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八月出生的,叫苏向阳怎么打命运怎么样

我姓苏,我的孩子是5月30号18:16分出生,叫什么名字好???_百度知道
我姓苏,我的孩子是5月30号18:16分出生,叫什么名字好???
,我的孩子是5月30号18,叫什么名字好:16分出生我姓苏?
!!!拜托取个好名字!是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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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2天就是儿童节,响亮而不大众的名字,取名应该如他所意,所以应该取个独特!您的孩子属虎您好,所以,您可以考虑‘苏超胜’这个名字,)他在暗示他不喜欢热闹,但是由于您的孩子是5月30号出生,孩子出生那一刻起,按照孩子的意思应该取个很响亮的名字!!,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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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情爱无智者
  爱意在夜里翻墙,
  不能原谅却无法阻挡。
  想得却不可得,
  情爱无智者。
  上课铃声响起来,胡彦弯着腰从教室后门进来,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同桌低着头,看似认真地在盯着书上的求解过程。胡彦却知道他是在睡觉,于是猛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沈钦隽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并不像普通人那样因为一下子被惊醒而显得狼狈,只是用带若浓浓睡意的语气低声问:“干吗?”
  “喏,你的。”
  胡彦一抬手,扔了封信给他。
  还没拿在手上,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道,沈钦隽皱了皱眉,看着粉色的信封,随手放进抽屉里。
  “我妹他们班的女生让我带来的。”胡彦龇了一下牙,“你不看一下?”
  “唔……”沈钦隽换了姿势,继续闭上眼晴,隔了一会儿又睁开,“让你给我带的水呢?”
  “啊呀,忘了!”胡彦懊恼,“妈的,刚才在楼下被我撞见几个小屁孩在追我妹,我就教训了他们一顿,回来就忘了。”
  胡彦的妹妹比他们低两级,小姑娘长得很清秀,招不少小男生喜欢。不过沈钦隽总觉得他有些多管闲事,小孩子的喜欢,又有多少能当真。
  “你不懂,哼,等你有个妹妹再来和我说。”每回胡彦都这么说。
  不知怎么的,沈钦隽一下子就醒了,妹妹……谁说他没有妹妹……
  司机把沈钦隽接回家,爷爷还没回来
  晚饭照例是阿姨烧完后他一个人吃,只是今天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向外张望。
  快吃完的时候门口终于有了动静,阿姨跑着去开门,笑着说:“信来了。”
  最普通的黄色信封,开关是规规矩矩的“叔叔阿姨”。
  全市中考模拟考试我考了第十一名,进入重点高中还是很有希望的。我希望自己能够考上公费线,这样叔叔阿姨每个月给我的资助就能分出一部分给别的需要帮助的同学……
  最后的署名是“白晞”。
  沈钦隽看着那两个秀气漂亮的字,忍不住勾起唇角。
  看起来,她似乎变得懂事很多了呢。
  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起来收好,放进抽屉里的那个瞬间,沈钦隽忽然想,她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会不会有男孩子喜欢她?她又会不会像那些小女孩给自己送信一样,给别的男生写信呢?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下午还说过小孩子的喜欢不能当真,可是想到白晞,他心里却觉得有些酸溜溜的,一时间怔住了。
  吃过晚饭,阿姨叫他听电话,电话是爷爷的秘书打来的,客客气气地同他说话,仿佛他是个大人了。说的是留学准备的事,最后王秘书说:“总之你爷爷的意思是八月之前就出去。他现在还在国外,有些手续我会带你去办。”
  “我知道了。”
  沈钦隽挂了电话,看着客厅里的日历,忽然惊觉,只剩几个月的时间了。
  出国这是家中旱就决定了的事,他不意外,慢吞吞回书桌前看书。
  他对读书不怎么上心,语文的默写总是得零分,可是对理科倒一直有着探索性的乐趣存在,做了几道物理题,阿姨端了牛奶进来催他睡觉,他想了想,还是拨了个电话给司机。
  周一他以办出国手续的名义请了假,司机载着去盛海。
  路途大约是四个多小时,火车或许更慢一些,沈钦隽全程都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高速公路上的护栏,整齐植下的树木,而他只是在默默地衡量,和她之间的距离。
  近五百公里的地域空间,以及十一年的时光。
  下午一点多才到,算了算应该是在上第一节课,沈钦隽走过传达室的时候被拦下了。
  他想了想,说:“毕业的学生,来看初三( 4 )班的张老师。”
  他本就是学生,又能说出老师的名字,门卫就让他进去了。
  初三( 4)班就在第一教学楼的一楼,最靠卫生间的那个教室,他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
  初夏的午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燥热和静谧,最顽皮的学生也都乖乖地靠着桌子,手拿着笔,半打磕睡半听课。靠窗的女孩子拿手肘撑着自己半张脸,另一只手拿着笔,笔尖却戳在白纸上,并没有写字。
  沈钦隽的心跳漏了一拍——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并没有什么差异,一样是柔软的黑发,瘦瘦的脊背和干净朴素的白衬衫校服。沈钦隽忍不住稍稍走近了一些,近到能听到教室里哗啦呼啦奋力扇动的风扇,以及老师突如其来的点名,“白晞,这个方程式怎么配平?”
  他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她。
  白晞只是茫然地睁开眼睛,白净的小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痕迹,睡眼惺松的样子令他觉得像是某种小动物,无辜又可怜。沈钦隽忍不住想笑,又替她着急,看着她终于慢吞吞站起来了,盯着黑板上的方程式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以为她要说出“不会”两个字,可就在老师一低头的时候,白晞前后左右都递来了小纸条。她用不易察觉的动作抚平了其中一张,嘴角笑得灿烂,开口就答出了正确答案。
  老师让她坐下了。
  他看得清楚,她的眼神前后左右溜达一圈,分外狡黠灵动。
  那个瞬间,沈钦隽心绪复杂得难以描述。
  她一个人过得很好,那么多朋友……他本来应该觉得安心,可是这么多年,她也完全地忘记他了……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如果不是他发脾气坚持要去游乐园的话。
  下课铃适时地响了。学生们蜂拥而出,上厕所的上厕所,去小卖部的去小卖部,也有人注意到了他,目光不断地停留着,有几个女生跑远了还在回头。
  他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了走廊外边的小花坛边,又回头看了一眼,白晞周围围了一圈同学,熟稔地说话打闹,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成了很弯很弯的一枚小月亮,乖乖的一副无害的样子。那个笑容太遥远,又太刺眼,沈钦隽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外走。
  车子停在路边,司机一直在等着,见他回来了问:“现在去哪里?”
  “回去吧。”他踌躇了片刻说。
  司机并没有立刻开车,“那我先去买两瓶水。”
  沈钦隽独自一个人坐在汽车后座,看着这个小小的校门……如果没有那个意外,或许他们一直会一起出没,就像胡彦和他妹妹一样。
  很有可能,他会嫌她笨,或者动作慢,可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是会竭尽所能地保护这个妹妹。
  胡思乱想的时候,校门口忽然多一个人人影,飞快地跑出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仿佛放了心,径直穿过了马路。
  沈钦隽看着她直奔自己的方向而来,只觉得一颗心跳得从未这么快,她越来越近,近到……真的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沈钦隽怔住了。
  她……认出了自己,所以追了出来吗?
  他的手已经扶在了车门上,随时就要下车。可是白晞就只是站着,微微弯下腰,开始做鬼脸:噘着嘴,还掀起了眼皮,怪模怪样的翻白眼。
  此刻她离他这样近。近到他可以数清她的睫毛,看到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微汗水,以及通红的眼睛。
  他忽然间明白过来,恐怕她眼睛里进了沙子,这辆车的车窗又贴了膜,正好可以当反光镜。这样想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摁下了车窗。
  眼泪刚把眼睛里的异物冲出来,车窗就以一种均衡地速度降落下来,白晞全身僵住了。
  驾驶座里明明是没人的,怎么后座还有人?
  看上去是个比自己在几岁的男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更像是在……研究她此刻的表情。白晞一下子窘迫得满脸通红,慌乱间抹了抹脸,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以为车里没人。”
  沈钦隽递了包纸巾过去,“没事。”
  “谢谢。”白晞接过来,大约是不知道如何表示谢意,又鞠了个躬正要落跑,忽然听到那个男孩子问:“你不上课吗?”
  “啊?”她脱口而出,“我逃课了。”
  大约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的,白晞飞快地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开了。
  隐隐的那些期待或者害怕,终究还是变成了失落。
  他靠着车子的椅背,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初夏微热的空气里,心情却浓稠得要落下雨来。沈钦隽心里很明白,尽管他们都还很年轻,可或许,将来也就是这样了。
  再也不会相认。
  司机买了水回来,递了一瓶给他,“走吗?”
