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耽美小说,里面很多小故事合集,有 小僵尸和他爸爸,有黄鼠狼和他师兄,还有很多,题目有谁知道吗?

1<input type="button" value="GO" onclick ="var val = Number(jQuery(this).parent().children(':text').val()); if (isNaN(val) || val
5){val = 5;}window.location.href = '/50-100800-detail-207-0-__id__.html'.replace('__id__', val); ">
推荐步微澜的小说《沉香豌》,内容有小部分H情节,但是和情节结合的很好,相信大家会喜欢的!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点击标签查看相关内容
推荐步微澜的小说《沉香豌》,内容有小部分H情节,但是和情节结合的很好,相信大家会喜欢的!
&&推荐步微澜的小说《沉香豌》,内容有小部分H情节,但是和情节结合的很好,相信大家会喜欢的!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沉香豌》步微澜作者:步微澜第&1&章  陈婉早晨是被隔壁院子打孩子的声音吵醒的。    她家住的这爿地块是整个济城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一色的晚清民国宅子,却早已没有了百多年前的古雅风貌,除了原有的居民,还有部分老房子划给了附近的印染厂作家属区。旧时官绅富户家的宅第现在居住的是济城最下层的民众,一个院子通常有好几家人并居在一起,谁家说话大声些隔壁便能听见,所以此时刘家婶婶巴掌拍在孩子屁股上引来一阵哭嚎的同时,四邻八里的劝解声,老人晨起的咳嗽声,叫孩子回家吃早餐的呼唤声,伴着对面二大爷养的画眉的脆鸣和远处柳阿姨每日必作的功课——吊嗓子,整个朱雀巷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顿时生动起来,鲜活起来。    她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心里埋怨了自己一声,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床铺。    拿了刷牙杯子走到院子里,开了水笼头接好水,舅舅走了进来。“昨天收的晚,我还说等你再多睡会才叫你。”    “醒了就起来了。”她满嘴牙膏沫子含糊应道。昨天晚上后街的李阿姨出嫁的闺女回门,就在陈婉家摆了几桌酒席请亲戚和相熟的街坊。都是老邻居了,家家都不宽裕,舅舅不好意思收的多,只象征的收了些,倒是忙了一个晚上。十点多方才酒阑人散,他们又收拾了一个小时才睡下。    她擦好脸,见舅舅拐进厨房,她也随之进去。“舅舅,你去休息,我来。”说话间她抢过舅舅手上的木桶,巩自强也不和她争,由着她抱了出去。    “小宇还没起?”她舅舅问。    “他还没醒呢,星期天,让他多睡会吧。舅,我先出去了。”    她舅沉着脸骂了声小兔崽子,又对她点头,往后面走去,想是叫小宇起床去了。    木桶有十多二十斤,以前她是抱不动的,现在练出来了。走到前院,稀稀落落的三几个客人,都是相熟的街坊,她笑着和他们招呼着,道了早安。舅妈正忙着下面,她抱着桶过去,把空桶换下。    她家是朱雀巷的老户了,住的院子在这里来说是属一属二的宽敞。只是舅舅下岗了之后,生活难维系,想着还有门手艺,就把院子一分为二,前院作店面,卖早餐,也做炒菜和简单的酒席,中间是厨房,象昨天晚上摆酒席前面不够地方也会借中间的院子摆上两桌。他们家屋子在朱雀巷口,虽然朱雀巷的居民极少在外吃饭,但是占着地头靠前街,偶尔也能做些过路生意,所以也能勉强养活四口人。    星期天早上的生意总是很差,来吃面的人极少。倒是豆花好卖,一会功夫,她又进去换了一大桶出来。    舅妈身体不好,起早贪黑的看起来更是比平日还要憔悴,陈婉推攘着舅妈让她进去休息,舅妈心疼她一个照看不过来,“我先顶着,你舅一会就出来了。来,装碗豆花给李奶奶送过去。”    李奶奶是后街的五保户,和舅妈的亲戚关系是远的不能再远,舅妈心慈,想着老太太眼睛又不好又没儿没女的,能帮忙的总是帮。陈婉手上端着豆花,兜里揣着舅妈交代给李奶奶的五十块钱,沿朱雀巷大街往后街走。    其实从外面看朱雀巷是极美的,一溜过的白墙青瓦灰色挑檐,只是墙不太白了,瓦很残旧,青条石的街面也是很多年没有维护过,坑坑洼洼的,积了昨天那场秋雨的小水窝走几步就要避一个。朱雀巷大街一边是旧房子,一边是清水河。清水河老早时是护城河,听老人们讲起他们小时候还能在里面抓鱼的,现在堆满了淤泥,加上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和上游印染厂排出来的废水,看起来五颜六色的。平时还好些,昨天的雨一下,河渠里的泥都泛起来了,恶臭扑鼻。    陈婉记得她才住来朱雀巷时闻到这股味道就脑子发涨,现在倒是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了,看来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地方太多,连她的性格都变了不少,再不是以往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毛躁活泼的小丫头片子了。    快走到后街拐角处,身后飞快驶来一部车,速度太快,她想躲闪已经不及。朱雀大街并不宽,只勉强能容一个车道,她还没有贴住墙根,那车已从她身边驶过,飞溅起地上的水花,她整条裤子都是湿的。    她暗骂一声倒霉,低头拍打裤子上的泥水。那车在前面一个急刹,然后又往后退了些,在她旁边停下。她一抬头,对上一双满是惊讶之色的眼睛,然后惊讶褪去,兴趣盎然地直勾勾地看着她不放。她心里突然一慌,脸上却冷起来,站直了往前走。    “唉,那个。”那人在后面*叫。    她走快几步,那人却开着车缓缓追了上来。“唉。”    再两步就是后街了,陈婉停下来,回身望住他。那人又从车窗探出头,眼光直射而来,带着明显的意味。看上去也有二十四五了,岁数一大把怎么这么没教养。陈婉耳朵发热,暗自腹诽不停。    她瞪他一眼,他却笑起来,阳光下很是生动。她越发冷脸,抬脚往前。    “唉。”    “做什么?”她转身气势汹汹地喝问,“这里本来路就窄,不能开车进来。还有,满地都是水,你不能开慢点?撞上前面的小孩和老人家怎么办?”    那人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泼辣,一愕,然后笑起来,牙齿白森森的。“你不用怕,光天化日的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就问问你,纯阳观是不是在这?”    陈婉被他说中心思,有些窘,手往前指了下,“一直往前,然后转左,有棵老槐树的院子就是了。”说完,再不敢看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后街。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2&章  陈婉回了自己家,先把李奶奶的床单被套丢进洗衣机。李奶奶眼神不好,年老体迈,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隔半个月帮忙换一次被褥,洗好了再送回去。小宇搬了张小桌子在院子里写作业,高二已经长得个头比她还要高些,坐在小马扎上两条长腿挡了一半的路。    她过去踢下他的长腿,“让开点。”    小子头也没抬,只是缩了下腿,放了她过去又重新伸直。    “天都凉了,坐外面会感冒。”    “里屋闷。”    自从开了前面的小食店,家里确实挤迫不少。三间小房,一间勉强算是客厅,一间舅舅舅妈住,另外一间拿三合板隔在中间,里外各放一张小床是她和表弟睡觉的地方,窄仄得连张书桌都摆不下。    “作业昨天晚上怎么不做好?拖到今天。”小宇和她性格不一样,她的习惯是再晚也要把功课做好才能安心睡觉的。    “昨天晚上那么吵,走到外面大街上都听见这里吆五喝六的。走了还满屋子酒气散不掉。”小宇抬起头,双手合拢伸个懒腰。“啥时候能脱离苦海啊,郁闷死了,天天做题做题。”想想又羡慕地说,“姐,你就好了,还剩半年就修成正果了,我们正哥都等得望眼欲穿咯。”    “一边去。方存正和*我没关系,你别有的没的胡说,给舅舅听见大家都没好脸色看。还有啊,不要以为将来考上大学就等于松了紧箍咒,我们家就你一个男孩子,舅舅和舅妈还指望你将来能振兴家业呢。”她把早前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到院子里的拉绳上。    小宇嗤之以鼻。    也是,上了高中之后舅妈天天对他耳提面喻,一定要好好读书什么什么的,连家务也不让他沾手。舅舅倒是没怎么罗嗦,不过陈婉知道舅舅心里是寄予厚望的。上了高二,他功课更是紧,压力不可谓不大。陈婉看在眼里,对小宇总是抱着深深的同情,有时候他溜出去打球,她还会帮忙在舅妈面前做掩护。    “今天还去打球不?”    “恩。吃过午饭就去。”小宇手上的笔在五个手指上翻转着,眼睛还盯着小桌面上的课本。他每个星期天下午都会去玩两个小时篮球,朱雀巷拥挤不堪,也没什么活动场地,他们玩都是去纯阳观门口那块少有的空地上。    晾好了衣服就听见前面吵吵嚷嚷的,也不知发生什么事。走出去一看,都是附近的邻居,把店里几张八仙桌都坐满了。也有几个面生的,她凝目望去,就有一个是早上遇见的那人。那人正吃着豆花,动作很慢很斯文,可是逮到她的目光后,眼神却丝毫不斯文,竟然还咧着嘴冲着她笑了笑。    他坐在靠外的位置,正好迎着光,白白的牙在阳光里象是闪了下,陈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动物世界里非洲大草原的食肉动物。她心里发恼,虽然习惯了被人看,以前也经常被朱雀巷的小混混调戏,可是从来没有人眼睛象他这般失礼到极点的,象是,象是要穿透她的衣服。    她脸上凝着冰,假装不在意的由他身上扫过,转到舅舅那边,才听到街坊们七嘴八舌的讲的是拆迁的事情。    朱雀巷很多年前就被规划了要拆迁,家家院子的白墙上都有个偌大的黑圈圈,中间写了个拆字。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不过最近好象开始了动作,西大街那边前段时间已经有测量的技术人员进驻了。    朱雀巷有两个消息集中地,一个是纯阳观门口的空地,那边多数是附近的老人带着小孩聚集聊天,另外一个就是陈婉家的这个小店了。    巩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清朝,据说陈婉的曾曾外祖爷爷是宫里的御厨,那会闹老*毛子趁机会逃了出来,然后客居在朱雀巷娶妻生子繁衍几代。所以巩家算得上是附近最有威望的一户,而且陈婉的舅舅巩自强也是个实在人,不多话但是很有见地,和舅妈一样都是心眼良善,谁家有事情要帮忙,只要找到他们,二话不说,能帮就帮。    附近都是多少年邻居了,养成了习惯,一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商量的,打声招呼都往陈婉家里来。    这一次的事情似乎很大条,群情汹涌的,大声说话的几个脖子都涨红了,看来是气愤到极点。刘婶婶的爱人和舅舅以前是轴承厂的工友,也涨着一张脸,粗着嗓门说道,“以前是说赔偿,那时候都想着能拿点钱也不错,最多租房子住就是了,住哪也比挨着这臭水沟要强。