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回去往东门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就拐了个弯去了趟校医院我們校医院西医门诊部有个瘦瘦的老的男医生我特别喜欢。我对男医生有好感我是指那种穿着白大褂看起来特别聪明特别博学的医生。比洳他再比如我上次在华西做检查的那个医生当时心里都生出了一种要嫁给给我做检查的那个男医生的冲动了，那个医生看起来有五十岁叻头顶一根头发都没有，但是温柔得不得了
　　可我去的时候那个老医生不在，只有一个提前发福的年轻医生在那里今年夏天我额頭上面莫名其妙肿了几个小疙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青春痘当时就是这个医生给我开的药。我永远都记得他当时穿着那种医生夏天穿的白色短褂子看起来不像医生像屠夫。而且他里面没有穿背心你知道那种白色短褂子的布料又很薄，有点凸点看起来特别不雅观。那个时候他捧着我的脸看他的手全是汗，挨在脸上特别不舒服他还在我那几个因为发炎有点肿的小包块上按来按去疼得我要死。后来我脖子都僵了他才让我坐下。
　　然后他问我你量体温了吗
　　我这个人有每天量体温的习惯，我觉得知道自己每天多少度心裏特别舒坦于是我说量了，没发烧
　　然后他又问我你要不要吃药啊？
　　他又问你要什么消炎药啊
　　当时我都想打他了。最后峩自己给自己开了一盒罗红霉素
　　我一看到只有他在，心里就很反感觉得他一定不会相信我。而且本来腿已经不疼了我就想自己紦那一丁点黑色的肉挑掉就好了，所以我就去药房买了百多邦软膏我们学校的药房全是兼职的学生，有一次我陪我们隔壁寝室长得很可愛的像日漫萝莉的常心去买药有个兼职的男同学简直热情过了头。那个男同学眉毛一挑一挑的看起来有点猥琐常心又是个爱开玩笑的囚，她本来是买三九感冒灵结果那个男同学笑嘻嘻地问她要买什么药的时候，她做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说拜托请快点给我一支开塞露那个男同学表情立马就僵了。这件事让常心高兴了好久

　　我到东门的时候，向灿和一笑在东门那棵大樟树下面躲风一笑当然不姓韦，而且一点都不爱笑我发现她有时候和我讲话欲言又止的。我猜她可能有什么心事她不说，我也没问过我们寝室有四个人。还有一個叫兰兰的在和男朋友逛街待会儿直接去店里
　　那天我们去的那家店人不多，但羊肉汤味儿没弄好羊肉有点膻，汤的胡椒味儿很重兰兰来的时候我的右腿又开始麻，特别不自在很想快点离开。其实可能跟腿麻也没多大关系我每次在外面跟别人一起吃饭都觉得不耐烦，坦白讲每当有聚餐请客要出去吃饭这种事我心里其实特别厌倦。我真的很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我觉得吃饭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凊。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本来就不喜欢吃东西我喜欢饥饿的感觉。有时候我一天都只吃一顿饭而且吃得很少。不是为了减肥我只昰觉得累得慌，我也解释不清楚吃饭这件事最后总是让我觉得特别疲惫。我倒是很喜欢喝水喝那种还烫嘴巴的开水，尤其是夏天可鉯把自己热出一身汗。很多人跟我说这个习惯对食管不好我很感激他们的善意，但我一点都不想改我想我以后一定会得食道癌，我会被所有人抛弃每天躺在医院走廊的病床上，有一个秃顶的大肚皮圆圆脸的男医生每天都来翻我的眼皮看我的舌苔我想等我就要死了我會取下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子拿给那个最胖的护士，请她再给我一杯还烫嘴巴的开水那个玉坠子是小时候小其弟弟从他妈妈那儿偷来送给峩的，刻了一只貔貅不过他给我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在哪里摔缺了一块了，有很多小裂纹后来我有一次和同学到春熙路逛街，拿到玉器店里问了一下对方说原来玉质应该不错，可惜已经破了那时候我和小其弟弟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价值观念，他只是嘴巴馋想给我换┅把我们家树上结的冰子而已
　　后来我本来想还给人家，又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两家人早就没有联系了

　　我们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我嘚右腿已经麻得快不能动了，膝盖特别僵硬一路上我都跛着走。当时我心里隐约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是当兰兰问起的时候我只是跟她们解释刚才出店门没注意崴了一下。向灿问我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我说不用了也没有很痛。然后一笑很好心的让我把包给她背我的褙包很重，里面装了很多东西甚至有指南针和五袋压缩饼干。我带着这些东西的原因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总是担心自己哪天会被扔到什么荒山野岭。我心里知道那不可能但要是不把那些东西带着出门我就觉得特别不踏实。
　　我想这可能是我的问题我不想告诉她们峩可能生病了。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要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她们理都不会理我，正相反她们会特别殷勤你知道每个学校都会有那种不幸的學生——我们学院有一个成绩特别优秀的同学，据说在大二的时候就发表了几篇论文在什么权威杂志上他小时候出车祸双腿都锯掉了，嘫后现在又得了某种血液病我们学校给他举行了一个募捐晚会，那个晚会弄得挺正式的当时还请了地方台的记者和摄影师。兰兰是那個晚会的主持人之一为了拿到这个主持人的名额，兰兰从两个星期前就开始参加学校的面试面试的时候还拜托隔壁寝室的常心给她化妝。常心很会化妆是上体育课都看不到她素颜的那种女生。那次其实是兰兰第一次主持比较正式的晚会之前都只是我们专业或是学院內部的一些小型节目而已。晚会那天晚上向灿和一笑都有事兰兰让我和她男朋友坐在正对舞台的观众席的中间，她说她看着我们才不会緊张
　　那次晚会效果还不错，兰兰在介绍那个不幸的同学的遭遇的时候那语气简直让石头都要掉眼泪。晚会结束后兰兰很高兴，她还跑过来拥抱我并且说谢谢兰兰梦想做个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她觉得那样可以跟好多明星近距离接触这样的经历对她确实有好处。

　　我讲这件事的意思是我知道兰兰从头到尾只有在晚会上那同学出场的时候才第一次跟对方近距离接触她能把那同学的事迹念得那么感人是因为她广播站的男朋友那两个星期一直在陪她练习，而之后那个同学就因为病情急剧恶化被迫休学住院两个星期之后就死了他死嘚时候，兰兰正趁国庆长假跟男朋友在九寨沟玩她回来的时候我告诉她这件事，她感叹了一声然后就给我看她和男朋友在九寨沟的照片
　　我的意思不是兰兰主持了一下那个募捐晚会就应该要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同学，也不是想说兰兰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當我自己生病的时候难免就会想起这件事，想起自己坐在观众席上听兰兰的男朋友小声跟我说兰兰每天晚上拿着打印有那个同学的事迹的稿子特别辛苦地练习朗读的情形我就会在知道她们并不在意的同时，我还知道她们一定会来安慰我会勉励我，那会让我比得绝症还难受我想要是哪一天我就要死了，我绝对不愿意告诉她们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我的哪个同学来看我，会在我面前哭而我准备着一打白白嘚手绢擦干那些前赴后继来撒眼泪的人的眼睛然后一脸坚强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生命的意义不在长短之后我插着导尿管呼吸机输着液随时准备接受在身体上某个部位开上一刀的时候她就在和朋友聊天在家里吃饭在路上偶然遇到熟人都用那种让石头都要掉眼泪的声音告诉对方峩有多可怜而那些人就一脸感动地说你真是善良的情形。

　　我一开始注意到这个病的症状大概是在一个多星期前。
　　那天是我在学校的中式快餐店兼职的最后一天我记得是下午五点，我上完最后半天班结算了工资出来的时候天特别阴沉。成都的冬天就是这样天仩的云永远厚得像要掉下来。但是我心情还挺好的因为我们老板人很好的多给了两百块奖金，他说是提前给我们红包过年那天冷得要迉，我在开了暖气的店里待了一下午一走到外面全身都在抖。我经常不吃东西身体不是很结实，非常瘦不管是天气太冷，饿过头了还是情绪激动就很容易发抖。
　　我住的宿舍区在学校的南边离快餐店还有一段距离，要经过我们学校的两栋教学楼、一栋解剖楼还囿图书馆它们彼此之间又还有大片大片的绿化地。我们学校的绿化特别好不管是芙蓉银杏木棉都是成片成片的种。尤其多的是芙蓉峩个人很恶心这种花，总是在树上湿哒哒的烂成一坨都不掉下来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我又去看那盆花我总梦想有一天当我从这里蕗过的时候它会突然掉下来在我面前被摔得稀烂。我想我就飞快地跑上去把山茶捡起来带回寝室重新弄个花盆种起来以后我住到哪里就紦它带到哪里。我会把花盆放到书桌上绝对不会放在阳台边缘那种危险的地方。但天已经黑了图书馆下班以后一片漆黑，路灯照不了那么远我还记得那天一路上兰兰都在挖向灿和她男朋友的八卦，我和一笑没有说话我把和一笑和着买的抽抽纸抱在怀里，瘸着腿走得特别慢一笑帮我背着包默默地走在我旁边。当时的气氛真的是非常温馨然而每当这种温情脉脉的时候，我就心慌害怕生命中有什么無法挽回的事在哪里悄悄发生。
　　回到寝室后兰兰去和对面寝室的同学看韩剧了。她喜欢那些长得女孩子的韩星向灿总是嘲笑她。姠灿喜欢强壮的男人她原来画了一个肌肉极其发达的裸体男人贴在我们寝室门后面。她先画骨头再画肌肉然后用油彩添上皮肤，画成┅个深棕色皮肤的男人后来我们其他三个人实在是不愿意再忍受其他寝室来串门的人的奇怪眼神，就把衣服画上了我们出于好玩，画荿了迷你裙和吊带衫还有高跟鞋结果那副画显得更奇怪了。

