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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了一惊，没想到我会讲意大利语。事实上，我也没想到，但我们讲了大约二十分钟后，才第一次明白自己会讲呢。我已跨越某条界线，现在我竟然讲着意大利语。我不在翻译，而在讲话。当然，每一句都容有错误之处，而我只知道三种时态，却没费多少劲就能和这家伙沟通。意大利语“me la”，基本上是“混得过去”的意思，跟谈论拔开酒瓶塞时用的是同一个动词，意即“我可以用这个语言让自己从紧绷的状况抽身而出”。我摆脱尴尬局面。

他在招惹我，这小子！这并非不讨人喜欢。他并非不迷人。尽管他显得太自信。他一度用意大利语告诉我，尽管本意是恭维：“就美国女人而言，你不太胖。”

我用英语回答：“就意大利男人而言，你不太奉承。”

我重复一次，用稍作修正过的意大利语说：“你很殷勤，就像所有的意大利男人。”

我能讲这语言！这小子以为我喜欢他，然而我是在和文字调情。我的天——我正在沥干自己！我已拔掉舌头的瓶塞，意大利语滔滔不绝地冒了出来！他要我之后和他在威尼斯会面，但他已经不像一开始让我感兴趣。我只为语言害了相思病，因此我让他脱逃而去。无论如何，我在威尼斯已经有约。我在那儿将和我的朋友琳达见面。

狂人琳达——我喜欢这么叫她，尽管她并不疯狂——从另一个潮湿灰暗的城市西雅图来到威尼斯。她要来意大利看我，因此我邀她参与这一段旅程，因为我拒绝——绝对不愿——独自前往世上最浪漫的城市，现在可不行，今年不行。我想象孤伶伶一人坐在平底船的一端，由哼着小曲的船夫在雾中载着前进，而我则……阅读杂志？这是一幅可悲的画面，好比独自一人骑着双人脚踏车使劲儿爬上山。因此琳达陪伴我，而且是绝佳的伴儿。

大约两年前，我在巴厘岛参加瑜伽训练营时遇上琳达（留着细发辫，在身上穿洞）。在那之后，我们还一起去哥斯达黎加旅游。她是我最喜爱的旅伴，一个冷静、有趣、井井有条、身穿红色紧身天鹅绒长裤的小精灵。她是世界上心灵较健康的人之一，无法理解抑郁是什么，还拥有高得不能再高的自尊。她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我说：“我固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却还是禁不住爱上自己。”当我为形而上的问题，比方说"宇宙的本质是什么？而忧心忡忡时，她总有法子让我闭嘴（琳达答道：“我唯一的问题是：何必问？”）。琳达希望把发辫留长，有一天能在头顶编成钢丝支撑的结构，“类似树雕”，或许在里头摆只鸟。巴厘人爱琳达。哥斯达黎加人也爱她。她不在照顾自己的宠物蜥蜴和白鼬时，就在西雅图管理一个软件开发小组，赚的钱比我们任何人都多。

于是我们在威尼斯碰面，琳达瞪了瞪我们的市区地图，把地图倒过来寻找我们的旅馆位置，确定自己的方位，以特有的谦虚态度宣布：“我们是城市屁股的市长。”