可是你们去西大街那边打听打听,政府出的地价是多少?一千五!外面的房价是多少?普通的房子也要四五千!!还不够三分一!我们拿了那点钱能吃喝几天?用完了怎么办?带着老婆孩子睡大街上?”    他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声,又有人说,“听说有安置房。”    另外一个马上接过话,“安置房在哪?你去问问,快到城关镇那头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班蹬两个小时自行车,晚上再蹬两个小时回来?”    这话一说,又是一众附和。然后又有人说起小道消息,从老婆的姨妈的小叔子的表舅舅的大闺女的男朋友的爹那里听来的,政府和地产商勾结,台面下交易了什么。其中种种,似真似假,如迷雾难辨。    一屋子人更是义愤填膺,连三年前上海路改造时发生的事都扯了出来。    陈婉瞄一眼舅舅,他沉默地坐在中间,面色郑重。不留神又望向那个肉食动物,他正好整以暇地听着满屋的议论,嘴角挂着丝讥讽的笑,一碗豆花还有一大半,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把戏看完。    经过快一个多小时的讨论,最后的结果是朱雀巷东大街这头的所有人要抱起一团,不能任由别人鱼肉。随即不知是谁问了声,“如果强拆呢?”    一秒种前还喧腾得屋顶都快被掀起的店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有人表情郁结,有人愁容满面,有人直着脖子喘粗气,都想起了以前上海路强拆时的情景。螳臂当车,在国家机器面前,永远没有个人利益生存的空间。    “看情况决定吧,还没走到那一步。”舅舅沉默了这么久,终于才开口。    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一个接一个垂丧着头,告辞而去。    “舅,你和舅妈进去休息吧。今天看样子午饭也没什么生意了。”也才十点多,离午市还有点时间。    平常巩自强每天早上四点多起来去纯阳观挑井水磨豆子,昨天忙到那么晚,本来这个时候在补觉的,一闹腾瞌睡早飞了。哄了满面愁色的老婆进去,又转身回来坐下低头抽着闷烟。    陈婉心里更是悲苦,如果不是那年改造上海路,爸爸也不会……现在历史又要重演一次?    她怔怔地靠着墙站着,紧紧咬着下唇,本以为生活可以这样贫苦但安定的过下去……希望不要拆来这里,在她重新有了个家溶进这里的生活后,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打乱她的平静。    “还有没有东西吃?”    她这才发现那人还坐在原处,碗里终于空了。    “还没到午市时候,不过有面,牛肉面。”    他想了想,点头。“豆花挺好吃。再来碗面。”    还用说吗?豆花是用舅舅天天早上去纯阳观里挑的那口千年古井水做的。“要不要肉酱?清汤面两块,加肉酱的三块五。”    “哪种好吃?”    “都好吃。贵的那种更好。”她有些后悔,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说五块的。    那人又点头。    她放下之前缠绕在心里的苦意,揭开锅盖下面,接着拿了碗出来点上作料。    巩家的牛肉面好吃,朱雀巷谁家不知道?关键在汤底,小火熬出来的牛骨汤色金黄透亮,只是清汤面已经足够味道,牛肉酱也是拿精细的里脊肉剁得粉烂,加了特制的作料卤制。    端过去时,那人见了碗里的汤色已是扬了扬眉。吃了一挑更是讶异,大概没想到这种不起眼的小店会有这样滋味的出品。不到一会碗底见天,还有些意犹未尽。    吃完了他还是不走,抬眼看着店里的摆设,又望向屋外的清水河。陈婉也不搭理他,自顾摘着面前的鸡毛菜,想着心事,越想越远,越想心越揪,连那人几时离开的也不知道。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3&章  陈婉和表弟就读的济城一中的师资力量及大学录取率在全市排名第一,第一垃圾。    一中地处老城区,附近多数是工厂家属区和老街道,学生素质良莠不齐,其中有潜心读书希望能跳出这个环境的,有混时间将来出来随便找份工作的,也有纯粹把读书生涯当作玩乐的。    以陈婉以往的学习成绩绝对可以进附中,实验或者铁路一中,可惜两年多前家里发生大变故,她的成绩一泻千里,直线落到最低点。等把父亲的后事料理好了之后,限于中考的成绩和舅舅家的环境她只能来一中。    父亲那边的亲戚躲她象躲鬼似的,以往的亲热只不过是幻象。人走茶凉,墙到众人推,她十六岁已经懂得了其中深刻的道理。    反而是舅舅。很多年没有往来的舅舅收留了她。    以前就听妈妈说过,舅舅对爸爸不是很满意。他觉得爸爸身为读书人,却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太过功利。爸爸四十岁已经是市局级,平日家里都是门厅若市,舅舅大概不愿意做锦上添花的那个,所以自从妈妈病逝了之后,舅舅鲜少和她家来往。    她记得生命转折的那日,总务处的刘叔叔来她家。刘叔叔习惯逢人先笑,胖乎乎的,圆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弥勒佛似的。他经常送东西来家里,陈婉吃过他送的不少阳澄湖大闸蟹。那天他笑得比平时更可亲,进了屋眼睛却四处打量,然后问她:“小婉,家里怎么连个大人都没有?”    她那时仓皇不可终日,缩坐在角落里,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连父亲的后事都是他单位料理的,父亲那边的亲戚只是来走了一圈,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个个慌不择路的离开。生怕染了她家的霉气,或者被她这个孤儿贴上去。哪里还有什么大人?    “小婉,你放心,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提出来,组织上会帮助解决的。”刘叔叔笑得眯起眼,“不过局里住房分配很困难,很多还住在以前的老家属区。组织上的意思是——”他斟酌了一下说辞,“局里讨论过,虽然你父亲犯了危害党和人民的错误,但是你还是个孩子。我们研究过,你看先搬回以前的老家属区好不好?生活费局里会负责到你十八岁。但是这房子——”他搓着手打量四周,“要优先解决局里其他同志的困难啊。”    陈婉再恍惚,也明白了是在赶她。她低着头,不让刘叔叔看见她眼里的泪光。    “你是哪位?”    她抬起头,看向进门说话的那个。一时间只觉得面容熟悉,然后反应过来是舅舅。心一热,鼻子一酸,险些要流出泪来。    “我是总务处的,姓刘。”    “我是巩自强。小婉的舅舅。”    刘叔叔松了口气,总算出现了一个大人。赶一个小孩出家门实在不好处理,也忍不了心,毕竟还有往日的情分在。他急忙把来意讲清楚,舅舅点头说能理解,答应他这几天就搬。    就这样,陈婉搬到舅舅家,也是她妈妈出嫁前的家。    这两年多的生活和她过往的日子如同天渊,但是物质上的贫瘠和家务的繁重反而有一种奇特的治疗作用。她抢着做家务,也喜欢和舅舅长时间的面对厨房的一应材料做出一锅好汤,一席盛宴,偶尔会操心生意的好坏,将来的生计,但是这一切让她的存在感无比强烈,她不是凄惶无助的孤雏,她也能为这个新家做点事。    她花了半年时间融进新的环境,眼中也重新恢复了一线光彩。她进一中的第一年,期中考试的成绩让几位老师都惊异,可是她在学校外复杂的社会关系又让老师们头疼不已。    因为方存正。    在一中工作有些年头的老师们都对方家兄弟印象深刻。老大方守正多少年前就是济城地面有名的混混头子,还在初一初二时已经群队接伙的与社会上的青年出入校园,置校规校纪于不顾,如入无人之境。方守正过失杀人被收了监,手上的兄弟和地盘又被弟弟方存正接收过去。方存正上学时还比较规矩,辍学之后的变化让他班主任想起就摇头。老大莽撞,老二谨慎;老大手段狠辣,老二不逊多让。方家两兄弟在济城,特别是城西这一块的势力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越发坐强。    在老师眼里,陈婉学习成绩好,性格也并不轻佻,怎么看都不像是和方老二那样的混混头子有牵扯的女孩。可偏偏事实如此,从她读高一时方老二就放了话出来,陈婉是他罩着的,校内校外的青皮和混子们招子都放亮了,欺负陈婉就等于挑衅他。    陈婉放了学收拾好东西先下楼去了高二三班,被打的那几个还在教室,一见她马上低下头不敢对视,拎着书包打算从后门开溜。有一个行动间腿脚不便利,连撞了几张桌子。陈婉冷笑一声,由着他们出去。然后转身问另一个同学巩小宇去了哪。原来小宇也怕他姐姐发飚,已经走为上策了。    一中离朱雀巷只有两站车程,家里晚上没有定酒席的情况下她一般走路回去,今天花了一块钱坐上公汽。车上有几个同校的女生,有一个怯怯地站起来让位置给她,她笑着摇了摇头往后面走。后面靠门边有一对勾肩搭背的也是一中的,女孩脸上画得五颜六色,男生一见她过来稍稍躬了下腰,喊声“嫂子”。    前两年听了这称呼她脸上绝对瞬时红鄢鄢两团,心里能把方存正骂到断子绝孙。现在人也疲了,在方存正那里多次抗议无效,她只是当作是在唤别人。    陈婉下了车,先不回家,一路往朱雀街里面的纯阳观而去。正是深秋时候,观里的槐花蕊落了墙内墙外一地,风扫过来,裤脚上也沾了几朵毛茸茸的白花。从侧门穿过去,就是纯阳观的后院,有一半是方存正的“办公室”。    方存正年纪不大,却相当迷信,有什么重大决定首先要拜关二哥。陈婉总是讥笑他港产片看多了,他也不生气,还正色对她说混道上的自古以来就是拜关公,悬河一般从洪门开始讲历史。他手底下那帮兄弟听得景仰之色溢于言表,每个人皆作遥想当年状,恨不能也生在乱世,杀出一个锦绣天地来。她立于旁边额上飞过乌鸦无数。    方存正一直认为纯阳观有灵气,保护了朱雀巷百余年,所以他的“办公室”设在纯阳观也不足为奇。纯阳观的香火并不好,看观的两个真人个个月收他的管理费乐得屁颠颠的,哪里管他租一半院子做什么用。    陈婉才走进后院就听见男人粗壮的呼喝声,然后一轮拳打脚踢。她推开朱漆木大门,门边站着的几个见了她都涎着脸冲她笑起来。六指是个会来事的,先去搬了张椅子过来,“嫂子,难得上门。稀客稀客。”方存正扶正了面前吊的沙袋,冒着汗的脸笑得象朵太阳花似的。    那几个晓事,不等他发话已经鱼贯走了出去,还回头对着老大挤眉弄眼的。方存正也不管陈婉寒着脸,犹自笑着,“帮忙递条毛巾。”嘴往一张椅子撸了撸。    “自己去拿。”    “我这不戴着手套吗?”他谄媚地笑着说,还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的样子给她看。    陈婉心里哼了声,把椅背上搭着的毛巾拿过来。    “帮我擦擦。”方存正微低着头,话音未落,眼前白影飞袭过来。毛巾挂在他头上。    “方存正,早和你说过多少次,别管我们家的事。”    “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他把头上挂着遮了一半脸的毛巾拿下来,牙齿撕开另一只手套上的胶带。    “别和我装。”陈婉一见他嬉皮笑脸就来火。    他见她动了几分真怒,也不敢再逗下去,把两只手套往远处一扔,边擦着脸边在已经脱了皮的沙发上坐下来。“不就屁大点事,值得气成这样。”桌子上还有半瓶蒸馏水,也不知几时的。他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味,又全部吐出来。“这事我也不知道,回来才听说。不过六指的徒弟见有人欺负小宇,上去帮忙有什么不对?”    “小宇是我弟弟,不用你们管。”    “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他直着脖子,见她恼得双颊胀得火烧般的红,眼里两道气愤的光束飕飕直往他身上射,她发起倔来另有一种艳光,不由看的有些痴了。回过神,正了一下色才又说,“我也是看你舅舅的面子,要不是他和你舅妈嘴上省些下来周济我们家,我和我哥早被我妈丢进清水河里了。”    方存正幼年丧父,他母亲寡母拉扯两个半大的孩子着实可怜,以前舅舅确实帮过他们家,可也没方存正说的那么夸张。每次他都打着这个幌子厚颜介入她的生活,而她只能暗自咬牙,无计可施。    “总之不要你管!”她发急。小宇今天只是和同学有些口角,男孩子脾气不好一言不和打起架也很正常,哪知道被方存正的人看见了,他手下那帮人动起手没有轻重的,如果因为小事酿成大祸,她怎么和舅舅舅妈交代?    “我不管?我不管你早被拖进后巷——”方存正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年多前,陈婉下晚自习独自回家的路上被两个青皮一路跟着到朱雀街,暗淡无光的月色里把她拖进了后巷,后巷一贯冷僻,只听得到周围的狗吠和她的呼救,那次若不是他,她估计——她根本不明白,在这个环境里,女孩子生的美丽是种罪过,而她,实在又太过美丽,太过让人眩目。他放出话就是不希望还有第二次类似的事情发生,而她全然无视,甚至指责他干扰她的生活。    “别说这个了,以后我少管还不行吗?”他知道她瞧他不上眼,嫌他没文化,可他就是对她没脾气。“去我家吃饭?我妈念叨你多少天了。”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4&章  吃过晚饭陈婉回了家,舅舅站在大炉子边正在炒菜,炉膛火烧得极旺,舅舅的脸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天冷了生意不太好,他们是能做得晚些就尽量多做点生意,她把袖子挽起来,站另一头料理明天早上要卖的早点材料。    “小宇在学校没出什么事吧?”舅舅问。    陈婉心里咯噔一声,手上洗好了准备下锅的牛骨掉进热水里,溅了几滴在手上。她忍着烫,没有出声。    “回来脸上划花了几条,问他他说体育课摔的。”    “他们下午是有体育课,不过放学时我去了找方存正,没有和小宇一路,还没看见呢。”她故作轻松地说。舅舅教子甚严,如果被他知道小宇在学校打架,怕是跑不了一顿打。    舅舅回脸审视地看她一眼,“六指带话说你晚上在方家吃饭。小婉,舅舅还是那句话,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知道了,就有点小事去找他。他说方婶子好久没见我了,非拖我去他家不可。”死小宇,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其实我觉得存正那孩子不错,人实诚,对长辈孝顺,对兄弟义气。你怎么总是对他有偏见?”舅妈端着空盘进来对她使个眼色,安慰她说。    “妇人之见。”舅舅板起脸,“他们那些人有几个有好结果的?别把我们家孩子带坏了。”    “说谁会学坏都有可能,说我们家小婉?没人信。”舅妈永远站在她这边的,“外面还有两三个客,忙完了估计就能收了。小婉,去作你功课去,这里一会舅妈来料理。”    舅舅懒得和她争辩,转头继续下锅炒菜。    小宇果然脸上几道印,右边额角还有偌大一块淤紫。“上了药没有。”她问。    “恩。”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敢,把脸别开。    陈婉也不多问,寒着脸把书包打开,在饭桌另一头坐下。巩小宇看她面色冰冷,心里发怵,他是宁愿被老爸狠揍一顿也不愿看他姐的冷脸。他心里一会安慰自己占尽了道理,没什么可慌的;一会埋怨六指他们跑来添什么乱;一会抬头琢磨她姐的脸色。折腾了一个小时,作业也没做多少。    家里为了省电,晚上都是坐堂屋里。舅妈收拾好店面,煮了两碗米酒汤圆端进来给他们作消夜。然后在另一头开了电视,手上织起毛衣。全家忙乎了一天也就是这两个小时的清闲时间,陈婉听着电视里康熙微服私访记的对白,舅舅的打鼾,对面小宇吃着热乎乎的汤圆的声音,翻书的声音,外面秋风扫过老杏树好象又带下了几片黄叶,她对着面前的课本抿着嘴,温暖的满足感不知是两年来第多少次的重回心中,对小宇的不懂事也不如之前那么生气了。    “姐你有完没完?还在生气?”两张小床之间只有张三合板挡着,小宇的声音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她翻个身,不想搭理他。    “不就是打个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嘀咕着。    “你一个学生打架很正常吗?”陈婉本不打算再计较,见他做了错事还不认,忍不住又气得一骨碌爬起来,不是隔着木板,怕一拳挥过去了。“你以为你是六指猴子那些人,天天靠打架吃饭?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和他们来往。你觉得他们很牛很威风,谁知道哪天吃牢饭?”    小宇这个年纪确实有些英雄崇拜,给姐姐一骂觉得委屈得不行,“谁叫那几个背后乱嚼,说你和正哥怎么怎么地。”    陈婉听他这么一说没有接话,干坐在床上半晌才发觉窗户缝透进来的风把肩膀都吹凉了。她知道学校里的闲言碎语,不说同学,连老师恐怕在背后指着她说笑的次数都不少。她是早就习惯了,小宇还年少气盛面皮薄,忍不住也难免。她心中释然,才感觉刚才语气严苛了些,“别人的嘴长在他们脸上,爱怎么说怎么说,管的了那么多吗?以后听见当秋风过耳就是了。别和人家打架,你一个人吃亏。”    “恩。”小宇答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过一会又问:“姐,你们怎么都瞧不起正哥,老是说他坏,他哪样坏了?我可没见他们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丧尽天良的不是方存正这样的人,而是——陈婉重新躺回去,掌中枕头一角不由抓紧了几分。“他和我们不是一道的,舅舅养你这么大可不想你走到悬崖边上。方存正没出什么事是因为他比他哥聪明,运气好。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气的。”    方存正的运气确实好,但是能吃得开那口饭还是因为他有慧根。    他哥才进去那会他也没多大,以前跟着方守正混的那一帮人除了几个死忠的还愿意跟他之外,其他几个沾了他哥的风光也有些名头的大有自立山头的意思。不说别的,他哥收了几年保护费的浴室,发廊一条街的小老板们在他哥进去后交钱再没有以往的利索,很有些观望的味道。    方存正打小就很受他哥爱护,方守正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从不让他插手,意思就是不想让他走到同一条路上。他哥有时候喝高了也会对他说叫他好生读书,将来他们方家也出个大学生。可是他哥进去了,下面还有一堆兄弟,他本就不太爱读书,再读下去也没指望。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家负担不起,要吃饭要交学费,总不成光靠他妈每月那三,五百的工资?    他哥是豪爽的性子,有钱多是分给手下的人,有江湖救急的时候更是连家底都掏给对方。所以混了这么多年下来,只要道上一提起方老大,个个都会竖起拇指赞一声“仗义”。仗义的代价就是方存正硬着头皮也要接他哥的班。要照顾好他哥那班追随了好多年的兄弟,要养老娘,要养活自己。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甘心读了高中考不上大学的话出来进工厂做工人,重复他父亲的老路,到最后负了工伤厂里连治病的钱都给不起,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他虽然没直接介入过他哥的事情,但是天长日久的,看也看出了些门道。无非是“明”,“暗”两个字。暗地里怎么心狠手辣都没关系,对方斩你一只手,你要索他一条命;关键是个明字,怎么样做出来让道上的都知道是你做的,但是偏偏找不到证据,这才是最高段的境界。    所以当时发现了底下几个蠢蠢欲动打算自立山头他并不着急,他只是使人辍着其中叫唤的最厉害的关胖子,跟了大半月,知道关胖子和他小姨子有猫腻时他差些笑出声来。随后没几天,关胖子的姨妹夫半夜回家捉奸在床,从厨房里抄出来的菜刀还没举起来,门口冲进一帮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手上都是铁锌水管直往关胖子双腿上招呼。关胖子惨叫一声,再次痛醒过来发现自己赤身躺在省医院门口,腿折了,流着血的地方伸手一摸,少了一个睾*丸。    关胖子的姨妹夫是有口莫辩,人不是他叫来的,连他自己当时也吓傻了。等关胖子领悟到自己吃了个闷亏的时候下面的兄弟跑了一大半,人也熊了,哪里还敢叫嚣什么。    这些事情方存正不说自然有人帮他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听闻风声的无不偷偷摸下自己的裤裆飙一把冷汗。地盘坐稳当了,他又琢磨着光靠他哥往年收保护费的法子赚不了多少,于是盘了些钱在前门开了间酒吧。酒吧卖假酒是行规,他不光卖假酒还宰羊牯。宰羊牯就是看准了有料的外地人或者本地的软柿子,喝酒招小姐随你怎么乐,到最后买单的时候算个天文数字,把身上所有的钱扒*光了才放人走。    有被宰的出去报警他也不怕,酒吧里有两份酒水牌,他按价收费说得过去,何况区分局那里他定期都有孝敬。这个社会对于他们这些边缘人类有个潜规则,就是只要不械斗不做倒粉那断子绝孙的买卖,只要维护好表面的和平稳定,大多数时候条子对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某些特定时期,还要仰仗他们提供侦破大案要案的线索。    这几年下来他赚得腰包鼓鼓,连猴子六指颠三他们几个都养得肥头大耳的。他还是不满足,最近又跑了南方一趟,掏光积蓄花了一百多万买了台机器回来。猴子他们都傻了,不知道老大发什么神经。机器在城关镇的厂房里一装配好,全部人马上瞪大眼睛张大嘴。    猴子两年前曾经去过南方倒黄碟回来卖,知道行情,市面上的盗版碟三块钱一张,现在才晓得成本竟然才五毛,算上买母碟和人工折旧最多一块。机子一开,压出来的那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张着嘴露出满口黄牙,眼睛直放精光却说不出话来。    方存正这才笑眯眯地和他们说:“收保护费那些交给你们徒弟去,我们要赚大的。”    他脸上笑,心里却是无以名状的空虚。钱是赚了,这路越走越深,陈婉怕是越来越瞧他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了比较忙,尽量的两天一更,每更保持3000字左右。请众位大人体谅。&&&&&&&&&&&&&&&&&&&第&5&章  自从市里下了严禁在市区范围内燃放烟花爆竹的条例后,济城的春节毫无气氛可言。所幸朱雀巷一带还保持着百年来的习俗——庙会,倒也是个热闹的去处。卖廉价糖果的,挂历年画的,南方和本地手工艺品的,还有偷偷在巷子转角私卖烟花的,朱雀巷一年难得的繁荣鼎盛就在这几天。    陈婉忙得气都喘不过来了,高三的她只放小半个月寒假,这还是考虑到一中的学生本就没有什么积极性的因素,市里的几所重点中学就只有除夕和初一两天假期。她从放假伊始就开始忙碌,七天的庙会,朱雀巷大街人头涌涌,多的是食客。从早上睁开眼到凌晨躺下,中间连坐的时间都没有。