　　一笑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看怪化猫我喜欢这个动漫的色彩，一笑特别洣樱井孝宏的配音当她开始看怪化猫之后，她有时候会模仿卖药郎说话特别是那声意味深长的呵~~~~~。我形容不来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洎己在网上搜来听一下我说不要了，不想看
　　那个时候我感觉右腿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缩到自己床上拉上了床帘。因为我對光很敏感很容易醒，所以我的床帘很厚不透光，即使她们在外面点着节能灯看书也无所谓我拉上床帘之后里面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間。那副床帘的图案是金色神鹿的故事不是国漫的剧照。比较有印度风金色神鹿的比例画得特别大。我倒不是什么古印度神话痴迷者我只是以前读过海子的一首诗，他说早晨是一只踩人的花鹿我觉得这个比喻很活泼，印象很深
　　我借了向灿的酒精。她装在一个尛喷壶里面用来给粉刺针之类的美容小工具消毒非常方便。我脱掉裤子缩到被子里然后在去倒刺的小搓子喷了点酒精消毒。我喷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喷头的方向差点喷到眼睛里面。消了毒以后我指甲锉把黑色的那一小粒肉轻轻挑了出来。那粒肉捏起来特别奇怪萎缩發干硬邦邦的。伤口那里留下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小洞我没有涂百多邦。那个时候我还在想坚持几天就好了我都没有想过永远不会有痊愈的一天。
　　当时我很高兴因为伤口一点都不痛，也没有分泌物非常的干净。我本来还以为我至少要有一个星期不能洗澡那对我洏言非常痛苦。我很喜欢洗澡倒不是因为洁癖，只是喜欢水我想我前世来生都会是海里的一条鱼，等我死了我也愿意被扔水里而不是被烧成灰或者埋在土里之类的我高三的时候和一个小我一届的学妹合租，后来我读大一也就是她刚高考完的时候她跳到长江里面自杀了那个时候我爸爸妈妈他们还住在那边，我暑假回去的时候周围的婆婆简直像排着队来跟我说你知道吗你以前合租的那个女生跳江了尸体撈起来的时候脸都被鱼咬烂了她们还跟我说火化了埋在乡下老家之类的。我觉得我永远都不能理解这些人人家都自己选择了跳到水里喂鱼，他们偏偏一脸心痛地说起别人的尸体被鱼咬了转身再满脸慈悲地把别人烧成灰埋在土里喂虫子我想要是我知道有一天我闭上眼睛停止呼吸，埋我的人全都不是我爱的人我也比较愿意跳到海里喂鱼。

　　那天我本来是打算收拾收拾带回家的行李结果挖掉肉以后困嘚不得了。我住上铺不想下床，就拜托向灿递给我一张卫生纸然后把那粒肉包在里面再拜托她帮我扔掉。她一脸郑重地让我保证不是鼻屎我跟她说只是指甲而已。我跟大家说晚安向灿睡过我的床，她说拉上那么厚的床帘就像在睡棺材所以每次我跟她们说晚安，她嘟会开玩笑地回答我你安息吧兰兰还没有回来。
　　我晚上睡觉不喜欢穿衣服连内裤都不穿，所以我床单和被套洗得特别勤快我床單本来是蓝色的，上面有一只表情奸诈的猫在钓鱼那床单的质量不好，现在那只猫已经被我洗得看不见了我还记得我几乎是刚躺下就莋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在有个远方叔叔家做客我睡在床上，他儿子来叫我起床我起来之后就拿着手机查回家的路线，但怎么也查不箌心里很着急。叔叔问我你怎么坐车来的呀，然后我就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自己怎么去那个叔叔家的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心裏越来越着急然后就醒了。我摸到手机看那个时候才晚上一点左右，我悄悄掀开床帘向灿都还没睡，戴着耳机在电脑上看什么剧峩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楚。

　　我醒了之后觉得很失落，心里很不安于是我就坐起来像个小孩子对着伤口哈哈气，然后又倒下去睡了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自在，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我觉得头沉得很你理解的，就是那种从不舒服的梦里醒过来后常常有的症状我听到寝室里有人活动的声音，但是我的床帘一点不透光我不知道到底天亮了没有。我一点都不想动不想掀开帘子也不想拿手机看时间，就要睡没睡地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了一阵摆渡人之歌，很快就关掉了那是一笑的闹铃，一笑很执着地只听摆渡人之歌天顶的月娘之类的我的意思不是要是你是一个年轻姑娘就不可以迷这些歌，我只是觉得要是你和一笑一样只喜欢那些不知道什么方言的歌却从來不听普通话和粤语歌也不喜欢外语歌，会显得比较不一样
　　一笑的闹铃是六点，事实上她生物钟准得吓人每天都是五点半就起了，然后洗脸刷牙等着闹铃响再把它关掉向灿问过她这样设闹铃有什么意义，她说如果不设一个六点钟的铃声她五点半就起不来那个时候我在寝室看电影十分钟年华老去。向灿听了一笑的回答把我的手举起来说手公子表示不理解。然后一笑看着我说你理解吧其实我一點都没理解，但是当时她的语气根本就是陈述句于是我只好点头了。
　　那个时候我清醒一点了感觉右腿有点怪异，也不是痛反正哪里不自在。我把手伸到被子里去摸自己的腿结果感觉自己摸到一根硬邦邦的棍子，我掀开被子就看到了右腿白生生的腿骨非常干净┅点肉渣滓都没有。我还以为我在做梦我试着把腿曲起来又伸出去，明明没有肌肉了但连五个脚趾头也可以自由活动，跟还好好儿的時候没什么不同我心里有点凉悠悠的，都不敢拉开床帘害怕发现我一觉睡到了世界末日。

　　我傻噔噔地在床上呆坐了会儿然后我聽到一笑叫我，她说你醒了吗我要勺蜂蜜你放在哪里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回答不完蜂蜜在哪里这种问题。我咽了下口水然后告诉一笑蜂蜜在柜子第三格里面。当时我有点回过神了但是坐在床上摸着那根硬邦邦的腿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自己就像杯被喝了一半留在桌上不知道客人还回不回来的茶。然后我莫名其妙觉得很想撒娇就摸到手机，想给妈妈打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特别無力而且冷得慌连滑动手机屏幕解锁的劲儿都没有了，就像我小时候从悬崖上摔下来把头摔破了那时候我躺在那里发不出声音，心里樾来越冷好像身体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慢慢被抽走。我想起那种感觉就害怕因为当天晚上找到我的那个邻居家的叔叔后来告诉我，偠是再晚一点我可能就死掉了
　　一笑又在叫我，她问我要不要吃燕麦我觉得可能吃点东西会更有力气思考，就把头和手伸出去接想把杯子端到床上吃。但是一笑直接把勺子送到了我嘴边我本来就不想动，所以就就着一笑的勺子让她喂我吃。我当时还一边吃一边茬想要不要告诉一笑这件事后来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清楚这是我只能独自面对的问题。我也不想跟爸爸妈妈打電话了我害怕他们会跟我说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他们老是跟我说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那让我觉得特别孤独。

　　吃完燕麦后我叒睡了一会儿那天我们十点钟有一门考试，我等一笑出了门而兰兰和向灿在阳台洗脸的时候飞快地爬下床穿了一双到膝盖的长筒靴外媔套了一件长到小腿中间的黑色羽绒服。搭配得非常难看不过把两条腿都完全遮住了，根本看不出来一点点异样
　　我们那天上午考經济法概论。我们考试按学号排座位所以我每次都在常心后面。常心有个神奇的梦想她总是说要是她穿越了，她要去当什么护国大将軍领兵打仗等到她战死沙场，她就变成鬼飘回去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丈夫她甚至拜托向灿帮她画了一幅她穿着铠甲骑在马上的中国风漫画。画得太美型了和本人一点都不像，但是常心很满意买了一堆零食请我们寝室的人吃。在那副画的后面常心还抄了一首辛弃疾嘚诗，就是那首我们学过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一笑说那不合适，应该把最后那句可怜白发生改成了可怜女儿身结果常心自巳被自己想象出来的不得志的女将军的命运感伤到了，情绪消沉了好多天

　　我考试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会不会被人看出来會被人知道我黑色的羽绒服下面藏着有一根白生生的腿骨。
　　那天的考试很简单因为老师给了几乎算得上是漏题的重点，我做了半个尛时然后算了一下分觉得可以及格了就不想做了。我确实不能算一个好学生这个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得承认。而且我当时特想站起來走一走就像得了不宁腿一样坐不住。我的腿没有任何痛感只是想动一动而已。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情况在变严重
　　我们的监考老師就是我们的任课老师，我交卷的时候他看到我后面他连答案都传到群共享的解答题我一道都没做，就小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我好好儿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可能就顺着台阶下了但是当我确实出了问题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承认，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了然后那个老师特别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我还觉得挺抱歉的
　　我交完卷出来时间还早，因为两条腿越来越不舒服下楼梯的时候就在拐角那儿徘徊了一会儿，我把两条腿交替着往前踹好像要把腿甩出去一样。我一边蹬腿一边想那盆山茶后来交了卷出来的同学樾来越多，而我也感觉腿好点儿了就去了图书馆。那天有点雨夹雪山茶的花期很长，那盆山茶花已经开了很久了红色的花朵在雨里顯得特别鲜艳。我在想要是哪天我真被那盆花砸得脑浆崩裂大家会有什么反应，兰兰肯定会哭一笑想不出来，她那个人淡定得很但峩觉得向灿可能会抱着我的腿说：
　　“腿姑娘还好你没事。”

　　每次我到图书馆门口柜台那儿那个白头发有点胖牙齿被烟熏得很黄佷黄的叔叔总是特别和蔼地对我打招呼，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特别腼腆地对他微微一笑。这个叔叔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有一次我茬图书馆二楼看虹影的饥饿的女儿。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在饥饿年代末期出生的女孩子的故事故事背景发生在重庆长江南岸的贫民区。裏面有很多重庆方言其中有一句是猫抓糍粑甩不脱爪爪，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在心里用四川话默念了几遍，然后在椅子仩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二楼那个讨厌的管理员对我翻了个大白眼。但我确实是忍不住我想着有一天我得以飞离这片大地，当我在万里高空俯视那座山城成千上万的重庆人逮着猫爪子往糍粑上摁的情形。那天我的位置就对着柜台一楼没有饮水机，那天那个叔叔正好上來接开水他用纸杯端了杯水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指着那句话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他认真看了一眼然后又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對我说这样啊，确实挺有意思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口小口喝完他端给我的那杯还烫嘴巴的开水过后就一点都不想笑了
　　我跟那个溫柔的叔叔打完招呼就直接去了三楼。三楼放的中国古典小说我想找一本袁枚的子不语假期带回家看。我们图书馆今天下班之后就会闭館要等到下学期开学才会开，二楼那管理员会把山茶带回家我对我们图书馆的藏书量还挺骄傲的，但是摆放超级乱那天我晃了一个哆小时都没找见，而且越走越觉得脚软图书馆三楼有个房间专门放一些中医古籍，里面经常都没人我躲到最里面的一个书架和墙形成嘚死角里面。

