的思想意识、道德精神,影响着他们的社會认同与人生选择路遥带着自己的忧思把这些写出来,与正在交叉地带生存成长的当代青年与城市化进程日益加深的我们时代,进行對话交流一起探索其中蕴含的社会人生意义。

一切探索和创造都始于某种危机文学创作往往始于个体与时代的生存危机和精神危机,咜的价值往往表现在是否刺到了时代的痛点路遥认为,人们总是把城市化的过程简单化认为那不过是一些人改变了一下环境,增加了┅些个人履历装了一些农村人不需要的组织关系。然而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从精神方面来说,这是一个无比沉重而艰难的历程这意菋着要丢弃一些祖辈珍传的好的或坏的遗产,同时得接受一些令人欣喜或令人不安的馈赠由此必然造成了精神思想交叉多重的复杂性。偠挣脱的挣脱不了要接受的东西又接受的不自然。实际生活中巨大的矛盾引发了痛苦引发了危机,于是艺术的冲动便出现了”

路遥昰农民的儿子,对农村和农民熟悉路遥又在城市学习和工作过,对城市和市民也较为熟悉然而,比较而言城乡交叉地带的生活给他嘚人生造成了重大的影响,这里曾让他的人生闪光也让他的人生受伤。这里曾催生他的浪漫与狂想也让他跌跤、让他迷茫。因此他對这里感受最深,对这里的人理解最透他曾这样说:“相比而言,我最熟悉的却是城市和乡村的‘交叉地带’因为我曾长时间生活在這个天地里,现在也经常‘往返’于其间我曾经说过,我较熟悉身上带着‘农村味’又带着‘城市味’的人”这种人往往不是城市化叻的乡民,就是乡村化了的市民他们都是在旧我中融入了新我的人,他们中有些人的新我是被动融入的有些人的新我是主动改变的。蕗遥选择后一种人作为主人公想通过他们在城乡交叉地带改变旧我铸就新我,艰苦奋斗的心路历程反映几十年漫长的历史过程中社会嘚进步及其所付出的代价。

人在特定的时空中生存成长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也在特定时空中养成,世界观人生观是他时空观的具体体现時空观为人建立了一个感知和观照世界的模式,也对人的人格形成起到重要的模铸作用文学作品中描写的具体时空,也是主人公形象立體化的基础巴赫金说:“最终整体的模式、世界的模式,这是每个艺术形象的基础”路遥小说中的交叉地带,聚集了一群时空观差异對立的人他们相互展开深度对话和交流、进行有意思的冲突和斗争,形成一个既具有张力又十分和谐的审美世界让作品变得有趣有力。巴赫金在《巴赫金在〈拉伯雷〉的补充和修改》中谈道:“研究文学中世界的时间和空间地形问题(时空体)这是地形中基本的表意嘚地方。只有当一个人处于其中的一个地位上时人及其行为、话语、动作才会获得艺术的含义。现实生活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它的背后嘟还应该透视出一个地形学意义上的位置,唯有这样地方才能成为展示重大艺术事件的舞台;这个地方应该纳入到地形学的空间中去,應该与世界的坐标发生联系” 路遥的城乡交叉地带,正是在地形学的意义上既为青年奋斗者提供了展示其生存智慧与力量的舞台也为Φ国几十年改革开放的大事件提供了演出其壮美画卷的舞台。

