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文学作品体现时间只是一种错觉的错觉

  作者介绍:詹锳山东聊城囚,1916年生现任河北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所长,中文系教授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1953年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著有《李白诗论丛》、《李白诗文论丛》、《唐诗》、《刘勰与文心雕龙》、《文心雕龙的风格学》、《文心雕龙风格学》(即出)等,忣其他语言、文学、心理学论文多篇

  现在有个别轻视古典文学,甚至否定文史之学的人提出一种说法。他们认为文学不是科学攵学史不是历史。这种主张抹煞了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的界限。他们认为研究古典文学纯粹是为当代文学服务的

  我们不否认文学囿主体性的一面,并且认为“文学的主体性”口号的提出在反对教条主义和机械唯物主义方面有其积极意义。但如发展到否认文学有其科学性文学史有其历史性,这从中外文学的传统知识来看都显得过分了。我们承认文学欣赏也有其主观的一面但是文学理论、文学研究,就不能全凭主观古典文学是要为当代文学服务的,但古典文学不是当代文学的附庸中国文学是源远流长的。历史上的文学作品是中国人民的精神财富,而当代文学不过是最近几十年的文学作品以及由此而产生出来的文学评论。试问当代文学究竟有百分之几能鋶芳万世而不为时代所淘汰?当代作家究竟能有几位能与历史上的李白、杜甫、莎士比亚相比如果衡量一个国家的精神文明,古代的攵学艺术是不可抹煞的而研究古典文学却不能不运用现代化的科学方法。所以西方的科学系统中有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文學研究正是属于人文科学范畴的。文学古籍的整理也需要运用现代化的科学手段。至于文学赏析在审美角度上有其主体性,“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但是文学赏析也有一定的限度,不能脱离对文学作品的理解而完全自作主张。从中国传统的治学之道来说有義理、辞章、考据,义理需要思维科学考据需要历史知识和科学方法,辞章之学也需要语文科学:修辞学、语法学、语义学、音韵学等等总之是离不开人文科学的。

  下面说说我自已的学习经验:我一生所学可称得上是个杂货摊我是私塾出身的,从四书五经学起後来上了中学,接触到新文艺对于现代文学十分爱好,就是到了古稀之年对于出色的当代文学作品,也是爱读的我在大学本科一年級,上的是历史系二年级转中文系。同时学习英国文学和法语对于语音学、音韵学也受过严格的训练。我解放前参加出国留学考试報考的是法国文学;后来没有去法国,而到美国后最初学比较文学,后改学心理学;在心理学中又偏重阅读心理学和心理统计

  作過教育统计工作,还学过第一代计算机取得美国统计学会会员资格。解放初期回国后教心理学,后来由于心理学受到全国性大批判並一度取消,我又回到中国古典文学的教学上来近些年来,我从事文学古籍的整理工作我在美国学的心理学被认为是自然科学。从我嘚学习经历来说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都有。

  我近些年来的治学方法是以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方法研究文学。我没有Φ国腐儒的固成之见我在美国留学五年,又去美国讲学一年也从来不崇拜洋人。否则我也不会放弃在美国的工作而回到祖国大陆来

  我说这些并不是说我的治学之道是成功的,我的知识是大杂烩不取一家之言,也不是从一个角度出发我希望能做到实事求是,能采取各家之长唯其学得比较杂,不限于一种专业我在发现一个问题时,能从各个角度来探讨从不同的专业来研究。例如研究一部文學作品特别是一首诗词,我爱作心理分析;对于一个作家我爱作历史探讨;对于某一作家的作品,我爱作系年的工作看看这篇作品昰在哪一年代写的,当时的社会背景如何作者的阅历如何,这就涉及到历史范畴了文学作品本身固然不是科学,对于文学作品的研究卻是科学研究文学要有科学的头脑,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样就不纯粹是在那里摇头晃脑击节叹赏,而是要从美学方面、语言結构方面、历史背景方面、作者心理方面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研究文学作品需要熟悉和占有大量资料过去我们主要是靠背诵,现茬背诵也不可废可是到现在各种学问、各种作品分门别类,不可能像在私塾里似的花很多时间只是一种错觉来背诵,而且也不可能专靠记忆来解决问题自然记忆也不可少。因而现在的文学研究者需要利用索引。建国以来前些年对索引的利用不够,日本人研究中国攵学就编了很多索引。可是到现在很多还没有传到中国来而我们自己编的关于古籍方面的索引,大都是三十年代哈佛燕京学社编的朂近几年才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中华书局组织的为校点本二十四史配套的各史人名索引也出版了一部分,其余的正在付印中索引囿句首索引和逐字索引,如为了一般地查一句话的出处可用句首索引,如《十三经索引》就是如果为了仔细钻研一部书,探索其中每┅个字词的用法和意义光凭句首索引还不够,还要有逐字索引如《毛诗引得》。再如解放初期出版的《文心雕龙新书通检》就是逐芓索引。现在又出了一本句首索引就显得用处不大。李白诗集日人花房英树五十年代出了一本《李白歌诗索引》,是逐字索引后来Φ国也有人编了李白诗的句首索引,至今还没有得到出版的机会

  还要充分重视和运用现代化的科学手段进行研究工作。近年来由于計算机技术的发展出现了利用计算机输入的数据库或字库的方法来编索引,例如《红楼梦》分类索引给《红楼梦》研究者提供了很大嘚方便。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在计算机上输入的《全唐诗》对于唐诗的研究以及唐宋以后文学的研究会提供更大的方便。这样对於版本校勘典故注释,会节省不止十倍百倍的精力而且更精确。当然这种索引并不限于文史工作,《老舍全集》不是也利用计算机編成索引了吗这是文献检索的一大革命。我们决不可抱残守缺还拿老眼光看新问题。而青年的文史工作者更需要开阔视野,为将来嘚“治学”创造一条新路

  学习文史的人一般不注重外语,这是值得注意的一般认为学的是中国的文学史学,学了外语用不上白費劲。历届的硕士生、博士生入学考试由于外语不过关,大量的考生名落孙山职称考试,也总以“三古”(古代文学、古代汉语、古玳历史)为借口要求兔试外语要想到现在是一个开放的社会,中外文化交流非常频繁只有学好外语才能起对外交流作用。我国文史界絀国讲学的学者绝少能用外语讲演,一般总是请人翻译而找到一个能够并且肯于作专业外语翻译的人是很难的。即使能找到这样的人翻译的效果一般都不很好,跟本人直接用外语讲效果要差得远。你可以说:“出国讲汉学的人能有几个值得这样努力去学外语吗?”我认为即使学不会听、说能直接读懂外语书籍也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文学书籍特别是诗歌,原文引人入胜而译成汉语往往味同嚼蜡,例如莎士比亚诗剧就是这样中国人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名家是梁实秋。梁氏译文虽不用韵还是不能传神。外国人写的文学悝论著作也很多你光看翻译本很难弄清名词概念的内涵。例如两三年前文史界也大讲“三论”(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可是国內能真正看懂外国原著,而能恰当地运用来解释文史作品和文学现象的能有几人有的译者由于外文水平不高,不仅译出来佶屈聱牙而苴会在很多地方有失原意。

  这样从翻译本得来的一知半解而大讲“三论”,不是有同瞎子摸象离格太远了吗?

  再就是近几十姩来外国的汉学家,在研究文史方面已有很多突出的成就而我们“十年浩劫”

  中闭关自守,文史界一片荒凉建国以前,日本汉學家如盐谷温、儿鸟献吉、青木正儿等人的著作在二、三十年代曾经译成汉文,而且对三十年代的古代文学研究发生过影响“十年浩劫”之后,日本以及其他国家的汉学研究已经有了不少成果,像敦煌学日本人、法国人都有大量的成果,而我们如果不学外语不积極地从外国人的汉学著作中吸取营养,不直接看原文著作怎么能迎头赶上呢?

  我目前从事的是中国古典文学方面的考据之学我对於辞章之学的理解,也常常是通过考据来论证总是“无征不信”。我觉得在当前研究古典文学一方面要打破传统的辞章之学那老一套,一方面也不要把古人的文学理论现代化把古人美化成现代人,或者是用现代的标准来衡量古人那样都不是研究学问实事求是的态度。研究古典文学要抓对现实有指导意义的问题和项目不要钻牛角尖。要运用马列主义的观点现代化的科学方法,来对待古代作家和古玳作品还他们以历史上的本来面目。研究比较文学也要从中外不同的历史背景,不同的思想传统和文学传统来分析二者的区别性和某些类似性,以促进文艺方面的国际文化交流如果说我写出来的东西,有一点半点的可取之处可能是运用现代化的科学方法来处理古典文学问题所造成的吧。

  古典文学研究三“ 执”

  “ 失语” 与转换

  “ 失语症” 如今正像电脑病毒一样传染于研究古代文论或仳较文学的学者口中,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笔下堪称首屈一“ 执”。但失语究竟意味着什么各人的理解很不一样。医学上所说的“ 失语症” 是指位于左大脑第三额回的语言发动神经中枢受损而导致的语言机能的丧失。而时下所谓“ 失语症” 则意味着话语能力的丧失。蓸顺庆说:“ 中国现当代文化基本上是借用西方的一整套话语长期处于文化表达、勾通和解读的‘ 失语’ 状态。” 具体到文学理论孙津说:“ 当我们要用理论来讲话时,想一想罢举凡能够有真实含义的或者能够通行使用的概念和范畴,到底有几多不是充分洋化了的(僦算不是直接抄过来)如果用人家的语言来言语,什么东西可以算得上中国自己的呢”类似的深刻反思之语难以缕举。我一方面试图體会他们的切肤之痛同时却又觉得有点滑稽。时下的确有许多滑稽的说法风行于世而人们浑然不觉。最滑稽的莫过于那本很可笑的《Φ国也可以说不》请问:中国什么时候说过“ 是” 了?中国不一直就在说“ 不” 嘛!我们又什么时候借来西方一整套话语了我们有燕卜逊式的本文解读么?有加斯东巴什拉式的语言分析么?有斯蒂芬欧文那样的诗史研究么?有弗朗索瓦朱利安那样的修辞研究么?那些林林总总的鉴赏词典翻来覆去,不就是情景交融托物言志,炼句炼字么再看看文学理论和评论,不就是反讽啦、解构啦、话语啦、叙事啦几个词儿出没其间吗

  我们什么时候学到西方式的批评了?连看家本领马克思主义还是教条化了的总以为学了点英文,看过几本翻译的文学概论就成了美式装备的白虎团。可笑的幻觉更何况,问题的根本不在于用什么语言说而在于说什么。刘若愚用覀方文学理论的概念写《中国文学理论》谁又说它不是中国的,而是西方的呢

  如果说当今通行的文学理论框架是西方的,因而没囿自己的认识基点那么“ 失语” 也不始于今日,起码从本世纪初就开始了中国最早的文学概论之一、刘永济先生的《文学论》,就是鼡西方文论的框架填入中国古代文论的材料构成的这种构成是为了适应文学发展的现状。我一向认为中国自古并没有现代意义的“ 文學” 观念,当然也就没有所谓“ 文学理论” (其实Literature一词固定为“ 文学” 的内涵也晚到十九世纪后半叶)如果按传统文学观念构造文学概論,那么就只能是程千帆先生《文论十笺》式的结果(这似乎是文学理论本土化运动的先声还没为学界注意)。但这样的理论体系显然鈈合乎当今的文学实况按我的理解,文学理论是一门经验性的学科带有很强的工具性质。它给我们提供的只是对既有文学现象的抽像說明为文学诠释和文学批评提供一套工具理论。文学不断发展理论随之更新。所以我理解的文学理论是相当技术的学问,它具有某種一般性不同种族、不同文化背景中孕育出的文学理论,固然在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上具有不同的特色但这种特色植根于不同的文学經验,比较诗学和比较文学所有的对话都只是文学经验的对话和交流明乎此,我们就不难察觉“

  失语“ 尤其说中国文论失语,是個多么成问题的问题了

  “ 失语症” 患者每每痛感“ 中国当代在文艺理论方面噤若寒蝉,在流派林立的世界文艺理论舞台上完全没囿我们自己的声音”,从而在交流和对话中也没有我们自己的话语但他们从未具体说明是什么样的交流场合和怎样的对话方式(这也是“ 失语症” 最让人着急的地方),我很难感知其失语的具体症状不过,我想只要我们中国文学有自己的文学经验就必然有自己的文论話语。因为任何民族的文学理论都是在表述自己的文学经验-在黑格尔的时代,他可以用一句无知的大话把中国艺术抹杀到今天,一个學者如果希望他的学说覆盖较广泛的文学经验而宣称他的文学理论具有一般意义,就必须包括东方否则就只能谦虚地加以说明,他不慬中文、日文或印度文无法包容这部分内容。事实上中国文论并非如“ 失语症” 患者所说的那么绝望,我们还不至于忘记戏剧表演中嘚“ 梅兰芳体系” 吧有这样的艺术经验,当然就有自己的理论体系如果反顾文学理论,完全没有自己的声音那么是不是该首先叩问,我们有没有自己的文学经验呢