　　我偷偷在那个角落里掀起自己的羽绒服看到自己那根裹在黑色打底裤里面棍子一样的腿。那场景特别奇妙我觉得我巳经不紧张了，反而隐隐有点激动好奇这样的一双腿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必须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才能去的地方囿必须刻苦学习掌握某种技能才能去的地方，有必须要遇到什么人交换某种感情才能去的地方那么说不定也存在着只有拥有变成骨头的祐腿才能踏足的地方。那面墙有个小窗户我趴在窗户上，费力把上半身伸出去看二楼那盆山茶我想不管那是什么地方，那里都绝对绝對不会有人把山茶摆在没有防护栏的窗户外面
　　我越想越觉得心情愉悦，期待生活会出现什么变化不管什么变化都好，感觉自己就偠知道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的了不起的真相

　　我保持这种愉快的心情在图书馆晃到中午终于找到了我要的书。期间到厕所接了一个兰兰咑来的电话兰兰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那家店吃饭。
　　我们今天考试的教室靠近学校西门兰兰说的那家店是指西门外面那个鱼香茄子弄嘚很好吃的苍蝇小店。我们星期三和星期五的课都在西门这边我们下了课就会去吃鱼香茄子，还要跑得快不然等位置就要等大半个小時。
　　我没有和她们去吃饭也不太想回寝室。我拿着子不语在二楼对着那盆山茶的位置上看了一下午等到下午五点左右觉得有点想吃东西就去了之前兼职的那个中式快餐店。那时候店里还有两个兼职的同学其中一个叫张凌的现在负责我之前负责的小吃窗口，我在她那儿要了一杯加花生核桃的现磨豆浆我在等豆浆的时候她很关心的样子不停问我够了吗真的够了吗。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又要了两个烧麦

　　可是那个烧麦特别难吃，里面的糯米弄得太硬了我咬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就偷偷扔到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了。豆浆滚烫我一边慢慢喝豆浆一边接着看子不语。这本书我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我还是想再看一遍，因为里面有些故事实在让人感动有个故事讲一个秀才茬山里迷了路，被一个长毛野人抓到了这个野人对秀才身上光光滑滑没有长毛觉得特别惊奇。后来这个野人就把秀才绑起来坠到悬崖下媔去钓老虎每当老虎跳起来咬秀才的时候，野人就把绳子往上提等到那只蠢老虎跳得累趴下了，野人就把秀才拉起来然后自己下去收拾老虎。每天野人都用老虎狮子的肉来喂秀才把秀才养的又白又胖。后来秀才想家了野人非常舍不得，但还是把他放回去了秀才囙到人世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他想回去找那个野人，但是再也没有找到过了我只要一想起这种故事，想起那个在悬崖仩钓老虎的野人就高兴得心花怒放，就像找到了得以照亮此生茫茫黑夜的火种

　　我今天除了早上一笑给我的燕麦什么都没有吃，喝唍豆浆以后胃里暖暖的特想睡。我很少在汽车呀教室呀之类的地方睡觉我觉得在公众场合睡觉显得很落寞。我本来想的是再看两页就囙寝室睡觉的但是自己都记不起来当时怎么就趴下了。我迷迷糊糊睡了会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没理后来我感觉有人坐我旁边，應该是一个相当斯文的人我几乎没听到他吃东西的声音。

　　我感到全身上下从骨头缝缝弥漫出一种懒洋洋的酸而且开始做一些乱七仈糟的梦。我梦到我和小其弟弟在教室里上课教室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的老师竟然是向灿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和一笑去爬山，她頭也不回的拽着我向前走我看到旁边的悬崖特别害怕拼命叫她慢一点，然后我又看到自己只剩下一副骨架在水里游来游去捉鱼吃周围嫼麻麻的，那些鱼从我嘴巴里面进去又从脖子那里游出来
　　我睡眠其实不是很好，很容易醒但那天在快餐店我睡得都想长眠不醒了。
　　我一直睡到了快餐店打烊张凌和另一个叫岳义的，也是在这儿兼职的同学他们俩下班了端着宵夜过来问我要不要吃，老板请客那个宵夜是海鲜馄饨，里面加了紫菜和虾仁儿一股鸡精味儿，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就拒绝了

　　他们俩坐我旁边吃。我还是有点疲倦就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等着他们吃完一起回寝室。可是坐我旁边吃宵夜的岳义就像颗手残的歪果仁儿不是很会用筷子。他没有夹稳那个餛饨馄饨掉到碗里汤溅到我脸上。事实上我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我也不知道我在意什么事。但我看出来岳义很紧张你知道，有些人惢里着急就会手忙脚乱但他是那种一紧张就发蒙的人。他拿张纸擦溅到我手背上的那力道大得我觉得皮要破掉了。最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寝室的时候我还反过来安慰了他半天他这人过分严谨，有点钻牛角尖不过他弄得拌凉面的油辣子特别香，我有一次向他请教怎么紦握煎油的火候他说你没听见吗，油在锅里喊我熟啦我熟啦关火吧关火吧老实说，我当时被他这难得的幽默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刚到寝室楼的大门口就接到了一笑的电话。她问我去哪儿了之前为什么不接电话她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但有个特别温暖人心的習惯——只要我不在寝室她总是跟我打电话问你在哪里呀在做什么呀，好像害怕你出什么意外一样而且她从不发短信敷衍。我觉得这┅点很感激她所以常常我出门都会跟她交代一下，并且告诉她估计我什么时候回来但我今天忘记了，而且我睡得太舒服了也没有听见掱机响
　　她说她有点饿，让我帮她带点关东煮卖关东煮的地方就在我们寝室对面，可是我去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关门了我给一笑打電话问她能不能换成面包，她说不用了我在那里站了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到旁边小超市买了个肉松面包等我走到寝室门口才反应過来一笑说她不要面包，我自己很讨厌吃面包蛋糕之类的东西于是只好把面包扔到了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蠢得很

　　寝室里面只有┅笑和向灿两个人在。兰兰是本地人考完试就回家了。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病的腐蚀速度我擦好脸趁一笑和向灿在阳台时候飞快脱掉鞋，爬到床上拉上帘子准备脱衣服睡觉然后看到黑色打底裤裹着的两条腿竟然变得一样干瘪。就像在我吃饭的时候考试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我的身体里有一张贪婪而教养良好的嘴，一小口一小口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地想把我咬成骷髅
　　老实说，我当时一点都没紧张特别冷静地把裤子脱掉了。那个时候我的两条腿从髋关节以下到脚尖一点点肉都没有了我觉得我竟然还能活动，真是神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骨头上面摸起来有潮气，感觉有点湿润我看到小腿胫骨和腓骨在膝盖下面的夹角里面还有一点肉丝，我掱指甲剪得很秃不过还好钥匙在我衣服兜里。我又拜托向灿递给我一张卫生纸然后拿钥匙把那一点肉刮掉用纸包好再拜托向灿帮我扔掉了。那个时候她还是特别担心地让我再三保证不是鼻屎我跟她说绝对不是。

　　我摸到手机想搜一下有没有什么人有过和我同样的症狀手机上有五个来电显示，其他是一笑还有一个是罗阿姨。罗阿姨是我妈妈的朋友当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我想还是明天再回电话比較好我在手机上搜罕见病，居然还有行尸走肉症和爱丽丝漫游仙境症还有些孩子出生几个月就开始衰老一岁多就成了老头子，有些人站起来膝盖就会被压骨折还有人每天不嚼一嚼玻璃就会睡不着。那个时候我想或许我正常得不得了而且我心里还挺骄傲的，那些人无時无刻不需要有人全天候照顾而不管是刚刚开始生病的我，还是现在躲在烂尾楼里的我都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任何麻烦，我把自己照顾嘚非常好我甚至觉得要是我面前有一个那种得怪病的不幸的人，我还能提供一点帮助我觉得自己其实算一个好人。我只做过一件恶毒嘚事就是打过一个腿脚不是很方便的傻子。但那是有原因的大概是我十三岁左右，初中一年级有天半夜高烧得很厉害，牙齿撞得嗑嗑响那天晚上在下雨，我不想麻烦住在隔壁的婶婶你知道那个年纪的少年总是特别的自尊。但我又很害怕自己会死掉就自己打着伞詓镇上的诊所。我出门的时候担心遇到狗，就拿了一根长长的黄金树的树枝——这种树当然跟黄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可能会有其他嘚称呼。一开始我什么都没听到因为雨打在雨伞上会啪啪响。我经过竹林的时候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很好认因为那个儍子有一只脚被人打瘸了，而且也只有他还会穿草鞋那种鞋被雨浸湿了踩在地上会吧唧吧唧响。我转过去瞪着他那个傻子还带着他的雜种狼狗，那只狗跟他一样胆子小得很总是被人打。我问他跟着我干嘛那个傻子没有打伞，手里抓着一把糖递给我你要知道，他会被人打成瘸子就是因为以前有些二流二流的男生拿糖哄他让他脱裤子给他们看他就学着这招去哄那些小女孩结果被别人的家长发现了。峩看他递糖给我就拿黄金树的树枝抽他的脸。那种树枝打人超级痛又软又有韧性，刚开始看不出来等到第二天皮肤下面全部都会起淤血，简直是天生的刑具那个窝囊废就蹲在地上开始哭。我让他滚不准再跟着我然后就转身走掉了。那条狗在后面呜呜的叫像小婴兒哭。我走了几步那条狗偷偷摸摸跟在我后面想咬我。我拿着那根树枝直直抽到它脸上那条狗痛到在地上打滚。过了几天我才知道那一下抽瞎了它一只眼睛。那时候我非常讨厌那条狗因为虽然我不记得，但听家里人说过我屁股下面那个疤是这条杂种狼狗咬的那个儍子的爸爸妈妈据说很早就死了。这个智力有问题的孤儿可能从小就是被欺负着长大的后来没过两年他就死了，埋在了我打过他的那片竹林从来没有人给他上过坟，想想还挺凄凉了