  他的指尖拂过冰凉的瓶身,那点儿沸腾的体温也渐渐沉落,他说:“走吧。”
  这一走,就是整整四年时间。
  大学毕业后回到翡海,沈钦隽就接任荣威中华区总经理一职,被外界普遍认为是荣威的接班人。同年老爷子渐渐退出荣威核心权力圈,放心大胆地将集团交给孙子。
  一毕业就接班,这自然是得益于之前的四年时间,只要是假期,沈钦隽就回国进公司上班,各个部门轮换着实习,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正式上班后,沈钦隽对于荣威内部管理运行机制的熟悉程度,令诸多高管咋舌。
  在旁人艳羡又带着揣测的目光中,沈钦隽一步步地走得很踏实,可只有他们祖孙两人知道这背后的辛苦与无奈。
  老爷子有一阵很爱看明史,翻来覆去地看朱元璋立皇太孙以及靖难之役这两段,甚至要文科不大好的沈钦隽也看。
  沈钦隽明白他的意思。
  沈家第二代断层,本该是他父亲的承担和责任,最终让老爷子多劳心了十多年,直到他可以接手。可毕竟他年轻,集团里固然有一批支持的老人,可是虎视耽耽的也不少。沈钦隽在去荣威正式上班的前一天,郑重地和爷爷谈了想法。
  当年为了扩大市场引进的外资,因为经营理念的巨大差异,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发展的隐患。
  “我想在未来消化这部分卖出去的股权。”年轻人的面容沉静稳重,显然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
  老爷子拿拐杖拄着地,良久,终于说:“明史里削藩太急的后果,你要知道。”
  “我不急,我会一点点地来。”沈钦隽用一种怪异于同龄人的稳重,向爷爷保证。
  后来的他,想起了对时的自己,忽然明白了那种不急不缓的心境来自哪里——
  来自等待,他对白晞,那么长,那么深的等待,近乎折磨的等待。
  也是在那个晚上,沈钦隽知道了苏家还持有很大一部分荣威的原始股,只是目前还没有交还给苏家,但总有一天,那些股份和分红是要交到苏妍手上的。
  爷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沈钦隽想起四年前他独自去看白晞的场景,她向自己跑来,她隔着玻璃开始做鬼脸,然后她离开。
  那种跌宕起伏的心情,滋味并不好受。
  可是现在,他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却只知道,终于还是会有一天他要找到她,告诉她,他们之间的渊源。
  很长一段时间内,和沈钦隽一个年纪的年轻人们还热衷名车和美女的时候,他空闲下来,最常去的地方是翡海的宁大,甚至还办了一张图书馆的阅读证。
  ——只是因为,白晞在图书馆勤工俭学。
  周一晚上的七点半,她会推着一车书去库房整理。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装作是要去还书的样子,跟着白晞往里边走。
  图书馆里的灯光惨白,落下来的时候没多少温暖,推书车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在静谧的书库里有些刺耳。他不时抽出一本书,眼角余光瞄到白晞认真整理的样子,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地过去。
  只剩最后一本书的时候,白晞仰头看了看最高一层,试着踮起脚尖伸手去够,还是够不着。于是有些为难地四周看了看,大约在寻找不翼而飞的小爬梯。
  有人夹着那本书,适时地送到了最高层空余的那个位置。
  回头看到是个高个子男生帮了忙,白晞连忙说了声“谢谢”,又因为急着回去值班室登记,推着车匆匆离开了。
  小车丁零光啷地走远了。
  沈钦隽一手插在口袋里,靠着冰冷的书架,低头笑了笑。
  他曾经在饭堂的高峰期吃饭,白晞也在,就隔着一个人,他都能听到她和朋友电话里聊天的内容,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身边的任何人,匆匆吃完就端着餐盘离开了。
  一次又一次。
  因为记得小时候她发病时的可怕样子,令沈钦隽觉得,能这样擦肩而过,她安然无恙,也是一件幸事。
  从图书馆出来,助理已经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接他去铂尔曼酒店参加一个酒宴。其实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正式开始了,但他习惯性地迟到一点儿,一来是不用待太久,二来推说“开完会或下了飞机”才匆匆赶来,更显得重视,一举两得。
  和主人寒暄了几句,沈钦隽踱到一旁去拿了杯饮料,转身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人。酒水倒没有洒出来,不过对方是个女生,穿着抹胸小礼服,他的手臂擦过去,多少有些不礼貌。
  沈钦隽不露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抬头的瞬间,却怔了怔。
  光线暖昧,他几乎以为白晞换了身衣服,也到了这里。
  “你——”女孩却有些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不悦地蹙起眉。
  皱眉的样子更加像,隐约的记忆里,幼时的白晞不高兴的时候,也是像大人一样皱着眉,噘嘴,一言不发。
  他忍不住笑了,勾着唇角,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女孩见他态度好,倒也没说什么,说了“没事”就走了。
  没过多久,沈钦隽盘算着该走的时候,有人拦到他面前,笑着叫了声“沈先生”。
  那个女人有些面熟,他终于记起来是国内一个挺有名的经纪人,不过此刻,他对她身后那个有些局促,却又勉力装得镇定的女孩更感兴趣些。那正是刚才被他接到的女孩子。
  李欣巧妙地把身后的少女拉过来,让她同沈钦隽打招呼。沈钦隽只觉得“秦眸”这两个字有些热悉。
  李欣显然是想让秦眸更加热情一些的,可她实在太拘谨,到底不肯再说些什么。
  沈钦隽极有礼貌地冲他们欠了欠身,走到了一旁,身后隐约还听到李欣低声的几句训斥。这大约就是他种场合的原因,每个人都把献媚当成了理所当然,可那些衣香鬓影后藏着的交易太赤裸裸,也太令人作呕。
  他有些想念之前大学里的新鲜空气,和主人寒暄了几句,让待者取来了车,准备离开。
  刚刚驶出度假村的门口,发现路边有人在等出租车。
  那件小礼服只是及膝而已,秦眸只在外边披了件黑色薄昵大衣,抱着肩膀,冻得直跺脚。沈钦隽驶近,看到女孩频频向市区方向张望,眼睛却是红的。
  他不由自主地踩了刹车,慢慢倒车回去,放下了车窗,“秦**,我送你?”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上车,车里的暖气令她小小地打了两个喷嚏。
  沈钦隽递了纸巾给她,又问了地址。
  秦眸说了学校的名字。
  他这才惊诧:“你也在那里上学?”
  “嗯。”她注意到他用了个“也”字,不过随即很好的掩饰起了好奇,“是啊,我是艺术学院的。”
  全程他都没再说什么,只是校门口停下的时候递了张名片给她,十分谦逊地说:“以后多联系吧。”
  车子驶离校园,沈钦隽拨了个电话给助理,“帮我查一下,当年苏向阳去世之后,是不是还有一个亲戚?”
  第二天一大早,助理证实了沈钦隽模糊的。白晞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昨晚那个女孩是她的表姐。当年白晞父母双亡,一度想让那户人家收养,可小姑娘的病实在太严重,只要是能令她记起父母的人和事,她都抗拒,最后只能远远地送去了盛海。
  几天之后,李欣辗转托人带话,请他居中调解秦眸解约的事,他并没有多想便打了电话。因那家公司曾经与荣威有过合作,解决起来倒也不难。哪知几日后,对方公司的老总亲自打来电话,除了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也婉转地解释了之前冷冻秦眸的原因。
  沈钦隽这才知道始末:她初出道,便犯了那个圈子里最不该犯的禁忌,做事不知进退,仗着自己有了点儿小名气,便敢向当时的小男友要了套跟自己并不匹配的首饰。结果差点儿换来前途尽毁的结局。
  对方还送来了秦眸的档案资料,沈钦隽看着档案里那些照片,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孩,远比她清秀纯美的外表来得复杂。
  好比她一年多前的照片已是极美,却又隐约和现在不同。那时的眼睛更细长些,下颌也尖俏,并不像现在……同白晞那么相像。
  这么想来,第一次的相遇,只怕也多了几分刻意。
  他沉吟着合上了那份案卷,打了个电话给助理,让他转告李欣,合约问题已经解决,别的却只字未提。
  并非为了袒护,却也有几分感叹,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傻傻的白晞。
  这些精明与算计,他不说,只是因为她是白晞的表姐。
  纠纷解决后,他请朋友吃饭,席间那些朋友蠢蠢欲动,不怀好意地追问两人关系。沈钦隽只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便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以为他不会与秦眸有太多纠缠,毕竟他已经帮了她一次,并没有理由帮第二次。
  那之后过了一个月,某次午宴后,朋友十分贴心地帮忙安排了一间套房可以午歇。沈钦隽刷卡进门,只觉得屋里的窗帘拉得十分严实,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廊灯亮起来的时候,他终于觉得不对劲,卧室门口有一双鲜艳的红色高跟鞋。
  他踢开了地上那双高跟鞋,推开了半开着的卧室房门,女孩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铺在枕上,脸颊上有异样的红晕,睡得正沉。
  沈钦隽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色蓦然间垮下来,正要上前叫醒她,忽然见她孩子气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翻过身继续睡,短裙因为这个动作翻起来,露出完整而纤长的腿。
  侧脸是真的像,尤其是尖尖翘翘的鼻子,和唇角的弧度。
  沈钦隽替她拉上了被子,中间有片刻的怔忡:如果躺在这里的是白晞,他大概会直接去找开玩笑的人拼命吧?
  不过她也不会到这种场合来。
  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起身离开卧室,去了书房。
  傍晚的时候,秦眸头发凌乱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脸上窘迫得涨红了,几乎要滴下血来。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双手不安且狼狈地绞在一起,半晌才终于开口说:“沈先生,我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从书本上挪开,只温和地说:“下次这种场合你要……留心。”他本想说的是“自重”,却到底还是改了口。
  她的表情似乎真的快要哭出来,“哦”了一声。
  “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家。”他说,“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他说的是——“不要做这种事”
  秦眸呆呆看着他,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可是等了一会儿,他却什么都没说,又开始低头看书。
  她又站了一会儿,才挣扎着说:“上次解约的事还没亲自向你道谢。”
  沈钦隽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用十分从容的声音说:“不用这么客气。”
  她仰着头,漂亮的眼睛莹莹亮亮的,仿佛镶满碎钻,变得璀璨夺目起来。
  他微微笑了笑,补充说完:“……你是苏妍的表姐,这是应该的。”
  那之后,再联系和照拂仿佛也成了理所当然。虽然明知通对方在利用自己,但他心里还是期待着那点儿相似的血缘关系,能让秦眸总有一日学会真心待人,纵然无法像白晞一样纯真,至少也不用活得那么工于心计。
  沈钦隽当然不会请允许媒体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在某些场合和消息灵通人士的眼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不成文的秘密,而沈钦隽的不吱言,也仅仅是为了保护女方。
  他们默契地维持着这样的关系,直到某一天沈钦隽请司机接她去吃饭。
  那顿饭本该是她请的,因为前几天拍杂志的场地就是借的沈钦隽的别墅,结果全程他沉默地吃着,最后十分礼貌问:“能请你帮个忙吗?”