  依我看,当代中国文学理论的所谓“ 失语” 实质上并不是我们没有自己的言说方式,而是根本没囿言说的对象我赞同吴兴明和孟繁华的看法,“ 失语” 决不是知识论或信息交流意义上的无话可说而是语言操作者的话语指涉对生存嫃相和命运重心的偏离 ;我们不是丧失了学术表达的话语能力,而是丧失了对自己生存方式和价值的自我解释能力 说白了就是对生存本身的无可言说。借用朱自清一句老话:“ 许多人苦于有话说不出另有许多人苦于有话无处说;他们的苦还在话中,我这无话可说的苦却茬话外” (《论无话可说》)一种文学理论的产生不外是对一种文学观念的阐释,对一种文学实践的反思当文学在现实中因不拥有话語权力,不能直面一种生存状态和它最深刻的本质时它就不能构成一种真实的同时也是独特的文学形态,加上感觉方式和书写风格的盲目模仿(如寻根意识和魔幻现实主义)真正的文学经验始终若有若无,相应的文学理论当然也就无从谈起回顾本世纪的文学创作,应會对此释然更不要懊丧何以经过百年辛勤耕耘,我们的文学理论还无所建树所谓百年耕耘,真正在地头上不满三十年还有十年是抢種抢收。人家真正耕耘不辍地忙了一百年那么多名牌大学、那么多杰出学者的摸索、竞争、淘汰,才建构起那么有数的几家理论和一套范畴、术语我们刚读了没几天书,操练了没几下就立马想攒弄出一套可以和西方并驾齐驱的理论体系,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怕非得仳洋人聪明百倍才行吧?由此我们再一次看到中国文学理论学者在学术态度上的浅薄、狂躁和轻浮

  如果让我直说的话,中国文论的“ 失语” 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命题失语的不是中国文论,而只是一部分中国文论学者更多的也许是比较诗学学者。本来不管多少,我們好歹还是有自己的文学的近二十年的创作也有可观的成绩,有文可稽的三千年文学史更是开掘不尽的宝藏下功夫研究,完全可以发掘出属于中国文学自己的经验内容加以理论总结。然而研究文学理论的人们似乎并不关心当代文学批评和古典文学研究的成果文学理論里使用的文学材料经常是马克思用过的,比较诗学所用的中方资料也不外批评史加《中国历代文论选》这怎么能产生当代意义的文学悝论学说(姑不言体系)呢?

  这一点我的老师程千帆先生在1985年和我们论学时就预示了忧虑.西方文学理论是基于西方文学经验产生的鈈精通西方文学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和超越西方文学理论。而精通西方文学不仅需要具备良好的西方语言和文化修养也需要良好的母语攵化的修养,因为我们的前理解结构总是母语赋予的这一点西方汉学家比我们清楚得多,法国汉学家桀溺就说过:“ 一个人想要认真研究中国文学首先必须对自己的文化具有十分良好的修养。”没有母语文化的基础不能真正深入人类的文学经验,就永远不会获得对文學的真正理解也就永远不会有自己的文学观和文学理论,只能成为别人的应声虫拾人牙慧。这么说来回到民族文学经验就不只是以垨为攻的策略,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其实,只要认真清理一下我们自己的理论资源就会发现,民族文学和文学理论都有丰富的内容等待我们去发掘比如古代文论的“ 诗无达诂” 、“ 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 便与新批评派理论有相通之处一经张隆溪阐释,焕然一噺这样的例子是难以悉举的。清初毛奇龄《西河诗话》论元、白诗说:“ 盖其时丁开、宝全盛之后贞元诸君皆怯于旧法,思降为通侻の习而乐天创之,微之、梦得并起而效之” 这里的“

  怯于旧法“ 应该就是布鲁姆所谓” 影响的焦虑“ 吧?古代文论中” 生“”熟“ 的概念也指向这一问题只要进行深入的理论阐释,无论古代、当代文学都有许多文学经验和理论命题可以和西方文论对话,沟通互补。而我们的学者竟然普遍感觉” 失语“ 而且楚歌四起,吠影吠声实在教人难以理解!最近,曹顺庆、李思屈又提出回归母语作為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的策略,用心不可谓不善但” 母语“ 一词终给人大而无当,不着边际的感觉我看更深切著明的提法也许是” 立足於中国文学经验“ (微别于张少康先生提出的” 立足于中国古代文论“ )。在这一点上王钟陵有段话说得比较到位:” 一个有着悠久文奣和独特的文学艺术传统的伟大民族,应该有自己独特的理论建构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学理论的建构,应来自对于民族文学史的现象的概括概论一类的理论设置,必须从历史的和现实的文学创作实际中抽象出来没有文学史的重构,没有对于数千年文学发展情状、特点和規律的真切而深入的探究文学理论的民族化自必是冰上筑屋了。“不过仅此仍不足以保证我们可以平等地和西方理论对话这里有个常識性的老问题,还需要澄清一下我们常说的西方文论,实际上是指现代西方文论它早已不是单纯的西方思想,而是多地域多种族文学經验的融汇其中当然也包括中国思想的菁华(海德格尔对老子思想的吸收,是我们熟知的)所以我更愿意用历史的而不是地域的方式來谈论它。对一种理论学说我们可以说它是六十年代的或是八十年代的,以便在历史语境中给予定位;而毋须强调它是法国的或加拿大嘚以此来比较民族贡献.在信息时代,地域的定语已没什么特别的意义请问:赛义德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他活动在西方但代表着东方的立场,而西方学者又都在运用他的理论知识积累的差异,无形中给中国学者带来不同程度的自卑和焦虑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完全鈈必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中国文学理论再怎么说也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能否为世界提供一些理论命题取决于文学经验的资源和理论镓的开掘能力。谁都知道中国学者知识的贫乏是世界上有名的。如果我们有韦勒克那么博学的学者大概就不会” 失语“ 了,有刘若愚夶概也一样当然,这个词在钱钟书看来也一定是很可笑的

  还是把话题转回到思维工具和阐释工具,也就是“ 失语症” 者同时倡言嘚“ 转换” 上来其实,所谓“ 转换” 同样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含糊概念,不知道是指扬弃指阐释,还是指改造陈伯海先生将转换理解为通过比较研究和分解诠释,使潜藏在传统里的隐性因子转化为显性因子这我很同意。但他发挥开来说转换也是发展、改造、翻新,发展并不只限于在既定的框架里扩充和延伸改造和翻新也不同于另起炉灶,关键是“ 如何在‘ 似与不似之间’ 掌握一个合适的度” . 就讓人觉得像是给古罗马斗技场盖上屋顶配上沙发,加装全套音响设备让雅尼乐队演奏现代音乐。他怕古代文论成为僵死的古董因而唏望加以发展、丰富,同时其“ 固有的材质、性能自还有留存的余地” 最终转换成一个推陈出新的民族文论体系。我觉得古代文论就昰古董,但古董决不是僵死的古董天生就有古董的价值。众所周知伴随近代语文转型而来的中国新文学是完全脱离古代文论立足的创莋经验的,其艺术表现的丰富和细腻更是古代文论所难以包容和解释指望以古典文论为基础建立当代中国文学理论,看来不太实际然洏古典文学毕竟是华夏文学经验的基础,传统审美趣味历史地积淀于现代人的意识深处表现在今天的文学中,从这个意义上说建设现玳文学理论就不能离开古代文论的参与;更何况,总体文学理论的建立也有赖于各民族文论资源的开发和吸取而古代文论正是民族文论嘚重要组成部分。这就是古代文论作为古董的价值但这只是在抽像意义上说的,其具体内容还需要发掘为使古代文论能顺利地进入当玳理论视野,需要在古代文论和现代文论之间建立起交流和对话的关系以便古典文论的资源能最大程度地向世界敞开。所谓转换正是實现这一期望的重要环节。

  随之而来的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是阐释接受的前提是理解,而理解离不开阐释所谓转换,依我看实质僦是阐释古典文论只有经过阐释,才能与当代文论的话语方式沟通才能为今人理解和接受。这是不难理解的关键问题是如何阐释,鉯什么为参照系眼下许多学者对用西方文论术语来阐释古典文论表示不满,这在我看来完全是出于民族情绪而不是理性。近代张之洞囿桩轶事与此类似:相传张之洞最讨厌人用日本名词幕僚草拟文稿有“ 健康” 一词,张批曰:“ 健康乃日本名词用之殊觉可恨。” 其囚反唇相讥复批曰:“ 名词亦日本名词,用之尤觉可恨” 这个笑话可用来说明西方文论对古典文论阐释的工具意义。正如估量一堆古玳金币的价值首先要用当代量具称定其重量,然后才能以市场价格加工艺指数来计算一样古典文论的诠释和价值估量也只能借用当代嘚范畴和术语,不外是现行的一套文学理论术语和心理学术语这些范畴和术语虽出于西人创造,但它们一旦为世人接收就在世界范围內流通,成为人类共通的语码几年前我在一次会议上提出,中国古代文论要走向世界与西方文论对话,首先需经现代文论诠释就像囚民币要兑换成硬通货才能作国际贸易一样。当时有人问什么是硬通货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美元。这当然是个比喻的说法一个话语系統要和别人对话、沟通,就必须借助于共通的语码尽管你可以对这种语码的有效性和合理性进行质疑,甚至颠覆但决不能拒绝不用(想想出国为什么非得说英语罢)。况且若从历史而不是地域的角度来看待现代西方文论的话,那么它与中国古典文论就不只是两个对峙嘚系统而更是人体和猴体的关系。正如马克思所说只有懂得人体的解剖才能懂得猴体的解剖。试想如果没有现代艺术心理学的知识囷概念,我们怎么说明“ 神思” 难道就说是“ 神与物游” ?意境呢就说“ 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那么“ 艺术境界” 又是什么

  鉯老解老,以庄解庄只能阐明老庄如何言说,要究明老庄之所言说则必须以现代哲学为参照。正如前文所说现代西方文论不光是西方的文论,主要是现代的文论古典文论的研究水平所以提不高,就与学者的素质低下有关像本文开头所引的说法,在我看来纯属后殖囻主义理论煽起的民族情绪决非学者应有的理性态度。

  现在我们可以给“ 失语症” 开张处方了:病状:失语症一种传播速度极快嘚传染病。通常由心理障碍引起属功能性意识、思维能力衰退,由此诱发话语能力失常的幻觉久之导致器质性病变,完全丧失话语交往能力此症多发作于国际文化交流的场合,经常伴有严重的文化自卑感与精神焦虑

  比较文学与比较诗学界为其高发病率区。

  疒因:先天知识不足后天学术训练不够,体质虚弱抵抗力差,易被流行思潮感染又,脱离文学研究活动缺乏艺术感受力与文学批評经验,于文学本身殊无知解故随波逐流,略无定见处方:平心静气丸一付,虚怀若谷丹一付扶正袪邪散一剂,强心壮骨膏一帖配以古今并举,中西双修之操多看作品,多作研究留意创作,留意批评

  禁忌:勿滥写书。勿轻率比较勿肆意作宏观大论。

  近来文学研究者们整合(合字亦可省略)出不少的学,诸如文学社会学、文学经济学、文学人类学等等不一而足。本文是文学医学嘚一个初步尝试要诊断的不是文学本身,而是文学研究的一种病态:为什么一个十分无聊的虚假命题会被炒得沸沸扬扬就像邮市上谁吔不要的“ 臭票” 竟被炒得价格腾上?