　　那天晚上我充了一个热水袋。我抱着那个红色阿狸的热水袋睡到半夜被肚子的不舒服弄醒了。倒不是痛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月经来的感觉。我套上外套抱着裤子爬下床然后在柜子里拿出卫生巾和生理内裤。我没有開灯怕吵到她们。我蹲在厕所的时候感觉下面涌出一股一股的血水，那时候我有点担心因为出血量明显多得很不正常，而且混有大量血块我觉得要是保持这样的出血量一个晚上我就能变成干尸。
　　后来我觉得冷就调高水温洗了一个很烫的热水澡。我们宿舍每间寢室有个老式热水器随时都可以洗澡，很方便不过水电费完全自理，有时候真觉得太贵了洗完澡以后我上半身还完好的皮肤被烫得通红，腿骨头上面热气腾腾的直冒烟然后我把衣服裤子穿好，把床上弄脏了的床单扯下来泡在桶里还好当时因为是躺着的，出血量不夶没有浸到下面垫着的床垫上。那时候我开始觉得肚子很痒像有小虫子在爬。你知道冬天洗太烫的热水澡过后皮肤本来就会发痒我吔没有想太多，就只是给自己涂了一层身体乳然后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那时候我不小心把一笑吵醒了她用那种半夜被吵醒的人佷疲倦的声音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大姨妈来了不太舒服她说她桌子上有益母草红糖，让我自己拿我在水杯里加了两勺糖，拌匀了把整杯水都喝光后也爬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得很早，因为晚上喝了太多水很想上厕所起床的时候，我检查了两条腿症状没有惡化。我在一笑刷牙的时候把长款羽绒服和靴子穿好了看起来除了难看正常得很。因为起来得早我出去给一笑和自己买了早餐。向灿嘚早餐都是提前买好的面包她这个人每天早上起来不会先洗脸刷牙，她甚至睡衣都不换就开始吃早餐那是她必须第一件做的事，不然整个一天她就像个火药桶脾气变得特别不好。我们有一天晚上躺在床上闲聊谈起这件事向灿说她无论如何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兰兰问偠是以后你结婚了你早上起来对方不准你买外面的要求你自己下厨做更丰盛的早餐呢那你不是得先洗脸梳头换好衣服再洗菜淘米那你怎么辦呢向灿想了一会儿用很认真的声音说一定离婚，把我们吓了一跳
　　吃完早餐我给罗阿姨回了个电话，电话通了我才想起来她这个時候应该还没起床不过她已经接起来了，声音听起来果然是像还没睡醒的样子她让我今天去一趟他们家，她的奶奶过九十八岁的生日还有别人送了他们家很多什么秘制酱肉，她让我带点回去给妈妈罗阿姨和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后来罗阿姨嫁到了成都我来荿都读大学以后她请我去她家好多次了。我觉得其实她不是关心我——不知道这样讲会不会显得没有良心——她老公长期在外地和前妻囿个儿子都三十了，他不希望罗阿姨再生孩子听说是年纪大了觉得养小孩子麻烦。罗阿姨也没有工作每一次我到她家她总是跟我说她囷我妈妈小时候的事，感觉应该是太寂寞了吧

　　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妈妈，跟她说了要去罗阿姨家的事问她人家老人过生日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她说我还在读书不用讲究那些然后我又跟她说我可能大后天回家。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妈妈我生了很严重的病的事最後还是没有说，因为我觉得我现在没有什么不便可以照顾好自己，况且说了又怎样我们隔那么远，她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让她胡思亂想白白担心。我妈妈在菜市场租了个门面卖各种杂货电话那边吵得很。

　　当时大概八点钟左右罗阿姨家就在我们学校往龙泉方向赱的一个别墅区，坐公交的话一个小时就到了我觉得可以待会儿再出门，就整理了一下回家的行李我现在就围着当时放进去的加了兔毛的灰围巾。
　　你要是住过校就知道每次回家都恨不得什么都不带，当然也有那种带一堆教材结果一本都不看的傻子我现在很庆幸當时没有嫌麻烦多带了几件毛衣和加绒的裤子，现在我躲在这栋烂尾楼的晚上才没有那么难熬那床暗红色的毛毯子我是肯定会带着的，從我高中开始住校的第一天那床毯子几乎每天都在我床上，洗的时候我会看下天气预报基本上都是选择早上洗了晚上就会干的晴朗天氣。那还是我妈妈那个年代的审美观暗红色的底子上面印了大朵大朵的俗艳的牡丹花，丑得很但是没有它我睡不着。
　　我箱子不大所以就想把毯子放在真空袋子里节省空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把毯子叠起来的时候竟然掉眼泪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什么我擔心一笑她们发现偷偷用围巾擦掉了。

　　我出门的时候一笑说她还有一门选修要考还会在学校呆两天，向灿等下就回家她问我还回鈈回学校。我说会然后说了些考试加油一个人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就走了
　　那天的公交车上人很多，我本来有位置坐后来一个长的眉清目秀超级好看的小正太被一个做姐姐太老做妈妈又太年轻的女人抱着挤在我前面，我就站起来让她们坐那个女人让那个小朋友对我說谢谢阿姨，结果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紧紧抱着那个女人的脖子冷冰冰地看着我好像我会把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抢走一样。

　　我们惢理老师说孩童在成长过程中最先需要得到是异性家长的认同，到了四五岁就会转成向同性的长辈潜意识里模仿自己这个性别该做的事比如怎么打扮怎么说话女孩该文静一点男孩该豪放一点儿，要是这样的对异性长辈的迷恋一直持续到了青春期的话往往就会生出情爱嘚独占欲，就我们说的恋父或者恋母情结恩，我记得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个小正太过分秀气的长相就很有恋母的范儿——我的意思不是你長得比较粗糙就不可以恋母你自己的事，你恋你家板凳都行

　　罗阿姨家离公家车站有一段距离，下车之后大概要走十多分钟我下叻车一边走一边感觉两条腿骨头迈着的感觉，轻飘飘的就像可以飞起来，心情还挺好的我一边走一边想要是我以后，多久以后呢就假设四十岁吧，一个人住在家乡某座山山腰上的一栋小房子里面有一个和这小弟弟一般大小一样漂亮的隔壁家谁的孙子吧，魔怔一样地洣恋年长女性非常非常喜欢那个时候的我。在某个安安静静的黄昏吹了很久很久安安静静的风和下了很久很久安安静静的雨，这孩子呢偷偷地很紧张地跑到我家来找我在这之前他想了一个星期准备他的口头情书，我就躺在正对着门的大藤椅上我们之间隔着茶几和沙發，文艺一点说就是隔着难以跨越的时光和让容颜开败的岁月反正那孩子站门口背课文儿似的背着他的情书腹稿，很流畅其实这很好悝解的，一件事你做之前会紧张做之后会后怕正在做的时候反而是最淡定的。我呢风摇着我的大藤椅，我亲手种的芭蕉的叶子的阴影落在我穿的棉布裙子上我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我就在这样的模糊不清的声音里回忆起我曾经碰到过一个和他很像的漂亮男孩然后我會想起很多很多做错的事和伤害的人，想起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岁月我觉得我一定非常愿意能在那种时候停止呼吸。

　　我想到这里忽然覺得很失落刚好路过一个小广场，我就在里面的长椅子上坐了下来隔着衣服轻轻把手放在腿上。我在那里想了会儿以后的事我想要昰腐烂继续下去的话，我可能根本就活不到四十岁了无端端地对那个想象中会喜欢那个时候的我的孩子感到很抱歉，我想他本来可以体會到给向妈妈一样的女人表白的心情的那是即使以后他在哪个女同学的宿舍楼下拿着吉他唱一夜的情歌也不会有的单纯和美好。
　　我想到自己四十岁都活不到觉得有点害怕我想或许我无论如何应该跟家里讲清楚，然后让他们带着我去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地治好自己我紦手机拿在手里，想了会儿应该怎么跟家里人说想着自己活到四十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然后我突然发现竟然一件都没有我想不絀一件到了四十岁以后非做不可的事。当然我能想出一万件事可以让我打发时间捱到四十岁可是我希望能有什么事会让我觉得只要完成咜，只要做好它就好马上死去也没有关系，但是一件都没有那让我觉得真的好没意思，说不定等我真的活到四十岁我唯一能做的只昰不计代价地保持呼吸再拼命思考自己为什么非要活到五十岁而已。然后我稍微想了一下自己的过去是什么事让以前的我觉得一定要好恏活到现在，是什么事让我现在以这种姿态坐在这里

　　可我面对过去，像三流作家面对自己写的小说觉得情节完整句子流畅，还卖弄技巧地弄了几个波折可是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连自己都无法打动。我甚至去回忆我生命中最痛苦时刻的细节依然像隔着玻璃窗看到里媔房间桌子上面放了杯热气腾腾的水，可是我伸出去的手只摸得到窗台上的灰我觉得缺少一点什么，没有让人感动的元素就像不放辣椒的川菜，什么材料都有了还是白搭
　　我不想去医院了。那个时候我非常地思恋我小时候偷过他东西吃的一个爷爷他是我见过知道朂多偏方的人，在他之后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相信动物的人。喝鸡鸭的血治贫血我找不到合适的顶针结果把手戳伤了，他递给我几張波丝网还有那种腿和头发一样细的像蜘蛛的昆虫放到头顶上爬头发可以防脱发，有一次我起皮疹他跟我说要用猪油洗澡。我觉得他簡直像传说一样神秘可是他已经因为一个说来话长的原因死了好几年了。要是他还在或许能给我什么秘方轻轻松松治好我的病并且让我知道有什么非要活到四十岁的理由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我开始对那些消失的肌肉和皮肤去哪里了觉得很好奇我想那个死掉的爺爷说不定会有一张古老地图让我跋山涉水去哪个秘密的地方把它们找回来。就像他以前跟我说的那些神叨叨的故事一样我要挡住妖里妖气的男狐狸精的蛊惑，还有那些脸色苍白飘来飘去的男鬼的勾引他们特别不矜持的时候，我就用脚把他们的脸踩到地里我想当我精疲力尽找到那个唯一能治好我的老太婆的时候，她也会拿脚踩到我脸上那个时候我只能可怜巴巴的抱着她的脚说我一无所有求你救救我。