  这个忙荒唐到有些可笑。
  可是眼前这个做事向来举重若轻的年轻男人,却是郑重地提出来的。
  秦眸听完他的请求,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你为什么不怕她误会?”
  “以我的身份,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让她毫不起疑地相信我……不是在房间地接近。”他抿了抿唇,苦笑了一下。
  “那她会……再犯病吗?”
  沈钦隽长久没有回答,秦眸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找到了束手无策的表情,最后,他也不过说了句:“总归,我还是想试试。”
  白晞正式加入荣威后没多久,在集团的最高层,助理和秘书都感觉到了上司的改变,尽管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那么热衷于工作了,偶尔也会和他们闲聊,询问城里有哪里有年轻人爱吃的小店。而在一次极重要的和法国方面视频会议的中央,沈钦隽甚至低声接了个电话,尽管语气还是严肃的,可是每个词都像是精心斟酌过的,没有丝毫不耐烦。
  秘书确信沈钦隽一定是恋爱了,他好几次询问给女孩送礼物的事,在她尽心尽责地提出很多备选答案后,他还是不满意,独自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继续想。秘书在离开的时候,看到年轻男人冥思苦想的侧脸,忍不住揣测,到底是哪个女孩呢?
  其实那个女孩正远在另一座城市出差。
  小年夜那天,他来回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将她接回家,在烟花绽开的那个瞬间,在她的眼中也读到了爱情。
  悚然心惊。
  因为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白晞究竟是不是只是妹妹。
  到底要如何再和她相处,沈钦隽开始琢磨。
  可是种种理智的规划,在和白晞本人相处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实现。
  她抽烟,她和风流成性的麦臻东混在一起,她常年吃速冻食品,她爆粗口,她一分钟就能扫完午餐……
  明知道自己不该教训她,可他忍不住。
  明知道这样下去只会一次次冷战,可他真的忍不住。
  有时他在宴会或者朋友聚会上遇到那些举止优雅的女孩子,总在想,如果苏叔叔和阿姨没有死,白晞是不是不会这样?
  她会和那些女孩子一样,出生在家世良好的家庭,她长得漂亮又聪明,多半也早早地送出国去了。或者叔叔阿姨不放心,会让她跟着白己出国,帮忙照顾。
  她会有充裕的零花钱,可以像那些女孩一样买价值不菲的化妆品和皮包,学自己想学的东西;零花钱不够了,她来向自己求救的时候,他了不会见死不救。假如有问龄人想要追她,自己大概也会出面挡一挡……她回到国内,画着得体精致的淡妆,小口小口优雅地吃东西——可是这样想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们的白晞多无趣啊。
  白晞,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激起了他这样多的情绪。
  愧疚,牵挂,喜悦,愤怒……
  可沈钦隽很清楚的知道,这们多的情绪中,最深刻的却是……担心。
  这个从来都很果断的男人,明白自己在感情上已经先输了一步,进而一溃千里。
  偶尔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温暖,可是温暖过后,又是强烈的自责和愧疚。
  她的旧疾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令她始终在靠近和疏远之间摇摆。
  如果有一天,白晞想起了一切,他又该怎么解释当年的那场事故?
  后来秦眸片场被偷拍的照片外泄,李欣气势汹汹地将白晞叫出去,异常严厉地指责她。这出戏沈钦隽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是娱乐圈惯有的炒作,不过这一次却是把黑锅丢给了白晞。他三言两语把李欣打发走,白晞就站在那里,眼角眉梢都蕴着怒气,他本该安慰她的,可是出口的刹那,又提醒自己不该太亲近,于是口气意外的生冷。
  他也知道小丫头大约有些喜欢自己,却没想到她就这样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末了还狠狠地说:“我见你一次揍一次!”
  白晞摔门走了,他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心底的感情极微妙,似乎是喜悦,可更多的是担忧。他喝着已经凉掉的茶,忽然想,她真的轻而易举地戳破了这个微妙的心结,却把他放在了进退维谷的位置上。
  开车的时候,电台里的旋律是甜美的女声,沈钦凭偶尔听到歌词,是在说——越在乎的,越是猜不透。
  她依然对汽车很恐惧,偶尔会有只言片语关于过去的描述,沈钦隽猜不透她什么时候会想起一切,也猜不透……知道真相的进修,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爱自己。
  车载电话响了,是秦眸约他晚上见面。沈钦隽皱了皱眉,这女人向来十二分地会做人,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邀约他的,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赶到那间隐秘的会所时,果然看到,一睑憔悴的秦眸。
  她说起过往那些事,以及被人要挟的那些照片时,语气是极度懊悔的。
  沈钦隽抿着嘴角冷冷地听。
  自己在最开始帮了她一把,让她东山再起,然后又一路照拂下来,她才能越走越好,在这个浮光十色的圈子里,离顶尖只有一步之遥。可现在,她却让他越来越失望。
  果然人心是最难改变的。
  然而她到底还是白晞的表姐,他沉默了片刻 : “想要我怎么帮你呢?”
  她抬头的时候,眼神有异样的光亮。
  “沈先生,我们订婚吧”她用叙述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没办法和白晞在一起,也希望她离你远一点儿,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他顿了顿,叹气说:“看样子你不是来求我帮忙拿回那些照片的。”
  她微微扬起下颌,“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她反倒离职了?沈先生,既然你不敢和她在一起,也不会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呢?”
  沈钦隽怔了怔,不怒反笑,轻声说:“你在说什么?”
  “我记得苏妍那时被送到我家,整天地哭,哭得我不敢和她在一个房间待着。那时她翻来覆去地说,都是哥哥要去游乐园——”
  她适时地收声,意料之中地看到眼前的男人脸色微微一变。
  “我帮你推开她,你给我一个身份,这样不好吗?”
  “你真的不怕我翻脸吗?”他最后淡淡地问,“我听说你曾经被人整得很惨,差点儿不能再回到这个圈子。”
  她的唇色苍白,“照片被曝光和得罪你,都是一个下场,我宁可赌一把。”
  沈钦隽安坐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其实分明有各种手段来拒绝这个“幼稚的”“不动声色”的威胁,可是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下来。
  或许潜意识里,只是为了在自己和白晞之问划下一道安全距离吧。
  把她推远点儿,能离她回忆起来的那一刻远一点儿。
  因为他也不确信假如跨了过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渐渐地愈发没了交集,这似乎就是沈钦隽要的,哪怕好几次,就连爷爷也对他欲言又止,旁敲侧击地问白晞怎么不过来了,又为什么突然和秦眸订婚。
  他一直佯装镇定,直到白晞跑去盛海,又在路上出了车涡。
  他抛下订婚仪式赶去的时候,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白晞没事,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马路边,身子瘦瘦小小的,像是一株不会动的,也没什么生机的植物。她是跑到她面前的,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她额头上贴着胶布,发丝凌乱,有些仓皇地抬起头看他,却喊他“哥哥”。
  沈钦隽什么都没说,将唇贴在她额角边,心里却如同破釜沉舟一般地痛快,她想起来了也好,该怎么弥补……总清空是要面对的。
  订婚自然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保护好她,包括……那些脆弱的记忆。
  白晞记起了那场车祸,却没有记起车祸的源头,那个小男孩的任性。
  自私也好,恐惧也好,沈钦隽有选择地帮她将那些记忆补充完整,并且不用再寻找任何理由,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身边,将她父亲留给她的股权和金钱,全数转交给她。
  只是白晞却有些变了。
  她接受了一切,却对他开始疏离起来。
  她也会问他公司里棘手的股权掌控问题,开口的时候眼神亮亮的。其实沈钦隽很明白她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她,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只要自己开口,她大约是会义无反顾的。
  可是他始终带着这个心结——她去看了心理医生,会随时记起那件事。
  到那个时候,她会不会认为自己的接近和照顾是有目的的?
  他不想去考虑那个可能性,而杜绝这个可能性,唯一的以就是闭口不谈自己窘迫的处境。即便真的有那一天,至少她会知道,他并非为了那些钱才想和她在一起。
  他每天都早早地下班,他们亲密地相处,像是兄妹,也像是恋人。
  可是白晞井不怎么快乐,更多的时候他能察觉到她在观察他,用一种很茫然,并不确定的眼神。
  许是因为安全感的缺失吧。
  可足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该怎样给她更多的安全感,让她确信,他是真的喜欢他。
  白晞开始早出晚归。他一个人在客厅办公,给她热好牛奶,有时也准备地夜宵。她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脸倦容,他怎么都不问,看她乖乖喝完牛奶上楼,心底却像个高中生似的雀跃,因在在这个小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季节的翡海很少下雨,可这天偏偏是雨夜,沈钦隽在给秘书发邮件,却心不在焉地想,要不要打电话给白晞去接她回来。
  门砰砰地被敲响了。
  打一看,却是很久没见到的秦眸。
  他心底有些厌恶,只问:“你来干什么?”
  这一次,她是有备而来,眼神里竟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厉色。
  她没有和他寒暄,潮湿而微凉的风中,她说:“知道你的父母怎么死的吗?”
  他蹙了蹙眉,觉得有些碎不及防,“什么?”