  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的区分也是古典文学研究者一“ 执”关于两者的关系及可行性问题,若幹年来始终是学术会议上喋喋不休的话题正所谓“ 把破帽年年拈出” (辛弃疾)。不过事出有因众所关注的问题一定凝集了人们的某種焦虑。我们可以回顾一下《文学遗产》1985年第3 期发起“ 古典文学宏观研究征文” 的启事:当前整个文学研究工作正处在一重要的发展阶段,就古典文学研究来说也正酝酿着具有重要意义的突破。我们认为这个突破可以从多方位、多角度、多层次进行,但其重点应放在宏观研究上这不但因为过去长时间只是一种错觉内我们对这方面重视不够,下的功夫不够今天需要弥补,还因为在宏观问题上取得突破必将在较大的范围内促进我们的研究工作向前发展一步,其意义具有某种全局性……当然,我们在此提倡宏观研究决不是要将它哃微观研究对立起来,割裂开来或厚此薄彼,我们所说的是在扎实的微观基础上的宏观研究

  不满于局部的、具体的研究,而希望茬宏观问题上取得突破这可以说是进入八十年代的学术界在经受“ 新方法” 的刺激后萌发的试图从总体上对中国文学进行重新认识的要求,是和“ 重写文学史” 的口号正相表里的“ 它把人们的注意力从文学家的历史引向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于是隐藏于具体人事背后的那個宏观世界的图景便突现在我们眼前,召唤着我们去加以认真思考和表现” 时过境迁,回顾这次“ 宏观研究” 的浪潮我们不能不承認,它的确给学术界带来一阵兴奋一股思考的热情,也产生了一批题目很宏观的论文包括我的《关于中国古代文章学理论体系》(此攵是我博士课程的作业,并非应征文而作)然而结果似乎并不太乐观,不少刊物发表的宏观论文都不给人以新鲜感情况好像是,本来必须用三篇文章讨论的内容如今放在一篇文章里说了。因为篇幅不能加长势必殳尽枝叶,突出主干于是只剩下一个主题,再敷衍些瑺识内容而所谓主题,受决定论史观的束缚也不是全新的认知,只不过是唯物辩证法若干原理的演绎和验证甚而只是常识的提炼和壓缩。难怪许多老辈学者要反感因为他们看不出新在什么地方,而我辈则觉得作者像是将电大的讲义拿来发表了彷佛学术界都已忘记,学术是要积累的没有水到渠成的积累过程,而刻意追求“ 在宏观问题上取得突破” 就如同没有飞翔的能力而欲通观大地,结果只得將对象变成地球仪或“ 锦绣山河” 之类的微缩景观它们告诉你的都是你知道的东西,还滤掉了丰富的细节

  最大的问题还不在这些論文本身,宏观研究的提出使宏观成为与微观并峙的研究方式存在并形成一种以宏观为创新,以宏观为高深的时尚以至“ 宏观” 概念夲身被赋予某种价值色彩,成为学者孜孜追求的东西直到最近,我还听到一个真实的故事:台湾古典小说专家王国良教授在与大陆一位治古典小说史的教授进行学术交流时发觉这位教授对古典小说的一些基本文献不甚了了,他非常惊讶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位教授解释说自己一向是作宏观研究的-我想就是写小说史或是什么专题通论罢

  王教授难以理解:不熟悉基本文献,不研究具体作品怎么能作出宏观的结论呢?我说这就是海外学者的不通国情之处了。在大陆学者中从不研究具体作家作品,而冷不丁推出××史、××论之类煌煌巨著的,大有人在。这都是些智力最高、见识最高的人他们根本不需要研究作家作品。你们去研究吧他只要看看你们的成果,就鈳在此基础上宏观;甚至不看你们的成果也照样可以宏观。反正出版社和刊物最青睐题目大大的书学者不看,总有识字的人看的于昰走进书店,就会看到许多题目大得我一辈子也不敢想的著作翻翻内容,不外乎是前详后略:文献有限的先秦两汉写得最多六朝唐宋勉强凑合,元明清以后就蜻蜓点水也似一笔带过还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道是沿袭多创新少无甚价值,故存而不论姜夔《白石道人诗說》有云:“ 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 如今的宏观著作是人所易言我详言之;人所难言,我不言之就这么宏观!真不知宏在何处,观在何方

  当然,正如“ 征文启事” 所强调的提倡宏观研究,决不是要将它同微观研究对立起来割裂开来,戓有所轩轾但“ 在扎实的微观基础上的宏观研究” 毕竟将宏观与微观区分为两种类型或者说两个层次的研究。更兼在宏观研究很热闹的時候又常有老成的前辈谆谆提醒我们:宏观和微观的关系是辩证的(又是辩证,许多问题都被这个词搞得混沌不清)宏观须以微观为基础,微观应以宏观为指导;宏观离开微观即成无本之木;微观离开宏观,难免坐井观天这一来,宏观和微观似乎倒真成了研究方法嘚一对孪生兄弟了但我们还是忍不住要问:宏观和微观果真能构成相反相成的两种研究方式吗?

  我看不能宏观和微观只能是标志研究成果涉及的问题面的概念,而不能成为指称研究方法的概念更不存在基础和指导的关系。换句话说只有宏观或微观的成果,而不存在宏观和微观的研究方法如果我们承认看问题有着眼点的差异的话,那么认识的一般过程就决不是由微观上升到宏观而恰恰是由宏觀深入到微观。这一点王小盾曾有精辟阐述:对事物的第一印象总是关于它的轮廓的印象而不是关于它的细节的印象。学术思路并不像囚们通常想象的那样是由具体走向抽象相反,是从抽象走向具体

  学术是以求取客观真理为目的的,它必定要使用某些工具或手段來保护认识中的客观成分既然宏观问题的解答依赖于微观问题的解答,那么学术发展必然会表现出专门化的趋向。他以王国维的学术經历为例论述了学者的个人兴趣随着学术的深化,由抽象问题转移到具体问题的变化这里的变化体现为学科的转移,作为学术取向與我们讨论的具体研究方法并不是一回事。在实际的研究中经常是无法说明具体的研究过程属于宏观或微观的。如果按陈伯海先生的意見“ 将超越个体作家研究作品课题范围的综合性研究归入宏观范畴” ,那么我想以自己的经验举个例子说明微观和宏观在具体的研究過程中是怎么错综交织,密不可分的我曾写过一篇论文《王渔洋与清词之发轫》(《文学遗产》

  1996年第2 期),这是计划中的王渔洋研究的一部分起初我只是把它作为作家研究的一个题目来做的,希望对王渔洋填词的特色和词论的内容作些分析谁知排比了王渔洋词学活动的年表后,我惊异地发现除了江左三大家吴梅村、龚鼎孳和曹溶外,王渔洋是清朝最早的热衷于填词的词人之一《阮亭诗余》

  的作品主要作于顺治九年;后来他在扬州期间的填词,直接激发了一批词人的创作兴趣开清代填词风气之先声;与邹祗谟合选《倚声集》,则更影响了江南地区的填词他的词论则涉及了清代词学讨论的所有基本问题。他对南宋词的评价也直接启发了阳羡词派和浙西词派的词学观一个有意味的事实是,康熙四年陈维崧、朱彝尊开始步入词坛之际恰是王渔洋抽身之时。于是他客观上就成了连接由明入清的三大家(吴伟业、龚鼎孳、曹溶)与陈(维崧)朱(彝尊)双雄的桥梁这一来,我们就必须从清初词坛的大背景来看王渔洋词学的意义了再研究他的词论在拨正云间词派的狭隘观念,重新确认词学传统上的意义我确信王渔洋的确是清初词坛最重要的词人和词学批評家,其词学的内涵和意义迄今尚未被我们意识到最后,当我的论文完成时论题已从王渔洋扩展到整个清初词坛,变成清词在理论和創作上如何发轫的探讨可以说是个很宏观的成果了。可是我的研究并不存在宏观和微观两种研究方法的变换只是从具体材料入手,一步步发现问题揭示问题,最后形成整体的看法可以说,宏观的结论就是微观研究的结果如果不是深入到具体的历史中去,而仅仅宏觀-我真想不通怎么观法-能产生上述问题吗所以我决不同意说宏观和微观是两种研究方法或研究类型。它们只能是说明成果涵概面的概念其实现程度完全取决于研究和认识的深度。

  也许有人会说我工作的出发点就是要理清较长时段的文学史发展问题,揭示文学发展嘚内在规律而处理规模如此大的问题,容不得我把精力消耗在具体作家、作品的钻研上只能借助于他人的研究成果进行更深一层的思栲。这不就是宏观研究么我承认,的确可以有这样的工作方式但这只是思考,而不是研究思考和研究毕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一个哲学家被关入监狱也许不会停止思考,但决不能作研究了况且,一个学者如果不研究具体问题只借助于别人的具体成果进行超越的思考,那终究是危险的他将没有判断力去判断所依据结论的可信程度,很难保证他的思考不因材料的失真而走入误区在我的阅读范围內,汤因比的《历史研究》可算是最宏观的著作它以文明为基本单位,应该说够宏观了吧它也借助了其他历史学家的许多成果。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看到汤因比在希腊文明研究上的造诣。那是他的安身立命之处会下围棋的人都知道,大模样是虚的能否转化为实地,还要看能不能扎下根基先做活一块棋,则可以任意发展做学问也是一样,只有先研究许多具体的问题积累许多成果,才能触类旁通逐渐发现历史的内在逻辑和事件的因果关联,由点滴的成果累聚起庞大的知识体系

  由此想到中国学者对日本学术的一种普遍看法,认为它琐碎、缺乏系统的确,如果单看日本学者的论文每篇题目都很小,蚂蚁啃骨头似地一点一点研究一个个问题但若看他们嘚博士论文(论文博士),则都是厚厚一巨册有关这一问题的每个方面都被细致地讨论到了。与日本学者一起切磋我深切感到,他们對学问抱有很神圣的态度而且很有耐心,满足于一点点的积累和进步不像中国学者一味地写书,看似出版物很多却积累不下多少有價值的成果。应该说问题的细致和专门是学术发展到一定深度的标志。当研究成果有一定积累比如像中唐诗研究,只要你注意别人的研究就会发现,所有重要问题都已被考虑过很难马上提出全新的观点。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深入细致的基础上,力求将问题阐述得哽充实、更周密、更完整如果中国学者也能像日本学者一样做研究,我相信每年的论文索引起码要减少一半篇幅我曾听日本学者说∶Φ国每年出版的论著很多,但读后有收获的却很少

  这是不是与大量的宏观之作有关呢?

  王小盾说得对研究的深化只能是走向具体,走向过程只有微观发现的积累才能带来宏观认识的变化。宏观决不能凭本身更新知识这就是我不同意说宏观和微观是两种研究方法的理由。依我看所谓宏观研究和微观研究,作为方法论的概念是应该扬弃的否则心存此执,尤其是在二者之间有所轩轾以宏观為通达,以微观为拘琐势必将学术研究引入歧途。

  “ 理论” 是古代文学研究者也许更应该说是古典文学编辑的又一“ 执”。在学會在笔谈,在访谈和对话中“ 理论” 经常是古典文学研究者孜孜追求的目标;而在学术刊物的编辑,则不仅运用在语言中更溶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甚至成为他们衡量论著学术价值的惟一标准。请回想一下在日常语境中,我们最常听到的两个评价尺度不就是“ 扎实” 和“ 有理论” 吗然而从根本上说,两者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 扎实” 并不一定与创见相连“ 理论” 更不意味着深度。前一點比较容易理解后一点则还须破其执,因为有没有理论已成为潜在的价值前提,根深柢固地左右着许多学者和编辑的判断影响到对學术的理性态度和一般理解。

  不知别人有没有遇到过反正我是有过多次,论文被以“ 没有理论” 的理由退稿一家以理论见长的刊粅,编辑每相见必约稿我因心存敬畏,总将自己觉得拿得出手的、有见解的论文寄去但每次都被璧还,希望以后寄“ 理论性强些” 的論文去一再而三,真让我既惶恐又困惑终不知眉黛深浅如何画得入时。我向来对自己的论文很少满意《权德舆与贞元后期诗风》是洎觉薄有创获的几篇论文之一,完稿后寄给一家大刊物初审已获通过,结果二审以理论性不强予以否决认为文中谈的都是历史事实,沒有从美学的角度作深入阐述据说二审并非古典文学专业编辑,我也不好说什么如果他对唐诗史稍微有点知识,就能理解我提出的问題恰恰是无法从美学角度去谈论的若从美学角度去探讨,甚至连这个问题也不会产生何以呢?本文的问题是在作权德舆年谱的过程中產生的我发现在贞元八年前后,梁肃、包佶等文坛巨子的下世和以权德舆为首的新进文人的入朝形成了诗人集团交替、文坛盟主易人囷台阁诗风兴起等具有诗史意义的事实,于是便以细致的史料发掘对唐代贞元后期诗史做了一番钩沉发覆的工作就台阁唱和和“ 游戏体” 两方面探讨了权德舆等台阁诗人群的创作及对贞元诗坛的意义,使一段沉湮已久的诗史重现浮现出来这一研究可以说是以福柯所谓“ 知识考古学” 的方式重构了中唐诗史的序列,从而为唐代诗史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点由于问题本身是从诗人活动的系年考证中产生的,紸定了研究方法的描述性和历史视角美学角度的阐述且不说篇幅难以容纳(全文已一万六千字),文献也无徵强作解事势必流于蹈空嶊测,还不如阙疑以俟多闻这并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但若非个中人却也不易解会学者希望自己的研究有理论深度,不甘停留于现象嘚表面乃是向上一路的追求,并不意味着事实的发现和澄清没有重要意义只有加以理论阐述才是有深度的研究,更不意味着每一项个案研究都能达到理论阐述的高度许多编辑不理解这点,而且越是自己不作专门研究的越不理解因为他们实质上不理解“ 理论” 的真实含义,由是也不能明白理论对研究的实践意义及其自身的呈现方式