虽然来舅舅家两年多的时间经历过这种超负荷的繁忙,但是脚还是水肿了,连平时的鞋都只能半趿着。    舅妈看着心疼,劝她回后面休息。她哪里忍心?小宇对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在外面收钱算帐都有马虎算错的时候,光靠舅舅舅妈两个人操持估计要走掉不少生意,反正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忙的,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方存正晚上找来的时候陈婉正蹲在院子里的地上洗着一堆脏盘子脏碗。三九天时,水冷得快要结冰。她肉乎乎一双手冻得红红的象两只卤猪蹄,早就麻木了。    方存正眼睛扫过她一双猪蹄手,也蹲了下来。    “作什么?”她把他手上的盘子抢回来,感冒还没好,说话的鼻音很重。    “洗碗啊。”他拿起另一只碗放进水里,理所当然的说。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等会打烂了我还要扫地。”她用胳膊肘推他,“过年了就不用帮你妈办年货?”    “就是来找你一起去的。我妈喜欢吃什么你比我还清楚。”    “我没空。”她见他随便抹抹碗,有些不放心,拿过来一检查,果然每一只都是油糊糊的,碗上还沾着饭粘子,“去去去,没事自己找乐子去,你洗了和没洗差不多,害我全部返工。”    “装上饭谁能发现?”&他呵呵地笑,换来她老大一个白眼。    “呦,存正什么时候来的?”舅妈又端了一摞脏碗碟来,脚也没停,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厨房拿菜,“刚才人多没注意。今天忙,招呼不了你,别见怪啊?”    “何婶,这么熟了还客气。”方存正见陈婉舅舅一起跟出来,站直了身子,湿淋淋的手往腿上一抹,然后给巩自强敬烟,“巩叔,新年好。”    陈婉直乐,“你什么时候学会讲礼貌的?”    方存正面孔一热,好在天黑了看不出有没有脸红,见陈婉舅舅把烟接了过去,心里才松下来。    “我刚才听你说找小婉帮忙办年货?”沾了过年的喜气巩自强的表情也没有平日里那么严肃,甚至还有点淡淡的笑意。    “是,年前一直忙,顾不上。”方存正在巩自强面前惯常的恭谨。    “没事,现在也过了最忙的时候了,小婉放假这几天也够累的。带她去转转,早点回来就是了。”    “舅妈!”陈婉喊一声,怎么走得开?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去吧去吧。”舅妈推她,存正这孩子皮肤黑了点,做的事也黑了点,不然面前这一对怎么看怎么般配。    陈婉见舅舅没有反对,把剩下的收拾好才和方存正一起出了门。    方存正拖着陈婉从后巷穿出去避开正街的拥挤不堪,巷口停了部黑色丰田越野。陈婉见他很自然地开了右侧车门,不由一阵发慌,“你偷车!你疯了,会被人抓进去的!”    声音有些大,过路的几个人回头看了眼。方存正显摆的得意感还没酝酿到两秒就被她一头冷水泼下来,气得头发都快竖直了,“我就只有开摩托车的命?这车我新买的!”    陈婉呆愕。    “快上车。冷死了。”    “真的是你买的?”陈婉打量皮椅和电动车窗,犹自不能相信。“开酒吧就这么好赚?我说了好多次了,宰羊子那事情不能多做,哪天踢了铁板就麻烦了。”    “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好不好?”方存正瞪她一眼,“酒吧那里我很少去了,都是猴子看着。你也知道猴子眼睛忒毒,啥时候走过眼?我有正经事忙,这辆车就是这几个月赚来的。”    “切。”她不屑。“这么来钱的生意肯定不是好路数。”    方存正闷嘴不做声,一会才说。“正经路数?象你舅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忙得只有五六个小时睡觉?月底一算帐吃了喝了什么都没剩下?”他看一眼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又心疼又是恼怒,“大冷天的手长了冻疮还要碰冷水?”    车里开了暖气,之前冰冷的手一换了温度长冻疮的位置就会痒,他一提醒越发痒得难受。陈婉忍着不去挠,说道:“再辛苦我们吃饭安心,睡觉塌实。”    “嘴硬。”方存正之前的好心情消失无影,只觉得胸里窝着一团火,想找个沙袋猛捶几拳。过了一会斜睨她一眼,她定定望着窗外一路向后去的街景,他心里的火一点点微弱下去然后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温柔,“我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好不好?过年了你也给我点面子,别一见我就损我。”    她好象思考了下什么,然后转头对他一笑,“你别以为我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帮我什么我都记着。”她脸色一暗,然后又笑,倔强的笑容底下掩饰的悲伤不经意地露出一抹来,“我是很容易满足的人,能象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已经感觉很幸福了。”    “你是女的,想的和我们不一样。”方存正多少知道点她爸爸的事情,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把话扯远,“看见没?你右面那栋房子?金盛豪庭。济城最贵最好的房子,将来我也要买一套,我妈受了一辈子苦了,老了要让她享福。”    陈婉回头,金盛已经被他们抛在车后了,但是远远的还能看见一派华灯璀璨。    “有时候平安就是享福。”她若有所思地低声念道。    上海路的商铺因为临近过年都推迟了关门的时间,可他们还是来晚了。街上只剩未散去的人群和一地的垃圾,“怎么办?”    “我明天再来就是了,本来就是为了接你出来透气的。”    “顺便显摆你的车。”    梨窝浅笑,顾盼流光。方存正被她说中心思,也不觉得尴尬,只盼着自己能再糗些,能再换多点她此时灿烂的笑容。过了一会他用六指听到绝对会呕吐的温柔语气问她:“想去哪里玩?或者我们找地头吃宵夜?”    “回去吧,好冷。回去我煮夜宵给你。”    方存正一扬眉,“不要牛肉面。”    “以前你天天早上过来吃也没见你叫过烦。”&陈婉露齿笑出声,“我烧两个菜给你。”    方存正实在没预料过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他听小宇说过陈婉现在手艺比她舅舅还要好,可是厚着脸皮求了她几次她都是拒绝,最多煮碗面给他。当下二话不说,脚下油门一踩,65的时速提到快100。    “你慢点。”陈婉把安全带系上,然后又说:“好象是你手机响。”    电话是猴子打来的,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一会方存正才明白颠三在酒吧和被宰的羊子们打起来了,对方好象不弱,现在颠三和几个兄弟都被抓进了屏阳分局,酒吧里乱得一团糟,猴子见机先跑了出来给他通风报讯。    方存正骂了一声,黑着脸接着打电话给刘叔,刘叔在屏阳分局分管治安,那边接了电话说正在往医院赶,被打的那几个去了市一医院验伤去了。方存正约好他在医院停车场碰头。    “我先送你回去。”他和陈婉说。    陈婉隐约听到那边猴子的话,再看方存正脸色发黑,知道出了事。“不用了,我跟你一块去吧。”    方存正这时候也顾不得和她客气,车到了市一医院,他把陈婉面前的抽屉盖打开,陈婉见他解开一个黑色塑料袋不由一惊,里面厚厚实实全部百元大钞。他在旁边找到几个大信封,也没仔细数,掂量了一下手上的厚度装满了三四个信封,然后揣进外套里。    “很麻烦吗?”陈婉呐呐地问。要用这么多钱摆平的事情可不是小事。    “你也知道刘叔他老公安了,见的事多,可刚才语气很紧张,我怕对面真的来头不小。”方存正手指敲着椅背,照正常程序以及他和屏阳分局的关系,即使抓人也是两面都抓,没道理只把颠三他们几个关起来才是。他心里揣度着,脸上倒不敢露出一丝慌乱出来,怕吓着她。    他刚才心系兄弟的安危把旁边的陈婉给忘了,现在想来不由一阵后悔,不应该带她过来的。“不如你先打车回去。”    “现在说这个?刘叔来了。”    说话间刘成武坐着警车进了停车场,开车的是小李,方存正也认识。    他先下了车帮刘成武开了车门,刘成武还没站稳当,先劈头盖脸地喝他,“你底下那帮死小子怎么做事的?眼睛珠子都叫狗叼去了?快过年了你给我安分几天不行?”说着就拿手上的公事包敲起方存正的头。    方存正兄弟两个被他从小打惯了的,所以只是涎着脸由他打了几下出了气才问道:“刘叔,怎么回事?猴子去的晚,他也讲不清究竟怎么了,只说颠三被打了。”    他一说刘成武更加来火,又照他脑门狠敲了几下,“被打?打死那东西活该,出来混不把眼睛洗亮点。刚才市局专门打电话来问情况,其中一个是江副市长的儿子,还有两个更牛逼的你惹不起。把医药费准备好,跟我道歉去,颠三那,到最后拘留十五天算他祖上积德了。”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6&章  陈婉知道不应该参合到方存正的麻烦里面去,可是又担心他只是一个人,如果对方都不是善茬的话想必是要吃亏。她踌躇了片刻,还是跺了跺脚追上方存正。    到了急症室,一堆打针的大人小孩之间很容易发现那三个和方存正年纪相当的人,看样子也就只有其中一个伤势重一点,护士正在往他头上一圈一圈缠纱布,其他两个坐在旁边说笑。见了穿警服的刘成武带着人进来,笑声噶然而止。    缠了满头纱布的那个冲着刘成武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别开头。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一个当即沉了脸一个倒是保持着笑容站起来往门外走,只是笑里面带着高人一等的讥嘲,似乎面前就是一出闹剧。    陈婉站在玻璃门外等候。没有重伤的就好,她略微放了些心,可是看着刘叔一边鞠躬认错一边做白脸训斥着方存正她又有些不好受。头上带纱布的那个她有点印象,如果是刘叔说的那样姓江的话,那他老子就是陈婉爸爸以前直属上司,分管城建和国土的江文涛副市长。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犹豫是不是该先离开,恍惚间差些撞上后面抱着孩子的少妇,她手上的宝宝大概才打完针,哇哇地哭得极是伤心。陈婉怕撞上他,急忙往旁边闪避。动作又太快了些,狠狠撞在走廊的墙上,脚上水肿只能半趿着的鞋子滑了一下于是整个人一屁股坐倒在地。    只听着后面一串闷笑,然后有人伸出手扶她起来。    面前抱孩子那少妇问她“没撞着哪里吧。”    “没有。”她摇头。    方存正在里面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只是面前的人一味纠缠他脱不开身,看了陈婉只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这才又放心转过头带上笑。    江磊其人他早知晓,就是一纨绔子弟,背地里听说做过不少龌龊事。这样的人他一向是敬而远之,今天就不知怎么会撞到他酒吧里去的,邪门的是认识他的猴子偏偏有事出去了,守场子的是颠三那没脑子的莽汉。    眼见着对方还是鼻孔朝天的做派,他心里直骂娘,如果不是有个遮荫蔽日的爹,江磊在他面前算坨狗屎!拈死他和拈死只蚂蚁差不多。