  “苏向阳害死了他们,你还会把白晞当成宝贝吗?”她没有撑伞,就这样站着,发丝都往下滴着水,纤瘦柔美的身形下,眼神却闪烁着莫名的光亮和快意。
  沈钦隽到底还是让她进了屋,声音沉沉,“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原来是荣威的职工吗?你知道为什么我家在白晞被送走后也搬了家吗?”她顿了顿,“你知道……在我刚刚进演艺圈的时候,我告诉爸爸妈妈我想找你帮忙的时候,他们是多么激烈反对的吗?”
  “因为他们一直在害怕,怕当年的事沈家一旦知道了,你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来报复。”她双手微颤着从包里找出一沓信纸,“你自己看吧。”
  信件就放在桌上,沈钦隽却没有俯身去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心里已经信了一半了对吧?”她抿起好看的唇角,笑的时候眼角带着春光,“沈钦隽,我想尽方法接近你,我和你订婚,不是因为我想当最红的那个明星,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轻轻喘着气,目光中闪烁着刻毒而愉悦的光芒,“我可以接受你和任何人在一起,除了苏妍。”
  沈钦隽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平静地拿起那沓叠信,里边的纸已经泛黄,钢笔墨水也有些淡去,他读得很仔细。
  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身影被落地灯的光线一拉,投在地上,宛如素描的线条。
  秦眸渐渐有些不安,身体轻微地动了动。
  他抬起头,“我知道了。”
  这样的回应显然并没有让秦眸满足,她死死盯着他,等他说出第二句话。
  他的脸色不好看,近乎铁青,可到底,他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你打算怎么办?”她挑衅地追问。
  沈钦隽只是站起来,拉开了门,雨声淅淅沥沥,“你走吧。”
  她不死心地站在那里。
  “我还会去查。”他站得笔直,半边阴影隐现,喜怒难辨,“如果是假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我拭目以待。”她轻轻一笑。
  “可即便不是她,也不会是任何人。”他看着她的背影,最后淡淡地说。
  秦眸惶然止步。
  即便不是她,也不会是任何人……呵,任何人,甚至不愿再说一个单独的“你”。高跟鞋在湿滑的地上踉跄了一下,她很快稳住了,一步步往前走的时候,竟说不出此刻究竟是痛快,还是痛苦。
  当晚沈钦隽没有等白晞回来,去了办公室联系国外的期友,帮忙调回了当年苏向阳的实验数据,他说的是“越快越好”,于是得到的答夏是大约要等五六个小时。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万簌俱静,也无心处理如山般堆积着的公务,只是反复地想,到底是不是真的。内心的天平其实已经倾问相信,因为信中内容所涉及的集团细节,无不和他所了解的吻合。他微微闭了闭眼,靠在座椅上,许是因为太疲倦,竟然睡了过去。
  最后真的是被惊醒的,那个梦非常非常地热,热到四处都是暗红色的刚水,倾盆而下,底下的那两个人影顷刻间不见了,只剩下惨叫声……
  他满头大汗,大口喘看气,良久,才想起这里是哪里,他又在干什么。
  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提醒一闪一闪,他用很快速度点开,可是真正要下载文档的时候,却又犹豫了。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敢面对的事,可现在,怔怔地看着文档,指尖就这么虚悬着。
  背后的落地窗外有了第一丝光亮,昨晚的雨后,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沈钦隽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点了下去。
  要在那些报告中寻找到数据并不算困难,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报告人的名字签得异常清晰。沈钦隽又展开了秦眸留下的信件,忍住这片刻的晕眩,又核对了一遍。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是想起从未见过的父母,还有,当苏向阳出现的时候,那个高大,又给了自己安全感的男人,瞬间与想象中父亲的形象重叠起来……他喜欢苏叔叔和苏阿姨,喜欢去他们家做客,爷爷不在的时候甚至睡在他们家,他们的小女儿虽然有点儿娇气,但也是可爱的……
  从他有记忆开始,到苏叔叔苏阿姨车祸去世,那几年时间,他真正地将那家人当作了自己的亲人。现在,他知道了,他们对他那样好,对荣威这样鞠躬尽瘁,不过是因为……他害死了爸爸妈妈。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回事的话,这个命运,一定等同于荒谬。
  他的父母死得这样惨,几乎尸骨无存,而他此生最在乎的那个人,却是白晞。
  秘书轻轻敲了门后进来,唇角还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沈先生你昨晚没回去吗?”
  办公室里有浓浓的烟味,她跟了沈钦隽这么久,从不知道他烟瘾这么大。蓦然看见抬起头的沈钦隽,眼睛充血,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她吓了一跳,“没事,没事吧?”
  他没说话,显然也不想说话。
  秘书识趣地带上门,但是离开前到底不得不说:“沈先生,您什么时候去联系苏妍**谈股份的事呢?”
  他面无表情,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得连白己都吓了一跳,“我知道了。”
  股份……呵,那些当初集团奖励给苏向阳的股份,难道不该全数要回来吗?
  几乎是在瞬间,沈钦隽知道自己的思维频率已经转到了冷酷的商人一面,撇除私人情感,白晞的心思并不难猜,尽管知道高崎一直在和她接触,可是在股东大会上,她绝不可能背叛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信心令他怔忡了片刻,继而他冷静地站起来,走进休息室洗了脸,又换了衣服,按照秘书给出的行程,再正常不过地工作。
  接下去的几天,他晚上都在办公室过夜。
  在股东大会的前夜,沈钦隽接到了陌生电话。
  那个女生的名字他听说过几次,是白晞的好朋友,也是个律师。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深夜来找自己,却还是吩咐保安带她上来。
  小姑娘也有一股初生牛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将一沓文件放在他面前说:“股权转让的合同我做好了,沈总你签个字吧。”
  他怔了怔。
  “白晞是个傻丫头,你……你要对她好一点儿。”她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比了个数字,“高崎给她开了这个数的转让费,她还是要这么做。”
  “你们一直在和他拖延时间吗?”他慢慢地说,“这几天。”
  “是啊。”许琢把文件往他那里推了推,“喏,东西我送到了。白晞还我让转告你,如果你不想签,她还签了一份委托书给你,你可以替她行使决策权。”
  她打了个哈欠,“我们都好几天没睡了,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啊。”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走了,沈钦隽打开那沓叠文件,甲方那一栏上已经签好了名字,还摁下了手印,留下空白的乙方,等着自己签字。
  他在转让书上签下了名字。
  落笔的时候,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感动的,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他的。
  后续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沈钦隽知道白已不会再去联系白晞。
  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她谈一淡,可是见到了又要说什么呢?
  就说她的父亲害了自己的父母,而自己又害死了她的父母?
  他强迫自己每天都规津地作息,尽力工作,晚上打球,十二点睡觉,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却总是睡不着。
  窗外的月色这样好,他想,如果当年父母没有死,苏向阳现在还是荣威的竞争对手,她也会无忧无虑地长大。也许他们会在某些场合见到,因为彼此父毋的关系,还有些敌意,客套地应对,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样多好。
  可偏偏不是这样的。
  隔了两天,莫家明将他请去打高尔夫,又去喝茶,途中接了个电话说:“麦臻东要带个人过来。”
  他几乎立刻猜出来麦臻东要带的是谁。
  股东大会结束那天,麦臻东来公司接老爷子,见到沈钦隽随口问了句白晞的近况,他却只说:“我不清楚。”
  麦臻东当即脸色一变,若不是因为有长辈在,几乎便要扬声质问他。
  如今大局已定,白晞可有可无。想必这一次,麦臻东是带她来这里散心。
  沈钦隽松了松衬衣领口,指尖握着那小小茶盏,站起来走到窗边,拨了个电话。
  秦眸就在附近拍广告,妆容艳丽,随叫随到,真是良伴。
  他带她进到单独的小间挑选珠宝,她抿着唇,目光从那些色泽微艳的饰品上掠过,“你送我吗?”
  “就当是谢你,帮我看清了一个人。”他不动声色,心知她就在楼下,只觉得心跳又快又涩。
  她面不改色地挑了两三样,似笑非笑,“我准备好了,你呢?”
  她挽起他的手臂,一步步走得摇曳生姿。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可是沈钦隽并没有听清,他只见到歪着头和麦臻东说笑的白晞,因为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和莫家明的对话上,用了极大的自制力,终于流畅地说完了那几句道别的话。
  一直到门口,他有些厌恶地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微微抬了抬下颌,“秦**,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
  她唇角始终噙着一丝含义莫名的笑,一言不发。
  他掉头离开,脚步从容淡定,可是心里却知道,他退得狼狈。
  因他真的是不知道,怎样一个人面对她。
  那一天白晞开始给他打电话。彼时他也在回翡海的路上,电话响了很久,久到助理小心地看他一眼,很快挪移了目光。
  他没办法像对待别人一样,把手机调成无声,可是一声声的又像是折磨,他终于还是将她的一切讯息拉入黑名单。
  设置成功的那一刹那,心中明白,他亲手斩断了同她解释的机会。
  后来白晞又给小谢打电话,小谢从后视镜中望着他,他轻轻摇了摇头。
  “沈先生,你回哪里?”
  小谢轻声问他。
  后座那个年轻人一直看着窗外,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华山路。”
  他还保存着家中的钥匙,在门口踌躇很久,已经是更深露重,绵球还是进去了。
  白晞的鞋子放在门口,二楼却是黑漆漆的,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没有开灯,就凭着记忆,他轻轻地走到她卧室门口,靠在门边仔细听里边的动静,又轻轻推开一丝缝隙,借着这个晚上皎亮的月光,她安静地躺着,侧脸正面向自己,睡得安宁。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此刻再去靠近,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肢体的动作却是不受控制,轻轻走过去,俯身,轻柔地,去触碰她的脸颊,和……明显红肿的眼睛。
  她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像孩子一样,睡梦中也会叹气。
  指尖的触感这样温热,他贪婪地还想要再靠近,却又倏然惊醒。
  沈钦隽,你只敢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能这样面对她吗?