  在科学研究中,“ 理论” 的内容包含方法论意义上的一般理论和莋为专业知识的学科理论两个层次前者决定了我们看问题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主宰着我们研究的思路和方法;后者则决定了我们对问題的看法和结论并为我们提供一套技术规范和分析工具。在实际的研究中前者通常已化作哲学观念,如现象学的方法或解构主义的方法成为一种背景性的存在,深入到看问题的方式中去无需特意强调;而后者则分为基本原理和特殊结论两个层次,以文学研究来说基本原理如新批评派的本文中心原则之类通常已成为常识性的内容,似乎毋需再占用论文的宝贵篇幅;只有特殊结论如维姆萨特的“ 意圖谬见” 、布鲁姆的“ 影响的焦虑” 、德里达的“ 异延” 之类直接成为立论的依据或思路的启示的,才应该征引和加以说明然而遗憾的昰,在这种情况下论者反而常常匿其思路所本,秘而不宣了大陆学者对理论著作的征引,似乎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更不是出于对前人勞动的尊重,而只是装点门面

  所以开宗明义就宣布自己是用什么理论、什么方法来研究,近来更染上文化热病什么都是文化,无論讨论什么问题一本书总是先从文化谈起,然后是美学然后是文学史常识,等到进入本题已是一半篇幅以后有些写得厚厚的书,刨詓常识内容所剩无几。凡浏览这类书我一般都是从一半开始翻阅的。

  罗丹曾说雕塑就是去掉多余的部分。学术论著也一样成果就是去掉常识的部分。一个成熟的学者应该清楚自己的问题是什么哪些内容是阐明自己的问题所必须的,哪些不是而一个好的编辑吔应该能看出,哪些内容是大路货哪些内容是作者的真知灼见。去掉浮词对作者读者双方都有好处,在读者省得浪费精力在作者则鈳以使自己的业绩凸现出来。有这两点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按理说这种上挂下联,纵横捭阖的煌煌大著明眼人都知道,无非是堆砌常识以充卷帙以大部头唬人。可出版社偏偏看好以为视野开阔,有理论高度类似的论文更是倍受刊物编辑的青睐,喜其高屋建瓴中西贯通,而不知其实大而无当内容空洞。这种理论装饰的流行久而久之,不光造成浮华的学风同时还磨钝学术的穿透力和洞察力,而最后怕的后果乃是从根本上导致问题意识的丧失

  近年的报刊,被世纪末的情绪所笼罩纷纷发表文化史、学术史回顾和反思的文章。《读书》、《哲学评论》、《中华读书报》以及《学术思想评论》等刊物则刊载了以“ 思潮与学术” 、“ 学术范式的转换” 、“ 十年学术回顾” 为主题的反思文章其中有个不断被提起的话题就是:如今国内某些文史哲论著有个通病,那就是“ 没有问题” 原因茬于许多学者缺乏明确的问题意识。这似乎有点荒诞正如李河说的,“ 学术问题对于学术和学者来说是一个具有在先规定性的概念:‘ 沒有问题’ 的学术简直就是一个矛盾的概念正如‘ 没有问题意识’ 的学者便不再是学者一样” .问题意识的丧失当然与诸多复杂的因素有關,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我觉得就是对理论的盲目追逐不关心问题,而一味追逐理论理论终究变得空洞无意义。如果我们同意李河的說法那么问题的提出本身就是学术研究成立的标志。事实上任何有价值的问题的提出,都是基于一种理论眼光包含着问题认识的深囮,如果不能理解这点而盲目追求所谓理论,那么不光理论应有的品格将被牺牲学术本身的生命力也将枯萎。

  除了方法意义上的悝论迷执外学术界对理论的迷执还表现在文学史、批评史研究的学术取向上。文学史、批评史研究最基本的任务我理解就是尽可能细致地认识历史发展过程,建立起历史事件的连续性为此,历史材料的清理是首要的工作不光历史事件要做过程的还原,就是理论问题吔有必要还原为历史过程来讨论只有还原到一定的历史语境中,我们才可以作进一步的理论阐释但在理论取向的价值观左右下,常会對学术发展的态势和战略设想作出不切实际的判断比如陈伯海、黄霖、曹旭三位先生关于古代文论研究的对谈便给我这种感觉。三位都昰治古代文论卓有建树的学者他们对学科建设的关注令我尊敬,但他们对古代文论研究趋势的看法我很难同意。他们认为“ 近年来,出版了人民大学蔡仲翔等人的《中国文学理论史》(五卷本)、复旦大学王运熙、顾易生主编的《中国文学批评通史》(七卷本)和罗宗强主编的《中国文学思想通史》(八卷本)随着这些著作的问世,无论是对批评史资料的挖掘整理、对某些文论家个案的研究还是對‘ 史’ 的基本描述、对总体规律的解释上,上述著作已做了集大成式的研究” 因而主张“ 下一世纪的研究应该转向不再把重点放在‘ 史’ 的研究上而应该深入到古代文论的内部,从纵向的研究转向横向的研究上” 亦即“ 从以往侧重对‘ 史’的研究,逐渐转向以后对‘ 論’ 的研究的加强”.我们应该承认近年古代文论研究在批评史方面的确有较大进展,尤其是宋代以前的研究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成果但昰不是就能说“ 集大成” 了呢?我还有点踌躇通观全局,宋代以后的批评史研究还是很薄弱的涉及的材料和问题都十分有限。即以诗話而言明清两代文献的范围和数量我们迄今还没有比较可信的知识。据我和张寅彭的初步调查清诗话现存著作已在八百种以上,未被閱读的起码有五分之三一向最受关注的诗学犹且如此,其他文类可以想见这样的现状怎么能让人乐观地转向理论阐释呢?

  由于对攵献的无知八十年代刊行的一些论著曾出现不少狂妄无知的大言,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被一些信口雌黄的人轻易哋一笔抹煞而另一方面,近十几年间若干新撰通史或专史的陆续刊行又让学界产生一个错觉,以为批评史研究已臻饱和理论阐释则楿对落后。我的感觉正好相反我觉得古代文论的历史研究尚处于很浅的层次,很低的水平正是这个缘故,才使得古代文论的理论阐释難以深入下去我们知道,古代文论的主要概念始终都在不同时代的理论语境中呈现出历史的内涵就像长江和黄河,在每一段河道上水質和水色都是不一样的即以起承转合这一诗学的基本命题而言,它在各个时代被赋予的含义和人们对它的态度就完全不同在元代它被解释为近体诗的固定结构,对应于律诗的四联或绝句的四句;在明代它被解释为诗歌本文构成的逻辑序列并被吸纳到八股文的章法结构Φ去;到清代它又因呆板僵化而遭批评,为诗论家所鄙薄与扬弃最终泛化为作品的一般结构理论。不同时代的解释赋予它不同的理论内涵体现出不同的价值观。我们只有理清这一演变过程完整地描述出这一命题发生、演变、定型的理论流向,把握它在历史语境中的特萣含义和人们对它评价的变化才能阐明它的基本内涵和古人的价值观念。如果随意抓几条材料轻率论定那就成了盲人摸象,抓住元代詩论的会说起承转合是律诗章法论抓住明代诗论的则说是试帖诗和八股文的章法论,而抓住清代诗论的又会说是文章的一般结构论有囚会说起承转合是古代文论的重要命题,也有人会说它在古人眼里毫无价值如此这般,非但不能把握命题的基本内涵甚而会误以为古囚的说法矛盾百出,对古人的价值取向作出错误的判断

  我一直认为,古代文论研究虽说是一门关于文学理论的学科理论阐释也确實是它的重要任务,但归根结底它首先是以历史研究的型态存在的。任何理论问题都必须先还原为历史过程在过程的呈示中使理论的铨部内涵及其背后的语境浮现出来。这无疑是非常艰难的工作但前辈学者就是这么做的。

  翻开《照隅室古典文学论集》就知道郭紹虞先生的《中国文学批评史》正是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之“ 神”“气” 说》、《文学观念与其含义之变迁》、《文笔与诗笔》、《中國文学批评史上文与道的问题》、《神韵与格调》、《性灵说》等一系列论文上形成的。新刊的几种批评史虽然在材料搜集和理论阐释上嘟不乏“ 后出转精” 之处但离全面展示古代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丰富内容终究还差得很远,尤其是宋元以后几乎可以说还刚刚起步。我們决不能像一些“ 短平快” 那样用“ 无所突破” 或“ 鲜有创新” 之类的粗暴结论来文饰阅读的贫乏。真正的历史研究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以更丰富的事实充实通史,而不是凭藉通史的知识作超越的理论思考如果我们承认古代文论研究首先是一门历史的学科,那么就必須遵从历史研究的基本原则理论阐释应当重视,但历史研究更应大力展拓

  说到底,无论是理论视角还是历史视角都有各自的认識作用,不可互相替代当然也难以轩轾。从对历史的认知过程来说历史还原是理论阐释的前提,理论阐释是历史认识的深化在实际嘚学术运作中,两者经常是互动互补相辅相成的。学者个人因知识背景、学术兴趣的不同而有所侧重无可非议。但作为学科发展的战畧分析哪方面更为急迫、更切实可行,便须综合权衡我在现时更强调古代文论的历史研究,完全是基于学科发展现状所作的策略性选擇是否适当,尚有待学界同人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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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对某些人而言生命只鈈过是一种错觉

本文选自黄锦树的短篇小说集《乌暗暝》,黄锦树将南洋沉重的历史串在多篇小说里不只是作为一个背景设定,而是要借着这种书写方式重新诠释一些逐渐遭人遗忘的历史,反抗主流的解释反抗人们对某些故事的刻意遗忘。他笔下的场景四分五裂、人粅的情绪和记忆分崩离析在这篇小说中,亦有气味恍若马尔克斯的魔幻迷离预支了孩子生命书写的历史、蜕蛹一般的尸身和蚂蚁。正洳马华文学研究者张景云所指出:“他通过一种新的叙事艺术一种不像小说的小说,来建构一个霸权毫无专制话语权的‘虚构的真实’”

黄锦树马来西亚华裔,1967年生于马来西亚柔佛州于1986年赴台求学,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淡江大学中国文学硕士、台湾清华大学中国文學博士毕业1996年迄今于台湾暨南大学中文系任教。著有小说集《民国的慢船》《雨》《鱼》《犹见扶余》《南洋人民共和国备忘录》《土與火》《刻背》《乌暗暝》《梦与猪与黎明》散文集《火笑了》《焚烧》,评论集《论尝试文》《华文小文学的马来西亚个案》《马华攵学与中国性》《谎言或真理的技艺》《文与魂与体》等作品

? 大卷宗 ?[马来西亚] 黄锦树 / 文

走上这栋楼,耳闻自己的脚步声轻轻擦响┅种介乎感伤和落寞之间的心绪油然生起。隐隐然在这世间未明的角落有一丝微弱的声音在我踏上第一步时就央求我停止我曾止步,盯著自己的双脚尝试理一理思绪,却是徒然再举步往前时就不免有些许“悲壮”的感觉,而步伐加快仿佛是更自然的事了。

甫踏入这屋子(大门没闩却给贴着长的丛草堵得死死的)就讶异于它的整齐干净。地上、墙上中式摆设的四方椅和大理石桌上,更无一点尘埃而窗牖紧闭,猛推开时带叶的树枝鞭了进来墙角没有八卦形状的蛛丝,榕树的根从板缝穿进整栋房子外头爬满寄生植物。还没进门便已看到野生甘蔗在屋顶上开花牵牛花到处挂着初白的朝颜。大门以外的三壁紧贴书架线装书精装书满满。随便抽出一本《易经》頁页红圈密密,眉批处处老式的壁钟犹滴滴答答,钟摆在固定的弧内摇荡这一切,令我有走回记忆走回往昔的错觉。上午的阳光从板缝透进一时我噙满泪水,一时微笑:

“我终于找到了……”

过度洁净的房里使我一直怀疑有人居住,而悄悄地打开一扇又一扇咿哑嘚房门却见整齐的铺盖折叠,也许住着精灵或者鬼魂罢

童年的记忆,许多脚步声自楼阁低处响起长长的梯级木制,轻轻的脚步愈踩愈近窗外风吹枝叶,拍击屋瓦大方桌上一盏煤油灯。许多脚步声响起有人激烈拍门,大门以干涩的吟声咿哑而开是母亲的惊呼声。父亲在含糊地说着什么是母亲的轻泣声。许多脚步声粗鲁地踏上楼梯我双眼紧紧盯着灯火。肩上的掌蓦然撤离我回头,他正穿过窗口悄然落在树干上我起身,把窗子锁上:回身以背贴墙,头枕着窗一丝凉风吹背,脸色苍白被两条黑汉牢牢捉住的是父亲,嘴抿得紧实母亲掩面啜泣,哀哀地向那群大汉说着我不懂的语言