可是江湖行走他也明白衙门里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只求着破财挡灾,这件事快点结了有个安生年好过。当下他脸上又堆起笑,对江磊说道:“要说还是我不对,今天不在,下面人眼睛又给狗吃了,连江少都不认得。这事江少你放心,想怎么出气,开口说一声,随你怎么处置。”    江磊斜着眼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然后嘿嘿笑起来。“简单,刚才谁打的我,哪只手打的就卸哪只手,谁动的脚就卸谁的脚。不难吧?”    要我兄弟的手脚也要你有那福分。方存正耐着性子作低伏小半晌脾气渐渐有些按奈不住,听了江磊的话他不由得冷笑。他长的魁梧,又练了几年拳,三九天就穿了件卫衣加外套,轻薄的质地下依稀可见手臂和胸腹虬结的肌肉。此时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的肉横起来,江磊看了心里先怵了。    江磊本来就是个欺善怕恶的人,要是搁以往方存正这样赔了小心再补点医药费也就算了,可是今天秦昊在旁边。    秦昊来了济城几个月,他今天才有机会借着路子请秦昊吃饭,饭局散了江磊提议去哪里再坐会,他本来打算去经常出没的金色年华,谁知秦昊说来济城几个月,天天晚上泡在金色年华早腻味了想换口味,说着就指着唐会的招牌说要进去坐坐。就这样惹了个无妄之灾。    江磊听说过方老二是有名的狠主,他也怕沾上个麻烦,到时候这件事是了结了,谁知道哪天一不小心就挨了黑砖。可是今天的主客是秦昊,虽然秦昊没有象他一样头上挨了一啤酒瓶,可也遭了几拳狠打的。别看他现在站门口没事一样调戏着一个女孩,指不定后脑勺长着眼睛盯着里面在。    他怵也要摆个强硬的姿态出来,江磊衡量了一下轻重,于是拍着边上的桌子吼道,“方老二我知道你名头响,你哼哼什么?在我面前摆谱?今天的事我话说到这儿了,分局里面关着的那几个我是一定要看着胳膊腿脚丢一根在我面前。不然你以后在济城开一间酒吧我给你关一间!”他虽然是色厉内荏地说着这段话,没什么底气,不过平时跋扈惯了,吼起来也吓着不少人。急症室的目光都聚集在此处,帮他缠脑袋的小护士更是差点打翻了桌上的东西。    陈婉在外面听见吵起来,也顾不上捡了她鞋子递给她的那人,道了谢拖着鞋就踢踢踏踏往里头跑。    进去了见方存正双眼瞪着江磊,两个人斗牛一般,她怕又打了起来方存正以一敌三吃亏,上去扯了扯他衣角。方存正牙都快咬碎了,才没把手上的拳头招呼过去。    刘成武没想到江磊这么狠辣,看情况不太对,嘴上打起哈哈,“江磊你先消消气,今天要说也是我们屏阳分局工作上的失误,崔局刚才也打了电话来批评我们,唐会已经勒令停业整顿了,另外几个触犯治安管理条例的也拘留着。你们放心,工作上的失误我们一定检讨,不能再有类似损害到群众人身安全的事情发生。”    “你姓刘是吧?屏阳分局的?”那个帮陈婉拾鞋子的人也走了进来,望着刘成武问道。陈婉这才发现他是那三个被打的人其中一个,再看一眼又有些眼熟,似乎在今天之前曾见过。    刘成武被问的莫名其妙,想想崔局电话里交代的还有两个比江磊还要难搞的人物,他正色点点头,不禁替方存正也替自己捏了把汗。    那人盯了他的警徽片刻,然后突然挑起一边嘴角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是在帮这个,”他下巴朝方存正扬了扬,表情很是不屑,“不穿警服我还以为你们一路的。”    刘成武闻言脸色白一阵青一阵,表情僵硬。这话要是传到领导那里——    方存正被他很没教养的拿下巴指了指,心里大怒,听他拿刘叔说事他反而不能上去动手了,一动手就作实了和刘叔的关系,更何况现在还不了解对方的底细。他只能生生压着怒意,双手捏成拳。    那人凝视他一会,眯起的眼睛转向他身后的陈婉然后又回来,嘴角笑意愈甚,“你是在看我?”口吻中满是轻蔑的威胁,“我姓秦,秦昊,排行第五。你打听清楚了,还想打架我随时奉陪。”    刘成武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脊背上冷冷的。他听说过新到任的秦副省长有个儿子,加上崔局电话里交代的那些,再看看江磊对他的态度和他毫不掩饰的轻蔑,联系到一起——他朝方存正使个眼色,方存正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不甘心示弱,但也不愿意给刘叔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阴沉着脸,说:“今天是我方存正的不对,在这里先给你们道歉,江少说要胳膊腿,行,他们几个一出来我就送他们上门。也让我手下的都长点记性。”话未说完,他眼角余光扫了江磊一下,江磊被他看得胆寒,心里只是叫苦,今天邪门撞上两个惹不起的阎王。    秦昊呵呵笑出声,“江磊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我们又不是混道上的,要别人的胳膊腿做什么?这样,你把江磊今天的医药费给结了,这件事就揭过不提。我才来济城几个月,说不准哪天还会去你的场子坐坐,今天也算不打不相识,当作交了你这个朋友。”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都松了口气。方存正混了这些年当然不会幼稚地以为秦昊真是善良之辈,估计是想着强龙和地头蛇硬拼起来只有两败俱伤,所以给个台阶大家下。门面上的功夫他也会做,当下拿了外套里面三个信封出来,笑容满面地说:“秦少肯交我这个朋友我是感激不尽,哪天唐会能再开门营业的话第一个请的就是你,赔罪的酒我一定要敬一杯。”    秦昊示意江磊的同伴收下,点头说道:“那就说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陈婉虽然不明白来龙去脉,可也知道方存正惹了得罪不起的人,撞了大铁板。此时见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突然间情势急转,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突地落到实处,自己仿佛能听见胸腔里的一声巨响。    她跟在方存正后面送他们离开,出了医院急诊部大楼,北风呼呼地直往身上灌。方存正陪他们去停车场取车,她于是缩着脖子走回门里等。    “那是你男朋友?”    陈婉吓得跳起来,黑灯瞎火的,又是在医院。回头一看,原来是秦昊,他说去洗手间,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是你男朋友?”他又问。他低着头注视她,眼睛漆黑得有如外面的夜色,呼吸的热气似要抚上她面颊,陈婉的心莫名一跳,急忙退后一步。冷着脸望向他。    “他配不上你。是男人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连双好鞋子都穿不起。”    她想起刚才他帮忙拾来的刷到边上起毛的帆布鞋,又羞又怒。这人,不懂得礼貌吗?还是张扬惯了,唐突惯了,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她脸涨得发烧一般,学着他的刻薄语气说:“是男人不会在背后说人长短。”    他无声地笑起来,笑得魅惑,笑得邪佞,好象突然发现了个好玩有趣的物什。    “你的车来了。”陈婉提醒他,再一次觉得他很是眼熟。    他眯缝着眼带着琢磨的味道看了她一会,然后不知所谓地向她点点头转身走出门口,上车时他往她的方向望过来,好象又笑了下,她能看见他眼中和牙齿熠熠的闪光,她觉得外面的北风又烈了些,寒意象是要透进骨头里去。    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她见过的,那个食肉兽!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7&章  唐会停业整顿一个月,错过了春节这一年中最好赚钱的时机。方存正在他“办公室”拿拳击手套照颠三脑门上狠狠敲了几下还觉得不解气。    颠三几个在拘留所过的年,方存正每家都*送去了一笔安家费,该打点的上下也都打点了,颠三在里面并没吃什么苦头。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兄弟,要让他们觉得没有白跟着老大,所以方存正向来待下不薄,这点和他哥很象。但是颠三出来要吃一顿排头是少不了的。    手套软而厚,打在头上并不疼,只是猴子和六指几个都坐在旁边沙发上幸灾乐祸的瞅着他笑,颠三觉得有点丢人。嘴上嘟囔着:“三个人有两个说京话,只想着是过路的羊,谁知道是过江的——”    方存正一双手套冲颠三砸过去,“操,你还有脸了?老子每个月分你的钱少了是不是?还不够你花?过年前和你们交代过,以后别干宰羊子那事,把城关那头的厂子搞好了比什么都强。你大爷的——”腊月二十七那天难得陈婉答应亲手做顿宵夜给他就被颠三搅黄了,他想着自己那天在几个瘪三面前装孙子就来火,而且还被陈婉在旁边看了个清楚透亮。这半个月他从陈家过都是低头绕路走,陈婉本来就觉得他不干好事,这下好了。脸都被丢完了。    他伸腿踹过去,颠三苦着脸硬挨了一下。六指和猴子开始还想着看笑话乐一乐,没想到老大来真的,见势头不对都站了起来。一个抱着方存正的腰,一个挡在颠三前面。    “正哥,别气坏了,那天也是我不对。我不出去陪小丽逛街也不会出这事。”猴子劝着。    “唐会关一个月,吧台里的真酒也都给砸烂了,损失全部你出。”方存正打不到人,一拳打在旁边挂的沙袋上,那沙袋是他专用的,里面装的不是一般的回丝和旧布片而是铁砂和木屑。没带手套打过去手指关节疼得他直抽冷气。    “啊?”颠三一听全部要他赔,脸都绿了。    “扣你半年的钱算少的了。这半年你哪也别去,老实待在城关守厂子。”    还好只扣半年,颠三脸上恢复血色,“正哥你发话,去哪都行。”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又问道:“姓江的那儿,吃的亏我们要不要找回来?”    “我*操。”方存正甩脱猴子,冲过去几拳猛揍。颠三嘴里讨着饶捂着脑袋往墙角退,猴子和六指扑上去拉住方存正,他这才作罢。“过年前后天天喊着严打,你才出来又想往枪眼上凑?姓江的那里先丢下,他以后不碍事的话这次我们吃的亏认了。唐会再开业你们就别再搞宰羊牯那门道了,招多点漂亮妞回来搂多点客,正经做生意赚的钱也够你们下面的兄弟过生活,往后把心思都放城关的厂子那头去。”    陈婉心里想的没有方存正那么复杂,毕竟她和他说过很多次总会踢到铁板的。她只是没想到那天说完了马上就应验,不由暗骂自己是乌鸦嘴,为自己过年没说点吉祥话后悔了好多天。好在事情已经平安度过,唐会关了一个月又重新开张。方存正生意上的损失和打通关节的花费一起有多少她不关心,只要方存正人没事就好,他们方家如果两兄弟都进去了,方婶婶怕是眼睛都能哭瞎。    后来听猴子说起开张头一日方存正履行承诺请了赔罪酒,喝得回家大吐。她一愣神,回忆起暗夜里闪着光的白牙和那两道紧迫的眼神,她手臂突然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她真正要操心的事情是自己。    爸爸走了之后家里的存款不论是否合法收入几乎全部没收,这两年大学教育改革学费涨了很多。她的人生面对的是第二个迷茫期,上一回她的家崩塌瓦解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时是舅舅给了她一个新家,她不希望把压力再次转移到舅舅身上。    她这次的模拟考试成绩下滑的很厉害,事实上她也确实没什么心思。令人向往的高校似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她的未来无法预期。    