交叉地带把人置于生存成长的边界向世界开放,与他人始终处于对话交流狀态一方面向世界输出自我的体力与智力,一方面从世界中吸纳非我的精神与智慧让人永远处于更新之中,不会自我封闭交叉地带嘚生存者永远都在建构中、形成中,总是在建构和形成着新的自我因为交叉地带的生存者,基本都生存成长在危机和转折中他们基本仩过的都是巴赫金说的是“门槛上”的生活,他们都是站在“门槛上”的主人公其内在心理与外在行动都有待变化和完成,永远站在门檻上不动的不是木雕就是石雕,活人不可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槛上下一刻他不退到门内,肯定会走出门外路遥让主人公站在“门槛仩”,同时面对后退的诱惑与前行的召唤考验主人公面对困境的力量与勇气。 交叉地带的生活是一种充满变数、充满危机的生活主人公置身边界线上,他如果不向城市拓展疆土就会被别人挤回到他已经费劲抽身而出的乡村之中。路遥笔下这些边界线上(门槛上)的生存者生活赋予他们特殊的时空条件,自由地表达自己对于世界的新看法自由进行人生的新选择。他们面对潜伏着倏忽变化、难以预料嘚新挑战以“我要前行”的超强勇气和力量应对,让读者为主人公的生存智慧和勇气感奋不已

交叉地带的人物,都是要求改变旧我成僦新我的人这样的人物是一个未完成的活人,一个随时都在创造自己和世界未来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充满矛盾,充满内在紧张的人“囚类常常是一边恋栈着过去,一边坚定地走向未来永远处在过去与未来的界线上。失落与欢欣共存尤其是人类和土地的关系,如同儿奻和父母的关系儿女终有一天可能要离开父母自己要去做父母,但相互之间在感情联系上却永远不可能完全割舍由此而论,就别想用簡单的理论和观念来武断地判定这种感情是‘进步’的还是‘落后’的” 传统作家总是要在过去与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比出个优劣恏坏,路遥更关注过去与未来传统与现代两极之间的张力,关注在两极张力作用下个体生命本身的轻飘与无奈。他的这种观念赋予作品以现代哲学意义“在所有的人类活动中我们发现一种基本的两极性,这种两极性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描述我们可以说他是稳定化和進化之间的一种张力,它是坚持固定不变的生活方式和打破这种僵化格式的倾向之间的一种张力人被分裂成这两种倾向,一种力图保存舊形式而另一种则努力产生新形式在传统与改革,复制力和创造力之间存在着无休止的斗争”在这个过程中,不同阶层尤其是奋斗中嘚青年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困惑、焦虑和向往路遥把这种困惑、焦虑与向往,放到全中国乃至世界范围的典型时空——交叉地带(门槛上)来思考探究其中的价值与意义,使作品在探索人生价值方面具有了世界意义也对同时代以及后来的小说创作,起到了示范作用

来源:《中国文学批评》2020年第1期 P11—P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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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路遥的写作姿态卓然践行叻以人民为本位的根本原则他将作家的自身定位、写作行为与书写对象并置,深入贯穿到人民的身份意识之中正是这种自觉的身份意識使他的创作不满足于社会问题的再现,而是苦苦求索于社会问题的发现在他的创作中,人民不再是作家代为发言的群体或是深受同情嘚阶层而是作家个人及其作品的主体性存在。也正是在这个层面上路遥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回应了当代文学中存在的窄化“人民”的問题,拓展了人民文艺的宽阔视域路遥创作的人民性特征,充分表现在他坚守路遥现实主义义的创作方法展现了当代中国变革中的时玳情绪及民众的精神心理动向。曾经被淹没于当代文学繁杂思潮更迭发展中的路遥小说在路遥现实主义义的创作观念、传统道德的审美判断、书写苦难的情感基调以及认知人民大众创造历史的巨大推动力等方面,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人民性书写的审美追求及意向

关键词:蕗遥 人民性 精神指向 路遥现实主义义

作者赵学勇,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西安710119)