母亲走来我跟前,蹲下煞白的年轻脸容上眼睛乌黑油亮地盯着我,把峩抱起回到父亲身边。父亲向身旁的汉子低声说了什么他们松开他的手,他一手拦腰抱一手抚着我的头,说:

“永远不要忘记今天發生的事也永远不要提起。多读书要听妈妈的话。做个堂堂正正的人爸……”

他身旁的汉子不耐烦地朝他粗暴地怪叫一声。除这二囚外其余的都散到祖父、父母的房间,或者书房里去抽屉拉出、掉到地上的声音、柜子拉开、床往上翻……一条汉子匆匆从书房出来,凶狠地问父亲什么然后一个掌掴。父亲哼了一声母亲搂着我的手更紧了些。一汉子骤然拿出一叠书堆在父亲面前此刻我才看清楚這一个是黄皮肤的。他用我听不懂的话喝问父亲且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的小书(有我拇指长),在父亲面前晃着父亲反常地露出微笑。橘色老猫从楼梯口走过来挨在母亲身旁,“咕……咕”发出声音这时我才注意到走出来的每个汉子屁股右侧一致的隆起,他们双掱抱着大叠的书、纸张……一直到许多年后,当我在伦敦邱园(Kew Garden)的英国档案馆(Public Record Office)做研究时才晓得“祖父”收藏的最重要一部分资料也许并没有被搜走。

而后父亲被夹带下楼许多脚步声远去,母亲紧紧抱着我靠着门扇望着黎明时父亲的背影在走过第七棵红毛丹树時,父亲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神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凄绝的祥和那最后的柔情,许是支持往后二十余年里母亲奔波劳累的最大动仂吧

祖父自穿窗而出之后就失踪了。在给脚步声惊起之前熟睡的我们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躺在老式的床笼罩在蚊帐里……甚至到现在,我还难以接受那种惊起之前之后的刹那转折母亲的泪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以同一姿势出现,却渐渐转向暗处转向我的背后,有时甚臸隐形身为独子,为了担负母亲的悲哀我持续沉默,且成为一种伤痕式的个人风格后来赵屡屡批评我这种习惯,我也只有歉然默嘫。

那时母亲很年轻;发短不及肩的她次日一早屋里匆匆收拾一遍之后,即锁上大门牵着我的手,往火车站奔去她后来一再提起,這是父亲被带走前的嘱咐(在我记忆中从缺)

“别再搞了。换个地方把孩子带大我出来再去找你。”火车走了很久我一路把头探出車窗外呼呼的风里,一直到疲倦了为止那是一段长远的路程。我们到了外婆家——那枯瘦的中年女人——母亲后来常常难过地提起这一段往事她说那时舅舅的脸色很难看,且嚷着:

“不要把我们也拉进去叫你不要嫁给□□□你偏要,现在有了麻烦还不是跑回家里!”

“你看你这么年轻便‘守寡’,看别人怎么说!”

舅舅还把报导父亲被捉的那份报纸丢给母亲她一直留着,到临终前才拿了给我不過舅舅后来对我不坏,我念大学时他独力供了两年

我坐在楼下大厅的椅子上,手肘搁在桌面上待了好一段时间只是一种错觉,不断地想起一些从未对人谈起的往事想起最多的还是母亲。记忆中这大厅在我年稚时常常宾客云集我从楼上窥望众多的黑头移动,父亲母亲穿插其间忙碌地来回走动。他们有时是绕圆形围坐时而寂静,时而有人起立激昂地说话有人拍掌……。有时他们一起大声地念一种渏怪的书(在中学时我偶然在垃圾堆里看到一本,捡回去舅舅瞧见了,脸色大变问我:“哪里捡来的?”在我回答后冷冷地说:“還不拿去烧掉!你知道你父亲怎么被捉的”)这种事祖父从来不参与,总在他堆满书籍的房中无声地写东西有时把我叫去帮他磨墨。

(也许我认错了这并不是记忆中的那栋楼……)

上楼后,我先推开紧闭的窗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把头探出去窗子四周长满野胡姬,囸盛放着一朵朵纯白的花另一边的窗简直没法打开,蚕食的榕树根已把窗子缠死在一边墙角下,我发现一个长方形的洞口如猫进出嘚门,这一发现使我大骇洞中伸进一朵淡蓝色的牵牛花。我从敞开的窗看去洞口外有一处残败的平台,连着一条长满绿叶的阶梯这證实了我的猜测。

母亲牵着我小小的手在夜里,我们从家里一盏昏黄灯火的照耀中走出走向漆黑多风的旷野。我们没有提灯只母亲咗手拎着一个中等长度的保温瓶,临行前我在桌边看着她把饭、菜盛进里头那是条仿佛无尽的,长远的路许多树拦阻,我右手拿着一枝棒子拨开“过人头”的高草前行。母亲总是很少说话途中也不休息,我有时举头望一望她年轻的脸庞却是副沉思的表情。在出发の前我问伊我们要到哪里去她总是不答,称我乖摸我的头,要我别问我不能忘记那途中天上满是星星,镶在黑蓝的天上的情景或昰一轮苍黄的月一路紧跟。而每一回重演那梦竟有些许景致的不同、心情的不同。每每梦尽醒来发觉躺在身旁的母亲,体侧贴着我的咗臂因体温袭来而发烫。而终点还是一样钻过矮树,突然出现的一栋楼墙缝中隐隐透过橘色的灯光。我们举足踏上直接通往二楼的階梯脚步声轻轻响。走到尽端时已是双腿疲软踏上平台,母亲屈身半跪我蹲着,把那长方形洞口里搁着的空的保温瓶拿起来换上噺带来的。常常就在那时候一双枯瘦的大手攫来有时还看得见他拖地的白胡子,沉默抿紧的双唇……有时逢刮风大雨,我们各自披上雨衣打开油纸伞,在桐油气味中无声前行……这梦比记忆还真实似的。即使是小赵我也不曾对她提起。对我来说梦和记忆有时是┅而二,二而一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于是在我搜寻那传说中的历史文卷时就像是在寻找童年住的那栋楼,梦中远道而赴的那栋楼……

阶梯的尽处没入一片衰草矮树之中。我突然觉得头一阵眩晕几至无法站立,而颓然坐下母亲刚过世的那几天,不也是这种情形

洏我一直受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困扰,老梦见自己在读书、写书、孜孜不倦地找资料这一点有可能是童年时对祖父的那段记忆的变形。可昰有许多书当我在念研究所时,明明是没念过的一看封面就知道里头说什么,有些还是前几天才出版的同学小赵就一直认为不可思議,尤其在知晓我不学而会读、写梵文、阿拉伯文时这也许是她后来对我产生兴趣的原因之一。我这种在某些方面“不学而能”的情形使我非常不安,后来她为我找了一位唐人街的老相命师他以卜者一贯的语调说:

“天机不可泄漏——那可能是前生的事。是福也是禍啊!”

最令我震撼的,还是和赵一块到英国伦敦丘园档案馆查阅殖民地时代马来亚华人的资料时,在殖民部档案里提到遗失的资料Φ有用红笔以中文字增添的“大卷宗”字样。那字体在我的记忆里有所根据可是却模模糊糊地记不得是谁写的,却相当肯定地觉得那和峩有很密切的关系

“你那副失神的样子,”赵后来对我说“就像是做什么亏心事给逮着一样。”可是那却令我念念不忘在回国做田野考察、实地访问的两年里(赵的专题和我类似,从民间的立场去勘测被埋没的历史点滴希望能更进一步地写出一部公正且权威的历史)就不断地留意“大卷宗”的下落,在走访华社资料中心马来西亚大学图书馆,南洋、星洲、大众、中国、新生活诸报的资料档案室之後仍一无所获;只好在搜寻族谱、会馆志、碑(纪念碑、墓碑),参考前辈学者收集的资料、冷门藏书之余还从南到北地访问华人社會的旧耆老,企图从他们的记忆去挖掘一些残余我那古怪的感知能力告诉我结局是找不到(虽然已找到足以完成博士论文的资料),而矗觉提醒我:“除非找到祖父”是的。我颇讶异于他们连听都没听过包括赵的祖父在内,那位著作等身、硕果仅存的东南亚研究界老湔辈为了寻找祖父的下落,我多逗留了两个多月一度怀疑祖父房里那众多的卷宗就是所谓的“大卷宗”。母亲陪我回到故居却发觉早荿烬余只一些葛藤张大着毛茸茸的叶子攀爬其上。

父亲在被捕后就神秘地失踪相信他还活着的信念使母亲坚持不再嫁,尽管外祖母一洅地撺掇她不断地想说服我(也许是借以克服心中的怀疑)说:“总有一天,你父亲会回来的”一直到我长大到父亲失踪时的那个年齡——二十九岁,也就是母亲去世的前一年我毕业后第二年——的一个晚上,她突然走到在写文章的我的跟前怔怔地望着我,然后泪沝潸然而下好一会,她才哽咽着说:

“看来你父亲早就被杀害了——我等了这许多年却连他的尸骨都没见到——我一直相信他会回来……看你们父子俩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也许他就因为这样不回来了……”

此刻想起母亲使我有一种似幻似真的感觉在母亲过世的第三年,我终于单独地找到这地方而我体力是明显地愈来愈不行了,坚持爬上二楼就几乎支持不下去。其实我很早就发现自己这种早衰的征兆最先它显现在对方向的辨别上。常常在不是家乡的地方把左右颠倒;两次同样去一个地方,一次认出那是在左边另一次却变成右邊。常常我站在街头发呆尝试思索出个所以然,却不得要领我尝称这种情形为“方向感的迷失”。

然后是时时出现的一种“半昏睡状態”脑中微晕(微醺),老是想睡什么事情都不想做,甚至进而对自身的存在质疑有时对镜端详,觉得镜中人实在不像“自己”吔颇纳闷,为什么老觉得自己活在虚幻之中有时怀疑,是否自己现在过着的生活是别人的梦境一朝身死,才发觉自己原来不是自己

缯经到医院去做全身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

“你的身体状况有点问题是天生的。青春期之后麻烦才愈来愈多你很可能会没有‘後代’。”

我撑直身体起身,吸进一口窗外微凉的风缓步走着。几步过去就是宽敞的大厅。两壁是书一壁有扇门,勉强推开只見外头是条长长的悬空廊子,长着茅草和刺藤另一堵墙靠着长方形的书桌,桌上叠满文件的书还搁着一叠稿纸,第一张写了一半;摆著一排从大到小的毛笔悬吊架上。书桌上方的墙上挂了一面镜子有一个成人那般大小。我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望向镜中的自己一時间只是一种错觉明白了在梦里著述的自己正是如此,只不过背景总在黑夜黑漆漆地省略了背景。一时兴起我拿起搁着的一支毛笔,熟练地磨墨(砚台里还有水)然后身不由己地往接续的空白格子填去。也不须怎么思索即飞快地写着,字体和另外的那部分竟是一样嘚所有的精力、注意力的焦点都在笔端。一共写了十张左右之后我方停下笔将笔横置在砚盘上,陷入一种恍惚之中这时从书堆中呆槑走出一只蚂蚁,有饭粒般大小头上长了些不规则的尖刺,色红身色深黑,在稿子上伸出触角探爬然后停在一个标点符号上吸吮墨沝。在它爬行时发出一种类似轮盘转动的“的、的”声,又好似火热枯枝般的“咇、卟”在外婆家住时在屋外的香蕉树下也曾见过这種蚂蚁,“火蚁!”外婆总是迫不及待地拿旧报纸来烧她说:“给咬到就惨了。”据说这种蚂蚁是肉食性的我把椅子拉开些,看看三呮蚂蚁在缓缓爬行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地方……)

是循着记忆而来的罢……在最近的一个梦里我独自徒步在灌木林里提着一盏死氣风灯依着众星的指示来到那栋幽暗的楼房前,流萤在面前掠过然后是脚步声响起,一种上楼的步履声轻轻仿佛有一位白发老人在裏头伏案写字。这是母亲过世后停了一年再现的梦……我原以为它会随着母亲而逝而这段时间只是一种错觉恰是我和赵一年一度的休假時期(我们是此地唯一一间东南亚研究中心的研究员),有两个月长我又兴起寻找那东西的念头,虽然还是一无头绪

后来翻检母亲的遺物,在把婚纱之外的衣物都烧毁之余母亲留下的,除了她的结婚戒指之外竟然还有一本笔记。翻开一看是伊的笔迹。伊是小学教員她会写东西我并不觉得奇怪,而是讶异于伊过世前没有交代从内容上看,是伊在我留学时写下了的母亲从来不跟我谈祖父的事,問起时也支吾过去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书内头的一部分都是祖父的事一部分是关于父亲的,另一部分则提到他们的恋爱这最后一蔀分她曾经向我提过——父亲一直是本地一所中学的华文老师,到中国受过训练母亲曾经是他的学生——文中不时流露出一种恋慕与哀傷的情调,她仍旧欣赏父亲对民族的热诚一如她的少女时代。她始终认为他没有走错路虽然当时城镇里的马共已几乎被肃清。她以怀念的笔调简洁地叙述父亲的童年、少年以及被带走前的奋斗令我最陌生的则是祖父的一切。而母亲的描述是片段的大概对他也所知有限。在她笔下的祖父是沉默而祥和的曾经不止一次劝父亲退出,在说不动父亲的情况下就恳求母亲劝他——据父亲说祖父也曾是共产党え老在一次事变之后退出,远避他乡在父亲有记忆的开始,祖父便是一个终日耽于著述的人营生的事仿佛全赖祖母。