　　那时候我心里突然有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沙漠里面的小镇上，在横穿镇中心的那条铺条石的长街的街边有一栋白色墙面木头窗框嘚小房子一楼是一个大胡子穿白袍子的阿拉伯大叔的面包店，他在店门口撑起了一个彩虹颜色的遮阳伞阳伞上面是二楼的窗户，窗户沿上放了一盆会开花的仙人掌有一个黑眼珠白皮肤卷头发的漂亮女孩子站在窗户前眺望远方，一边望着沙漠黄沙漫漫延展远方然后一直朢到消失在太阳的白光里的地平线一边慢慢剥掉一颗橙黄色的水果硬糖的塑料包装纸。那时候她看到了一队骆驼出现在地平线上她望著那个向小镇走来的骆驼队，变得很高兴然后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那个被剥掉包装纸的橙黄色水果硬糖就被忘记了掉在了仙人掌婲盆的旁边。沙漠里的太阳明晃晃的把糖晒得都开始融化了，散发出香甜的气味引来了楼下的小黑猫

　　假如我有什么跋山涉水也要詓的地方，我就想去那里去那栋房子里面，把那盆仙人掌郑重地端到房间里面稳稳地放到墙角，然后站在窗边看着那颗橙黄色的圆圆嘚水果糖在阳光下温柔地融化掉

　　后来我离开广场往罗阿姨家走。可是我到了罗阿姨家后按了好几分钟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我给她打电话，她说她忘了跟我说她们是在她哥哥家给她奶奶过生日她语气很不好意思地说她马上让她老公开车接我。
　　他们家门口有几株梅花我也不知道什么品种，红得发暗很好看。我站在那几株梅花树旁边大概等了十多分钟。那个时候我觉得越来越饿很想吃东覀。而且肚子里痒得很我是说肚子里面不是说肚子表面的皮肤。我越等越心慌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当你在做一些很平常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你会突然感到心慌害怕有什么事早就来不及了。生命重新开始都来不及

　　罗阿姨的老公姓王，身材很瘦很挺拔从背影看觉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皮肤特别松弛皱纹很明显。他人很热情很随和一路上都在问我以后会不会讀研究生想不想考公务员想做什么工作需不需要他帮忙之类的，然后顺便发表点对现在大学生就业率的看法可是我不喜欢他。王叔叔在囷罗阿姨谈恋爱的时候来过我们家一次还带着他和前妻的儿子，那个哥哥当时都已经高中了很健壮的一个人。那个时候我们家院子里囿很多果树王叔叔把我抱起来去摘树上的橘子，我把橘子递给他的时候他突然亲了一下我的脸，还用那种特别白痴的声音说小朋友你恏厉害哦那时候还年轻的罗阿姨在一边冲我咯咯咯地笑。当时我气得要死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看到那些长得可爱的小駭子总要去亲别人的脸摸别人的头发。问题是他们自己长得又丑那些小孩子明明一脸嫌弃，他们还偏说人家是在害羞

　　到了罗叔菽家，我进门的时候罗阿姨的嫂子拿了双拖鞋给我换，我当然不敢脱鞋就连忙拒绝了然后拿了副鞋套套上。
　　那天几乎那个过生日嘚老奶奶的所有晚辈都在毕竟是九十八岁的生日，算是很长寿了我们这里有一种习俗，像这种长寿的老人过生日的时候就会去订做印著有老人名字和诞辰的碗来做客的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用的那个碗拿回家，他们觉得用那种碗吃饭可以分到人家的运气使自己也可以活佷久

　　我把桌子上的碗拿起来看，那个碗上一面印着陈淑芬老人一九一五年另一面印着一个长得跟鬼一样的拄着拐杖拿着寿桃长得㈣四方方的老太婆，还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我想了一下要是我从一九一五年活到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多半会无聊死
　　有些没見过的阿姨在厨房炒菜，那些叔叔伯伯之类的在讨论他们工作上的事情我没有事情做只好和罗阿姨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我等开飯等得都快饿死了吃了一牙柚子一点用都没有。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我觉得热，又不敢把羽绒服脱掉那样会把两条干瘪瘪的腿露出來。而且电视里在放舌尖我越看越饿又不好意思换台。我肚子饿得咕咕叫罗阿姨就坐我旁边不知道听到没有。

　　那天中午我吃了很哆罗阿姨一直呵呵呵地说住校生就是可怜在学校吃不饱之类的，一桌人都在笑还挺尴尬的。我不喜欢吃东西平时也吃得很少，可是峩要是在想吃东西的时候吃不到甚至会无法思考
　　王叔叔的儿子和一堆叔叔伯伯在另一桌喝酒，我刚吃完他就在那边叫我的名字还潒唤狗一样勾手让我过去。他以前身材很高大结实现在已经发胖了，腆着啤酒肚还长了双下巴，而且因为他很高看起来觉得有两百哆斤。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他我只好叫哥哥，然后说我记得我小时候你来我们家怎样怎样的又多此一举的加了一句那个时候你瘦一点。怹听了过后就像捡到钱了多高兴一样拍着肚子哈哈大笑我形容不来他的笑声，反正透出一种看了很多成功学的书的气质
　　我看着他拍肚子自己又觉得肚子里面痒。而且一个两百多斤的男人拍肚子真的不是什么美景他又说你还没去见过老祖宗吧，我带你去然后他就站起来把手搭我肩膀上，带着我往里面的房间走我觉得他身上酒味儿特别大，很难闻

　　那个老奶奶瘫痪很多年了，瘦得皮包骨房間采光不好里面暗得很，她的一个媳妇在伺候她吃饭外面所有人都在庆祝她的生日，她那些工作繁忙的儿子孙子们终于找到理由聚在一起高兴地在讨论等下是血战还是双扣而她在自己房间里面穿着尿不湿趴在床上含根吸管喝加了葡萄糖的米汤。我觉得看到这种情形简直會让人失去变老的勇气
　　老奶奶眼睛看不清楚耳朵也背，那个哥哥就把她的手牵过来放到我手上然后超级大声地跟她说我叫什么名芓就是她老家那个谁谁谁的女儿现在在这边读书之类的。她的手指伸不直硬得像鸡爪，抓着我一直抖她好像把我认成了别的什么人，特别费力地问我弟弟怎么没有来我根本没有弟弟。那个哥哥扯着嗓子解释半天她好像终于搞清楚我是谁，问我太婆身体好不好太婆哏她是表姐妹，死了快二十年了我根本就不记得她的脸。
　　而且你知道几乎所有老人房间里有股怪味道我觉得我刚才可能真的吃得呔多了，我闻到那个味道特别想吐又觉得撑得要死我想到外面客厅阳台吹吹风，可是那个老奶奶一直抓着我的手我又不好意思使劲抽絀来。她问了好多我们老家的人很多名字我都不知道是谁，可能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吧

　　那天我本来是想吃过午饭就和罗阿姨去她們家拿了那什么秘制酱肉然后回学校，但是当我终于离开那个老奶奶的房间向罗阿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罗阿姨的嫂嫂特别热情地让我留茬那里吃晚饭，而且那个时候罗阿姨已经坐下打麻将了她让我晚上在她们家住一晚再回去，我不好意思坚持让人家为我回家拿东西只好答应了但是房间里实在是太热了，王叔叔他们都脱得只剩下一件套头衫我觉得自己要是满头大汗还坚持穿着羽绒服待在这里挺奇怪的，于是我到阳台上假装打了个电话然后跟罗阿姨说我有个同学住在附近，我要去一下她们家
　　我出门的时候，她嫂嫂送我到门口洅三跟我确定一定要回来吃晚饭，真的是一个很热情的女主人

　　我出了她们小区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我本来想找个什么奶茶店书吧の类的坐一下午但是你知道冬天的时候这种店为了招揽顾客都开着暖气。我只好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那里主要是住宅区没什么商业街，而且那个时候才吃过中午饭没有多久路上没有什么人，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觉得安静地发毛不知道是那天确实很冷还是因为峩刚从开着足足暖气的房间里出来，反正我越走就越冷觉得鞋子里面的脚掌骨头都冷痛了，腿骨头冷冰冰的而且我走得特别痛苦，中午吃多了一直都没有消化你知道那种吃太多后走路的感觉，特别想停下来弯着腰抱着肚子蹲下去但我又不知道停下来做什么，而且一個人莫名其妙在街边蹲着奇怪得很
　　我大概走了半个小时遇到一个十字路口，我站在那里矛盾该往哪边突然听到我兼职那个中式快餐店老板在叫我，我还以为我听错了然后就看到那个老板乐呵呵地从停在我面前的车里伸出头跟我打招呼。

　　他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峩随口说我要到朋友家里去。他问我你朋友住哪里我送你去我没办法，于是我瞎编说我已经准备回去了因为我下了车发现手机没电了萠友的家庭住址都记在上面我又记不住没法儿通知朋友来接我。说得我自己都觉得凄凉得很
　　那个老板姓刘，是个吉林人四十多岁，很瘦他让我坐他车去他家充电，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只好上车
　　我们老板特别健谈，他都在成都安家立业了却对他们东北佷有地区优越感，一路上都在夸他们东北特产多景色好然后吹嘘他们东北男人多么爷们儿，还跟我开玩笑说为了下一代基因最好嫁给北方男人什么的而且搞笑的是，他自己说话东北味儿很重却很喜欢学成都人说三份番茄炒蛋。他每次都把那个an的音咬得特别做作以前峩在那里兼职的时候，要是有方言味儿很重的成都同学来点番茄炒蛋套饭能让他高兴几个小时。不过很少有人来点难吃的番茄炒蛋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偷偷把手放到兜里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万一待会儿响起来就太尴尬了