  她终究会醒的,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到底还是狠狠心,悄悄地离开了。
  助理走时把车留了下来,他坐在驾驶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哪里。
  回家吗?他的家就在这里,可他自己选择走了出来。
  回公司? 可那幢大厦,冷冷清清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沈钦隽有些讽刺地勾起唇角,人人觉得他幸运,可只有他一人知道,命运待他,从来都不是那样轻松的。
  不知不觉,竞然睡着了,醒的时候已经天亮,他看到白晞匆忙跑出来,在路口拦了辆车,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有些意外地看到她在荣威大厦的楼下下车,进了家咖啡店。
  原来是来找白己的。
  她从来都是这样执拗且坦率。
  他沉默着转了个弯,从后门将车子开入地下车库。这么早公司还没人,他在办公室冲了澡,换了身衣服,站在落地窗后,看了看楼下的街道。
  现在才是上班的时候,她……大概还是傻傻地在等。
  沈钦隽心浮气躁地转过身,原本打算让秘书送咖啡进来,转念一想,叫了司机下到地下车库。
  “沈先生,去哪里?”
  “绕一圈,把车子停在街角那里。”
  司机显然觉得有些困惑,但是照做了。
  他在推开车门下车之前,深呼吸了一口,迈步走进咖啡店。
  如果没办法告诉她那么多,那么,至少要让她知道,他已经决心了断。
  他一步步地走过去,嘴角的笑云淡风轻,可是内心那样胶着沉重:白晞,抱歉……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懦弱得多。
  在白晞离开翡海去斯威亚之前,他最后那次见她,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时他赶到华山路的家中,她已经搬了东西离开,屋子里空荡荡的,再没有那几日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温暖。沈钦隽忽然看到了桌布上那摊惹眼的鲜红色。额角的神经跳动了一下,轰的一声,他只觉得自己要炸开。
  拨了电话找她,她始终不接。
  匆忙出门,明白此时的白晞在这个城市已经无处可去,他便直奔她之前租的房子。那条路记得这样清晰,以至于停在楼下,看到打开的窗户里许琢冲自己挥手,他一颗心还在怦怦跳。
  他来不及看清许琢的表情,快步奔上来。
  白晞安然无恙地在那里,表情近乎呆傻,又或者……下一秒就要恸哭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去查看她的双腕,一颗心怦地落回原地,那种冷酷又夹杂着往事重新浮现出来,转身要走的时候,听她叫住自己。
  “……我也没了爸爸妈妈……”她的声音又轻又弱,像是狂风中的风筝,随时会被刮走,“你只是在骗一个……愿意相信你的人而已。”
  一字一句,他听在耳中,无异于炸雷。
  她竞然……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他无法对此回应哪怕一个字,一句话,一步一步地走出屋了,将车开回公司,又足足在停车场待到了深夜。
  他们都在用时间疗伤。可是爱和恨,释然和纠缠,这两对无解的难题,他始终不能如白晞一样,很快地明白过来。
  直到数月之后,他无意间看到那条新闻,中国赴斯威亚的NG摄影团队中唯一的女摄影师遭当地反政府武装绑架,下落不明。
  下午还有一个会议,陆陆续续地,与会者们已经到会议室了。
  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钦隽外套都没有拿,只抓了车钥匙,进了电梯,一言不发地摁下地下车库的楼层。
  秘书追赶不上,只能打他电话,铃声是从他办公室传来的,他连手机都没带。
  车子一路飞驰到麦臻东在市区的公寓里,他用尽全身力气砸门,最后麦臻东来开门,他上前抓住他的领口,一字一句问:“白晞去的是斯威亚吗?”
  麦臻东刚醒,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你发什么疯?”
  他已经一脚跨进去,将他抵在墙上,“你说啊!是不是?!”
  “是——”
  话音未落,沈钦隽已经一拳挥了过去,重重击在他唇角,立刻裂开了。
  麦臻东想都没想,回手一拳,两人身高相仿,厮打得无声而激烈。
  最后麦臻东退开了两步,抹了抹嘴角的血,气喘吁吁地问:“你他妈发什么疯?”
  “白晞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他死死盯着他,像是一头困兽。
  用最快的速度办签证,和使馆联系,又拉上莫家明,三天之后,沈钦隽赶到斯威亚首都。下飞机的时候才确认被绑架的是一名男性,一颗心刚刚放下,却又接到消息,说是这支来自中国的摄影团队失去联系也已经有两天了。
  幸而同行的还有莫家明,这个地头蛇搞定了政府,也搞定了当地黑帮,顺利把人质救了出来,甚至神通广大地找了政府军,打算将他们护送出来。
  沈钦隽本以为看到白晞的时候,一切波折都结束了,他不想管他们的将来会怎么样,他只要她平安跟着白己回来就行了。
  可是命运待他们,又是这样残酷而轻率。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声嘶力竭地阻止他过来。
  大脑大概停止思考了一秒钟,不存在理智,也不再存在分析,沈钦隽只是一步步地走过去,走到她身边,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轻松。
  因为比起过去的几个月,眼前的选泽太简单了。
  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死。
  他始终紧紧抓着她的手,不管她说什么,哀求也好,大骂也好,只是不走。
  并不是他不怕死,只是他没办法想象如果白晞在自己面前被炸成碎片……
  他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定定地看着这个剪了短发、明明害怕得发抖却又假装坚强的小女孩……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蠢,将那些不属于她的仇恨,硬生生地加在她身上。
  他总觉得她小,有时候还幼稚,可她却早早看清了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道理。
  爱比恨重要,释然比纠结重要。
  “……你千万别松脚,不然我们就一起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钦隽表情从容而轻松,剩下的事,交给命运吧。
  如果命运如此残酷,要他们一起死,他无话可说。
  所幸他们还能活着。
  甚至命运还送了他一份大礼,让他在飞机上开始生病。他在高烧时装昏睡,死死抓了她的手不放;在隔离时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要她陪着自己,寸步不离。
  可是病始终是要治好的。
  她心的某一处却伤了,不再信任他。
  大约只有时间吧,时间能治愈这一切。
  沈钦隽想明白这一点,反倒不担心了。
  他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间。
  生活当然不会如同斯威亚那一幕般的戏剧惊险,他索性放她自由,也不给她压力。
  好几次在机场,远远见到她,她正和同事们在一起,神采飞扬的样子。他想了想,躲了开去,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把握——没把握当她回过头看到他时,会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叫他的名字:“沈钦隽,你来了?”
  他又等了十个月。
  十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
  他不是没了耐心,只是因为,她的生日要到了。
  上一次的生日,他错过了。
  这次,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遥远的地方,度过一个生日。
  他赶到雪山下,在猎猎晨风中忐忑地问她:“十个月了,白晞你重启完毕了吗?”
  心脏跳动得如同剧烈地擂鼓,沈钦隽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我刚才拍到了最好的一张照片。”她愣了愣,冲他晃了晃相机,笑,“因为里边有你。”
  这一刻她的笑颜,在他心中,远远胜过了身后绝美的景致。
  婚礼是在三个月之后举行的。
  小夫妻都喜欢低调简单,索性就在老宅的草坪上举行了仪式。
  婚礼策划的时候,因为白晞没有长辈,就找麦臻东当哥哥,将新娘交到新郎手中。
  沈钦隽听到的时候,脸色明显有些不悦,可因为见到白晞兴高采列的样子,忍了下去,没有反驳。
  但是之后麦臻东就以大舅子自居,忍了又忍的沈钦隽终于忍不住了。
  “麦臻东,你害得白晞差点儿死在斯威亚,这件事我还记着。”
  麦臻东嘴角抽搐了一下,“谁先害她受情伤的?要不是你——”
  “你们在吵什么?”端了杯热茶进来的白晞有些错愕地驻足。
  “我们在研究……我把你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我该说什么。”
  “嗯……是啊。”
  窘迫的两个大男人终于暂时休战,强迫自己将火气压下去。
  表面上的平安无事终于维持到结婚那天,后台等待仪式开始的时侯,白晞手里还拿首一台相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拍身边的新郎。
  “笑一笑啦沈钦隽!”
  新郎看着未婚妻提着裙摆,还要围着自己打转,多少有些无奈。“你不能安静一下吗?”