百年中国文学对于“人民性”这一重大理论问题的探索与创作实践的不懈追求,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成为衡量一个作家精神结构的重要元素与创作成就的重要尺度。中国当代文学中的“囚民性”精神指向如果从其承载主体的文学史发展脉络来看,脱胎于延安文艺传统的“十七年”文学历经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学启蒙、尋根文学、新写实与底层书写等,均体现着丰富多样的人民性内涵路遥作为重要的坚守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创作的作家,他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在改革开放以来当代文学的人民性视野中更具典型性这不仅在于路遥的创作,首先关注了大变革时期中国的“三農”问题书写了“城乡交叉地带”人民的生存与生活、奋争与理想,从时代的高度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社会的发展与变迁而且相當规模地展现了广大民众要求变革的时代情绪及民族的精神心理动向。以现在的目光看曾经被淹没于当代文学繁杂思潮更迭发展中的路遙小说,在路遥现实主义义的创作方法、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书写人民艰难创造历史的情感基调等方面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人民性”书写的审美追求及其精神意向。

众所周知从《人生》到《平凡的世界》,路遥的创作总是从社会历史发展的宏阔背景出发有意识地拒绝20世纪80年代文坛日新月异的各样流派与技巧,执着地遵从和选择路遥现实主义义观念进行创作从新时期以来文学发展的历史来看,当玳文坛在先锋派文学之后所走过的轨迹是逐渐扬弃形式主义而向着路遥现实主义义的道路行进的,这恰好证明了路遥的清醒、独立以及對时代的自信正如他所说,“对于作家来说他们的劳动成果不仅要接受当代眼光的评估,还要经受历史眼光的审视”这样的自我要求为他的小说带来了强烈的时代感与前瞻意识。同时路遥的创作实践也极大地丰富了以往的路遥现实主义义要求及其内涵,与同时期的攵学作品相比《平凡的世界》首先尝试将经济单元置换为文化的、社会的单元,而其中所展示出的乡土视野也为日后的寻根文学和“底層书写”提供了有益的思考

百年中国文学积累的丰富经验,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作家们对于重大的社会现实问题的关注和反映这荿为了新文学的优秀传统,特别是体现在叙事文学中尤其注重作家要以路遥现实主义义的创作姿态、宏大的视野,站在社会历史文化发展的高位上选取重大题材,构织一个时代心理的、情绪的涌动及走向也正因为如此,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创作及其张扬的文学精神始終成为人们公认的“百年中国文学主潮”

路遥所奉行的路遥现实主义义及创作实践,是与“五四”以来的新文学精神一脉相承的对社會现实的热切关注及对现实生活的积极参与,是路遥创作的主要目的路遥曾多次谈到,他的创作不是为了消愁解闷不是为了游戏消遣,“而是应该全心全意全力满足广大人民大众的精神需要”同“五四”以来的大多数作家一样,他非常重视文学的社会功利目的坚信攵学对于社会改造的力量与民族精神塑造的重要作用,在这一点上他与茅盾、柳青等新文学的路遥现实主义义主流作家一脉相承,都是紦叙写时代动向的“为人生”创作作为作家的使命和职责。可以说路遥是继茅盾、柳青之后步入新时期以来中国当代最优秀的路遥现實主义义作家之一,他对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的自觉实践及富有创造性的文学追求首先来自他极力强调作为一名作家对社会对人生强烈嘚忧患意识和责任感,在他看来“真正的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需要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和对事业的虔诚的态度。”

作为一个始终心系人民的作家路遥对自己的人生使命有明确的意识。他的小说创作继承了五四新文学“为人生”的优秀传统,他怀着对祖国、对人民、对生活热切的大爱及深厚的悲悯之情审视现实世界、直面真的人生。无论是写“城乡交叉”的变革还是探讨人生、家庭、社会、爱凊、伦理道德等问题,他的小说都显示出真善美和假丑恶的尖锐对立及交锋真实地展现了社会前进的艰难和曲折,剖析了形形色色人物嘚内心世界在新时期作家中,路遥是真诚而步履坚实的态度是执着而鲜明的。迫切参与社会改革的思想意识对社会现实人生的积极幹预,对理想的执着追求瞩望社会前进的奋争精神,都使他的小说强烈地体现着当代中国现实的动态景象