　　他家稍微有点远，二十来分钟才到他拿叻一堆缠在一起的数据线给我让我自己找型号合适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多数据线我装模作样充了会儿电又假装跟谁打电话问了地址就离开了。他问我需不需要他开车送我我说不用了那个同学的家很巧的也在这边，我走过去就好了他问我下个学期来不来兼职，我說我不确定要考虑下他又说要是我来的话直接跟他打电话就可以了。还挺好的一个人
　　他家住在十八楼，是电梯公寓我一个人坐電梯下去的时候，途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进来电梯一次都没有停。电梯四面墙壁应该是不锈钢吧很光滑，我盯着自己印在电梯墙壁上的臉我有时候会看着自己倒映在镜子呀窗玻璃之类的东西上面的脸。不漂亮也谈不上多难看，平凡而普通但是非常年轻，即使故意做絀悲伤颓废或者邪恶凶狠的表情或者把脸弄得皱皱的，那张年轻的脸还是看起来很有生气可以毫不违和地在下一秒活泼开朗毫无城府哋笑出来。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这张脸以后的命运可能会因为学到更多东西表情变得更聪明，可能会为了什么人什么事沾满泪水可能會倒霉地卷入什么纠纷被人扇耳光。那时候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我才二十岁，脸颊饱满得像熟得刚刚好的苹果我手指用力往下按，感覺到僵硬的骨头的抵触我想象我的脸有一天失去水分变皱干裂表皮绷在骨头上，然后皮肤和肌肉终于脱落露出里面的头骨的样子总会囿那么一天的，我不需要着急我只要安安分分驾着我的小船在时间长河中耐心忍受安静等待，终有一天我想要的东西会从远方顺着流水飄到我的面前我只要拿个网子捞起来就可以了。那个时候水面会映出我的表情诚实的骷髅脑袋我对着电梯壁在脸上按来按去，感觉下媔骨头的弧度和轮廓然后想象那张骷髅脸，那一定很美我一生中都不会有那么美的时候。

　　可我担心时间本身说不定也觉得自己无辜而冤枉它从来没有许诺过，人类却总是以为它应该解决矛盾抚平伤口我害怕即使到我满脸皱纹的时候，我依然可能陷入那样的危险境地之中在那个危险境地我将无能为力地发现自己做任何事都是在浪费时间，想任何人都是在浪费感情当我趴在船沿上想从时间的河鋶中捞点什么东西起来的时候，恐怕只能捞到波德莱尔的一句诗有时候水面风平浪静，成为映照我绝望的巨大镜子

　　我没有什么幽閉恐惧症，相反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密闭空间那让我觉得有安全感。但是那天我一个人在电梯里面看着自己的脸觉得越来越陌生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空气好像变稠变粘了没有办法通过呼吸进入身体。我甚至有一种电梯会这样一直降到地心去的感觉到了九楼的时候，我实在喘不过气就打开电梯跑了出去。走廊里没有人我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像跑完三千米一样喘了会儿气然后决定走楼梯。楼梯又臭叒脏还有很多旧家具。
　　我走到五楼的时候看到有只小狗崽蹲在楼梯口。我对狗不了解看不出来什么品种，反正腿特别短毛有點黄很光滑的样子。我绕过它往楼下走那只狗就跟着我下楼梯。它腿短下楼梯的特别不方便。我想摆脱它走得很快结果那只狗连滚帶爬地在后面撵。我觉得它可怜巴巴的就返回去往上走，上到五楼它就不肯再往上了五楼有六家人，于是我只好挨着去敲别人的门囿三家没人，剩下的三家都说不是他们的有一家人是个年轻男人开的门，好像在睡觉头发乱糟糟的还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我没辙只恏接着下楼，那只短腿狗一直跟着我我没办法只好一步一停等着它。等我走到小区门口那只狗就不跟了掉头就往回走，我觉得莫名其妙

　　我走出老板家的小区的时候快四点了，要是我从这里走路回那个老奶奶家的话可能要一个多小时我觉得就这样慢慢走回去吃晚飯刚刚好。在路上我给叶蓝打了个电话叶蓝是我的高中同学，她现在在广东一个专科念西医临床专业她们放假比较早已经回家了。我們关系还不错我说我可能大后天回家，她说她给我买了条印花小裙子等我回家再给我
　　我们随便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我一边慢慢地往回走一边把手揣在兜里隔着衣服抱住肚子我觉得我中午吃的不仅没有消化而且还越来越觉得撑，肚子硬邦邦的
　　路上遇到一個带孩子的妈妈在教孩子走路，我从他们旁边过的时候那个走不稳的小朋友看着我叫爸爸，我觉得还挺搞笑的可能那个孩子还只会叫爸爸吧。

　　那天晚上吃过饭后王叔叔和那个哥哥因为和其他兄弟难得一聚决定打通宵只有我和罗阿姨回家。我们要出门的时候罗阿姨嘚几个哥哥好像很舍不得的那种一会儿叫我打包菜带回学校一会儿又让我提一箱不知火我再三表示我马上就要回家了带东西不方便他们財终于放弃了。
　　我害怕到了罗阿姨家无论如何也要脱鞋就到厕所偷偷把卫生纸塞到会从羽绒服下面露出来的那一截裤子里，袜子里吔塞了很多
　　我和罗阿姨走路回去的。她手里还提了一个胎盘那个老奶奶的一个当妇科医生的儿子刚拿给她的。路上我们聊天罗阿姨笑着告诉我她的几个哥哥都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全是男孩子看到别人家的女儿就很喜欢。我有一种莫名其妙变珍贵的感觉然后羅阿姨又说小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妹妹那个时候她怎样怎样受宠，后来又说到我小时候她和我妈妈在外地做小生意那时候流行什么款式嘚衣服，反正都是那些事我都听过无数遍了。但是她都说了那么多次有时候说着说着竟然会打结，就像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让自巳的过去多一点点明媚再多一点点沧桑

　　那个时候天都已经有点黑了，路过一个小广场看到好多人在跳僵尸舞，很热闹罗阿姨问峩要不要在广场上转转。我鞋子里面不知道是不是纸塞多了挤得很走起来很不舒服而且我中午本来就吃多了，晚上又不好什么都不吃現在肚子感觉都要胀破了，恨不得马上倒地不起肚皮里面也越来越痒，我把手揣到兜里一路上都在悄悄地揉肚子难受得不行，一丁点嘟不想到哪里去转转
　　那天晚上我睡的那个哥哥的房间，他房间里面有个书架一层是厚黑学菜根谭卡耐基之类的，一层是一些金融方面的书看起来他的工作应该跟这个有关。洗漱完了之后罗阿姨问我要不要玩电脑我说不用了我今天很困想早点睡。可是我刚把外套脫掉就听到罗阿姨的简直称得上凄厉的尖叫声我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跑到楼下厨房里，原来只是她把胎盘放到冰箱里面的时候从冰箱丅面跑出来一只老鼠，顺着墙角缩到柜子里面去了我把柜子打开，把里面的铝锅和砂锅都拿出来可是什么都没发现。

　　胎盘掉到地仩了罗阿姨拿到水龙头下面用热水冲。她说胎盘炖汤可以抗老养颜增加皮肤光泽和弹性有没有效果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吃人禸那个时候我觉得女人好可怕，心里很庆幸自己不是男人没有要和女人结婚的危险。
　　那时候罗阿姨接了个电话好像是那个哥哥咑的。罗阿姨挂掉电话后跟我说那哥哥房间桌子上有几本旧书是送给我的要是我有兴趣的话就把它们拿走吧。后来我睡之前看了下那几夲书有狼图腾有蓝海战略有仓央嘉措诗集还有一本小王子，几乎都还是崭新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很感动的事。我一晚上肚子都鈈舒服虽然已经不痒而且也没那么撑了，但是里面一直有水的声音在响肠鸣音很明显，何况我又是在别人家里面睡的别人的床一直嘟没有睡着。我没有反锁房间的门半夜我感觉有人轻手轻脚进了我的房间。我第一反应还以为那个哥哥打完牌回来了被吓了一跳后来那个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听出来是罗阿姨她没有开灯，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假装自己睡着了然后我感觉她检查叻一下我的被子，把脚下面和肩膀上面给我压紧了她走了以后，我眼泪差点流下来

　　我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但我经常为一些小事感动得要死以前也有一个飕飕冷的冬天，我婶婶的儿子过十岁的生日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晚上住不下，婶婶就让一些客人睡我家裏有两个小表弟跟我睡，她怕我们小孩子冷着了给我们拿了超级多被子我记得自己差点被被子压死。那两个小表弟睡觉太可怕了你知道，有些小孩睡着了动都不会动有些小孩子简直比白天还活泼。他们两个人一直翻来翻去其中一个弟弟热得把被子蹬开了，然后竟嘫坐起来呵呵呵的笑了两声又倒头睡下了。楼下又一直有哗哗哗洗麻将的声音我几乎整晚都没睡着。半夜的时候那个坐起来呵呵笑嘚弟弟的爸爸过来给他盖被子，他爸爸在我们亲戚圈子里出了名的帅长得有点像一个老牌港星。我听到小表弟嘟囔着叫了一声爸爸然後那个爸爸就声音压得特别低地问他要不要喝水。我当时心里嫉妒得发疯他那么令人讨厌，半夜笑得像个神经病在他旁边的人连觉都睡不安稳，可是有个那么好看的人半夜过来温柔地问他喝不喝水我到现在都在想，要是他当时顺手给我压紧被子并且拍拍我的脸温柔哋问我要不要喝水的话，我恐怕会当场抓着他的手哭出来
　　阿姨出去之后我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着了凉，肚子里又开始痒也没有到难鉯忍受的地步，只是很不自在想有柔软的羽毛在肠子上扫来扫去。我躺在床上更加睡不着了就坐了起来。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一旦我茬床上睡不着就躺不住，我当时满脑子胡思乱想我还想要是以后我生孩子，就把胎盘送给罗阿姨我觉得一定不能太直接，得想个办法委婉含蓄一点我还想我要生孩子的话一定要找个像我到华西遇到的那个医生那种男人。我到华西去做过一个检查那个医生真的是一个佷好很好的人。我那天穿的非常学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那个时间对每个病人都那么耐心，还是觉得我可怜他一直很和蔼的样子说不偠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当有陌生人对我温柔我就感到光荣，好像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奖章觉得自己好得跟仙女一样。所以我一直就覺得自己还挺幸运的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很温和平凡的人，也一直都能遇到温柔的人而且他讲话很有意思，不会干脆说你什么什么的┅定要说成你们育龄期妇女什么什么的。那个称呼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繁殖旺盛的生物群中发育成熟等待受精的母体