  “结婚一辈子才一次啊。我想多拍几张。”
  柔软而精致的蕾丝礼服并不像普通婚纱那样露肩抹胸,却是半高领的,贴合着新娘全身的线条,愈发显得优雅娴静。
  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只插了一根珍珠发卡,松松落下几缕发丝垂在耳侧——这大概是沈钦隽认识白晞以来,她最柔美的打扮。
  可是到了这里,马上要举行仪式了,又只有两个人相处,白晞本性毕露,一刻也闲不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严肃啊?”她还在逗他。
  “你不紧张吗?”他终于板起脸训她。
  “哪……你会紧张啊?”白晞微微歪过头,想了想,“你是不是在紧张我会临时反悔……”
  他见她一睑娇憨和无忧,忍不住想笑,于是靠过去,一把揽过来,全然不担心她的唇妆会弄糟,就这么狠狠吻下去。
  是真的深吻,白晞先是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可到底拗不过他,慢慢闭上眼睛,双手软软环着他的腰,呼吸轻轻地起伏纠缠。
  直到有人尴尬地在门口咳嗽一声,“差不多了,白晞。”
  白晞慌忙睁开眼睛,沈钦隽从容放开她,微微侧头,在她耳边说:“我先去外边。”
  “你干什么!”她这才想起恼羞成怒,慌忙想要查看妆容。
  “很好,我知道分寸的。”他看着她愈发嫣红的唇,压低声音说。
  她恨恨地瞪着他。
  他终于忍不住抿出一丝笑来,“我只是……想让你安静下来。”
  婚礼仪式再加上简单的酒宴,结束的时候已经颇晚。
  安排车辆送宾客们离开,小夫妻俩也和老爷子道了晚安,回自家新房。还是请司机送了一趟。沈钦隽喝了些酒不能开车,白晞倒没多喝,只是五点多就起来化妆打扮,又站了一天到处寒暄打招呼,忙里偷闲还要拍照,在车上歪歪扭扭靠着沈钦隽,各自浅眠。
  因是深夜,路况出奇地好,往常三十分钟的车程,缩短了一半不止。
  连滚带爬地进了电梯,又开门进去,白晞赤着脚往沙发上一躺,就再也不肯动了。
  “洗澡去。”有人在踢她。
  “我先睡一会儿”
  “洗澡去。”
  “……”
  “去吃夜宵了。”
  “我也去!”白晞一个激灵坐起来。
  沈钦隽原本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时也忍不住笑了,俯下身去双手撑在她身边,“那你先去洗澡。”
  足足挤了三次洗发水,才将头上的发胶、彩带冲掉,随便吹了吹头发,白晞一个脚一个湿脚印地出来了。卧室没人,客厅也没人,沈钦隽不知道去哪里了。
  茶几上搁着温水壶,半杯蜜蜂水已经倒好,白晞慢慢喝完了门口才有动静。
  沈钦隽穿着家居服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一抬头就看到白晞两眼放光扑过来,还嚷嚷“饿死了”。
  不过打开的时候新娘子的眼神有些黯淡,“啊,不是米线啊。”
  是一大桶炸鸡。
  “有的吃还不满足?”他斜睨她一眼。
  已经大口大口的开吃,白晞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可是以前你半夜都会给我买米线……”
  对于白晞狼吞虎咽的吃相,沈钦隽自知自己纠正不过来了,捡了一块儿肉质匀称的递给她,“那是没结婚的时候。”
  白晞翻了个白眼,“是说娶到了就无所谓的意思吗?”
  沈钦隽十分斯文的那纸巾抹了抹手指,不答反问:“今天婚礼上麦臻东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思维停顿了一秒,白晞“哦”了一声,“我很感动啊,他说以后你对我不好就揍你。”然后抬起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我和他真的很像兄妹,说的话都差不多。”
  沈钦隽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以前真的对你很不好。”
  “啊?”白晞看着他略带凝重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他真的很在乎这个,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能很快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亲,嬉皮笑脸地说,“那你就用炸鸡补偿我啊。”
  他严肃地瞪着她的时候,五官线条分外深刻。
  白晞忽然觉得大事不好,他可能又要借机说起钱啊股票之类的事……先下手为强,她又凑过去亲他一下,“上次不是都商量好了吗,反正也都是共有财产,放在谁名下都没所谓的。”
  他依旧严肃地瞪着她,“我只是觉得,在亲我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擦擦嘴巴啊?”
  和她懒散随便的作息不同,沈钦隽像往常一样早起,端了咖啡在客厅里看书。
  白晞靠在卧室门口看他的时候,他正在往书上写字,静悄悄的,仿佛还能听到钢笔笔尖在纸张上唰唰划过的声音。
  白晞对他看的那些书从来没有兴趣,只是喜欢他此刻的光影和画面,莫名地让人觉得温暖和安全。她心底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个人,竟然真是自己丈夫呢……
  这样想的时候,沈钦隽已经抬起头,“饿了吗?”
  “有点儿。”他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补充说,“很饿。”
  白粥是热的,还有几碟干净清爽的小菜。白晞随手打开了电视,新闻里那场国际异常盛大,包机去国外某海岛,记者们拍下的画面中,新娘穿着定制的昂贵婚纱,捧花放在胸前,大方地接受访问。
  “秦眸也是昨天结婚。”白晞想了起来,“好像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去了。”
  沈钦隽淡淡地抬起眉眼,很快地扫过,“嗯。”
  “新郎你认识吗?”白晞纯粹挖八卦的心态问。
  “打过交道。”
  “好像也蛮年轻有为嘛。”
  沈钦隽发出了一种介于冷笑与不屑之间的声音,却没说话。
  “你别这样吊我胃口嘛。”
  “求仁得仁吧。”他用十分从容的动作放下笔,合上书页,“秦眸想要一个豪门稳固地位,也想要所有人羡慕她嫁得好。至于夫家,这个阶段需要知名度。所以算是一拍即合。”他顿了顿,“否则,你觉得闪婚能有多少感情基础?”
  白晞没有追问,低头喝粥。
  通常而言,她不说话,表情乖巧的时候,往往就是心虚的时候。
  他等着,看她要说些什么。
  “可是……我好像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啊。”白晞藏不住话。
  “那不一样。”他一本正经,慢悠悠地说,“我们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虽然你忘了,可你对我一见钟情,证明我们还是心有灵犀的。”
  “他们结婚是求名求利,那你结婚求什么?”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对结婚要求也不高,也不用老婆多漂亮,多有名气。”他继续说,“像你这样的,不聪明,不过对老公很大方,我也就将就了。”
  “……”白晞结巴了一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反击,说是毒舌,她真的不是看似斯斯文文的沈钦隽的对手,酝酿很久,才憋出一句,“你聪明死了!”
  “不过谁让我从小就喜欢你了呢?”他淡淡一笑,“喜欢一个人成了习惯的时候,在聪明也于事无补了。”
  白晞是去西藏的途中得知自己可能怀孕了的。
  辛而那时还在成都,第二天才直飞拉萨,她思想斗争了半天,决定争取坦白从宽,于是小心翼翼地发了条短信给沈钦隽:你可能要当爸爸了。
  电话隔了大约十分钟才回过来,他的声音难辨喜怒,“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在拉萨了。”
  “还没呢……在,在成都。”
  又是几秒的沉默,她听到他在电话那边跟秘书说话,“改订到成都的。”
  “你之前在订机票吗?我已经和老王他们说了,我不去了。”她连忙解释,“你动作太快了啦……”
  “对你,我时刻要准备应付最糟糕的局面。”他毫不犹豫地说。
  当晚沈钦隽赶到成都,那时白晞正窝在酒店,抱着一大堆卤味店买的兔头,对着电视啃的津津有味,他一推门就愣住了,屋子里乱糟糟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白晞知道自己嘴角边还有酱料,也不敢扑上去亲他一口,只好讷讷地站着,“你进来啊。”
  他三步两步跨过地上的行李箱和购物袋,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她,先是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她还很平坦的小腹,最后把她抱在怀里,完全忘了之前想好的,见了面先训她一顿,让她不要再乱跑了,只说:“我允许你现在不擦嘴亲我一下。”
  经济酒店的所谓大床房,实在是大不到哪里去,房间紧紧凑凑的,浴室也小。沈钦隽冲了澡出来,她还在吃,他有些疑惑:“白晞,你以前说起你出差住的酒店,可不是这样子的。”
  “就是这样子的啊。”她装傻,“独卫,安静,也不脏。”
  “明天还是换一间吧。”他委婉地说,“你睡相不好,我怕你滚下去——哦,当然最近的十个月你也不用再住酒店了。”
  “好啦好啦。”她妥协,知道自己的工作还是有些危险的。
  孕妇在催促下刷了牙上床睡觉。
  关了灯,因为床小,沈钦隽抱着她睡,两个人都睡不着,白晞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钦隽没有即刻回答,似乎在很认真的衡量。
  “很难选吗?”白晞有些困惑地回过头,他的鼻尖擦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你放心说啊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说你重男轻女。”
  “真的很难选。”他温柔地说,“如果是男孩,想到他以后要承担起的责任,我就觉得挺心疼的,万一他不想接我的班,又可能会被别人说纨绔子弟……还是女孩子吧,女孩子打扮打扮,再搞点儿艺术,也挺好的。”
  白晞怔了怔,有些意外他这个回答。
  夜里安安静静的,她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终于说:“你到底怎么长大的?爷爷……逼你很紧吗?”
  “爷爷从来不逼我。”他轻声说,“可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麦臻东吗?其实说不上讨厌,我可能……只是嫉妒吧,嫉妒他和我差不多的出身,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白晞在他温热的怀里动了动,“那你……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自己的工作。可是以前……有时候压力真的很大。”他自嘲地笑笑,“尤其是看到爷爷拄着拐杖,还要来公司帮我善后的时候。”
  白晞回过头去,在他唇上亲了亲,又把头埋在他肩膀的地方,“你辛苦了。”
  “那还是生个儿子吧。他像你的话,应该会很自觉很乖,你慢慢教他就行了。”白晞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了。
  他闷笑着去亲她的后颈,又让她躲开,最后忽然说:“白晞,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嗯?”
  “会不会你怀孕……是个乌龙?”沈钦隽坐了起来,想到这问题后,顿时失眠,“你确定查过了吗?”
  “……”
  沈温白小朋友在爸爸妈妈爷爷的期望下终于还是顺利来到这个世界,男孩,出生的时候哭声响亮。
  就像白晞说的,孩子不仅外表像爸爸,就连作息和生活习惯都无爸爸无异,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闹钟”的特性。
  定点儿吃奶,定点儿睡觉,甚至定点儿便便……让家长们觉得无比省心。
  这天是老爷子八十大寿,沈钦隽带着老婆儿子去给他拜寿,自从沈温白出生后坐安全座椅开始,白晞就在后座照顾儿子,他就再也不能享受到老婆坐在副驾驶上随手伸过去就能摸摸头发掐掐脸的乐趣了。
  沈温白到了刚开始说话的年纪,不过不像很多同龄人那样叽叽喳喳。什么都想说,可是发音又有些含糊,他大多数时候像爸爸一样喜欢严肃地皱眉,偶尔说出一两句话,却都很标准——发音标准,用法也准确。
  “真是和你爸爸严谨的性格一模一样呢!”白晞笑着摸摸儿子的头,逗他说话,“儿子你快点长大啊,你知道妈妈一直晕车,不过想到将来可以坐你开的车,我就很有安全感呢……”
  儿子含着奶嘴,严肃地看了妈妈一眼。
  驾驶座上的人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不过忍住了没开口。
  白晞现在对车子已经没什么残存的恐惧和压迫感,可是自小根深蒂固的习惯使然,每次坐车还是有些紧张——只有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无所恐惧,因为,她要保护小小的儿子呀!