晚自习结束后她和小宇一路往家里走,已经进了五月,正是济城一年里最好的季节。不知道谁家院子里栽的晚香玉,香气浓烈馥郁,徘徊在暮春轻飘飘的风里。朱雀巷的街灯很昏暗,投照在青石板上一长一短两个人影。    “姐,想好了报哪几间没有?”    小宇还是个孩子,没有什么事情能上心的。很奇怪,男孩子都这样,不知道要到多少岁才能真正成熟。陈婉心思游走着,也没回答。    “你的成绩我估计几个名牌大学都能轻松进去。不过正哥就惨了,好不容易等你考上大学轻松下来,你要去了外省,他可能急得抓头。”    她笑笑。“我可没有打算去外省。”爸爸在的时候一直鼓励她好好读书将来考到北京去,可是现在的环境——事实上,她在考虑有没有必要上大学,因为夏天小宇也高三了,如果经济条件只能允许一个人继续读书,那么她一定要把机会让给小宇。    “你呢?明年你有什么打算?”    “我?”小宇挠下头,“东大就好。”    “这一年再加把劲能上更好的。”    “还有一年呢,不着急。”    小宇是天塌下来也当被子盖的懒散性格,陈婉觉得他就是欠揍,有时候舅舅打他一顿鞭策他一下绝对很必要。“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你当还是几岁啊?舅舅舅妈指望你将来找份好工作给他们养老的。”她挥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小宇猝不及防,捂着头,“有话好好说不行?又动手!”说完又咕哝:“也只有方存正那个被虐狂才受得了你,换了我早踢你进清水河了。”    “又混说!你皮痒了?”陈婉追打他,他大声笑着跑前几步。    店子已经关了,进了堂屋,舅舅和舅妈坐在陈旧的布沙发上,少有的没有开电视。小宇见他父亲面色沉重,揣揣不安地把今天学校的经过滤了一遍,没发现自己做过有什么惹怒父亲大人的。    巩自强一晚上心里不痛快,想着他姐。他姐从小身体就不好,那时候高中没读完就下乡插队,认识了一起的知青陈婉的爸爸陈海行。后来两人回城就结了婚。他姐在个小工厂里上班,一个月几十块,为了供他读高中为了在职读大学的姐夫,几块钱的加班费也照样干到夜深,身体就是这样拖垮的。后来陈海行靠着笔杆子和会做人在官场上混开了,他姐才享了几年福却又去了。巩自强晚上听了陈婉班主任说起小婉有不再继续读书的打算,他脑子里旧事一件件一桩桩翻涌出来,只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小婉。”&巩自强喊陈婉坐下。“晚上我遇见你们学校的周老师,她说你这次考试成绩很不理想。”    小宇偷看他姐一眼,陈婉眼睛盯着脚面,没有说话。    “周老师在一中教书十几年了,他也说你是她少有的有很大期望的学生之一。你——”    “舅舅,我不想考大学了。我想读大专,或者直接工作。”陈婉抬起头说。    虽然在预料之中,巩自强乍一听到她真正说出口还是有些无法置信。    “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这孩子,你和我好好说说,无原无故的,最后这一两个月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我是认真考虑过的,”陈婉顿一下,把这些天脑中思考的重新组织一遍,“读了大学出来又怎么样?还是找工作。舅舅舅妈你们也知道我喜欢厨房里的活,舅舅你也说过我做菜有灵性,我决定将来朝这个方向走下去,既然这样,早点开始比晚几年要好。另外,也能补贴家里。”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刻意小了些,可都还是听到了。    “姐。”小宇隐约意识到什么,嗫嚅地喊了她一声。    “胡说,你才多大?现在就确定以后的发展太早了,大学一定要上的,不然将来你后悔都来不及。”巩自强沉声说道。如果以小婉的成绩放弃读大学,他怎么对得起姐姐?他巩自强勒紧裤腰带也要让两个孩子读书成人。“家里的生计不用你操心,小婉,舅舅以前是你妈妈在厂里工作一份工资几个人花才供我读完了高中,舅舅不能再让你为了我们小小年纪就出来工作。学费你不用担心,舅舅和舅妈这些年也存了些,不够的话找人再借点或者去找你爸爸单位。明年小宇的学费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西大街那边已经开始动迁了,估计明年也能拆到这头来,实在不行,明年就把这房子给卖了。”    “舅舅!”    “辍学的事情以后你想也不要想,舅舅是没本事让孩子过富贵日子,不过,舅舅不能让你们没书读。”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8&章  高考的前期陈婉丝毫没有一般考生的焦虑情绪,班主任赞她有大将之风,陈婉淡然笑着。她的人生早在三年多前就突然逆转了方向,将来她会在哪里会做什么早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唯一能把握的是尽量把脚下的一步步走好。    舅舅舅妈为了能让她好好睡觉,每天晚上七,八点就关了店门,连电视都不敢开。陈婉夜里躺在小床上,听着木板那边传来的小宇平稳深沉的呼吸声,想着舅舅那天说的话。舅舅没有爸爸有文化,说出来的话也不是爸爸那样一套套的。但是字字朴实而且分外有担当。    她从没有怀疑过爸爸对她的爱,可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难言的原因选择了绝路?他站在九楼楼顶上纵身跃下的那一刻,难道没有丝毫想过她?没有想过以后世界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他怯懦地选择了逃避,狠心丢下她。如果是舅舅,他会这样做?    考场在十五中,方存正送了她过去就在校门外等候。最后一天时,他看见她一脸轻松地微笑着在其他人后面慢慢走出来,他也随之松懈下来,然后觉得绷紧了几天的肌肉格外酸疼。    “要不要去哪里庆祝一下?”他乐呵呵地问。    “回家吧,我舅舅他们等着在呢。”陈婉也抿着嘴,笑说。    她看着方存正的侧脸。他五官并不英俊,但是眉眼中的彪悍平添了许多男性的粗豪帅气。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要和她如何发展,可这两天半里,他一直在门外守侯。    假如按照以前的生活模式长大的话陈婉是不会对方存正这样的人多扫一眼的,命运的轨迹突兀地改变,她才了解到以往的自己多么单纯,而且妄自尊大的极其可笑。她和春节时在方存正面前狷狂无礼的所谓“太子”们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有了个好爸爸而已,没有了父辈施与的光环什么都不是。反观方存正,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不管将来是否能出头,他们的生命力都让人赞叹。    他们两个人因为命运的翅膀微扇了一下,运行至一个点上交汇。将来是并行下去,还是各自有自己的方向继续向前?她没有爱过谁,不知道爱上人时是什么感觉。如果象电视电影里那样天雷勾地火,至死方休就是爱的话,那么她对方存正只是感激,再加上些许疼惜罢了。    “我是不是变帅了?”方存正摸摸下巴,“你足足看了我五分钟。”    “是帅了点,难怪猴子说唐会最红的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天天缠着你。”    “你别听猴子瞎掰。”他脸都变了。    “是又怎么样?证明你吃香还不好?”    他咬牙,“要是能让你吃醋我背个黑锅倒是没所谓,没有的事猴子也拿来你面前扯淡。”    “不许说脏话。”她吼他。    “这个淡又不是那个蛋。”他咕哝着,想想不放心,又说:“真没有的事啊,你别瞎想。”    “切。要说不是我带有色眼镜看不起人啊,你要找可真不能找你酒吧里的姑娘。你妈带大你们不容易,儿媳妇一定要找个温良贤淑会照顾人的。”    “象你一样?”方存正斜睨她一眼,高兴的直乐。    她说完就后悔了,赶紧的撇清,“我不行,我脾气不好。你问小宇就知道了,他哪天不挨我打?”&    “小宇还说过我是喜欢被人打的类型呢,配到一起了。”他笑眯眯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掩饰道。    方存正明白陈婉以及陈婉的舅舅都不喜欢他的“工作”。他能改,他现在是一步步往能见得光的地方转移,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好在他们年纪都不大,等她大学毕业了,他挣到钱堂堂正正站在太阳下面。那时候,谁能阻止得了?“我刚才是问你想报哪儿的学校?”    当其时还是估分填志愿,陈婉估量自己的考分进东大是胜券在握。东大在全国的高校排名靠前,综合条件不错。关键是在省内生活成本低,而且能照顾到家里。“东大。”    方存正之前还一直担心陈婉会去省外,四年的时间里将发生什么太难预测。如果还是在济城那就太好办了,只要还在他地头上,放了风筝出去他不怕收不回来。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嘴里哼着歌,“学费别操心了,有我在。”    陈婉柳眉倒竖起来,“巩小宇那混帐小子和你说了什么?我的事情不要你参合,我舅舅会给,不够的话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我这儿也放贷款的啊。新项目你该不知道吧,利息和银行一样,你要借钱到我这借好了。”    陈婉不可能在方存正那借钱,骨头硬得出奇的舅舅更加不会。    巩自强斟酌再三,选择去找小婉父亲的单位。    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办公透明化,巩自强第一次去国土局的时候守门的拦住他不给他进去,他只能等到下班时间去家属区找上次见过的那个管后勤总务的刘处长。说明来意后刘处长一脸无奈说“局里那时讨论过只是资助到陈婉满十八岁”,然后又推搪说负责这方面事情的副局去了南方考察还没回来,叫巩自强回家等消息。    巩自强于是天天去国土局门口蹲点,过了快一个星期和守门的也混熟了,知道了那个副局的车牌号。星期一一大早远远看见那部车过来,巩自强连忙站在靠大门的正中位置把车挡了下来。车里的人拉下车窗问怎么回事,他简短的把原由讲了,然后被请进办公大楼。    出来时,他得到保证,国土局负责小婉一半的学费。巩自强在铁栏杆旁边呆立半晌,望向办公楼的角落。陈婉她爸曾经躺在那个位置,内脏破裂,嘴里和头上汩汩地往外淌着血,身体弯成个奇异的角度,眼睛大睁着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一角。    巩自强眼角狠抽了一下,在心里谓叹一声,转头出了国土局大门。    陈婉见舅舅带着莫名的喜悦踏进家门,在舅妈询问下终于知道舅舅这半个月天天早出晚归的原来是在为她的学费奔走,她再是坚强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下来。她躲回自己小屋里,趴在床上咬着枕头一角大哭不止。    舅妈进来劝解时也是抹着眼角,带着泪笑道:“小婉,这是好事,就别哭了。好日子还在后头,等你们姐弟将来读书成人,有了好工作我们家就熬出头了。”    “舅妈,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陈婉把头埋在舅妈怀里呜咽着说。    “舅妈知道你是好孩子,有孝心。”舅妈边说边拭着面颊。    