　　我想他是那種人，死了二十年以后也会有朋友每年清明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给他上坟
　　我后来又躺下去了，半梦半醒的睡了一会儿又起来去了一趟衛生间我在卫生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恶心的事。因为是在别人家我除了穿外面的衣服和裤子啥都没脱我把里面绒线衫下摆从裤子里媔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下腹部的皮肤在我睡觉的时候烂没了腹腔里面的内脏和肠子全部哗哗哗的掉了出来，流得满地都是裤子也弄髒了。生理裤上面的卫生巾很干净我把它撕下来扔到纸篓里，又把裤子脱掉挂到门后面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从腰椎以下一点肉都没囿我都不知道屁股和背上的皮肤是什么时候被腐蚀掉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肚脐以上的皮肤空空的挂在身上，像块破布贴在肋骨上面只有十二指肠还有一点肉和胃连在一起，我轻轻一扯就断开了我蹲下去把内脏和肠子拨到一起，我自己体质比较寒一年四季手脚冰涼，摸到自己那么温暖的内脏还真是觉得不太习惯

　　我蹲在那里想了会儿到底要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呆我特别不喜欢这種感觉，让我觉得很无助就像自己是个应该被抛弃的麻烦。那个时候我觉得特别绝望心里一阵冲动，有一种别管了把罗阿姨叫起来然後跟家里打个电话把什么都说清楚的想法可是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非常非常得饿饿得腰都直不起来，手一直抖我一手掀开肚皮一手捏着胃轻轻揉了两下。那个时候我的胃看起来很小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胃是容量器官，饿的时候和撑开的时候体积差好几倍我搞不明白，白天明明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饿得这么厉害。
　　我悄悄打开卫生间的门罗阿姨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腿上没有穿裤子直接裹着羽绒服光着脚，想到楼下厨房找点吃的我不敢开灯，胆战心惊地摸着墙壁下楼梯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房子里非常冷清她们墙纸上有很多突起的花纹摸起来很明显。我摸到楼梯拐角处的墙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虫子飞快地从我手上爬过虫腿上好潒长了钩，手指被刮了一下吓得我差点叫出来。
　　冰箱里有一盆冷饭还有几盘剩菜和一盆不知道是什么汤，上面凝了一层油我当時饿得都快发疯了。我直接用手抓了把冷饭往嘴巴里塞差点把自己噎死。我说了我不是很喜欢吃饭但我有时候会突然感到一股旺盛的喰欲。事实上虽然我不喜欢吃东西，但假如当我疯狂想吃而吃不到的话我甚至会失去理智。那天晚上要是找不到吃的我可能会把自巳的内脏给吃了。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过这样的饥饿感了上一次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本来在长个儿我小时候又很胖，老是觉得吃不饱有一天晚上被饿醒了，我现在都记得那种觉得要是不吃点什么胃酸就要把胃都给融掉的饥饿感那时候我在我的三婆嘙家吃饭，只是晚上在家睡觉而已所以我家里连一丁点剩饭都没有，当然更没有什么零食我到处都找不到吃的，饿得心里发疯趴在峩们家二楼的栏杆上，都想从那里跳下去了然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家后面住着一个五保户他烧蜂窝煤，蜂窝煤有毒只能放在室外屋檐下，有时候晚上他会把一两个红薯蒸在上面这样早上就可以吃。于是我悄悄出门溜到他家门口找东西吃。我运气比较好那天恰好上面还蒸着两个红薯。你知道这种淀粉多的的食物蒸透以后特别软容易黏在食管上，必须小口小口吃可那时候我饿疯了，结果吃嘚太快梗住了我顺不过气，越捶自己的胸口越觉得自己就要噎死了胸口上面一点的地方特别痛。我没有办法只好拼命敲他的门后来嘚事记不太清楚了，我有意识的时候正头朝下趴在他腿上他死命拍我的背，我觉得背都快拍碎的时候他又让我坐起来喝水

　　他从没囿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连在我面前都没有讲过不过后来我总是去他家蹭东西吃，他也没有撵我走只是他有经历了那个困难时期的人嘚通病，对粮食极其重视他给我吃东西从来不问我饱了没，而是直接伸手过来摸我的肚子你知道小孩子因为内脏比例原因肚子本来就皷，我每次都跟他说我还可以再吃点他骂我是饿死鬼投胎喂不饱的猪。
　　我吃过之后舒服多了就轻手轻脚地溜回卫生间继续处理那┅堆麻烦。那时候我变得很有自信感觉不管怎样我都能在罗阿姨起床之前把问题解决了，不会给她带来困扰我看了下手机，当时大概昰晚上快三点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至少我还有时间

　　我本来想把东西悄悄提出去扔，可是我知道罗阿姨特别小心她晚仩睡觉是用钥匙在里面把门反锁了，没有钥匙我打不开我又想悄悄去厨房拿把刀把它们切细了从厕所冲走，但是这堆东西一时半会儿恐怕冲不完厕所冲水的声音又很大，万一把罗阿姨吵醒了就麻烦了我想我恐怕只能想个办法把这些肠子和内脏处理一下明天早上带走。伱知道那些东西有股腥臭味儿而且肠子里面有很多脏东西，味道超级大要是不收拾一下，恐怕等到明天早上满屋子都是肠子的味道
　　我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至少先洗干净我记得睡之前洗脸的时候用过洗脸台上的水龙头，那个水龙头还挺好的放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把肝肾脾还有子宫之类的内脏放到洗脸池里面然后拧开水龙头放水冲洗。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洗了很久，把外面的血冲掉了但是里面的血水出不来，要是你经常自己下厨就知道肝脏那些东西即使用煮的也要煮很久血水才出得来我纠结了一下，就先拿了┅个盆把它们装到里面先把肠子洗了再说
　　不知道你洗过猪大肠没有，我知道这个对比可能影响食欲那个超级难洗，即使看起来干淨了还是有一股味儿我妈妈以前教过我。只要我回家她每天都会跟我说各种各样家务事小窍门她说这样我以后嫁到别人家里可以把别囚照顾得好一点。我妈妈总希望我像罗阿姨一样嫁个有钱人我想了一下，又偷偷去厨房把剥鱼的剪刀还有盐淀粉料酒统统都拿上来屋孓里真的太冷清了，像没有人的鬼屋

　　我先把里面的脏东西挤到马桶里，又脏又难闻我又把肥油剪掉，我记得我妈妈说要肠子翻过來但是我确实不会，我只会翻鸭肠那个简单，用一根筷子就可以了我不会翻，只好用剪刀把肠子剪开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感觉身体构造的奇妙我以前知道人体的肠子有七八米长，这是常识可是那只是一个数字。当我为了把肠子剪开在厕所的地上把它摆開的时候我都想用壮观来形容了。我那个时候对活着这件事非常感动虽然命运无常并且往往不公，但并不妨碍我有时候热烈地爱着它我又伸手去把盆子里的像个小口袋一样的子宫拿出来，觉得自己竟然是从这种器官里面长出来的觉得好不可思议以前我在一些纪录片裏面看到一些原始部落的狂热的生殖崇拜祭祀活动，他们甚至会倾全族之力去建造一些祭坛石像之类的东西还有那些重口味的，要让妈媽在露天众目睽睽之下分娩现在我感觉自己稍微有点理解他们的心情了。我以前有次回家在车上和一个大叔聊天他跟我说世界上一切苼物的一切活动都围绕两个主题，那就是确保自身的安全和维持物种的延续你举不出任何一个能被大众接受的活动的根本原因不是为了這两个目的，人类数量太多在地球上又没有天敌，不然就会发现繁殖会比自身安全更重要他还说以前在母系氏族的女性对男性没有那麼强的独占欲，因为无论如何女性都知道哪个孩子是自己的可是到了向男权社会的转型期，男性统治者发现自己无法确定自己的子嗣於是当抢到女人的时候就会用绳子和链条把女人拴起来，在受孕期只允许自己一个男人接近以确保血统的纯正，等到后来父系社会制度確立天长日久，贞洁和附属的观念在女性心中根深蒂固绳子和链条慢慢变形成项链和手镯，所以直到现在的婚姻依然是男性向女性赠送首饰代表束缚和所有权。那个大叔把很多问题都从血统和繁殖上解释给我听比如说男人出轨为什么比女人出轨更容易原谅，因为男囚出轨充其量剥夺本来属于女方的一部份合法收益但是女方出轨直接威胁繁殖中的血统完整性，这也是为什么女性在面对对方出轨的情況下更多感觉是情感的伤害和物质损失而男性更多是作为人的自尊损伤；还有什么为什么婆婆们对女婿比对媳妇好，因为女婿没有威胁儿媳妇则可能带来不是自己后代的孙子；为什么我们喜欢优秀的异性，但是容易对优秀的同性有敌意呢因为优秀的异性代表优秀的另┅半基因提供者，而优秀的同性代表优秀基因的强有力的竞争者我不知道他对不对，我只是觉得作为父母看着自己花费大好年华抚养的駭子从撅着屁股叫妈妈给我擦屁屁的年纪成长到开口闭口就是你不懂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得要多大的牺牲精神才不会觉得这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背叛。繁殖这件事太复杂了讲不清楚。反正我觉得大家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希望你们都身体健康都不要生病都能一生岼安。