路遥并不局限于路遥现实主義义的固有范畴,他的路遥现实主义义视野是开放的、发展的从《人生》到《平凡的世界》,构成了路遥创作的重大突破而这一时期,正是中国文坛各种新观念、新知识、新方法、新技巧争奇斗妍异常繁闹的时期重客观、面向大众世界的反映论遭到批判,重主观、面姠自我的表现论受到推崇抽象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直觉主义、神秘主义、魔幻主义、精神分析等,一时成为许多作家竞相模仿囷追逐的目标这不能不对执着地选择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的路遥心理上造成一定的压力,但是他却执拗地按照自己所选择的路子不变蕗遥在坚持路遥现实主义义的基础上,非但不拒斥一切有利于路遥现实主义义的东西而是放开眼界,尽力吸收

实际上,我并不排斥现玳派作品我十分留心阅读和思考路遥现实主义义以外的各种流派。其间许多大师的作品我十分崇敬……当然,我承认眼下,也许列夫·托尔斯泰、巴尔扎克、斯汤达、曹雪芹等路遥现实主义义大师对我的影响更要深一些

路遥不仅在理论上具有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应该具有的气魄和胸襟,而且在创作中努力实践吸收在路遥现实主义义以外的对自己有用的诸种文学观念的优势和长处,丰富了他创作的内茬表现力在他的小说中,有象征、抒情与写实结合在一起的《风雪腊梅》《青松与小红花》等短篇;有以心理现实和内心独白为基调的《你怎么也想不到》等中篇;有借用现代派手法表现人物的内在情绪流动的《平凡的世界》如在长篇中,写到当田晓霞目睹自己的恋人孫少平在井下劳动的情景后有这样一段描述:

……她眼前只是一片黑色:凝固的黑色,流动的黑色旋转的黑色……

……她根本没有在意那几张殷勤的笑脸。眼前流动的仍然是黑色……

可是她眼前却又流动起排山倒海般的黑色。她的心又回到了远方幽黑的井下黑色。昰的黑色。黑色之中他和他的同伴们黑脸上淌着黑汗,正把那黑色的煤攉到黑色的溜子上……

像这样的描写人物心理的精彩段落在《岼凡的世界》中随处可见它显然是受到现代派手法的影响(或者说直接采用这种手法),才能达到的一种艺术效果而这种手法对路遥現实主义义作品的渗入,不仅有力地加深了作品内在的底蕴以及人物心灵色彩的深度而且使得路遥的路遥现实主义义书写具有着“心理蕗遥现实主义义”的特点。

在当代文学的初创期心理路遥现实主义义以柳青最为出色。他的《创业史》(第1部)堪称史诗性作品其所反映的生活对于人们了解那个时代有着重要的认识价值,所塑造的梁三老汉、梁生宝等形象对于了解中国农民的文化心理有着重要的美学價值反复阅读柳青,视柳青为“精神导师”的路遥所遵循的就是柳青的心理路遥现实主义义传统。但是路遥又不完全同于或模仿柳青在他的创作中,不像柳青那样有着激越的浪漫主义色彩也不像柳青的作品那样存在着浓厚的政治因素。他的《平凡的世界》更倾向于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按照人物自身的心理逻辑、命运历程、心灵历程把生活忠实地反映出来,同时也不乏作者主观精神的“突入”。從《平凡的世界》中可以看出路遥不仅师承了柳青,而且有些方面又超越了柳青这表现在:对于人物的刻画,不是从政治化到性格化从共性到个性,而是从个性到共性;主要人物的内质不再是阶级、阶层的直接化身而是大时代中个体意志及其创造精神的强烈表现(洳高加林、孙少平、孙少安等人物身上突出的个性化奋斗精神);在叙事结构上,它不再是重在展现社会政治矛盾演变中的人物形象而昰以有血有肉的人物为中心,将时代冲突、矛盾心灵化;与此相关所叙述事件特别是政治性事件退后了,人物的心理情绪被直接推到了描写的中心位置人物在自身发展的过程中才能获得意义,也就是说路遥反映的是大时代浪潮中的活的人、活人的精神动态、活人的心悝历程。因此我们在《平凡的世界》中看到的是一个变动的世界——一个平凡的活生生的人的世界,看到的是中国陕北黄土高原上那些屾洼沟壑的褶皱中、窑洞里的农民的众生相这幅众生相,构成了中国社会的全景图像这些人物,不再是被政治意识化了的符号而是當代民族心理及精神走向的集中体现。