母亲且在文章Φ猜测祖父的去向她猜想他一定匿藏在那栋楼附近不远处,因为他有太多的书籍和文件资料均不易搬远。另外据说他在那儿还有一位忠诚的朋友虽然在许多年后她去询问时,那老人不置可否母亲却仍深信自己的判断。

父亲的遭遇仿佛早已在祖父的预料之中在伊搬囙娘家的第四天就收到他一封简短的信,要她好好照顾孩子照顾自己,别再参与那一班人的事同时要求她别费神找他,也别替他担心他要在仅剩的年岁里完成计画中的著作。母亲一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相信我和祖父的重逢必然会招致一方的不幸,而不惜借隐瞒来紦这件也许是必然的事情延后我颇能体谅她那种心情,在我初度去国时便已察觉到她的特殊处境她把希望全放在我身上。她在笔记的末尾请求我原谅她也知道祖父未刊的著述和半生的收藏可能对我很有用……。

我一口气把文稿上的蚂蚁给吹走将墨迹已干的逐张叠起來,再和另外那数百页摆在一起

掀开布帘,右脚刚踏进去又赶紧拉出来,地上都是蚂蚁整个房里响着轻微的爆裂声,使我听了毛孔緊缩心里发毛。我退出去下楼,从神台上拿起一把香以火柴整束点燃,再燃起一根红烛这方法原是在偷采蜂蜜前用来驱赶蜜蜂的,果然有效在烛光浓烟中蚁群溃散,我也给熏得猛掉泪在白纱似的蚊帐中,隐约躺着什么我把烛光靠近,不觉骇叫出声四肢屈抱嘚骷髅,眼眶鼻孔中还有蚂蚁爬进爬出赤裸的身躯上裹着枯干绷紧收缩的皮,皮上一颗颗圆形的孔红头钻进、钻出,响起焚烧枯枝败葉的声音尸身已毫无臭味,看来死者躺在这里已有好一段日子我把战栗的目光拔离,再往前走这时才发觉墙上也爬满蚂蚁。靠墙处囿八个大缸腌皮蛋的那种深褐色唐山大肚缸。烛光移前我以细细的步伐前进、再前进。掀开木盖缸子里竟是黑压压蠕动的红点,有節奏地形成慑人的爆裂声我把手上的香分成几束,将缸盖拉开一半把香放在上面再匆匆下楼、上楼,取来房里更多的香在蚂蚁陆续遷出之后,才渐渐瞧清里头藏的原来都是文件、名册和捆成卷的稿子当中洒着飞虫的翼和残余的外壳,我以持续加速的心跳微微颤抖發冷的手,把蜡烛固定在缸沿上(再奔下楼,拿来更多备用的蜡烛)当双手庄严地伸进缸里头时,因疲累使得视力受影响视线微显模糊,再度浮起恍惚的感觉拿起数捆之后,才发觉更里面的数层是桐油纸扎成的(这些蚂蚁连桐油都不怕?)白色如饭粒般的蚁卵纷灑在上头没想到这缸子竟是蚁窝。

我翻开那一卷外头用红笔写着“总卷”字样的(也就是拿起来的第一卷)解开麻绳,心里头浮起的卻是一种重晤故人的心情久久不能自已。作者详述他的专题及其意义、写作动机、范围、方法(结合资料分析和生活经历)、目的、收集资料和写作的过程语调竟然也是带着淡淡的感伤气息。

接着我松开一卷他的回忆录看到自署的大名才确信他是我的祖父,黄□□祖籍福建省永春县,十八岁随其他同志南下创党,在英殖民地秘密展开活动他在自述里十分沉痛地提到英殖民主义下华人贫民生活的蕜惨,冷静地叙述在马二十年的艰苦奋斗终于成为最重要的干部之一。可是日本人来了,在一九四二年他曾和其他干部一起被逮捕接着他以懊恼的语气写道,因为另一位干部禁不起苦刑而答应和日本人合作导致林江石、林亚当等老友的尽数被残杀。那“另一位干部”就是赖特为了转移焦点,日本人竟然放了他让他背负间谍罪名,借以掩护赖特

“他是我生平遇到过的最可怕的人物,”他续写道“我随时有被灭口的可能,所以只好逃走改名换姓。”在他失踪之后后世的史家几乎一致地以为他早已被杀害。赖特一路派人狙击縋杀他易容混入码头工人群中,然后辗转逃亡到此地

没想到生下的儿子又“遗传”了他早年的志业。

“历史的整理工作也许更迫切”他在逃命的那些年悟出这道理, “因为有太多的华人在这块土地定居下来而人们是擅于遗忘的。”

然后他幸运地娶到一位父亲有钱的噺寡(那时候死的人多)得以展开资料的收集工作和回忆录的撰写,一直到孩子二十五岁那年妻子过世为止已有八本著作的稿量,却鈈敢出版怕冤家找上门。(虽然赖特早被逼走)

我以快速浏览的方式阅过一页页弧弯的稿纸,到最后一页他才提到蚂蚁:

“这些蚂蟻是我豢养的。每天当朋友的太太给我送饭来时我都会留一点喂它们。它们是我的心血的守护神也将是我身故后臭皮囊的清除者,我這些年来朝夕相处的良师益友”

我只抽看了两卷,就急着想把这一切都搬回去再慢慢整理。这时阳光也有些西倾了我连续打了三个囧欠,伸了个大动作的懒腰香烟缕缕熏来使我恍如置身神庙当中。祖父在文中提到这蚂蚁的习性它们一般白天都躲起来,晚上再活动性烈却喜阴,他是在附近几间荒废的印度神庙里发现的他发现其中的一间异常洁净,可是却没人住在惊讶中发现后院的一口枯井中囿些奇怪的事物,当日正当中时光线才让他看到那群蚂蚁他认为这种蚂蚁和神庙的关系很密切,所以称之“神蚁”(可能也由于它们囿多少的灵性。他在文末补充这一点:“它们不曾咬我一口”)

在这连路都没有的地方要怎么搬呢?我搜寻进来时至少走了三里的无路荒野先是依母亲的遗著去找祖父的那位朋友,发觉他已在几年前亡故问他当家的儿子关于祖父(我并没表明彼此的关系,只提到母亲)的事他以一种干涩的语调说:

“十年前就停止送饭去。我们相信他也已经‘去了’可是阿爸却不准我们去那里,说先生就算老去也會回来写东西——阿爸在‘去了’前还这么吩咐我们……”如果在停止送饭时祖父还活着……他们又为什么会停止送饭呢?那人的老祖毋补充道:

“一连五天饭送去都好好地放着,没有上楼的脚步声没有灯光,只有奇怪的叩叩叩叩声……”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出房門外,躲过蚂蚁迁徙队地瞥了那枯尸一眼,望着桌上那一篇文稿找出我续写的部分。(也许有些疑点的答案就在里头)

那是他临终湔的语气,说整部篇幅雄辩的历史已经写完——愈写愈像小说——虽然付出了最大的代价,总是完成了毕生的心愿他文中提到父亲,洇为大部分资料是他找来的或者是他们经历的;甚至还提到我,说他觉得非常地对不起这令我纳闷。他在七十五岁时自知著作完成有朢可是因为牵涉到太多在世的人,有的甚至还在当权不宜发表,就跑了一趟伦敦丘园在RO573的其中一卷档案里留下线索,在数百年后当這一族群在这块土地上消失时让后世的研究者像寻找秘笈一样地寻找。他把自己留下的所有资料、著作甚至那具蜕蛹一般的尸身、蚂蚁統称为“大卷宗”也是颇令我不解的事

(她怎么还没来呢?我沿路在矮灌木上留下绳结作为记号。)

也许我该回去一趟召集一批人,想办法把这房里的东西弄回去在我正想起身一望镜子,镜中却没有我的影像

(这是怎么一回事?隐形还是镜子有问题?)

我闭上眼睛养一养神睁开再看,还是没有我走到一处阳光投落的地方,温吞吞的日光从我百汇穴直透进散发到四肢椭圆形的光斑穿过我落箌楼板上。我举起右掌生命线如许黯淡。

“是一种宿命的召唤我来到这里”我再度翻读祖父那叠未竟稿时忖道, “对某些人而言生命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依祖父的说法我看到的东西是属于未来的(无怪乎他一再地引用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后的著作),这一段時空是独立的一块在大时代中飘浮。当我一踏入时即走入未来——他已经挪用了他的唯一孙子三十岁以后注定拥有的年岁、精力来助怹完成那也许算得上“伟大”的著作。所以床上那具革状物应该是我而不是他(那些梦……)原来梦中所见的一切其实是无比真实的,那个忙于著述的我是我那被消耗的未来

这种颇像玩笑的论点在他严肃的语气中甚为格格不入。也许他后期之致力做一些预言性的论调使得时空因而扭曲、错乱——“历史”是否也因而体现为“神话”?换一个说法我今生的三十五年光阴不过是祖父生命中无关紧要的延續,就像他著作中的最后一个句点

此刻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呈现,在思索东南亚华人的命运的同时很嘲讽地我将在时空中不着痕迹哋消失,消失在历史叙述的边缘(这时我直觉她已经在附近)我曾经猜度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愿意选择所谓的“消失”可以想見我现在处境的尴尬。

(祖父究竟是怎么搞的物大成精,人活得太老是否也会带一点妖气)

我想起我的博士论文,竟然也被列入参考書目还有赵在晚年写的一部关于华族领袖的书。或许我必须承认常常在生活中浮起的,对生命的不确定感多少预示了我现在的处境。然而我开始愤怒祖父的那些著作我未必没有能力完成。他凭什么预支我的生命

(也许伊已经瞧见这一栋样貌古怪的楼。)

我在一张紙片上匆匆写下最后的字句走到窗前,望着树影中依稀走近的赵一松手,纸片便像羽毛那般左一荡、右一荡轻轻地往伊飘去。当伊赱进来时看见的必定会是异样的衰败和残破那才是这栋楼“现在”的真实样貌。我在纸片上写道:“废墟中的寓言”

我倚窗望着伊时,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也许伊根本看不见我。我是笑得那么地自然也许就如当日父亲送别我们时,那临去的回眸吧是一种决绝的、最後的柔情。

赵抬起头向我这里望来伊不可能看得见我。可是伊那种狐疑的表情却仿佛察觉到我的存在我们就这样虚无地对望着。

一阵輕风吹过我自觉一种震动,然后是飘浮——我已失去重量像置身母体的子宫中——接着是一种感觉,不断地稀释终至化为无。

一九仈九年七月《大马青年》

第六届大马旅台文学奖小说主奖

——选自《乌暗暝》黄锦树 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1月,已获后浪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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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配图出处: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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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金:我如何或为何写诗

与诗人小酌几杯的收获甚至胜过阅读一本诗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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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胡塞尔现象学产生背景:

从根夲上动摇了欧洲资本主义社会秩序以及这一秩序惯常依赖的意识形态、文化价值标准。

此时胡塞尔试图阐明一种新的哲学方法,这种方法将把绝对的确定性给予一个分崩离析的文明

二.胡塞尔现象学主要观点

1.“意欲”世界的建立:我们无法确定事物的独立存在,但我们鈳以确定的是它们直接显现于我们的意识,对象可以不被视为物自身而被视为意识所假定或“意欲”的东西

2.现象学还原:为了建立确萣性,首先我们必须忽略超出我们直接经验的一切或将其“放入括号”;我们必须把外在世界仅仅还原为我们意识的内容,这个所谓“現象学”还原是胡塞尔的头等重要的一步。

一切实在事物都必须按其呈现于我们心中到了面貌而作为纯粹的“现象”来对待这是我们鈳以由之开始的唯一绝对材料。

3.“类型”的抽象:胡塞尔关心的是普遍的本质而非表面的个别的偶然的细节现象学在想象中变化每一对潒,直到发现什么是这个对象的不变成分完全纯粹地把握任一现象就是把握它的本质和不变的东西。

长久以来哲学过分关注概念,而忽视实在的事实材料现象学由于抓住我们可以经验地肯定的东西,则可以提供使真正可靠的知识得以建立的基础它能够成为“科学的科学”。

它想把自己当做一门关于人类意识的科学——这一意识并非仅仅被设想为个人感觉经验而是被设想为心灵本身的“深层结构”。

现象学是一种“先验”的探究方式;先天具有它的主体或个人意识是“先验”的主体例如,看到一只兔子现象学关心的不是看到一呮特定兔子之后恰巧感到的东西,而是兔子以及感知兔子这一活动的普遍本质它要揭示意识自身的结构,并在这同一活动中揭示现象本身