  又絮絮叨叨地和儿子说了半天话,沈钦隽终于忍不住了,“白晞,我是让你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吗?”
  “你还深夜疲劳驾驶呢!”白晞从后视镜里回瞪他一眼。
  正在僵持,小朋友忽然间开口,清清脆脆的,“妈妈,爸爸开。”
  皱着眉的爸爸终于笑了,顺着儿子稚嫩的口音说:“好,爸爸开。”
  老爷子八十岁的寿宴包下了一件会所,一部分请的是荣威老同事,另一部分则是根据集团需要,请的是沈钦隽的生意伙伴和朋友。老爷子喜欢清静,很久没有在这种场合出现了,开席前总得说些什么,可他始终笑眯眯地坐着。把这样的任务一并推给孙子。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沈钦隽端了酒杯站起来,原本还有些闹哄哄的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的表情还是如往常般镇静,正要开口的时候,稚嫩的童声抢着响起来——“干杯!”
  没有人说话,静默了片刻,目光汇聚到老爷子身边的小朋友身上。
  小朋友胖胖的手里抓着一只用来盛白酒的小杯,举在半空中,虽然里边什么都没有。
  “干杯!”老爷子笑眯眯地拿自己手中的杯子,和玄孙碰了碰,笑得很是开心。
  在全场善意的笑声和掌声中,沈钦隽从善如流地举起酒杯,随着儿子的话,也只说了两个字:“干杯。”
  他的目光掠过尚且懵懂无知的儿子,落在一旁的妻子身上。
  白晞正探着身和老爷子说着什么,或许是觉得好笑,唇角抿起来,眼睛都带着璀璨的笑意。几丝鬓发松松落下来,儿子伸手去抓,她就往丈夫这边躲了躲。
  沈钦隽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她的体温顺着掌心传来,那样温柔。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应该和这一场命运的盛宴干杯,因为跨过了往事和迟疑,命运最终还是把她送回了他身边。
  这用生命的长度描绘的照片,他的白晞,是最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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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20:41 编辑
番外二 配角
  你和我之间的遥远,
  永远隔着亲切。
  而我爱你,
  你不曾发觉。
  因为前一晚没睡好,秦眸坐在玻璃洋房里用早餐的时候,示意菲佣倒了第二杯咖啡。
  屋外是初冬,可屋内温度适宜,停驻在她最喜欢穿的薄衬衫加针织衫时节。餐台上铺着米色蕾丝餐布,中央是手工拉制玻璃玻璃长颈瓶,里边插着花房每天都会送来的新鲜的玫瑰。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她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侧过头,孙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颊,说“早安”。
  昨天孙靖回来得晚,冲了个澡,满身酒气地躺在她身边就昏睡过去了。
  秦眸本来就是眠浅,被他这样一吵,更加睡不着,索性半坐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自己身边躺着的那个男人。
  孙靖长得真的不差,在她为自己划定的,可以作为结婚对象的范围中,算是英俊的。可是结婚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这个男人每天都睡在自己身边,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这张脸有些许的陌生?总要认真想一想,才能记得他的相貌。
  秦眸悄悄起身,去了趟卫生间,浴室的衣篓里还有他换下的衬衣。她的鼻子敏感,隐约还能闻到残存的香氛。
  秦眸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努力压下心底的那丝不爽,告诉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三个月前那场世纪婚礼,她想要的一切,她的丈夫都满足了她。
  甚至那间专门修造、给她用早餐的暖房。
  结果一整晚还是没睡好,孙靖对她说话,她只听到后半句,“……你记得准备一下,我让司机提早来接你。”
  秦眸回过神,抿了抿唇笑说:“我知道。”
  婚后她减少了工作,用来陪着丈夫出席社交场合的时间和精力远大于投入工作,温良贤淑,夫家也赞不绝口。
  孙靖喝了杯咖啡,吃了个三明治就去公司了。
  走前照例还是亲她一下,暖房里又安静下来。
  她翻完一本杂志,手机响起来,是欣姐打来的。
  来和她商议接下来工作的事,好几部电影在和公司接洽,等她选择。
  秦眸想了想,“那我先看看剧本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又闲聊了几句,李欣斟酌着问:“昨晚你在干什么?”
  “约了朋友去做SPA了。”
  经纪人意味深长,“以后孙靖那些宴会,你尽量陪着吧。”
  秦眸懒洋洋地把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边,“那些逢场作戏的事,我懒得管。”
  上午就一直在家看剧本,《双生》,讲的是一对姐妹的故事。
  秦眸只看了两三页,就恹恹地放下了。
  这世上有这样彼此深爱,心有灵犀的姐妹吗?
  她忍不住想笑。
  秦眸还记得第一次去苏家,一路上她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听到父母在低声讨论怎么开口,末了,妈妈转过头说:“依依,一会儿见到妹妹,要好好陪她玩。”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摁门铃的时候,秦眸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住这样一套大房子,不像她们家,住在逼仄的楼层里,五户人家共用一间小小的厨房,一到吃饭的时候,油烟就飘满了楼层。
  而这套房子里甚至还有个小花园,种了很多好看的花,还有一架小巧的秋千。
  她忍不住艳羡地想,要是能住在这里多好。
  进了客厅,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表情有些局促。年轻漂亮的表婶就牵着秦眸的手,拉她进了一间满是阳光、布娃娃的屋子。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布娃娃,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表婶蹲下来,摸摸她脑袋,“依依,我去把妍妍妹妹抱下来,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很快,表婶把那个穿着精致公主裙的小女孩抱了下来,又拿了些吃的进来,温柔地说:“你们一起玩,妍妍,叫表姐。”
  苏妍眨巴眨巴眼睛,含含糊糊叫了声“表姐”。
  那天从苏家回来,秦眸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漂亮娃娃。
  不仅如此,爸爸妈妈都换了工作,开始去荣威上班。
  秦眸小小的心里隐约也明白,就像这个漂亮娃娃一样,家里这些改变,是苏家带来的。后来她长大了,少女骄傲的心里,更加能记得爸爸妈妈当时那刻意讨好的笑容,那些帮忙,在她心里,却等同于另两个字——施舍。
  之后两家的走动更加频繁了。
  秦眸每次去苏家,心底都是矛盾的,想去玩那些从来没见过的玩具、想喝酸酸甜甜的果奶,可是又有些小小的别扭,大概是因为,那些东西到底不是自己的。
  苏家出事的时候,秦眸听到爸爸妈妈在家中商量,要把苏妍接到家里来住。
  其实她并是很愿意和苏妍分享自己小小的房间,可是大人决定的事她也无从反驳,只能闷闷不乐地等些那一天。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下,秦眸趴在窗口,看到爸爸妈妈跑到楼下去接他们。苏妍是被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抱上来的,她趴在那个人肩上睡着觉。
  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比秦眸略大几岁,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抬头对那个男人说:“爷爷,妹妹要住这里吗?这里……这么小。”
  秦眸盯着他看,心里有些不开心,心想我还不想接她来住呢。
  可是爸爸对那个男人十分恭敬,叫了声“沈先生”,又说:“我们会好好照顾妍妍的。”
  那位沈先生亲自抱着小苏妍,将她放在小床上,温和地笑笑说:“小丫头最近情况还是不稳定,要辛苦你们了——至于房子,我已经让人物色,你们一家可以搬出来住。”
  他们坐了一会儿要走,小男孩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爷爷,妹妹最喜欢的那只小熊还在家里……”
  沈先生蹲下去,平视孙子,轻声说:“妹妹现在不能见到熟悉的东西,你忘了吗?”
  到底他们还是走了。
  秦眸听到爸爸妈妈在说起苏家的事,语气里十分感伤,不过说起沈先生答应要给自己换一套房子,他们的语气又轻松起来,最后妈妈抱着秦眸说:“以后妹妹要和我们一起生活,你凡事要让着她一些。”
  结果下午苏妍醒过来就开始哭闹怎么抱着哄都止不住,爸爸妈妈精疲力竭,只能重新找到沈家,医生赶来,抱着小姑娘轻声说话。
  她见到陌生人,陡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沈先生是在晚上赶来的,看到这样子,叹了口气,无奈说:“看来也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了。”
  那就是秦眸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苏妍。
  后来她就被接走了,爸爸妈妈也换了工作,在城西开了家小小的超市。
  家境说不上好,但是也不差,她一天天地长大,幼时那些自卑渐渐湮灭在时光中,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姣好的外貌所带来的自信,加上又考进宁大的艺术学院舞蹈系,在少女最美好的时光中,秦眸都是神采飞扬的。
  大一接拍的第一支广告是饼干广告,在片场她演你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暗恋她的学长偷偷把饼干放在她课桌里。拍了两天,最后的酬劳是几千块,她要离开的时候,已不像来的时候那样需要辗转好几趟公交车,因为彼时那家厂商的公子已经对她大献殷勤,人前人后都亲自开车接送,毫不避讳地约她出去吃饭。
  初踏入这个圈子的小女生,终于难以抵挡这样的虚荣繁华,比起学校尚显青涩的男生说,身边专注开车的年轻男人带给她太多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物质的渴望。
  所以她才会晕了头,在那家私人会所选了那套翡翠首饰吧?