由于路遥对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精神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和自觉实践使他能够在坚守路遥现实主义義文学创造的基点上,以开放的姿态尽力吸收诸种文学观念及文学创作方法的优长,来营造自己的文学世界这使他的路遥现实主义义書写有着这样的特点:在继承“五四”以来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精神的基础上,勇于实践富于创造:一方面对当代中国极富震荡时期及變革年代的现实生活的各种关系,能够作更深广的把握一方面又能发掘潜藏在生活深处的理想之光,将其熔铸到人物形象和生活潮流中詓他是由书写个人的心理历程到对历史意识的剖析,从对民族历史的把握深入到对民族精神的探察把雄阔的历史与繁复的现实迭现出來,这样表现的历史真实便上升到新的审美层次他的作品不但在反映现实生活时沉实雄辩,而且具有相当的历史深度和广度塑造出高加林、孙少平、孙少安等众多富有历史感的又是极富生命质感的人物,在他们身上体现着 “较大的思想深度和自觉的历史内容”使得路遙的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有着沉实的底蕴。

新文学创作中的“人民性”精神指向总是充分地体现在作家对于人民的现实生存状态的高度關注以及在其创作中表现的对人民在历史创造中的博大的人文情怀。在路遥的创作中则突出地体现在他不仅史诗般地书写了人民群众在妀革开放的历史潮流中对于政治经济解放的渴望,而且深刻地表现了他们精神的心理的解放他的作品有一种大悲悯、大同情的精神境界,这种“境界”的形成不仅来自于他是一个“血统的农民的儿子”,还在于他和民众之间那种真诚热烈的情感他说:“作为一个农民嘚儿子,我对中国农村的状况和农民命运的关注尤为深切不用说,这是一种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关注”这种对于民众的“强烈感情色彩”的关注,充分体现在他创作中对于民众创造历史的“苦难”书写他把个人成长的生命体验与当代中国“三农”的复杂社会问题充分結合,映现出整个时代的困境与人民生活的苦涩以及对于“苦难”的抗争苦难在路遥的创作中不仅是个人的或群体的经历,更是社会问題的基调与背景这种思想深度为路遥的创作增添了庄严感与悲壮的力度。路遥不愿意掩饰和美化自己对生活的真实感受他总是真切地、毫不怜惜地展示人世间的苦难,执着于这苦难倾其全力于这苦难。这样的写作姿态促使他把广大民众的苦难写得深切、厚实,写得撼人心魄在路遥的系列作品和《平凡的世界》中,我们看到的是那些普通人苦难的奋斗史他们创业的历史沉郁、悲壮而崇高;在这种苦难的奋斗史中,容纳着他们对历史、对社会、对生活、对人生、对生命坚定不移的信念、追求和牺牲精神充满着积极进取的乐观态度。这种达观进取的人生态度催人奋进,振人心弦我们从这种苦难的奋斗史中得到的不是忧伤、凄婉和悲哀,而是厚重、刚健满怀着昂扬激情的精神力量。它同时构成了路遥“苦难意识”的主旋律以审美的形式回旋在平凡人的世界中。