伊格尔顿对胡塞尔的评价:

1.胡塞尔与利维斯:二者其实都在眼中的意识危机的时代,转向具体转向可凭直觉认知的事物寻求安慰。

利维斯:诗的语言体现现实自身之本质胡塞尔:一切超出直接经验的一切都应该排除

利维斯:某些类型的语言是“直观地”、正确的、囿活力的和创造性的。胡塞尔:现象的知识是绝对确定额因为它是以来直觉的。

利维斯:现象就像某些文学判断一样,把自己“不可忼拒地”强加于我们胡塞尔:现象无须受到这种或那种推论方式的解释和建构。

现象学已经配备理论而来但是这一理论注定是一种权威主义的理论,因为它完完全全地以来直觉

利维斯:弥合主体与对象、“人”与其“自然人类环境”之间的深刻裂痕,这一裂痕正是“夶众”文明的后果胡塞尔:主体与对象正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在一个对象显现为异化的、脱离人的目的的东西因而主体陷入焦虑的孤獨的社会里,这当然是一个令人感到安慰的理论心灵和世界得以破镜重圆了——至少是在心灵里。

2.现象学确立了主体的中心地位:

既然卋界是我所假定的或者“意欲”的东西它应作为我的意识的相关物,在与我的关系中加以把我而这一意识不是经验而是超验的。这是┅种确有把握的事——认识自己

现象学恢复了先验主体的合法地位。主题本身并不是世界的组成部分因为首先是主体使世界存在。——重温了正统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旧梦:人永远是自己世界的创造性中心,先于他的历史和社会条件

那么,“人”在一开始是如何嘚以存在的呢他是否既是社会条件的创造者也是社会条件的产物?


1.内在的阅读:作品的社会关联、创作条件、作者、读者都被置之不顾其目标在于对本文进行全然“内在”的阅读。

本文被还原为作者意识的纯粹体现作者的心灵就是作品的本质。

而且我们关心的是这┅心灵的“深层结构”,这一结构可以在反复出现的主体和想象型式中发现;把握这些我们就是在把握作者“体验”他的世界的方式以忣作为主体的他与作为对象的世界之间的现象学关系。

2.完全的客观和中立:为了掌握这些先验结构为了渗入作者意识的内部,现象学批評力图达到完全的客观和中立

清除自己的偏见,移情地投入作品的“世界”尽量准确公正地复制它在这里发现的一切。

现象学批评假萣一部作品构成一个有机整体一位特定作者的全部作品亦然,这样现象学批评就能够在年代无关、主题不同的各种作品之间自信地移动坚定地追寻着它们的统一性。

现象学批评是唯心主义的、本质主义的、反历史的、形式主义的和有机主义类型的批评

3.作品语言是其内茬意义的“表现”

没有纯属个人或内在的精神领域,一切经验都包含语言而语言必然是社会的。

对于胡塞尔来说为我的经验提供意義的不是语言而是对于作为普遍本质的特殊现象的认知活动——这一活动被想象成是独立于语言而发生的。——意义先于语言

20世纪的“語言学革命”的特征即在于承认:意义不仅是某种以语言“表达”或“反映”的东西,意义其实是被语言创造出来的我们能够拥有意义囷经验仅仅是因为我们拥有一种语言以容纳经验。而且这就意味着,我们的作为个人的经验归根结底是社会的

然而胡塞尔却认为语言昰意义的完全透明的容器。如果没有语言概念任人支配人怎么能看清某一事物呢?

4.不承认意义具有历史性:

现象学假设了一种完全孤独嘚、内在的、不受外在世界污染的语言同时也牺牲了人类的历史。尽管现象学的注意焦点集中在被实际经验着的现实作为Lebenswelt(生活世界)洏不是作为惰性事实的现实,它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依然是沉思冥想式和非历史的

现象学企图退缩到一个有永恒的确定性等在那里的思辨領域中去,从而消除现代历史的魔魇;就这样在它那孤独的、疏离的沉思中,它成了它想要克服的这一危机的症候

这是青哲发给我的,这个傻瓜发错了:


1.存在主义:从思考人的存在的不可还原的“给定性”即他所谓的Dasein(亲在/此在)出发。正是由于这一原因他的著作经瑺被描述为“存在主义”的。

2.“在世界中的存在”:《存在与时间只是一种错觉》:致力于存在问题本身——尤其是人的特殊存在方式海德格尔论证说:这种存在首先总是“在世界中的存在”:我们是主体仅仅是因为我们实际地与他人和物质世界联系在一起,这些关系对於生命并不是偶然的它构成着我们的生命本身。

3.人的存在是与世界的对话:人的存在是与世界的对话比较恭敬的行为不是诉说而是倾聽。

4.“成见”:人的知识总是开始于并且活动在海德格尔的“成见”之内我们在开始系统的思想以前已经分享了一大堆心照不宣的假定,这些假定是我们从自己与世界的实际密切联系中零星采集的科学或理论不过是这些具体事务的部分抽象,正如地图是真实地形的抽象┅样

5.理解的历史性:理解是人的存在结构本身的组成部分。因为我只是通过不断地向前“投射”自己通过不断地认识和实现存在的新嘚可能性,才得以过着人的可能性人的存在是由历史或时间只是一种错觉构成的,时间只是一种错觉并不是一种媒介时间只是一种错覺就是人的生命本身的结构,时间只是一种错觉是我计量的某种东西以前就是某种做成我的东西

6.语言构成的存在:语言是人类生命的活動范围,是它首先导致世界的存在从特定的人的意义上说,仅仅在有语言的地方才有“世界”

语言有自己的存在,人类则来分享这一存在仅仅由于分享语言人才成其为人。语言先于个别主体而存在;语言中包含着“真理”言语主要不是交流准确信息的工具而是现实“暴露“自己,把自己交给我们去沉思的地方(结构主义)


1.居于海德格尔思想中心的不是个别主体而是存在本身。

海德格尔力图回到苏格拉底以前的思想回到主体与对象的二元论尚未展开的时候,并将存在视为包括主体与对象二者之物

然而,这一富有启发性的洞见结果却是让他在存在的秘密之前卑躬屈膝:人必须通过把自己完全交给存在而为存在“开路”:他必须转向大地这位永不疲倦的母亲,她昰一切意义的最初源泉

海德格尔也是“有机社会”的又一个浪漫主义倡导者。对农民的拔高为了自发的“成见”而对理性的贬低,对聰明的消极性的赞美——所有这一切再加上海德格尔的下述信念:“真诚的”趋死存在(existence-towards-death)优于毫无个性的大众生命,致使他在1933年成为唏特勒的公开支持者

2.坚持理论只是始终来自实际的社会利害关系:我们并非沉思冥想地认识世界,而是将世界理解为一个由相关事物组荿的系统是某一实践计划的要素。

而当这一系统被破坏时它的熟悉性就会丧失,于是它把自己的真实存在交给我们(形式主义)。當梵高向我们展示一双农民的鞋时他使它们显得生疏,从而让它们那非常真实的鞋性闪现出来

对于晚年的海德格尔来说,仅仅在艺术Φ这类现象学的真理才能显露自己。

那么艺术就像语言一样不应被视为个别主体的表现,主体只是世界的真理讲述自己的场所或者媒介

文学揭示并不建立在人的活动的基础上:我们必须向作品消极地开放自己,使自己屈从于本文那神秘地不可穷尽的存在让自己接受咜的质问。也就是说我们艺术面前的态度必须具有某种奴性,就是海德格尔提倡德国人民在元首面前应有的那种奴性

——资产阶级工業社会的专横理性的唯一代替品就是奴颜婢膝的自我克制。

3.历史和时间只是一种错觉在海德格尔眼中的含义:时间只是一种错觉在某种意義上是一个比历史更抽象的概念它使人联想到的是岁月的流逝或者我体验我个人生命形态的可能方式,而不是民族的斗争、人口的养育殺戮或者国家的建立推翻。

海德格尔区分了Historie(历史)和Geschichte(历史)这两种历史——前者大意是“所发生的事”后者是被体验为真正有意義的“所发生的事”。

当我接受自己的存在责任抓住自己的未来可能性,生活在对自己的未来死亡的持续意识之中我自己的个人历史昰真正有意义的。

对于海德格尔来说真正的历史是一个内向的、“真实的”、或“存在的”历史——对于恐惧和虚无的支配,趋死的决惢我的精力的“聚集”——这个历史其实在作为更普遍更实际的意义上的历史的代替物发生作用。

——海德格尔著名的“历史性”和非曆史性是无法区别的

因此,海德格尔并未通过历史化而推翻胡塞尔和西方形而上学的静态永恒真理他所作的只是建立了一种不同的形洏上学实体——Dasein(亲在)

这和法西斯主义类似,法西斯主义是站在垄断资本主义立场上企图消除已经变得无法忍受的矛盾的一个绝望的最後尝试;它的做法部分地提供另一个历史一个鲜血、泥土、“真正的”种族、死亡的庄严和自我克制,以及将会延续千年的德意志帝国嘚故事

4.“存在的诠释”——诠释现象学

它建立在历史解释问题而非先验意识问题的基础之上。


1.继承了胡塞尔的观点:意义是“意象的对潒”它既不是客观的,也不仅仅是主观的就它能够被很多不同的方式所表达而始终是同一意义这一点来说,它是一种“理想的”对象根据这种看法,一部文学作品的意义是永远确定的:它与作者写作时心中存在的或意欲的任何“精神对象”同一

2.赫希并不认为本文只能又一种解释,也许有多种不同的有效解释但它们全都在作者意义所能允许的“典型的期待与可能性的系统”之内活动。

3.一部文学作品對不同时代的不同人们可能“意味”着不同的东西但他主张,这是对于作品的“会解”问题而非作品的“本义”问题


1.赫希能够维持这┅立场基本上是因为,他的意义理论像胡塞尔的一样是前语言学的。意义是作者意欲的一种东西:它是幻影般的、无语的精神活动这種活动然后就在一组特殊的物质记号之内被永远“固定”下来。它是意识事件而非语言事件

2.然而,意义真是由语言加一个无言的意欲或意向行为吗

A.作者写作可能思绪纷然

因此赫希被迫把作者可能意谓的一切大幅度地简化为他所谓的意义“类型”。这样我们对作品的兴趣只能成为对于这些宽泛的意义类型的兴趣,而一切特殊性却都精心地驱逐了那么,这就文学作品的细节、复杂性和冲突性公道吗

为叻永远保证一部作品的意义的安全,使其免受历史的蹂躏批评必须地方作品中那些可能会“违法乱纪”的细节,把它们用“典型”意义嘚围栏圈起来这种对待作品的态度是权威主义的和审判式的。

B.作者的意义既然无法阻止“会解”的产生那么作者的意义就比读者的“會解”更重要吗?这就是说赫希的理论像大多数极权主义政体一样,根本无力合理地证明自己的主导价值标准

C.即便批评家能够接近作鍺的意图,这就会使文学作品安全地建立在一个明确的意义上吗

如果我们要求对作者意图的意义作出解释,然后又要求对这一解释作出解释如此类推,那又该怎么办呢

作者的意义只有像赫希认为的那样是一些纯粹、坚固、“自我同一”的事实,能够无可怀疑地用以维系作品安全在这里才有保障。但是这样来看待任何一种意义的方式都是十分可疑的。

意义是语言的产物而这种东西总是让人有些捉摸不定的地方。作者的意图本身就是一篇复杂的“本文”它像其他任何本文一样,可疑加以争辩、翻译和各种不同的解释

另外,语言嘚意义是社会问题并不是作者心中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从某种深刻的意义上来说语言在属于我以前,它属于我的社会

D.本义和会解嘚区分:截然区分是不可能的,即使读者领悟到了作品在它的时代的文化环境中的可能意义的解释这仍然是读者的解释,这一揭示必然受到读者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参考框架的影响

于是,就像胡塞尔一样赫希也奉献了一种知识形式,它不受时间只是一种错觉限制而且是崇高地公正无私的但下述事实——他自己的著作远非公正无私;他相信自己在保卫文学作品的永恒意义以免于某些当代意识的侵犯——卻是使我们带着怀疑的目光来观察这类主张的因素之一。


1.解释的历史性(海德格尔):

一部文学作品的意义从未被其作者的意图所穷尽當作品从某一文化和历史环境传到另一文化历史环境时,人们可能会从作品中抽出新的意义这些意义也许从未被其作者或同时代读者预見到。——可能会被赫希归入会解

对于伽达默尔来说这种不稳定性是作品自身的特性之一。全部解释都是有条件的它们由特定文化中嘚历史的相对的标准形成并受其制约,“照原样”认识文学作品是不可能的

2.视域——效果融合理论:

对于伽达默尔来说,对一部过去作品的所有解释都基于过去与现在的对话

A.读者与作品的对话:我们以海德格尔的智慧的无为聆听它陌生的声音,让它向我们目前的关切发問

B.作品与历史的对话:作品对我们“说”什么取决于我们从自己的历史制高点能够向它提出的那些问题。它也将取决于我们能否重新建構出作品本身是其“问题”的那个“问题”因为作品也是与它自己的历史的对话。

——理解的生产性理解总是“别有所解”,总是实現文本中新的可能性总是给本文制造差异。

C.现在只有通过过去才是可理解的它与过去一起形成一个生动的连续;过去则总是通过我们洎己现在的片面观点被把握的。

当我们所有的历史意义和假定的”视界”与作品置身的“视界”溶合时理解事件就发生了。

就在这一时刻我们进入艺术作品的生疏世界但同时又将其带进我们自己的王国,从而达到对于我们自己的更加全面的理解——我们就是“回家”洏不是“离家”。

3.伽达默尔对“传统”的看重

在沉默地纵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整个历史之下有一个起着统一作用的本质即“传统”,所有“有效”作品都属于这一传统这一传统通过我所沉思的过去的作品发言,也通过进行“有效”沉思活动的我发言

伽达默尔并担心攵化偏见或“成见”会对过去文学作品的接受造成不利影响,因为这些“成见”来自传统本身而文学作品又是传统的组成部分。

传统本身的权威加上我们有力的自我反思,将区分我们的成见哪些合法哪些非法——这就像我们自己与过去作品之间的历史距离不仅没有为嫃正的理解造成障碍,反而通过出去作品中所有仅仅暂时性的会解而实际帮助了真正的理解一样


1.伽达默尔心目中的传统到底是什么?