  因为太高估他对自己的爱了,却没有想到,对那个男人来说,她的存在,也不过是一件可供显摆的物品,而价值远远比不上那套翡翠。
  回来之后,男人迅速地冷淡她,再也没有找她出去。那时秦眸已经和经纪公司签约,莫名其妙的,原本信誓旦旦要将她打造成一线小花旦的老板也放弃了她,只尴尬地说:“你还在上学,以后还有机会。”却也不提解约。这摆明了是要拖着冷冻。
  秦眸第一次在人生中尝到了所谓的冷暖炎凉。
  只是没有背景,什么都没有,便只能因为那一时的轻狂而默默承受。
  大二的时候专业课老师布置了一篇小论文,秦眸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她只能将就坐在对着资料室正门口的位置,虽然有过堂风,但是人少些,只坐了一个男生。
  她在功课上跟上心,摘抄了很久的资料,才抬头活动活动脖子,却意外地看到斜对面的那个男生——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衣和卡其色西裤,秦眸的目光最后落在他卷起的衣袖上,上边绣了一个精致的字母:S  她惊了惊,只有高级定制的衣服才没有牌子,会在不显眼的地方手工绣上客户的名字——可是学校怎么会有这样的同学,她却一无所知?
  男生并未察觉到身旁的注视,只是专注地看着一辆堆满了书的推车正通过资料室的大门,甚至于表情都是绷紧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推车女孩的侧脸,脑子里轰的衣一声,记忆纷至沓来。
  她们长着很相似的脸,她曾有过一个妹妹,叫做苏妍。
  男生又坐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终于还是走了。
  秦眸看到他那块腕表,心跳又是扑通一声,她也慢慢站起来,跟着他直到门外。
  图书馆的楼下停着一辆车,年轻男人坐进了后座,车灯闪烁着,径直驶向远方。
  秦眸记下了那串车牌,又回到了电子阅览室,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搜索了一下。
  没想到结果出来得很快,是在荣威贴吧里,有人发帖:“小沈先生是不是换车了?车牌尾号是xxx?”
  沈钦隽……荣威……
  似乎对这些名字还有些残存的印象,可她到底还是记不起来。
  周末秦眸回家,陪着爸爸妈妈看电视的时候,不经意地问起:“小时候那个表妹,妍妍,现在在哪里?”
  妈妈给他递了水果,叹气说:“当年送去福利院了,现在应该也到了读大学的年纪了,不知道病好了没有。”
  “没人管她吗?”
  “荣威的沈家一直在照看吧?”妈妈用不确定的语气说,“不知道这两年怎么样了。”
  “妈妈,当时你们为什么要从荣威辞职呀?”
  父母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回答:“你表叔去世了,我们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秦眸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确定沈钦隽是真的在默默关心苏妍。他固定在周一或周三来图书馆,因为她在那段时间值班,可是勤工俭学的苏妍显然全无察觉。
  他在观察她的时候,秦眸却也在认真地观察沈钦隽,也查了他许多资料。
  常常看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忍不住想,从权势和地位上比较,这个男人和她以前认识的那些半桶子水的“富二代”不可同日而语,可为什么,他却是这样低调隐忍地暗暗注视看起来那普通的白晞呢?
  还是因为……那时候的渊源吧?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在公司中受到排挤的李欣。
  聊起想要出去单干的事,秦眸跃跃欲试,“欣姐,我跟着你一起出去吧?”
  可她那时的合约实在太死,即便对她的样貌身材都十分满意,李欣也没办法帮她单方面解约。秦眸终于孤注一掷地想到了方法,她手里还有那套翡翠,托李欣辗转卖出去,拿了一笔钱,对自己下了最狠的一刀。
  她至今记得麻药醒过来,痛得快要死过去的感觉,每天喝流质,等到消肿,又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可是效果呈现出来的时候,她看着自己下颌不再那么尖俏的弧度,变得有些微圆的眼睛,知道最后的机会到了。
  如果沈钦隽注定是不能接近白晞的,那么他就不会拒绝她。
  复学之后,秦眸托李欣找机会让认识沈钦隽。
  这个名字李欣也听过,却只嗤笑说:“别人倒还有可能,沈钦隽还是算了吧,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还特烦这种场合。”
  秦眸往自己身上比画小礼服,淡淡地笑说:“欣姐,他不会烦我。”
  一切都如意料中那么顺利,秦眸确定沈钦隽见到自己的时候,眼中滑过一丝差异和迷惘。她就站在那里,努力表现出矜持和冷漠,她想,他一定会记住自己的。
  那个晚上,沈钦隽果然送她回了学校,也交换了联系方式。她鼓足勇气,翌日还是打电话给他,求他帮忙。电话那头沈钦隽没有丝毫犹豫,答应帮她谈妥那份合约,那时她在自己的寝室,对着镜子里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忽然间不知道是该雀跃,或者难过。
  爸爸妈妈自然是看出了她整容的是,却没有过多追问,因为他们都算是普通善良的老实人,不会明白女儿的追求和野心。她只偶尔和他们提了一句,说是荣威的沈先生帮她解了约。可是父母的神色陡然间严肃起来,从不说重话的父亲甚至说:“依依,你千万不要和沈家有太多来往。”
  她不解。
  他们终于把往事说了出来。原来那时去苏家帮苏妍整理东西,让他们看到了苏向阳的私人信件。信里写着因他实验数据的错误,导致荣威钢水事故。并造成沈钦隽父母双亡的往事。
  “沈家知道吗?”秦眸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如果知道的话,没道理沈钦隽还这样关心白晞。
  “恐怕是不知道的。我们当时把信件偷偷拿回了家,几封写得明明白白的已经烧了,喏,剩下这几封写得隐晦的还在这里。”妈妈还把信找了出来,“依依,但是保不准哪天他们知道了,要报复到我们身上来呀!”
  “所以当时送走了苏妍,你们立刻辞职了?”
  父母点头默认,秦眸知道他们是平凡胆小的,只安慰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可她同他们不一样。
  她要的东西,不拼命,不冒险,怎么能拿到呢?
  她要的东西,没有沈钦隽,又怎么能拿到呢?
  于是有了酒店里那一幕,明知那杯酒里有东西,明知沈钦隽那些朋友暧昧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喝了下去。
  套房里的空调嘶嘶地吹着冷风,她盖了半条被子,听到他走进来的声音。
  唯有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才能掩饰起此刻的紧张和焦虑,秦眸等着自己微凉的手指来解自己的礼服,修长的身子压上来……
  可是没有。
  他只是静静站了一会,替她盖上了被子,离开的时候还轻声说了一句:“幸好她不会来这种地方。”
  清晰地听到一颗心堕落的声音,不是落进深渊,是落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知道自己输了,不是输给野心,是输给他,沈钦隽。
  从那以后,秦眸所做的种种,并不是为了更红,接到更好的广告,拍到更好的电影。她只想努力,直到有一天,可以站在他身边罢了。
  演戏,订婚,悔婚,又再演戏……
  这个故事里,秦眸一直知道自己只是配角,却又不甘心只是配角。
  那些真相,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是欣姐在旁边看得义愤填膺,总觉得是沈钦隽辜负了她,一次次替她出头。
  她只能劝阻经纪人,因为只有自己知道——这出戏里,沈钦隽从未正视她的存在是她自己用尽了手段,不能自拔。
  夜深人静的时候,秦眸也会辗转反侧地回想起那个在白晞身边的沈钦隽,那样陌生,陌生到她觉得不认得他。
  那个做事果决的沈钦隽,却纠结在给她发短信语句的选择和生日礼物的原则上,左右摇摆,优柔寡断。
  那个作风强硬、不容许丝毫绯闻见诸报端的沈钦隽,可以为了掩护她,主动地邀约女星,有意给娱乐周刊放料。
  那个任何时候都神情冷静,将每个危机当作略难的数学题一步步分解做完的沈钦隽会在吃饭时心不在焉,向来礼仪周全的他,竟会连续几次把菜落在衣服上,只是因为那时白晞和麦臻东就坐在外边大厅,举止亲昵。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得不放弃。
  因为他爱她的心思那样深远,哪怕他无法面对惨烈的往事,却也不能再接受别人了。
  后来在某个酒宴上,秦眸辗转得知了沈钦隽远赴非洲、站在地雷阵里陪着白晞同生共死的事,一时间有些恍惚。周围的人都说太夸张了,可她知道,这应该是真的。
  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轻声唤了句“秦**,久仰。”
  眼前的男人五官端正,只是笑得有些轻佻,她听旁人介绍说:“这是孙靖孙先生。”
  秦眸在这个男人眼里读到毫不掩饰的兴趣,勾起唇角笑了笑,说了声“你好”。
  很快,两人如漆似胶,宣布结婚,成了那一年娱乐圈最轰动的新闻。
  现如今,她可以舒服地依靠着沙发,随心所欲地挑选着电影剧本,接拍奢侈品代言……可是秦眸心里很清楚。
  这一辈子,即便她已经站在了金字塔巅峰,被那么多人仰望着,可她还是莫名其妙地恨着一个人。
  从小就有着无数玩具和漂亮裙子的苏妍。
  被沈钦隽付出全部精力爱着,却又忘记了一切的苏妍。
  近中午的时候,李欣打电话来,兴致勃勃地问:“看了那个《双生》的剧本了吗?我觉得这部戏很不错,导演也是有口碑的。”
  秦眸换了衣服正打算出门,开着免提,想了会儿才说:“我不接。”
  欣姐还想再劝几句,可她轻轻刷着睫毛,浅淡地说:“我不相信那个剧本。因为……如果我是那个姐姐,我宁愿,永远没有这样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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