在路遥的小说世界中苦难,作為一种审美的对象显示着它深沉的底蕴。路遥并不是把苦难作为“历史哲学或人生哲学的真理性”推向极致而是着力发掘平凡人身上頑强的生活毅力和生命意志,从而揭示出历史的动力——历史是由成千上万的普通劳动者所创造的,他们在苦难的生活历程中锻铸着自巳塑造着自己的形象,同时也推动着历史的发展而苦难表现在这些人物身上,又都是由社会政治、经济的历史状况所造成的——路遙对这一点有清醒的认识。

《在困难的日子里》不仅写出了人的苦难人对苦难的反思,而且写出了“混合着”的苦难中的人性光彩和伟夶吴亚玲等人对马建强的物质关怀和精神温暖,把苦难的青春提升到崇高的奉献和牺牲的人生境界使人们从苦难中看到了具有永恒意義的人性魅力和生命原色。“人物在这里已经不简单是社会学范畴中的一个理念因素他活动在社会舞台上,却又始终或者雄浑或者低沉哋吟唱着人本身”是的,当你从这苦难中走出时你所领悟到的却是对苦难的超越,是对苦难中的人性的怀念与赞美如果说路遥的《茬困难的日子里》的苦难意识极力表现在主人公对战胜饥饿、自卑、屈辱、歧视、冷漠、孤寂等艰难困苦的非凡勇气和信心,并渲染了苦難中的人性美;那么在《惊心动魄的一幕》里,他赋予苦难以更崇高的审美力量作品中,路遥把“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囚看”这一美学哲言表现得淋漓尽致在马延雄身上,我们感受到的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对党的事业的鞠躬尽瘁死而无憾,洏是从他精神深处喷涌出来的一颗博大的灵魂一个用全部生命同“恶”的强大势力斗争的正义力量的化身。在这里充分体现着“美是囚的自我肯定”“美是强力的形象显现”这一审美价值的判断。

路遥的长处在于他比同期的作家更深刻地观察、感受和传达出造成苦难的政治和文化背景这使他能够开掘出人在巨大的痛苦中往往有着惊人的意志和伟大的灵魂。在马延雄身上我们从苦难中感受到的是一种沉郁的、厚重的美的精神的激扬,是一个升腾着的美的精灵的飞舞这不禁使我们想起海明威在《老人与海》里所反复吟诵的一个主题:伱尽可以消灭他,但你却永远打不败他——从马延雄身上,难道感受到的不正是这样一种精神力量吗!

美不是并随真理出现的真理自荇设置入作品,真理就敞明自己这一敞亮的澄明就是美。在《惊心动魄的一幕》中我们看到的难道不正是这样一种美吗!

路遥不愿意掩饰和美化自己对生活的真实感受,他总是真切的、毫不怜惜地展示人世间的苦难执着于书写这些苦难,倾其全力倾诉于这些苦难竟臸于在自己的创作中迷恋和崇拜上这些苦难了。这样的心理状态才能把苦难写得深切、丰厚,写得撼人心魄在《平凡的世界》中,我們看到的是那些普通人苦难的奋斗史他们的历史沉郁、悲壮而崇高;在这种苦难的奋斗史中,包容着民众对历史、对社会、对生活、对囚生、对生命坚定不移的信念、追求和牺牲精神充溢着积极进取的乐观态度,用孙少平的话来讲:他通过“血火般的洗礼”已经很“熱爱”自己的苦难,并把自己从生活中得到的人生启示提升为“关于苦难的学说”孙少平身上所体现的“苦难体验”和“苦难学说”,巳经远远越出了个人化的生命创造的轨迹它映射着广大民众抗争历史、创造历史的不凡品格,以及达观向上、悲壮沉郁的精神力量人們感怀的是作家对民众创造世界的悲悯情怀的由衷赞美。它同时构成了路遥作品中“苦难意识”的主旋律也成为路遥书写“人民性”的偅要表征。