是否存在单一的“主流”的传统呢在伽达默尔心中是有的,因为有了这些传统历史成了一条连续的锁链,没有断裂、冲突和矛盾它假萣,历史随时随地都是“我们”的家过去的作品将会深化——而非破坏——我们目前的自我理解,而生疏始终是内在的熟悉的

“艺术”:崇高的日耳曼传统的经典作品。

它对作为压迫力量和解放力量的历史和传统对由于冲突和统治而四分五裂的历史和传统几乎一无所知。

历史差异被宽宏大度地承认了但这仅仅是因为它们能够被一种理解实际取消,这一理解“跨越分开解释者于作品的时间只是一种错覺距离;因而它克服了...降临到作品身上的意义异化”

2.诠释学心中的历史:

诠释学将历史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会谈”。然而难道会談不会失败吗这种失败由于某种原因是系统的,是整个社会交际结构的组成部分诠释学无法承认意识形态问题——无法承认这一事实:人类历史的无穷对话常常是诠释者对无权势者的独白。即使是对话对话双方也很少处于平等的地位。

话语总是被一个可能绝非仁慈的權力所打断而它最不能在其中认识到这一事实的话语就是它自己的话语。

3.“有机统一体”假定

诠释学方法在一般以“诠释的循环”著称嘚过程中力图把一篇本文的每一成分都纳入一个完美的整体;个别特征在整个上下文中才可理解,而整个上下文则通过个别特征才可理解

诠释学一般不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即文学作品可能会是散漫的、不完全的和内在的矛盾的


1.接受理论主要研究读者在文学中的作用。

在阅读过程中我们其实一直是在忙于构想有关本文意义的种种假设。读者连接断裂、填补空白进行推测,验证预感而这么做就意菋运用心照不宣的一般世界知识和特殊的文学惯例知识。

空白和具体化:作品本身其实只是对于读者的一系列“暗示”是要读者将意见語言作品构成意义的邀请。用接受理论的术语来说读者使本身不过是纸页上有序黑色符号链的文学作品“具体化”。

任何作品其实都是甴一些“空白”造成的

作品充满了“不定因素”,即一些其结果取决于作者揭示的成分而这些因素又可以受到很多不同的也许是互相沖突的解释。

2.阅读过程始终是动态过程

为此读者将把某些“成见”,某种朦胧信念与期待带给作品作品的各种特征就将在这里面得到評价。

这些期待本身又将被我们得知的一切所修正于是诠释的循环——从部分移向整体再返回部分——就开始转动了。

读者将选择本文嘚某些成分将其组成前后一致的整体,排除一些东西突出另一些东西,以一定方式使某些项目具体化从而努力从本文中找出一个连貫的意义。

为了阅读我们必须熟悉一部特定作品所运用的文学技巧和惯例,我们必须对它的“密码”有所了解密码指一些规则,它们系统地支配着作品生产自己意义的方式这些密码既可以是文学的,也可以是社会的

然而,如果支配文学作品的密码与我们用以解释作品的密码“如合符契”的话那么全部文学作品就会索然无味。对于伊瑟尔来说最有效的文学作品是迫使读者对于自己习以为常的密码囷期待产生一种崭新的批判意识的作品,作品质问和改变我们带去的固有信念“否正”我们墨守成规的认识习惯,从而迫使我们第一次承认他们的本来面目

有价值的文学作品不仅不加强我们的既成认识,反而侵犯或僭越这些规范的认识方式从而交给我们新的理解密码。

对于伊瑟尔来说阅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它使我们产生更深刻的自我意识促使我们更加批判地观察自己的身份。


1.统一自我说、封闭莋品说

伊瑟尔的理论其实基于一种自由人道主义的意识形态

伊瑟尔假定,我们在阅读时应该柔顺、虚心乐于怀疑自己的信念并允许它們受到改造。在这种情况背后存在着伽达默尔诠释学的英姿,即对那个丰富的自我知识的信赖这种自我知识来自与生疏之物的遭遇。

伊瑟尔认为一个具有强烈意识形态信念的读者可能是一个不够格的读者,因为他(她)不易于接受文学作品的改造力量

那么,唯一的恏读者必须已经是一个自由主义者阅读活动产生一种主体,这种主体又是这一活动的先决条件那么是不是矛盾了呢?

其次假使我们┅开始就没有坚持自己的信念,那么让它们受到作品的质问和颠覆也有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

阅读主体的一切都在阅读活动中受到质问,呮有它是何种(自由主义)主体这点除外:这些意识形态界限绝不能受到批判不然整个模式就会崩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阅读过程的哆元性和开放性都是可容许的,因为它们以某种始终保持着的封闭的统一性为前提那就是阅读主体的同一性,它被侵犯和僭越的结果只昰被更充分地还给它自己

当一个善于利用批评技术、懂得某些文学惯例的读者去阅读文学作品时,这个读者其实一开始就被改造了并苴随时准备接受进一步的改造。为了“有效地”去阅读文学你必须发挥某些其定义始终存在争论的批评能力;但恰恰是这些能力文学无仂质问,因为文学的存在就依赖这些能力你确定为“文学”作品的东西总是与你认为是“适当的”批评技术的东西密切相关。

读者和阅讀之间的封闭回路反映了文学学术机构的封闭性而只有某几类作品和读者才需要求助于这些机构。

罗曼.英伽登:文学作品形成有机整体而读者必须以“适当”方式,连接作品的不同部分和层次对于他来说,作品具备“不定因素”出现读者则必须将作品“正确地”具體化。

这种假设看似自由其实建立在一个前提上:读者必须建构作品,使它具有内在一致性这种阅读模式基本上是功能主义的,部分必须前后一贯地适应整体——格式塔心理学

那么文学作品就能够构成,或者说应该构成和谐的整体吗而文学批评就必然要诱导作品成為和谐整体吗?当读者终于构想成一个可以阐明作品并且使作品中绝大多数成分相互连贯的可行假设时作品的“开放性”却成为某种将漸被忽略的东西。

对于这样一位自由主义者“思想体系”注定具有某种否定的而非肯定的意味,因此他总是转向好像在破坏这些体系的那些艺术难道没有相当一部分“有效的”文学恰恰是肯定而非扰乱自己时代的公认密码?

把艺术力量主要放在否定方面——放在逾越和慥成生疏化方面——这对伊瑟尔和形式主义者来说都意味着对于自己时代的社会和文学体系的一种明确态度:这种态度在现代自由主义中楿当于对思想体系本身的怀疑


罗兰.巴特和伊瑟尔的对比:

巴尔特将目光放在现代主义作品上面,这些现代主义作品把所有明确的意义都溶解为一场自由的文字游戏它们试图以语言的不断跳跃和滑动分解压抑性的思想体系。

“色情学”:既然无法用明确的意义抓住作品讀者就尽情享受挑逗人的符号滑动和浮沉不定、撩拨人的意义闪现。统一的自我被瓦解读者了解的是一种受虐的激动,感到自我在作品夲身的缠结紊乱的网络中粉碎和消散

阅读现代主义的作品不仅没有使读者返回自己,最终恢复被阅读活动质疑的自我性反而在一种Jouissance(享受)中摧毁读者的安全的文化身份。这种Jouissance对于巴尔特来说既是读者的至福也是性高潮

两位批评家都流露出对有系统的思想的自由主义的厭恶,都以不同的方式忽视了读者的历史地位因为读者不是在真空中遭遇作品的:社会和历史决定了一切读者的地位,而他们怎样解释攵学作品将为这种情况所决定


1.姚斯重构新的文学史:他企图以伽达默尔的方式把一部文学作品置于它的历史“视野”中,即置于它由之產生的文化关系之中然而探索作品的历史视野与它的历史读者的变化的“视野”之间的转换关系。

这个工作的目标是创立一种新的文学史这种文学史以受着作品“接受”史的不同阶段的规定和揭示的作品为中心。不论是作品还是文学传统本身,都按照它们在其中被节後的各种历史“视野”积极改变

接受是作品自身的构成部分,每一部文学作品的构成都出于对其潜在的可能的读者的意识都包含它所寫给的人的形象。

“消费”在文学生产中正像在其他任何一种文学生产中一样是生产过程本身的一部分。

一个作者心目中可能完全没有某种特定的读者他可能根本不在乎谁来读他的作品,但是某种读者已经作为作品的内在结构包括在写作活动之内了


没有什么“客观的”文学作品

对于他来说,阅读不是一个发现作品意义的问题而是一个体验作品对你做了什么的过程。他的语言观念是实用主义的批评昰阐释读者对于书页上的一连串文字的连续反应。

作品对我们“做”什么实际上只是我们对作品做什么的问题即解释问题,作品中的一切都是解释的产物它们绝不是给定的。

当然为了避免解释的混乱,他诉诸读者共有的某些“解释战略”不过他坚决主张,作品自身“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认为意义由于某种原因“内在”于作品语言有待读者的解释将其释放,这个概念只是一种客观主义的错覺


从某种角度来说,菲什的观点是合理的不论是文学中还是一般世界中,没有什么东西是“明确的”或者是“给定”的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这种观念只有一种简单的幻想是长期闭门造车的学者们的发明。

因为从整体上来说,这些作品属于语言与其他语言实践囿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语言实际上并不能让我们随心所欲地利用它说文学作品制约着我们对它的解释,或者说它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內在”于它其意思部分就在于此。语言是一个社会力场它从根本上塑造了我们;把文学作品视为逃离这一力场的一个无限可能性的活動场,这只是学院主义的缪见

2.实际语境对文学作品解读的影响

在文学作品中,有时也存在一种实际环境它排斥某些读解,认可某些读解这就是教师。正是学术结构社会地合法化了的读解作品方法的大本营,作为一个制约力量在活动

从总体上看,它们与一个社会中各种占统治地位的评价和解释形式有关


这一章主要论述了:文学作品的意义是否具有明确性。

1.E.D.赫希:作者意图并非确定

2.菲什:某些共享的“解释战略”,但是这种解释战略也会存在一些斗争这些斗争是围绕着解释本身的范畴、惯例和战略开展的。如果有些人的解释“非文学”就会受到惩罚。但什么算作文学批评又是由文学机构决定的正因为如此,文学机构的自由主义例如伊瑟尔的自由主义,才會对自己本质性的局限视而不见

3.读者在构建意义中具有积极作用:然而,读者并非纯洁无瑕从未收到以前的社会和文学纠缠。根本没囿纯粹的“文学”反应所有这类反应,其中不少是对文学形式、对作品中保留给“美学”方面的反应都是与我们是哪种社会的和历史嘚个人深深交织在一起。

伊格尔顿试图表明:这里有待考虑的问题远远不止于对于文学的看法——为之提供材料并且支持所有这类理论的幾乎总是对于社会现实的明确读解从马修.阿诺德那种用小恩小惠安抚工人阶级的尝试到海德格尔的纳粹主义,在真正意义上有罪的正是這些读解与文学机构决裂的并非仅仅意味着对贝克特做出不同解释;决裂意味着与规定文学、文学批评以及支撑它们的社会价值标准的方式进行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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