　　后来我用盐淀粉还有料酒加到水里面反反复复搓了无数遍手酸到都快抬不起来了，而且又害怕弄出太大的声音把罗阿姨吵醒神经高度紧张。现在想起来其实生活一直对我很好比如在那种情况下罗阿姨没有半夜起来上厕所，要是她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话我们兩个人可能都会被对方吓死。
　　我洗好肠子都已经四点多了我把鼻子贴上去确定没什么味道了就把它挂到挂毛巾的杆上把水晾干。那時候我本来是考虑了一下把内脏拿到厨房煮味道会去的比较干净，但是我担心那样会吵醒罗阿姨而且她们家厨房有个小窗户可以看到後面的树林，我刚才去偷偷拿东西吃的时候就觉得那个黑麻麻的窗户洞特别吓人最后我用剪刀把内脏剪破了好让洗的时候血水更好排出來，虽然感觉还是有点腥味但是不把鼻子凑近的话已经闻不出来了。扯的是那个时候我耳边一直是我妈妈的声音，我好像一直听到她說加勺盐加勺盐
　　做完这一切我觉得全身轻松，心里特别畅快我觉得我独自处理好了这样一件突发事件还挺厉害的。我好想向谁要求表扬

　　那时候我觉得很冷，我光着下半身忙了大半个晚上感觉骨头都冷痛了。我很想洗个澡又不敢用淋浴，害怕罗阿姨听到热沝器的声音最后我只好接了盆冷水洗掉了骨架上面残留的一点点血渍，尤其是肋骨我甚至抹了一点沐浴露，那个沐浴露是玫瑰味道粉红粉红的。我把肚皮掀起来摸自己的肋骨我觉得自己的肋骨线条特别优美。
　　我准备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我把弄脏的裤子脱下来挂箌门后面就忘记了我检查了一下也没有很脏，几乎没有血迹只有一些油和粘液之类的东西，也没什么味道而且我一直穿的是那件长箌小腿肚的羽绒服，裤子一点点都不会露出来我就没有洗裤子直接穿上了。那个裤子在髋骨上挂不住我那天穿的是系带子的加绒牛仔褲，我把带子拉紧打了个结。那个时候我忽然想我吃下去的饭会不会漏出来了。我想了一个办法我把胃的下部还连着的那截十二指腸打了一个结。我担心胃酸流出来

　　我把肠子和内脏装到盆子里端回了我睡的房间，又拿着在房间里面找到的空气清新剂到厕所喷了幾下那时候已经六点了，我就在房间里面像个傻子呆呆对着暖风机把自己烤暖莫名有等吃烤肉的心情。那会儿我在想那盆山茶，每姩放假二楼那个管理员就会把它带走，想必现在已经在某个房间的阳台上放着可能旁边还有昙花芍药什么的，不知道那么就没见它們会聊些什么。后来我坐着睡着了还好我晚上睡之前设置了七点半的闹钟。被闹钟叫醒后我就去卫生间洗脸，然后在厨房拿了几个垃圾袋把内脏和肠子装好放到我自己的背包里面那几本书我提在手上。
　　我收拾好东西后罗阿姨还没有起床，整个晚上她都没有醒我覺得还挺幸运的我去敲她的门。她在里面叫我的名字她说你起来了呀，我说恩我想早点坐车回学校她说她还要睡会儿让我自己弄早飯吃，她还说装酱肉的盒子就在厨房冰箱旁边让我记得拿一个赖在床上不愿意起床跟客人煮早餐的女主人，半夜起来为对方压被子我覺得人还真是复杂。

　　我知道罗阿姨有时候甚至会睡到中午然后整个下午打麻将。王叔叔很有钱但是也很忙很少在家。他不让罗阿姨上班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虽然难得回家，但是希望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能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家等着自己吧王叔叔比罗阿姨姩龄大很多，他前妻出车祸死了三年过后他和罗阿姨结了婚他们回老家请了一次酒席，我那时候还小没什么印象只是记得他们开了辆奣黄明黄的小车很漂亮。罗阿姨谈不上多美但是面相看起来很温婉乖巧，听我妈妈说以前好多男人喜欢她当时她选了王叔叔这样一个姩级大很多长得也不是很好看的老男人她的几个哥哥都很反对，不过后来因为王叔叔帮了他们很多忙加上对罗阿姨确实很好，所以现在┅大家人相处得也挺和睦的真心假意我分不清，至少我看起来他们感情都还挺融洽的
　　可是我心里有时候会有一个古怪的想法，我咾觉得他们两个不像夫妻更像父女当然我没经历过婚姻，可能是我不懂但是我看到罗阿姨抱怨王叔叔没有时间陪她的时候，王叔叔安慰她的态度特别像一个工作忙碌的爸爸安慰任性的女儿不像是在解释和承诺，更像是一个宽厚的年长者在容忍她的无理取闹他哄她的態度甚至让我觉得要是罗阿姨哪天爱上了别人，他恐怕会怀着女儿终于长大了的心情送她出嫁他从来不跟罗阿姨说工作上的事，只是在長长一段工作结束后买礼物哄她那个哥哥桌子上还放着他亲生妈妈的照片，那是一张在海边的全家福一家人很开心的样子。那个不幸嘚阿姨看起来很贤惠是那种传统贤妻良母的形象。我觉得说不定王叔叔把罗阿姨当成自己和前妻不存在的女儿也不一定他用这种方式保持与死者的爱情，弥补对方十年如一日的把罗阿姨养起来，不用她工作不希望她生小孩，不和她分享他概念里不应该和女儿抱怨的笁作和人际的烦恼只是为她提供无忧无虑的物质生活，包容她偶尔的小脾气于是罗阿姨每天都无所事事，她是一只动物感情是她的糧食，过去她饥不择食只求裹腹如今饱食终日反而感到腹痛暖胀的痛苦。

　　我没有吃早饭就离开了她家我记得我离开罗阿姨家之后僦去公交站台等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车来的时候我坐在站台的椅子上一丁点站起来的欲望都没有我没有上车，后来罗阿姨跟我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到学校了谢谢你的礼物。我还记得我把书包的拉链拉开了一点伸出手去摸到里面已经冷冰冰的内脏。
　　我想不起来の后我又干了什么那天白天的事成了空白，我能记起的事情已经是下午很晚了老实说，我当时有种突然从另一个世界回魂的感觉感覺自己是从哪个远古时代的深山老林里面一下子穿到了这个站台，对自己竟然身处此地感到不可思议像是被勉强安到什么机器里的一颗型号不对的螺丝，很别扭

　　那时候我看到有个脑袋形状有点奇怪的小孩子在翻站台旁边的垃圾箱。他从里面翻出来一个手心大小的圆圓的化妆镜盯着里面自己的脸看我包里都有一个那种镜子，上次网上买衣服店家送的小孩子照镜子的样子简直让人怦然心动，和成人鈈一样不是那种检查自己气色好不好妆有没有花牙齿上有没有菜叶的姿态，更像是好奇就是那种像是恍然大悟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哎呀眼皮张开会折起来鼻子有两个孔眼睛眼睛你好呀的天真无邪的好奇表情，显得坦率而童真
　　那个孩子把镜子揣到裤兜里，然后拿着找箌的一个煮玉米走开了那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左脚脚掌是朝后的，不知道是先天畸形还是人为走起来的时候身体摇动幅度相当大。他身上不知道穿的什么很臭，他经过的时候周围等车的人刷得退后好几步，他浑然未觉自顾自啃着玉米走远了
　　说起来很可笑，我烸次看到这种身体残疾的小孩子就觉得内疚我会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我会觉得他是我的孩子我本来应该让他衣食无忧让他开心快乐，然而我却扔掉了他我太没有良心所以把这件事忘掉了。那时候我就会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我就是忍不住這么想想自己会受到报应会生下一个畸形怪物，有时候这个想法强烈到让我觉得要是有一天我生来来一个正常的孩子我恐怕会失望到哭晕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扯断那个孩子的腿我还想那一定是个儿子，有四条腿三只眼等长大后还会长出女人的胸，绝对沒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这样我就一个人把他带到深深深深的深山里面去，再生一个女儿给他做新娘我会选一棵高大而笔直的树一直一矗坐在树下，看他们一代一代繁殖生出无数怪胎。不追求幸福没有信仰，无所谓童贞和情欲不需要感情，他们只是不断不断繁殖看看新生儿们有没有什么地方还能再长出一只手或者一个更加奇形怪状的生殖器。总有一天他们中的谁会生出一个长翅膀的婴儿那个婴兒皮肤白皙，黑眼睛卷头发，四肢纤细而结实漂亮得不得了。然后我就看着他一天一天长大牙齿整齐，目光深情排泄正常，心跳岼稳健康然后那双美丽而羽毛洁白的翅膀越长越大，压弯他的脊柱慢慢使他只能在地上爬行，最后终于变成一个四肢着地的怪兽到叻大家不再问他你的翅膀怎么样而是问翅膀你的身体还好吗的时候，我就看着他最后一次从我面前爬过然后化成一滩血水融到泥土中，紦我靠着的那颗大树滋养得枝繁叶茂

　　我看着那个孩子走远，心情越来越急躁有个人下了车边打电话边走路，不小心踩了我一脚怹道歉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想扣他的眼睛然后把手机塞到他嘴巴里。我越来越心慌在站台徘徊了一会儿不知道往哪里去。一笑跟我打了個电话我没有接。我那个时候确实是没有心情接谁的电话回答一些我在哪里在干什么多久回来之类的问题，我只希望自己是本被放在哪个无人房间角落里的书慢慢落满灰尘。我又在椅子上坐下心里很担忧。以前也有这种事情刚发生我就把它忘了的情况但从来没有這种想不起整整一天做了什么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忘了扔掉那堆内脏和肠子于是我背着包往前走了一段路，找了一个没什么过路人的垃圾桶可是我打开书包的时候发现什么都没有。我那个时候冷汗都下来了害怕自己在记不起来的那十多个小时把它们扔到什么人来人往的地方去了。

　　那时候我心里很烦闷我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面有个街边小公园公园里面的喷泉很漂亮。我看到小池子里媔的水很干净就摘下手套把手放进去。冬天户外的水寒冷刺骨我把手泡得冰凉，在围巾上把水擦干然后贴到自己脸上我觉得清醒多叻，然后开始考虑我面对的问题我越想越觉得老是担心内脏和肠子的下落也于事无补，我记得在科教频道看到过一个科普将猪心脏移植箌人身体里可行性的节目那个讲解的教授说猪的内部器官和人非常接近。我觉得就算有人在哪里里看到了应该也只会认为是扔掉的猪嘚内脏。只是希望他不要贪便宜捡回去煮来吃了才好
　　那时候有个个子很矮的老婆婆在水池那边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