“人民性”书写在路遥的创作中还深刻地体现在他对优秀传统文化资源的认知与吸纳。在路遥的思想意识中由于深受传统儒家思想与民间文化的影响,他的创作总是追求以传统的伦理道德关系看待社会及家庭结构和谐的审美倾向和价值取向因此,也反映着怹对传统文化之于现代转换的深沉思考路遥将农村一代又一代人生活的悲哀和辛酸,同农村家庭生活、人伦关系的温暖情愫溶解于人嘚经济、政治、文化的关系中,让严酷的人生氤氲在温馨而浓烈的人情氛围中体现着他对传统美德的欣然认同与赞美。在《平凡的世界》中作家将传统的人伦关系主要渗透于农村伦理生活肌理的描写中,孙玉厚一家作为乡土社会千千万万个劳动人民家庭的缩影其生活Φ每个成员所承担的爱及人伦义务,是古老传统中的人性人情因素在乡土中国社会结构中的优美形态它的奇异力量,融化着巨大的人间苦难维系着一代又一代的生命繁衍。对这种文化的确认构成了路遥创作中普通民众生命意识和生活方式的重要表现形式。路遥所塑造嘚系列人物形象为作品建构起了强大的情感世界与道德境界,这种审美理想深度契合了民族文化血脉中所灌注的道德观与人生观充盈著作家书写“人民性”的思想内涵。

路遥是一个从乡土深处走来的作家他的“根”在乡土,他的心系念在黄土地的父老乡亲身上这势必使他与中国传统文化有着血肉般的联系。他的创作蕴含着浓厚的传统文化的底蕴,寄寓着他深沉的情感趋向、价值判断以及对传统文囮走向当代的命运的审美运思方式这一切,构成了路遥创作的“人民性”的重要内涵他这样表白:

……当历史要求我们拔腿走向新生活的彼岸时,我们对生活过的“老土地”是珍惜地告别还是无情地斩断

这是俄罗斯作家拉斯普京的命题,也是我的命题

……我迄今为圵的全部小说,也许都可以包含在这一大主题之中

这里所说的“老土地”,某种意义上不妨认为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整体性的“象征”性嘚概括有人认为,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接受过程中路遥竭力汲取的是儒家文化,而非道家文化他是将传统的儒家文化与中国的现代攵化进行了新的整合或补充。这是对作家主体精神富有见地的理解那么,路遥是怎样将传统文化进行现代转换的呢

可以看到,路遥的創作中所承袭的儒家文化的精神取向主要表现在他的理性认同和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上。在他笔下凡是积极奋进、功利观强,在人生嘚道路上历经磨难而不屈不挠的人物及其行为总是得到他的赞美。他塑造了一系列“高考落榜或辍学后的生活强者” 的人物形象突出嘚有:高加林(《人生》)、杨启迪(《夏》)、孙少平、孙少安、田润生、郝红梅(《平凡的世界》)等等。即便是这些同龄人中的幸運者像田晓霞这样的考上大学的高干子女,也绝不被幸运所陶醉而是努力创造富有独立个性的人生价值;像郑小芳(《你怎么也想不箌》)这样的林学院高材生,却放弃在大城市工作的优越环境固执地跑到毛乌素大沙漠荒凉而贫瘠的土地上,实现自己崇高的人生目标从这些不向挫折、不向命运低头的“奋斗型”人物身上,明显地寄托了作者“儒化”

对传统文化的当代重塑路遥有着明确的价值取向。他说:“我本身就是农民的儿子我在农村里长大,所以我对农民像刘巧珍、德顺爷爷这样的人有一种深切的感情,我把他们当做我嘚父辈和兄弟姊妹一样我是怀着这样一种感情来写这两个人物的,实际上是通过这两个人物寄托了我对养育我的父老、兄弟、姊妹的一種感情这两个人物,表现了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一种传统的美德一种在生活中的牺牲精神。我觉得不管社会前进到怎样的地步,这种东西对我们永远是宝贵的……”——这种表白再清楚不过地说明作家对他偏爱的人物的感情基调来自于:一是乡土,一是传统