小宇也知道姐姐前段日子打算辍学是为了让他有继续念书的机会,房里传出来他姐的哭声象鞭子一样抽在他后背上,似乎比他爸打过来的棍子都疼。他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看着小课桌上的课本,手上的笔捏得紧紧的。    暑假里巩小宇再没有出去游荡过,连纯阳观门前的篮球场都不再见到他的踪影。陈婉和他一样,整个暑假都在店里帮忙,空暇的时候就在厨房里研究巩家的食谱。    巩家有本家传的食谱。舅舅的手艺是外公亲手教出来的,那本食谱他也没怎么仔细看过,见小婉对这个感兴趣,他就从箱子底把它给翻了出来。    食谱是老式的线装书,虽然一直拿油布包裹着,但是纸质泛黄,还有被老鼠啃噬过的缺角,手书的簪花小楷极是端雅秀丽,想来是有些年头的了。陈婉大喜过望,自拿到书后天天捧在手上研究。只是其中有些食材她不甚了了,象“蝤蛑”她查过字典才知道是黄甲蟹,“鲍脯”原来就是鲍鱼,她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舅舅见她沉迷在其中,不由好笑,“咱们居家过日子的都是家常菜,那书记得我以前也看过一两回,全部是上大场面的,我们用不上。”    陈婉抬起头,长睫毛忽闪下眼中熠熠生辉,“舅舅,将来我赚到钱就可以买这些好东西做给你们吃了。”    巩自强大笑,“好,有志气。”    “你们爷俩说什么呢?这么好笑?”舅妈进厨房问。    “小婉说将来做鲍参翅肚给我们吃。”舅舅笑说。    “什么包身吃?”舅妈没听明白。    “你也是个土包子。”舅舅取笑她。    舅妈不乐意,“我是嫁鸡随鸡,嫁个土包子也变土包子了。先别打岔,刚才听周家嫂子说西大街那边出事了,要不要去看看?”    陈婉家就在前街,离西大街很近。一家人走出店门,只见西大街那边火光腾腾。正是夏季,傍晚了暑气还没散尽,陈婉陪着舅舅过去,走近了觉得热浪更是蒸人。火势很凶猛,消防车赶到的时候已经窜了四五栋房子。待火情控制下来时,已经将那几栋房子烧成了废墟。    四周人声鼎沸,现场乱成一片。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说被烧的是西大街的钉子户,有说事有蹊跷一定是故意有人纵火。    待火被完全扑灭后,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尽。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散的烟尘和烧焦的臭味,以及人们的无奈叹息。    失火的人家坐在马路上守着抢出来的仅有的财物,男人的眼神空洞,女人抱着孩子痛哭。陈婉回到自己家店门,耳边仍旧回荡着那个女人呼天抢地的凄厉哭嚎。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南竹出现的机会开始慢慢多起来了。一定不会和叶慎晖有重合的影子,不然就太失败了。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9&章  “这群杀千刀的,害了别人家破人亡,赚的钱能用的安心?”舅妈正和周家阿姨聊着刚才西大街的事。舅妈很少口出恶言,象这样的话说了出来证明已经是气愤到极点了。“人在做,天在看。迟早会有报应的。”舅妈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讪讪地,看了小婉一眼。    陈婉强笑一下。    刚才火灾现场时看到的景象仿若三年多前上海路的故事重现,那次的后果比这次还要严重,一个被拆迁户搬出燃气罐本是打算一壮声威的,后来不知怎么引爆了,当场二死三伤。虽然最后调查出结果并且有人为此事件受到惩处,可黑幕重重,真相究竟如何,谁能看得分明?    她父亲正是因为牵扯于其中才最终走上绝路。    自从父亲升上国土局的正职之后家里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但是高档烟酒那些都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水至清则无鱼,她虽然年纪小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其他的并没有特别奢侈极欲的短处,包括在他自杀后从他办公室搜查出的现金她都隐隐感觉是出于陷害。真正说不清的是家中茅台酒盒里藏着的那张巨额存款单,名字确实是陈海行。    三年多来,她从不相信父亲是畏罪自杀。他仕途壮年,前路一片光明,不可能为了些许利益动心并自毁前程。她记得曾见过父亲颓然坐在书房里的样子,那次她怯怯地走过去问“爸爸,怎么了?”爸爸颓然低声说“做人太无奈,做官更无奈。”然后他扬起手,象是要拨开什么似的,笑了笑,又说:“和你个小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确信他是好人,哪怕如舅舅所说爸爸比较功利善钻营,他本质上也是个好人,甚至他也想做个好官。    即便爸爸是千夫所指,全世界都认为他十恶不赦,那又怎样?他永远是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妈妈走了不肯再婚怕她会受丁点委屈的那个人。她站在店门口,迎着盛夏薄暮里最后那线残阳微阖双目,脑中历历如昨地浮现爸爸高举起她的样子,那时妈妈也还在,她静静地站在旁边温柔满足地看着他们,爸爸张扬的大笑,妈妈娴静的气息……    秦昊站在数尺之外,迷醉的欣赏着这一幕。暮色残阳,青瓦白墙,四周突然寂静下来,静得深沉,静得他能听到她鸦翼般的睫毛垂下时划过空气的气流。    她微仰着头,白皙的颈项弧度迷人。夕阳斜照在清水河上,金色的波光又反射上来,仿佛有金红的光芒围绕着她在跳动。他自十七岁始初尝女色,见识的女孩和女人多的去了,相较而言她算拔尖的一个。他记得一年前初见时的惊艳,可那时仅限于惊艳。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惊艳是什么,是美得动人心魄,直叫人不敢直视。    她立于残旧的老屋前,面朝着凸凹不平窄仄的石板街和臭气熏人的清水河,犹如废墟里一株绝艳的牡丹,越是背景破败越是彰显了骄人的国色。偏偏她对自己的美丽不自醒,她不知道她对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所以益发美得张扬。    他缓缓走近,她睁开眼睛,见到人影先让到门边,习惯性的堆上笑,“吃晚饭是吗?进来坐。”然后凝眸发现是他,脸上表情一秒中三变,先是惊讶而后眼神躲闪开,不知道是讨厌还是基于羞涩,待重新望向他时笑容已经敛去七分,多了三分寒意,“晚上没有面吃。”    秦昊几乎没看过她的笑容,刚才那一瞬奇迹般的微笑让他一楞,随即又为她丰富的表情而失笑。“没面我吃别的,”他盯着她微扬起嘴角,觉得她勉强支撑的冷然很是有趣,“打开门做生意,没见过还有赶客人走的。”    她好象哼了一声。    秦昊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见他三次,三次都没有好脸色。其实连陈婉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是因为对所谓“特权阶层”的厌恶,还是对他灼灼目光的反感?    他径自走进去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她抿抿嘴进柜台里拿了张菜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谓的菜牌不过是张过塑的两面有字的纸而已,他也不看,随口点了两个热菜,最后问她还有没有花生糖火烧。    陈婉不由用怀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火烧下午卖完了,”见他有些失望,她又说:“有菜粑粑要不要?”    秦昊点头。    难怪陈婉会奇怪,他其实来过巩家的小菜馆数次,只是她前段时间忙着复习,机缘不和并没有遇见。    秦昊爱吃,小时候他奶奶常笑话他“小嘴尖尖的,就是个吃货。”他奶奶是济城人,是朱雀巷人,家里几代经商,当年在济城算是富甲一方。因为外祖作着德国人的洋买办,所以家里一直教化昌明。他奶奶在济城唯一的教会女子学堂读书的时候就背着家里人参与青年救国运动,后来更是满腔热血的和几个同学奔赴延安。    他小时候经常听奶奶念叨朱雀巷的一切,纯阳观里供的太乙真人前的供桌下他奶奶曾经躲在里面睡了一夜,因为犯错怕被外祖爷爷责罚,结果家里闹翻了天,丫头妈子小子们都被轰了出来找人;老槐树的槐花经常被她们偷打了下来做槐花韭菜鸡蛋饼;观里的老井水据说拿来洗脸会越洗越白嫩;街头老巩家的馆子是济城最顶尖的饭庄子,连上海路的一品香都比之不如……    奶奶娘家的亲戚抗战结束后都迁去了国外,祖屋也充为了国有。他奶奶一直没有回过济城,到老到死都念念不忘朱雀巷。最后那几年,少女时安然质朴的回忆更加的历久弥新。秦昊初抵济城就来朱雀巷寻找奶奶记忆里的种种痕迹,也是对他孺慕的祖母的怀念与追思。    他确定巩家菜馆就是奶奶口中的巩家饭庄缘于那碗牛肉面牛肉汤,第二次来时吃到的花生糖火烧更是让他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到过往的世界一般。他还是黄口稚儿时,时常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甜香,等着油亮亮,金灿灿的烧饼出锅。奶奶看着他眼巴巴地就开怀笑骂“小吃货”,一边说一边捞起锅里的烧饼,拿油纸包好了递给他。    秦昊边回忆着往事边好整以暇地吹着杯子里劣等茶叶的沫子,打量着周围班驳的青砖老墙,被烟熏得发黑的房梁,杂木打就的柜台后摆着各种啤酒白酒。暑气还没散尽,门口高悬的布幌子纹丝不动,他视线随着陈婉转移,她开了两支冰啤酒送去隔壁桌子,大概是熟客,浅笑嫣嫣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回身走向柜台,兰色裙摆翻扬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可惜他才看了两眼就消失在柜台后面。她拿着一叠纸似乎在算帐,咬着下唇很认真的样子。黑发掉落一缕拂在面颊上,她抬起手把头发捋向耳后,象是感觉到他烁烁的目光,她向他这里望来。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昊只觉得心被她那一眼瞪得痒痒的,目光又热切了几分。    陈婉粉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和舅妈交代了进厨房看看,转身进了后面去。    秦昊无可奈何地看着那蓝花布帘子扬起又垂下,只能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心情继续打量残旧的老屋。    小饭馆夏天的生意要好一点。天气热,附近人家没几家是有空调的,所以有些爷们就在巩家的馆子里叫上两支啤酒两个凉菜,聊着闲天,颇能打发时间。秦昊坐了一会,店里已经满了。他见陈婉把帘子掀起,在后院又支了两张小桌子,忙出忙进了半晌,端菜上来给他的时候,鼻翼上微罩着一层薄汗。他幻想着抚上她小鼻头的感觉,手痒痒的抬起又放下。    “看够了没有?”她粉面桃腮的,连脖子都有一层红晕。“吃你的饭。”吃完了就滚蛋。    他嘿嘿一笑,拿起筷子仔细的用纸巾擦拭一遍,“知道为什么你家生意不好吗?”    她本是想离开的,却好奇地停步。    “服务员不能丑,太丑倒胃口,但也不能太漂亮,太漂亮都顾着看人去了,谁还有心思吃饭?”    