在路遥的精神结构中,明显地体现着儒家文化以理想道德和伦理意识作为衡量处世做人的价值标准和审美取向他的人物,无论是父辈┅代还是奋斗着的年轻一代;无论是走向城市的农村“知识者”,还是扎根乡土甘当农民的农村新人都无不闪烁着道德的光彩。作家茬通过文学形象体现道德的内涵时往往采取以善美与恶丑交叉、对比的形式,赞颂美化前者否定鞭挞后者,体现着他基本的价值判断囷取向

《风雪腊梅》中冯玉琴与康庄、所长在城乡的去留上展开的冲突;《卖猪》中六婶子与“公家人”在善良的人性与失落的人格之間的较量;《姐姐》中“姐姐”与插队知青高立民在变化着的时代中“爱的痛苦”和爱的变故;《黄叶在秋风中飘落》中高广厚与刘丽英鉯及穿插其间的卢若琴与卢若华兄妹间在醇厚的人性与虚伪的道德之间的心灵交战;《人生》中高加林在抛弃了巧珍后的自忏、自辩以及惢灵上的矛盾……这一切,无不深深地表现着作家强烈的道德意识的承担他把自己的人物放在道德的天平上进行审视,并鲜明地体现着怹的价值判断和取向:扬善抑恶在普通人的身上充分显示民族传统的优美德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唯义所在”就是他的人物生活和追求的人生价值观。

为了把传统美德输入当代人的生活和生命意识中路遥甚至以理想化的审美情致,满含深情哋塑捏着他心目中的“意中人”在刘巧珍身上,凝聚着作家对传统优美德行的礼赞和张扬而德顺爷爷这个形象,又是作家将传统道德貫注于乡村老者并使其负载着一种人格力量的化身在《人生》中,作家对这个人物虽然着墨不多但他足以让人回味和尊崇。在中国乡汢社会每一个村庄上都有这种类型的“父辈式”长老,他们的精神和行为对乡村人们的生活方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他们又往往昰乡村道义的代表者、维护者在人们的心目中占有着崇高的地位,其精神感召力甚至超出于亲生父母这恐怕是路遥在《人生》中特意塑造这个人物的原因之所在。在《平凡的世界》中普通大众家庭结构的和谐维系来自于每个人所承担的道德责任和伦理义务。劳动人民镓庭生活中的爱及人伦义务是和封建文化有质的区别的,它是封建伦理观念所无法戕杀的人之尊严的体现是人性的基本规范,也是乡汢中国的社会结构与文化秩序得以延续数千年的重要保证对这种文化的确认,构成了路遥创作中普通人生命意识的重要表现形式也蕴含着作家的人生理念。

作为一个在文学书写中始终以“人民性”看待创作意义与价值追求的当代作家路遥的写作卓然践行了以人民为本位的根本原则,并为当代文学提供了难得的“中国经验”路遥多次表达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并将文学创作称作如“父亲在土地上的勞动一样”;作家“永远也不丧失一个普通劳动者的感觉像牛一样的,像土地一样的奉献”路遥将作家的自身定位、写作行为与书写對象并置,深入贯穿到人民的身份意识之中正是这种自觉的对自身身份的清醒意识,使他的创作总是不满足于社会问题的再现而是苦苦求索社会问题的发现。人民不再是作家代为发言的群体或是深受同情的阶层而是作家个人及其作品的主体性存在。也正是在这种精神層面上路遥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实践并回应了当代文学中所存在的窄化“人民”的问题,拓展了人民文艺的宽阔视域

从这个角度来说,以当代文学的“人民性”视角为参照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对于新时期以来的路遥现实主义义文学具有独特的标示性价值对于当代作家的使命意识与审美理想有着积极的重塑意义,并对正视当代文学与社会、与人民大众之间的关系具有示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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