陈婉气得脸色由红至青,斜着乜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长了双狼眼?”    发了恼的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尤其是那一乜,撩人之至。秦昊顿觉魂与了三分,懒懒地说道,“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我们乡下人,听不懂。吃完好走了,店小招呼不起贵客。”她僵着脸把话说完。    秦昊还待再调笑几句,此时夜幕已垂,店里几支大日光灯管照耀下,她眉目中流泻的冰寒让身处炎夏的他心神一冷,窒了窒,向来自诩倜傥风流的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10&章  经过金盛的时候秦昊见才九点许,车速没减慢分毫直往父母家而去。省府有个家属区就在附近,但是位于济东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却都是住在城南的明月湖。身处闹市喧嚣尘埃,却又独享一片宁静清远,明月湖挨着小环山,从上海路直下出去前门的旧城墙就是了。    他父亲历来的习惯是九点四十五分准时上床睡觉,他怕引擎声吵到老头子又要惹一顿呼喝,便在五十米外停了车沿着林荫道走回去。帮他开门的是家里的小保姆,小姑娘来他家做了一年工看到他还会脸红,半卷着舌头说着普通话:“您咋这儿黑回来捏?”    秦昊不由好笑,看着她腼腆的样子忽地想起那含羞带恼的一瞪,心里痒痒的,笑意又是深了几分,学着她的本地话问:“你咋还不睡捏?”    小保姆脸更红了,撅起嘴,“快点进来,冷气都散了。”    “我妈他们呢?”    “叔叔将将的睡啦,阿姨也上楼了。”    秦昊把手上的东西拎进厨房,他妈听到声音已经下来了。石香兰五十上下,年轻时就是美人,现在也不见老,想是才洗过澡,人未至淡淡的香水味已袭来。    “你这孩子,几天不回家了?回来一次非拖到你爸睡觉的时间,早点回来一起吃饭多好。”    “我这不忙吗?”他把东西放进微波炉,“看你儿子多孝顺,专门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忙也不见你忙出个什么名堂。”他妈嗔道,“什么好吃的?还要我儿子专门送回来。”    “菜粑粑。”秦昊把盘子拿出来,热气腾腾地直冒着香味,他忍不住直接用手先拿了一个丢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递给他妈。    “我刷过牙了。”石香兰往后躲,“我还说什么好东西,就这个。”    “你试试再说。”秦昊含含糊糊地道,不由分说塞到他妈嘴里。菜粑粑是济城的小吃,用豆面与玉米面和的皮包着菜馅,以前是劳苦大众的吃食。但是今天在巩家吃到的不一样,马齿苋的馅,中间包了一小块五花肉,最妙的是还有一个蛤蜊。蛤蜊的汤汁溢在菜馅里,浸入脆甜的面坯中,鲜美得能把舌头都咬下来。    “是不错。”石香兰频频点头,“哪家的?过些天你爸生日,我还说济城没什么好食肆呢。”    “旮旯小店。”    “苗苗,不是我说你,别见天到处胡混,有空多回来陪陪你爸。他是嘴硬心软的人,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斗倔,斗到什么时候去?”    “妈,拜托,我也一把年纪了,别老是苗苗、苗苗的叫。听了肉麻。”秦昊倒杯水递给他妈,“我是想回家啊,我爸一见我就没好脸色,我还敢回来吗?热脸贴个冷屁*股?”    “说的什么话!你就不能消停点,安份找个正经事做?”    “我做的不叫正经事?”    “直系亲属不能开公司做生意,你要为你爸爸着想。”    “公司又不是我的名头。妈。我读法律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吗?爸不相信我就算了,你也不信我?分寸我会掌握,不会做框外的事儿给爸添乱的。”    他妈叹气。“知道分寸就行。早点睡,明天起来陪你爸吃早餐。”    秦昊回了自己房间平躺在床上,掏出裤袋里的手机,8个未接电话。查看一下,都是蒋小薇。蒋小薇是他半年来的玩伴,模样漂亮,身材养眼,无可挑剔的是知情识趣。出来玩就是要懂得分寸,他可没兴趣给自己找个粘人的麻烦回来。不过蒋小薇正常的时候这点做的不错,喝高了就会偶尔发疯,今天连续八个电话过来估计是没少喝。    他厌烦的把手机扔到一边的皮椅里。眼前浮现那破落景象里的一张艳极冷极的面孔,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死丫头片子,别的女人都是巴巴的上赶着,就她人五人六的。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也敢登眉上眼的给他摔咧子。    他习惯了晚睡,在房里兜了几个圈坐下来开了电视,看了几分钟又烦躁的关上。算算东部的时间估摸着秦瑶已经起来了,于是拨了那边的电话。    秦瑶是他大伯的女儿,大他半岁。他和秦瑶可以算是老秦家的基因变异分子,从小到大没少给老秦家鼓捣点儿乱子出来,秦家这一代五个,除了大伯家文革害病夭折了的大儿子,其他的三个他也就和秦瑶走得近点。    “咦,邪乎了。这时候给我电话。”秦瑶婚后跟老公住美国长岛,鲜少回来。她和秦昊一样,都是晚睡晚起的人,平常秦昊与她联系都是折腾到凌晨两三点后,这个钟数甚少有接过他电话,不道她奇怪。    “我已经拖了半个小时了,也要留点时间给你们做晨间运动,按姐夫的体力估摸着半个小时足够了。”他咧着嘴笑。    秦瑶啐他一口,“你姐夫出公差,后天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    “我怎么听着有闺怨的味道?这唱的哪一出?琵琶行?商娥怨?”    秦瑶半晌没说话。    “唉,怎么了?言语一声啊。真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你姐夫是我手里的风筝,线在我手上攥着任他飞能飞到哪去?”秦瑶顿了顿又说:“不过,就算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个lie。”    “行了,别和我玩深奥。有委屈就说。”    “我能受什么委屈?谁敢给我委屈?”秦瑶恢复了大嗓门,又是一贯的自信。想起正经事,问道:“晨早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要问你借钱。”    “多少?”    “一两千个。”    秦瑶炸将起来,“你不是搞了几年外贸,钱哪去了?吃喝piao赌都花完了?要那么多做什么?犯了什么事?”    秦昊预期她会跳脚,揉了揉眉头等她发泄完。“做外贸是赚钱,可你也知道赚的钱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前段日子宋书愚和叶慎晖他们搞股票基金,我也参了一脚玩。现在赶着用钱,不够周转的。不是想着你是我老姐,我会丢这个人?”    秦瑶沉吟片刻,“做什么生意?别忽悠我啊,我可知道你老底的,再折腾你也不至于叫穷叫得这么响亮。”    “我要买半条街。”秦昊思*索一会还是说了实话。    “房地产?小五,那个不能沾,二叔现在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在。房地产是敏感环节,你别把家里人都陷进去了。”    “先别急,听我说。”秦昊走去小客厅倒了杯黑牌,回来重新拿起电话,“记得小时候奶奶经常提的朱雀巷吗?我说的就是那……”    秦昊来济城近一年时间,第一次去朱雀巷的时候就听闻了拆迁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没上心,真正起了念头是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他父亲秦仲怀来济东履任前就知道济东的水深,省长洪浩林是济东省人,拥护者众,下面的关系盘亘错杂。省一把手林书记还有两年就要退休,继任的人选不外乎两三个,其中最有胜算的就是省长洪浩林和秦昊的父亲秦仲怀。    自古以来官场升迁的规律,作得一方大员,任内有些政绩,任满后回朝就是部级领导。他父亲秦仲怀今年不过五十许,在副位坚持一两年升上一把手做满一届再回北京,年纪刚好。而因为秦家老爷子的关系,洪浩林对这个竞争对手更为忌惮。    这些是父辈的事情,秦昊懒得理会。他上了心是因为洪浩林的儿子。    他才来济城的时候听从老头子意思凡事低调,偏偏洪建学就是不长眼色,也不知是听说了里头内斗什么的,就是变着法子踩他给家里老头子出气,给自己长脸。秦昊打小在京里骄横惯了的,他是三兄弟里最不听话最不消停的一个,却又是秦家老太爷最喜欢最受宠的一个。几曾吃过暗亏,被人明里暗里挤兑过?一来二去,把他真火给撩起来。    半年多里,他探明了不少洪家内幕。洪建学的姐夫伍承刚发家始于三年前上海路改造重建,三年来公司规模发展不小,虽然不能跟叶老四的安诚相比,但也算济东地产界的一条大鳄。这一次朱雀巷也是伍承刚挑头,负责拆迁的公司和江磊有关,而江磊的父亲,江文涛,负责城建和国土工作的江副市长又是洪省长的知交兼忠诚战友。    这下好玩的很。    “你的意思,就是拿几千个出来出气找脸子玩儿?”秦瑶听他一说完就咋呼起来。    “那小子不开脸儿,没打听清楚就来我秦小五面前放份儿。我不使点大招玩玩儿,人还没回京,脸先丢出去了。”秦昊慢慢摇着水晶杯,看着最后一小块冰缓缓化掉,融入金色的酒液里。“这事儿有益无害,我就当囤地,叶老四不也在南昀湖囤了几百亩地吗?现在的拆迁价是一千五一方,我出到两千,把临街面都给买下来,囤个两三年,还怕不涨到八千一万去?”  
注册时间: -
注册时间:
&第&11&章  秦昊是个商人。商人逐利而为,出于商业化的考量,他敏感的意识到现在的朱雀巷就是一个未曾被人发掘的聚宝盆。    上海的衡山路是一个相当好的版本,朱雀巷拥有相似的背景和氛围,唯一缺少的是商业开发的基础——本地经济能力的支撑。    他一年的观察所得,济东的经济发展将会越来越迅猛,对两三年后济东GDP的增长相当乐观。如果那时候启动朱雀巷的开发,并且把上海衡山路的经济模式复制过来,将会是一个相当有投资潜力的充满前景的新商圈。    秦昊是个做事只凭喜恶的人,在他眼里,人无贵贱,社会无阶层……全他妈的扯淡!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什么条件都要自己创造自己奋斗,穷其一生都未必能挺直腰板的;另一种是与生俱来就已经拥有前一种人耗尽一生才获得的资格的人。他,就是后者。    洪建学,这个旁人眼中济东最大的太子爷对于秦昊而言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他一再容忍不是给他洪建学面子,也不是给他老子面子,他只是不想闹出什么事儿让自己家老头子心烦。可如今洪建学胆子生毛,妄想骑在他头上耀威作势,他再装孙子那就不叫秦小五了。他不仅要给他作筏子添堵,还要把洪建学从高处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那是他奶奶的祖居地,那里经过漫长岁月的浸淘,酸腐的发霉的空气里全部是历史的味道,如果因为毁灭性的拆迁将是令人扼腕的遗憾。想起夕阳里那个傍着吱吱嘎嘎作响的木门的一侧身影,怎么能把脖子仰得那么好看?他纳闷。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出溜到老}

我要回帖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